“启禀公主......”

    大夫刚开了个头,就被何壹壹捂着嘴巴推了回去,连柴福都被拒之门外,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清河公主才客客气气地送大夫出来,临行前还命人赏了他一袋金子,安排马车送回家,至于两人在屋内说了什么,公主闭口不谈。

    看来金大夫今日是得公主欢喜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何壹壹独自回到寝殿内,落座在书案前,盯着笔架上的毛笔发呆。没想到一场闹剧居然牵扯出这么多条信息,大夫在越毅体内一共发现了三种药物:一种是柴福因为会错意给下的某方面的大补药,一种是越毅因长期失眠服用的助眠中药,前两种都对人体没多大害处,但最后一种说出来就有些吓人了,那是用十八种烈性草药熬制出来的慢性毒药,他居然已经连续服用了三年,如今毒性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如果再不加以治疗,他最多也就剩两年的寿命了。

    听到这个消息,何壹壹感到骨头里都在发冷,连续服用三年,这明显就是李朝荣的杰作啊,果然是个阴险狠毒的女人,一方面贪恋着对方的身体,一方面又要用毒药慢慢杀死他。这样的人不做反派就太对不起观众了。

    窗外一声鸟鸣打断了她的思绪,何壹壹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人名:柴福。

    没错,就是这个人。作为李朝荣的亲信,很多事情应该都是他着手办的,包括给越毅下毒。他掌握了李朝荣太多秘密,如果突然打下去,铁定会招来此人猜疑和嫉恨,到时候恶犬反咬一口,自己得不偿失。

    柴福暂且动不得,但也不能再继续用了,必须得想办法培养属于自己的亲信。

    正思索着,忽有一人端着托盘推门进来,何壹壹抬头一看,是之前那个与柴福频繁对视的老嬷嬷,隐约记得游戏里她也经常跟在公主身边出现,姓方,年近六十。

    何壹壹心生一计,把人叫到跟前。

    “方姑姑,涟漪人呢?还在院子里吗?”

    方姑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她说话的时候嘴巴习惯性地抿成一条缝,看上去有些尖酸刻薄。

    “启禀公主,这会还没到交接班的时候,涟漪应该还在检查公主的午膳呢。”

    何壹壹提笔在纸上写起来,一边写一边吩咐道。

    “去把人叫来,我有些事要交代她做。”

    方姑姑的目光落在纸上,上面是刚刚落笔的几个小字:金大夫启辞......,她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何壹壹微微一笑,将字揉作一团扔在地上。

    不多时涟漪便进了公主寝殿,她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无缘无故地被公主传唤,换谁都会提心吊胆。何壹壹也不想吓着她,将一封信搁在桌角,心平气和地说到。

    “你请来的金大夫医术高超,我近日正好犯了头风,彻夜难眠,你将这封书信交予金大夫,他看了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涟漪见只是送信的任务,暗自松了一口气,轻步移到案前,取下信件,正要往外走,何壹壹又补了一句。

    “我不想这信给其他人瞧见,你且收好了,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去西市为我采办一些胭脂水粉,并无它事。”

    涟漪应了一声退走了。

    何壹壹见洒下的鱼饵都已到位,起身伸了个懒腰,带了几个仆从侍卫大摇大摆地走出殿门。这会离收网还有段时间,正好去跟重要人物联络一下感情,为自己的将来铺铺路。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睡了一晚上,倒是出现了一些零碎而又陌生的记忆,那些记忆应该属于它们原本的主人李朝荣。何壹壹无法解释这是一种什么现象,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魂魄待习惯了,开始融入新环境了吧。

    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这是灵魂与身体的双向奔赴吗?

    凭借着零散的记忆,何壹壹还真摸到了朝晖公子的别院。只见满园的翠竹里隐约露出三层小楼的一角,入口处的牌匾上赫然写着“越郎别院”四个字。

    这四个字差点没让何壹壹吐出来。越郎别院?越帅哥住的院子?清河公主的恶趣真是绝了,她在外面养了一众情人,太多了怕自己记不住名字,就用这样的方式帮着记吗?

    如今这位公主身上又多挂了一个愚蠢的tag。

    何壹壹稳了稳心神,笑眯眯地一脚踏入院内,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尖叫。

    “女魔头来了!女魔头来了!”

    她大吃一惊,身子转了好几圈,才在树梢上寻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哥,正扯着嗓子对她嘶吼。

    何壹壹对着那八哥扬了扬拳头,谁知对方不吃威胁,竟然叫得更凶了。

    “女魔头快滚!女魔头快滚!”

    这鸟不仅灵性十足,还尽心尽责,是谁训练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越毅在这地方憋屈了三年,找只鸟过来天天辱骂李朝荣,也在情理之中。

    何壹壹顺着竹林往前走,这一路上的小径弯弯绕绕,迂回曲折,竹浪浮于头顶,原来廊腰缦回就是这样的感觉,小径的尽头便是那栋三层小楼,玲珑典雅又不失大气,确实是个藏娇的好地方。

    比起公主寝殿,她更喜欢这里。心想着等把楼里面那尊大佛送走之后,一定要把这小楼占为己有,顶楼做出一间小茶室,墙壁全部打通做成镂空的雕窗,下雨天坐在软榻上喝茶,看着外面浮烟追湿竹,多么惬意。

    何壹壹张开双臂,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感叹,又被头顶的尖叫声打断了。

    “想得美!想得美!”

    那只臭鸟居然跟了过来,此刻正落在屋檐上,张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珠子瞪她。何壹壹有些不服气,指着它笑骂道。

    “在我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小心我哪天把你煮成一锅肉粥。”

    那鸟儿似通人性,吓得扑闪着翅膀飞入了顶楼的小窗,原本虚掩着的窗户突然闭上,隔断了那道冰冷的视线。何壹壹心里一阵苦笑,看来小楼的主人相当不欢迎她的到来,连面都不想见。

    不过想想也是,堂堂一个皇子,为国捐躯,甘愿为质也就算了,还要被逼着每日饮毒受辱,心里早就把害他那个人给恨穿了,恨不得生吞活剥。想到这,何壹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可不单单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这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呀!

    何壹壹硬着头皮推门而入,那些负责打扫的仆人见是公主来了,都心领神会地往外退。她踩着木制楼梯一路向上,最终在三楼一间书房内找到了正在伏案的越毅。

    听到声响,他头都没抬一下。

    被风吹散的竹影映在窗棱上,案前晃动的灯花则浮在他眼睛里,越毅凝着眉头,那里有藏不住的愁怨,好像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这人跟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少了一份明艳,多了一份落寞,她倒是喜欢现在的样子。

    相对无言,最终还是越毅忍不住了,抬起头,眼睛里带着讥笑。

    “还没到晚上呢,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寻来了?是微臣昨晚没伺候好吗?”

    何壹壹没理会他的提问,独自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捡起一本诗集,翻到其中一页,里面多是艰涩难懂的字,她这个繁体字半文盲真的拿捏不住,只好放弃,丢回原处。

    越毅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公主精贵之躯,可别让书墨污了您的双手。”

    哟,这还杠上了?何壹壹将丢下的诗集又拿了起来,开始一页一页地往下翻,四字一句,四句一组,怎么那么像诗经?

    她猛然记起这个这个游戏的背景,类似于春秋战国的诸侯纷争时期,那时候的诗歌体裁可不就像诗经那样的吗,也就是说五言七言,诗词歌赋对于这些古早的人类而言,就像二向箔对于现代人一样,震撼。

    何壹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这些陈词滥调早就不流行了,你还当宝贝一样收着。”

    越毅显然没把对方的话当真,在他眼里,清河公主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他也懒得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随即下了逐客令。

    “今日微臣身体抱恙,怕是不能伺候公主殿下了。”

    “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微臣?北燕的皇子一点都不卑微。”

    “......”

    窗外雨声渐响,竹叶被压得垂手弯腰,何壹壹推开窗户,带着泥土味道的雨星子悄悄钻进屋,她一屁股坐上去,深吸一口气,没有污染的空气真香啊,也许留在这里做个闲散公主也是个顶不错的选择呢。

    “两年内,我想办法把你送回北燕,让你回归故乡大展宏图,怎么样?”

    越毅先是一愣,但转念想到这大概又是李朝荣玩的新花样,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他自打进入金国,就无时无刻地不想回家,回家的念头越强,他就越憎恨眼前这个女人,她就像是一只狠毒的鹰,将猎物抓到半空又狠狠扔向地面,如此往复,直到猎物遍体鳞伤。

    她的残忍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越毅双拳紧握。

    “公主大恩,微臣无以为报。”

    “开心吗?”

    “开心。”

    “瞧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何壹壹斜倚在窗棱上,微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掩住她眼底的笑意,屋子被雨声衬得格外静谧,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这里多得是要杀你的人,出了公主府,你就是落入陷阱的狼,再勇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即便在这里,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以后除了我派人送来的饭食草药,其他东西别随便入口,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听闻越毅蹭地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何壹壹跟前,目光如利剑一般,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今天又是在唱哪出戏?整个公主府最想让我死的难道不是你吗?”

    何壹壹不习惯跟人挨得近,况且这家伙对她满怀恨意,说不定下一秒就能张嘴咬掉她的鼻子。

    她向旁边挪了挪,却被越毅一把掐住脖子摁在墙上。

    “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他太阳穴上暴起一根青筋,这家伙是真的怒了,但何壹壹可不是受威胁就妥协的人,遇强则强,被压迫就要反抗,她收起脸上的笑意,用同样的目光回敬对方。

    “用大金声名狼藉的公主去换北燕未来的储君?这桩买卖怎么看都是我们赚,动手吧,等着呢。”

    越毅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还是第一次从李朝荣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晃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公主一张小脸因为缺氧已经憋得通红了,他赶紧松开手。

    何壹壹扶住窗台大口喘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一边咳嗽,一边暗自把越毅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外面听到动静的侍卫立刻冲进门,拔刀声一片,何壹壹赶紧站直了身子。

    “喝水呛到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赶紧出去,别妨碍我跟公子说话。”

    那些侍卫倒也听话,让出去了一刻也不敢停留,何壹壹摸着自己的脖子。

    “下手也太重了大哥,差点在第一集就嘎了。”

    越毅站在窗子的另一边,外套松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细雨打湿了他睫毛,在眼睛里垂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眼里除了讥还有苦。

    “怎么这次不罚我?”

    何壹壹本想再怼两句,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没了心情,转身留给他一片背影。

    待到出得小楼,仆从匆忙撑来一张雨伞,看着满园美景,她又想起院子门口挂的那张牌匾,顿时觉得有些别扭。

    “远山笼宿雾,高树影朝晖。以后这院子就叫远山居吧。”她点着身前的仆从,吩咐道。“今日你去安排把门口的牌匾换了,不觉得看着碍眼吗?”

    那仆从拼命点头,公主说啥就是啥。何壹壹转身对着楼上叫道。

    “怎么样?这名字配你不差吧,一点都不掉价。”

    那小窗再一次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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