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歪斜,露出半截白皙精致的锁骨。

    眉眼间带着几分散漫,还有几分隐隐的烦躁。

    态度堪称恶劣。

    看上去就不好惹。

    沈梨呆了一下,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心理,匆忙往旁边让了两步。反应过来,又意识到他明明可以从自己旁边绕过去。

    那他为什么还偏要自己让这一下?

    她兀自懊恼,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行为后悔。

    对方似乎却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连眼风都没扫她一下,径直走了进去。

    沈梨:“……”

    她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态,在附近的公共长椅上坐下。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不足以让她忘记正事,沈梨翻出赵砚的电话号码,略微迟疑。

    已经三天没联系了,赵砚这个时候找她,能说什么?

    手指久久停滞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按下了回拨键。

    “小梨。”

    电话那头传来赵砚冷冰冰的声音,没有缓冲,没有犹豫,似乎已经酝酿了许久。

    “我们分手吧。”

    .

    恋爱三年,她和赵砚的感情说不上热烈,却也稳固平淡,很少出现过什么糟心事和波折。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最漫长难熬的几年都是赵砚陪在她身边,也正因如此,沈梨才愿意克服期间的种种摩擦,尽心尽力维系这段感情。

    沈梨知道赵砚有些大男子主义,喜欢温柔懂事的女孩,最好婚后辞职,能无条件做他的港湾。

    她有自己的事业,自认做不到符合赵砚的标准,却依旧尽可能地关心和包容他,努力完成自己作为女友的本分,做到自己程度上的极限。

    在这段感情中,她是问心无愧的。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沈梨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你早就明白。其实我和你根本就不合适。”赵砚自嘲,“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三年的感情说放弃就放弃,沈梨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发涩。

    “你说什么?”

    “……沈梨,你有没有想过,作为我的女朋友,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

    一旦撕开了最难开的口子,迈出最难跨的那一步,剩下的内容便顺畅轻易多了。

    电话那头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话语如同滚珠般砸了下来:“别人的女朋友都知道嘘寒问暖,每天温柔体贴,而你呢?”

    “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一工作就没个人影,最近接了那个节目更是,天天扑在工作室里,你把我当什么,当闲得无聊拿来解闷的吗?”

    “……”

    赵砚喋喋不休,似乎要把这些天积攒的怨气尽数发泄,言辞愈发恶毒。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人家节目组的成员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天天夜不归宿,谁信你休息在工作室里?”

    沈梨眼前一黑,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也有事业,也有追求,成为不了他心目中的贤妻良母?还是反驳他说的全是假话,都是他自己自卑心作祟?

    她忍了忍,没能忍住,哽咽道:“赵砚,你真是个人渣!”

    赵砚说出那样的话,摆明要将她的尊严踩到地里。

    他不信任自己,肆意轻贱她的人格,否定她的努力。这段被她幸幸苦苦维系的感情就像个笑话。

    她只觉得恶心。

    赵砚不由得嗤笑:“人渣?要论人渣冷血,我能比得上你吗沈梨?”

    “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什么总把自己洗出来的那些照片当宝贝?我碰了一下,都要心惊胆战半天。”

    他冷笑 :“我他妈连个相框都不如,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相框才是你男朋友。”

    “沈梨,你这种人,就活该没男人要,只配孤独终老一辈子。”

    沈梨气得脸色发白,站立不稳,刚想开口回击,对面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猝不及防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赵砚,你在跟谁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模糊,噪音嘈杂,忽远忽近,像是被反复拉扯拽裂的电线,又变得闷闷的,应该被人用手捂住了。

    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头泼下,她的世界变得一片安静。

    浑身上下的血液隐隐发凉,冰冷刺骨。

    故意挑在这个时候出言打断,深夜陪伴在赵砚身边的女人。

    不用多想,她已经能猜到对方和赵砚是什么关系。

    耳边传来“嘟”的一声。

    电话被挂断了。

    夜色沉沉,路灯的零星微光裹挟着月色洒在脚边。

    沈梨握着电话许久,半晌,终于忍受不住,蹲下身,用手死死地捂住脸。

    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蓄积,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微弱隐忍的呜咽从喉管溢出,她想吐,却发现自己为了准备拍摄紧张得一天都没吃东西,压根没东西能吐。只能扶着墙壁狼狈的干呕,几乎把自己的内脏都呕出来。

    想到拍摄,仅存一线的理智将她从崩溃边缘拽了回来。

    是的。她还有工作。

    杨导还没走,她还没有完成今天的任务。

    沈梨费力起身,直起身子,用力地擦了擦脸,又掏出镜子,仔仔细细补好妆。

    确认看不出端倪后,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却蓦然在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刚才那个男人。

    对方双腿交叠,短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底下的眉眼浓烈精致,愈发显出惊心动魄的美,像是误入夜色的精灵。

    手上的塑料袋被放置在座位旁,位置就在她身后。

    而她刚才突然惨遭劈腿、又哭得昏天黑地,压根没注意到后面有人。

    不远处的便利店灯光暗了下来,显然已经打烊,整条长街能歇的位置并不多。

    他神色冷淡,唇线抿直,一点不避讳地与她对视。

    丝毫不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也没有任何窥探他人隐私的愧疚之心,坦荡得要命。

    在触及到她的目光之时,甚至还挑了挑眉。

    沈梨似乎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怜悯。

    她不仅被甩了。

    还奉献了一场精彩直播,让人全程围观自己被甩。

    可恨的是,在这种场合,她确实不占理,不能找对方算账。

    难堪的情绪无可抑制地占据上风,沈梨怔了半天,狠狠剜了他一眼,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

    下一秒,刚被安抚下来的情绪开始冒头,泪水打湿睫毛,更加汹涌地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

    男人很明显怔了一下,好看的眉毛轻轻拧起,神色透露出几分疑惑:“我没惹你吧?”

    沈梨没有回答。

    她嫌丢脸,一边暗骂一边转过身离开,身躯还在发抖。

    微弱昏黄的灯光下,女人海藻般的长发蜿蜒落在肩后,玲珑窈窕的身躯在宽阔的夜色中显得小小一只,几乎与漆黑的深夜融为一体。

    像一只孤苦伶仃、无处可去的小舟。

    只能在无边的深沉中飘荡,找不到停靠的尽头。

    .

    回到工作室,沈梨勉强压住情绪,换上了礼貌待人的完美假面。

    除了眼圈微微发红,不仔细看,看不出任何端倪。

    杨导正在和谁打电话,满脸笑容,语气颇为尊敬,沈梨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问阮绯情况,阮绯一一如实地告诉了她。

    拍摄项目进展顺利,算是倒霉透顶的今天,唯一的一件喜事。

    阮绯悄声道:“杨导在跟那位新来的摄影师打电话呢,你听。”

    沈梨现在的心思压根不在听电话上,她没那么闲,但提得多了,新来的摄影师倒能让她打起几分精神。

    “就是杨导说的脾气很差的那个?”

    “嘘。”阮绯紧张地看着她,“脾气差这话可不能当面说呀,杨导把他的微博推给我了,我刚刚扫了一眼。”

    沈梨的表情略微松动了一下。

    “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阮绯点了点头:“他拍照技术是真的一流。更重要的是,我偷偷看了他微博上发过的照片IP和信息,发现他竟然住在安格里那边诶。”

    安格里是南城最贵的一片别墅区,住在里面的基本全是明星和非富即贵的有钱人,沈家在里面也办过一幢宅子。

    阮绯还想说什么,杨导已经打完电话,往这边走了过来。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讨论刚才的事情,神色一变,悻悻闭了嘴。

    沈梨心中好奇,又不能多问,只能转换心态,继续笑盈盈地对杨导道:“久等了。”

    杨导表情凝重,全然不见刚才接电话时的喜气洋洋。

    尽管沈梨觉得那都是装的。

    他犹豫着说:“小沈啊,还有件事。”

    “什么?”

    “刚才我跟你提过的摄影,他今天刚巧在这边,可能会过来。”

    沈梨刚才在街边打电话,又哭了一场,没见街上有几个人。不过既然对方有时间,愿意纡尊降贵来她的工作室踩点,她也不会拒绝:“那是好事。”

    杨导神色复杂:“希望吧。”他还欲再说些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两声叩门声。

    清脆有力,毫无迟疑。

    沈梨有些心烦,见杨导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索性主动起身道:“我去开门。”

    说完,她也没看杨导的表情,走向门口,拧开门锁。

    外面站着一位熟悉的、不久前刚见过的人影。

    “……”

    沈梨准备的半截腹稿硬生生烂在了肚子里。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觉得,自己的脸此时一定非常、极其僵硬。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杨导已经在身后介绍了起来:“小沈,叫人呀。”

    “这位是楚韵栏目组负责拍片的主摄影师。”

    “姓谢,全名谢苏年。”

    沈梨蓦地想起了阮绯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

    “——他拍照技术是真的一流。更重要的是,我偷偷看了他微博上发过的照片IP和信息,发现他竟然住在安格里那边诶。”

    谢苏年。

    他竟然是谢苏年。

    区区一个安格里算得了什么,谢家,南城首屈一指的名门贵族,就算把那片全买下来都轻而易举。

    谢家的势力比起沈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下产业从娱乐公司覆盖到房地产,无数顶流明星挤破头都想嫁进去,是最顶级的豪门。

    哪怕远了几房的旁系亲眷,都能凭借谢家的权势在南城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更何况谢苏年,还是谢氏现任掌舵人的亲生儿子。

    这位金尊玉贵的谢家少爷,素来以不务正业的纨绔形象示人,性格恶劣乖戾。

    谢家曾经想让他毕业后接手公司,填志愿时他却先斩后奏选了摄影。

    家里人一怒之下,断了他整个大学期间的所有经济来源。

    这件事前几年在圈子里闹得很不好看,几乎满城风雨,沈梨也有所耳闻。

    更神奇的是,这样一个从小金尊玉贵,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少爷,竟然丝毫没有服软,硬是凭自己顶住压力,后来甚至接到了业内很有含金量的摄影项目。

    简直堪称当代魔幻现实主义。

    谢家上头还有个长子可以继承家业,拗不过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发展摄影事业。

    连谢家都压不住他,外面就更没人敢犯到他头上。

    更重要的是,她和谢苏年,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作为沈家长女,当初她的母亲沈夫人和谢夫人是手帕之交,娘胎里就给各自的孩子定了娃娃亲。

    后来沈梨走丢,被养母收养,沈家又重新领养了一个女孩以抚慰失女之痛,取名沈瑶。

    她不在的这些年,沈瑶就是代替她和谢家联姻的人选。

    谢家近年来声势越发显赫,联姻对沈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要不是有赵砚做挡箭牌,谢苏年最近才刚过法定结婚年龄,估计刚认回那会儿沈家就会大张旗鼓地将婚约塞到她这个亲生女儿头上。

    而现在,她已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单身。

    沈家知道,一定会想尽办法强按着她去和谢家联姻。

    谢家的两个儿子之间,长子已经娶妻,只剩下谢苏年。

    沈梨本人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和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稀里糊涂结婚。

    如果评选全南城她最不想见到的人,这个人……一定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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