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大理寺卿方询的话说，崔颂手下的那群酒囊饭袋正经事半点忙也帮衬不上，给人添堵倒是信手拈来。
崔颂马车的车轮子这辈子跟上他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好大的孽，叽里咕噜转的要起飞，紧赶慢赶的从城外赶回来，为了赶崔颂坚决不肯错过的早朝。
车还没听稳就听见方询的大嗓门：“含章！含章你可回来了！”
“大喜事！”他殷勤的上前替崔颂掀开帘子，把侍卫惊蛰挤去了一旁。
车里的素衣青年躬身走出，乌发玉冠，略显苍白的皮肤在晨光微熹中多了些光泽，不染烟火气，不似凡间人。
柔和的目光扫过车下跳来蹦去的方询，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温润好听：“又怎么了。”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淡定，我都说了大喜事！”
崔颂对他一惊一乍已经见怪不怪了，边走边问：“怎么？你家老爷子养的公鸟终于下出蛋了？”
“哎呀不是！是你，你要成亲了！”
崔府的管家崔伯听见声响出来迎接，门栏还没跨过去，一老一小就浑身僵硬的杵在了台阶上。
“方秉白”，崔颂皮笑肉不笑的回头：“你这信口胡诌的毛病真该改改。”
说来确实荒唐，此事敲定的时候，崔颂正在城外查办火器营营长私藏军火走私给北狄人的案子，此案涉事者众多，窝藏点又隐蔽难寻，加之交易对象敏感，北狄人这几年被暨北大军压制，入不得大周国境半步，如今竟有北狄人在尧都周围活动，崔颂担心有异，连夜赶去城外查办此案，没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就让人摆了一道。
“到底怎么回事？”崔颂嘴角还带着上扬的弧度，方询却觉得脊梁骨一寒，没什么底气的说：“户部的徐海川说，就算是把算盘都卖了，也拨不出今年的军费了。”
“嗯，然后呢？”崔颂跨进院门：“不卖算盘，就把我卖了？”
“什么没钱？”方询嘀咕着：“年前大修各宫的时候没听他哭穷，还不是太后他们……”
徐海川是当今徐太后的表弟，正经本事没多大，油滑的很。
崔颂心中了然，轻笑一声：“狡兔未死，走狗的结局都算计好了，所以这和我又什么关系。”
方询：“兵部的陈大人建议将戚大帅长子戚平调进尧都入职，话里话外有牵制大元帅的意思，其他几位大人不同意，怕成了暨北在尧都的眼线，说来说去，就把主意打到了戚家女儿身上。”
“也打在了我头上？”崔颂看向他，“这事是谁提起的。”
“我怎么知道。”方询低声道：“也不怪他们，满尧都配得上戚大帅嫡女的有几个，陛下听到后龙颜大悦，都没问太后一声，直接拟了旨。”
“真不是你？”崔颂狐疑。
“真不是我！”方询满脸真诚。
崔颂奔波了一夜，身冷心冷，什么万千愁绪也提不起精神了，有掐死方询的心也没力气了，抬手指门示意方询先滚，自己独身向里走。
方询见他不生气，又生龙活虎的攀上去嘟嘟囔囔：“也是为你好，你看你每天病恹恹，除了惹陛下不痛快就是给自己四面树敌，满尧都谁家敢把女儿许给你。”
崔颂没应声，父亲去世后的三年，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夙兴夜寐丰满自己的羽翼，想尽快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才不辱没崔家的名声，至于本来就不太康健的身体如何每况愈下，到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人敢才好。”崔颂停下脚步说：“我自己都顾不全，还拖累别人干什么，戚大帅必不愿爱女远嫁，如此一来是两头为难。”
后来崔颂百般向崇光帝试探这个意见是谁提出的，崇光帝愁的唉声叹气：“含章你就别问了，朕要是说了，不是把人家卖了嘛，以后谁还敢和朕推心置腹。”
崔颂：“……”
这推心置腹没有也罢。
戚止戈又整顿了一遍边境线上的布防，戚澜卸了职务，副将的职位由戚止戈麾下的曾青顶上了。
侦察队一日三波的探，确定北狄不会趁机进犯，暨北暂时没有后顾之忧，戚止戈安排好了军务，带着戚平亲自率了一队精骑护送戚澜入京。
婚期本来定在夏季，也给崔家一些准备的时间，但冬季一过北狄缓过劲来免不了要卷土重来，届时戚家忙于边防无暇顾及家事，两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上元之前就把戚澜嫁过去。
将军嫁女，戚谨戈亲自领军，黑乌鸦一样的铁骑马头上都系了红绸，连绵不断岂止十里。马蹄声整齐划一，远看好似乌压压的云里翻滚起一片红霞，缓缓自天地交界之处倾轧而来。
踏过暨北四州，越过横隔暨北和尧都的孤鹜山，行至尧都郊外，远远就看到了帝都的灯火通明。
戚澜马跑得快，甩了队伍好远，她在一片高地上勒了马等人，山下聚居的人家连成一片萤火。
眼前的尧都中不知有多少人翘首以盼，等着看威震四方的戚将军的女儿长什么模样，她还不想接受这些审视的目光，他们要看的不是戚澜，是崔家新妇。
暨北的兵不能进城，戚止戈带着去了尧都守备军的营地借住，戚平带了妹妹先走一步进城。
“小白，你慢点。”戚澜安抚着跨下的黑马。
那马通体漆黑，单额心生了一抹雪白，远看像悬着一块玉佩，一生下来就被戚老将军抱给了戚澜养着，它四蹄上也栓了红绸，神气活现的原地踏着步。
上元将至，新年的余味儿还没消，红纸裁的福字飞的满街都是。
他们一行人比原计划早到了两天，也没有提前通报，所以未有人在城外迎接，这街道也就没有疏散百姓，才有眼福看到这番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景象。
宽敞的街道两旁尽是小贩，红布扎的各种形状的灯笼，博个年年有余，三阳开泰的好彩头。另有一只只拔了毛的鸡鸭吊在铺前，更勿论胭脂，饰品，各样小吃，应不暇接，戚澜在边关迎着风沙长大，没见过这样的气派，骑着马左摇右晃，东捞一把，右拽一个，月白，天青两个随从只得跟着忙活着在各个摊位前付钱。
戚平堪堪拽住满脸兴奋的戚澜，：“先进宫，皇上侯着呢。”
“哎呀你急什么，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掰扯。”戚澜扯回缰绳，忽然一队成群结队的孩童挥着糖葫芦在两人中间冲过，戚澜一惊，忙转过马头躲人，人流越来越多，专往他俩马蹄底下挤似的，等她终于绕了一块空旷的地界，已经看不见戚平的影子了。
四周还是熙熙攘攘，多年从军的警觉却让戚澜嗅出一丝不对劲，她放缓马蹄，暗自观察周围的局势。
“天青。”戚澜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戚澜走的更慢，这条街岔路纵横，商贩卖的东西还都差不多，这条路段拥挤的奇怪，不管她把马头向那个方向拨总有人恰好出现在马蹄落下的地方，好像蓄意裹挟着她前进似的，兜兜转转在这条岔路里来回转。
戚澜行军多是在没什么标志物的旷野，因此方向感极好，就算走出了好远，也大概计算出了走出了多远。
崔颂坐在车里，心下还算计着光禄寺又在这年节里捞出了多少油水，听着耳边喧闹，不是平时走的那条静谧的小路，问驾车的惊蛰：“今天怎么走了这条路。”
惊蛰扭了头：“平时那条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围了一群人在路中间掘了个大洞，说是路边房舍占了他家的祖坟，一时半会过不去了，只能在闹市中间穿过去了。”
崔颂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崔颂马车的车轮子这辈子跟上他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好大的孽，叽里咕噜转的要起飞，紧赶慢赶的从城外赶回来，为了赶崔颂坚决不肯错过的早朝。
车还没听稳就听见方询的大嗓门：“含章！含章你可回来了！”
“大喜事！”他殷勤的上前替崔颂掀开帘子，把侍卫惊蛰挤去了一旁。
车里的素衣青年躬身走出，乌发玉冠，略显苍白的皮肤在晨光微熹中多了些光泽，不染烟火气，不似凡间人。
柔和的目光扫过车下跳来蹦去的方询，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温润好听：“又怎么了。”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淡定，我都说了大喜事！”
崔颂对他一惊一乍已经见怪不怪了，边走边问：“怎么？你家老爷子养的公鸟终于下出蛋了？”
“哎呀不是！是你，你要成亲了！”
崔府的管家崔伯听见声响出来迎接，门栏还没跨过去，一老一小就浑身僵硬的杵在了台阶上。
“方秉白”，崔颂皮笑肉不笑的回头：“你这信口胡诌的毛病真该改改。”
说来确实荒唐，此事敲定的时候，崔颂正在城外查办火器营营长私藏军火走私给北狄人的案子，此案涉事者众多，窝藏点又隐蔽难寻，加之交易对象敏感，北狄人这几年被暨北大军压制，入不得大周国境半步，如今竟有北狄人在尧都周围活动，崔颂担心有异，连夜赶去城外查办此案，没想到前脚刚走，后脚就让人摆了一道。
“到底怎么回事？”崔颂嘴角还带着上扬的弧度，方询却觉得脊梁骨一寒，没什么底气的说：“户部的徐海川说，就算是把算盘都卖了，也拨不出今年的军费了。”
“嗯，然后呢？”崔颂跨进院门：“不卖算盘，就把我卖了？”
“什么没钱？”方询嘀咕着：“年前大修各宫的时候没听他哭穷，还不是太后他们……”
徐海川是当今徐太后的表弟，正经本事没多大，油滑的很。
崔颂心中了然，轻笑一声：“狡兔未死，走狗的结局都算计好了，所以这和我又什么关系。”
方询：“兵部的陈大人建议将戚大帅长子戚平调进尧都入职，话里话外有牵制大元帅的意思，其他几位大人不同意，怕成了暨北在尧都的眼线，说来说去，就把主意打到了戚家女儿身上。”
“也打在了我头上？”崔颂看向他，“这事是谁提起的。”
“我怎么知道。”方询低声道：“也不怪他们，满尧都配得上戚大帅嫡女的有几个，陛下听到后龙颜大悦，都没问太后一声，直接拟了旨。”
“真不是你？”崔颂狐疑。
“真不是我！”方询满脸真诚。
崔颂奔波了一夜，身冷心冷，什么万千愁绪也提不起精神了，有掐死方询的心也没力气了，抬手指门示意方询先滚，自己独身向里走。
方询见他不生气，又生龙活虎的攀上去嘟嘟囔囔：“也是为你好，你看你每天病恹恹，除了惹陛下不痛快就是给自己四面树敌，满尧都谁家敢把女儿许给你。”
崔颂没应声，父亲去世后的三年，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夙兴夜寐丰满自己的羽翼，想尽快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才不辱没崔家的名声，至于本来就不太康健的身体如何每况愈下，到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人敢才好。”崔颂停下脚步说：“我自己都顾不全，还拖累别人干什么，戚大帅必不愿爱女远嫁，如此一来是两头为难。”
后来崔颂百般向崇光帝试探这个意见是谁提出的，崇光帝愁的唉声叹气：“含章你就别问了，朕要是说了，不是把人家卖了嘛，以后谁还敢和朕推心置腹。”
崔颂：“……”
这推心置腹没有也罢。
戚止戈又整顿了一遍边境线上的布防，戚澜卸了职务，副将的职位由戚止戈麾下的曾青顶上了。
侦察队一日三波的探，确定北狄不会趁机进犯，暨北暂时没有后顾之忧，戚止戈安排好了军务，带着戚平亲自率了一队精骑护送戚澜入京。
婚期本来定在夏季，也给崔家一些准备的时间，但冬季一过北狄缓过劲来免不了要卷土重来，届时戚家忙于边防无暇顾及家事，两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上元之前就把戚澜嫁过去。
将军嫁女，戚谨戈亲自领军，黑乌鸦一样的铁骑马头上都系了红绸，连绵不断岂止十里。马蹄声整齐划一，远看好似乌压压的云里翻滚起一片红霞，缓缓自天地交界之处倾轧而来。
踏过暨北四州，越过横隔暨北和尧都的孤鹜山，行至尧都郊外，远远就看到了帝都的灯火通明。
戚澜马跑得快，甩了队伍好远，她在一片高地上勒了马等人，山下聚居的人家连成一片萤火。
眼前的尧都中不知有多少人翘首以盼，等着看威震四方的戚将军的女儿长什么模样，她还不想接受这些审视的目光，他们要看的不是戚澜，是崔家新妇。
暨北的兵不能进城，戚止戈带着去了尧都守备军的营地借住，戚平带了妹妹先走一步进城。
“小白，你慢点。”戚澜安抚着跨下的黑马。
那马通体漆黑，单额心生了一抹雪白，远看像悬着一块玉佩，一生下来就被戚老将军抱给了戚澜养着，它四蹄上也栓了红绸，神气活现的原地踏着步。
上元将至，新年的余味儿还没消，红纸裁的福字飞的满街都是。
他们一行人比原计划早到了两天，也没有提前通报，所以未有人在城外迎接，这街道也就没有疏散百姓，才有眼福看到这番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景象。
宽敞的街道两旁尽是小贩，红布扎的各种形状的灯笼，博个年年有余，三阳开泰的好彩头。另有一只只拔了毛的鸡鸭吊在铺前，更勿论胭脂，饰品，各样小吃，应不暇接，戚澜在边关迎着风沙长大，没见过这样的气派，骑着马左摇右晃，东捞一把，右拽一个，月白，天青两个随从只得跟着忙活着在各个摊位前付钱。
戚平堪堪拽住满脸兴奋的戚澜，：“先进宫，皇上侯着呢。”
“哎呀你急什么，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掰扯。”戚澜扯回缰绳，忽然一队成群结队的孩童挥着糖葫芦在两人中间冲过，戚澜一惊，忙转过马头躲人，人流越来越多，专往他俩马蹄底下挤似的，等她终于绕了一块空旷的地界，已经看不见戚平的影子了。
四周还是熙熙攘攘，多年从军的警觉却让戚澜嗅出一丝不对劲，她放缓马蹄，暗自观察周围的局势。
“天青。”戚澜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戚澜走的更慢，这条街岔路纵横，商贩卖的东西还都差不多，这条路段拥挤的奇怪，不管她把马头向那个方向拨总有人恰好出现在马蹄落下的地方，好像蓄意裹挟着她前进似的，兜兜转转在这条岔路里来回转。
戚澜行军多是在没什么标志物的旷野，因此方向感极好，就算走出了好远，也大概计算出了走出了多远。
崔颂坐在车里，心下还算计着光禄寺又在这年节里捞出了多少油水，听着耳边喧闹，不是平时走的那条静谧的小路，问驾车的惊蛰：“今天怎么走了这条路。”
惊蛰扭了头：“平时那条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围了一群人在路中间掘了个大洞，说是路边房舍占了他家的祖坟，一时半会过不去了，只能在闹市中间穿过去了。”
崔颂点点头，放下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