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澜自从把白质甩去一边,整个人神清气爽了好一阵,新官上任着三把火烧了个风生水起,她非常满意,没事就在郊外城中来回转,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守备军风气暂时性焕然一新,巡查的队伍齐整了不少,偷奸耍滑的也少了,校场上拉练声直冲云霄,她在城楼上吹风,一眼望见了不远处破破烂烂的小楼,柱子的漆脱的斑驳,斗拱让风雨摧残的只剩下个大概的轮廓,栏杆看上去都摇摇欲坠的,别说凭栏远望,说不定那天一阵风来就给整个卷走了,实称不上雅致,还有点寒碜,戚澜的眉头皱了起来。

    戚澜抬手一指,问一旁的侍卫:“那是个什么东西。”

    侍卫闻声愣了愣,回答说:“总督,那是望楼啊,观察和报告敌情的望楼。”

    “你们管那堆破砖叫望楼?”戚澜轻笑出声,随意的神情稍微收了收。

    “呃。”侍卫在语气里品出了一丝鄙视,赶紧拍马屁降火:“这还不是托了戚大帅的福?有他老人家在暨北守着,尧都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这望楼也就是那么回事,等派上用场还不知道要哪辈子呢。”

    戚澜挑了挑眉毛:“不是说侦查敌情?人呢?就放个破楼自己看着?”

    “呃,这……”那侍卫小心翼翼的看向望楼,确实是空荡荡鬼影也没有,又试试探探的看向戚澜,一张俊脸阴云密布。

    “查。”戚澜的脸色已经完全撂了下来,话里掺着冰碴。

    十几个醉醺醺的守卫被压到了了戚澜面前,这些个人是松散惯了,虽然听说守备军换了主子,偏不信她的邪,觉得这把火烧不到这个没人注意的小破楼,没在楼上守一会儿就跑去小酒馆喝了个昏天黑地。

    戚澜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既然玩忽职守,就要做好受罚的打算。”

    她冷冰冰的把几个醉鬼打量了一遍,轻描淡写的说:“砍了。”

    闻声滚过来的白质刚上来就听见这么两个字,被这个说变脸就变脸的总督吓傻了,一时间连个求情都忘了,跪地的为首一人蹭到戚澜脚下,舌头打结的开口:“总督,饶了我们这回吧,大家都是兄弟。”

    戚澜扫了他一眼,好像有点眼熟,应该是之前一起喝过酒。

    她表情喜怒莫辨:“都说军中无父子,何况兄弟,我也不可能开这个先例。”

    戚澜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人的脑袋已经离了脖子,血飚了一地。

    天青的走上前薅着其他人就往远处带。

    “走什么?”戚澜冷声说:“就在这砍,给楼上楼下的都看看,玩忽职守是什么下场。”

    天青下手干脆利索,手起刀落没让他们受多大罪,惨叫的都是后边几个排队的。

    他们清楚的听着利刃劈断颈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寒毛都炸起来了。

    换班的人听着着上一队的惨叫踏上城楼,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的端详过自己脚下这一亩三分地。

    戚澜在满地乱滚的脑袋里转身,扬声说道:“我这几天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看看我定的规矩,你们都识时务一点,我们不是没有把酒言欢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不是给你们蹬鼻子上脸的,还望再场的诸位周知了。”

    她知道军中立威的难处,也懒得琢磨稳妥的办法,就这么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这个麻烦。

    尧都的夏天来的早,才四月初,戚澜已经换了单衣来回串了。

    连城办事迅捷且周密,戚澜省了不少心。

    “大概的规矩定下来剩下的就好办了。”连城说:“咱们下一步就好好练兵,虽然到不了暨北部队的程度,也不能太拉跨。”

    戚澜在暨北见父亲兄长操练兵马,总跃跃欲试,奈何本领不到家,总是处于□□练的一方。这下手里终于有了一批自己的兵,怎么看怎么稀罕,晚上也懒得回丞相府,就在总督档房将就着睡,她跟着军队行军打仗,别说档房,有个帐篷睡就不错了,有时甚至碰见个软和点的草地都能见缝插针的眯一会。

    连城与竺青未是相见恨晚,两个家里没老婆的光棍有空就凑在总督大院的值班室里秉烛夜谈,戚澜有时也去凑凑热闹,一来二去数熟络起来,渐渐把前几天的糟心事甩到了脑后。

    于是崔颂府上还和过去的几年一样,空旷的庭院里有一股让人心灰意冷的凉意,戚澜自己逍遥在外把她的一众家眷丢在府里管也不管,那只狗栓在院子里,从早到晚的主要任务就是与自己那只铁饭盆打架。

    天天打的铁链绕在自己脖子上系了几圈,只能歪着脖子贴着栓链子的地面等人解救,崔伯本来想养只小狗也好,有个活物的动静。

    谁知那土狗一天到访和盆打的好像放了个万八千响的炮仗,每天定时定点的霹雳吧啦上一通。

    崔颂有时也想亲近一下这这只黄毛大狗,走上前就发现这狗不太讲究,随地大小便之后就肆意乱蹦,粘得脚底都是屎尿,人一靠近就热情的直立前爪扑在人身上,崔颂发现自己实在是接受无能,遂放弃,敬而远之。

    这狗大抵是随主人,稍一生出亲近的意思就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墙壁隔开。

    戚澜在值班房忽然鼻尖一阵发痒猛然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等着连城回来给自己演示新排的阵型,寻思是不是最近给连城的差事太多了,他回来的路上骂自己呢。

    随手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精致的一把短刀,刀鞘镶嵌着一溜宝石,滴溜溜在日光下反着光,刀柄还雕着繁复的花纹,宝刀出鞘,竟然没有开刃,她手指碾过刀刃,一旁连城和竺青未走了进来,两人借着戚澜这根线搭在了一起,越聊越投机,大有形影不离的趋势。

    连城见戚澜摆弄他的刀,开口道:“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总督喜欢就拿去吧。”

    “算了吧,皇上之前还赏了把大的,还没细看呢。”戚澜说:“工欲善必先利其器,你怎么回事,那么好一把刀不开刃。”

    连城回道:“开了刃血腥气太重,在下一个佥事,本来就不用跟着守备军打打杀杀的,也不喜欢打打杀杀,这刀就当个摆设,挺好。”

    戚澜不可知否。

    连城又接着说:“下官这刀好不好用不要紧,守备军的兵刃不可不利,账上的银子远远不够定一批新的,总督打算怎么办。”

    戚澜闻言一拍大腿,把一边装空气的竺青未吓了一哆嗦,他这个人沉默寡言惯了,身边也大多是稳重人,自从被戚澜带在身边,时不时就要被这一惊一乍的上司吓一激灵。

    戚澜说:“忘了找户部的干架去了,快给我像个对策。”

    连城:“下官拒绝。”

    戚澜才摇头晃脑的说出了下文:“没事儿,将就几天,军队里原有的兵器已经叫白质去清点了,不太差劲的都留下,太差的就回炉重造,又传下话去各人家里有兵刃的带来用自己的训练也成,有些富家公子哥家里多的是,还能多带几把匀给别人,反正白质闲的没事干,过几天我去户部溜溜,万一我这张老脸面子大呢。”

    “对了。”戚澜话锋一转“最近守备军的事多了不少,皇粮是不能混着吃了,怎么样,累吗,记恨我吧?”

    连城和竺青未交换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都想这个生命不休折腾不止的小魔头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体恤起下级来了。

    连城先开了口,说:“属下都是帮衬连大人,尽些绵薄之力,不足为提。”

    竺青未一拱手,跟着说:“总督,说句交心的话,守备军这几年虽是杂役一般,但将士们都是热血男儿,一腔报国的热血未寒,从前没有合适的人带领我们,如今有了,谁人不称赞,我原也以为乍一严办军纪,勤加训练大家会有所不满,谁知几天下来竟没有一声怨言。”

    戚澜点点头,原想着这是一群细皮嫩肉的娇养子,没想到也不输暨北男儿。

    戚澜得民心也有一半要归功她自己,她不像前任的总督整日神龙不见首尾,除了在总督档房歇息和连城闲扯,剩下的时间都在校场,守备军体系已经十分完整,二百人为一连,十连为一乡,五乡为一师。

    分批训练,戚澜从第一批陪到最后一批,中场休息时还总爱跟人比划比划。

    守备军一开始还对于派了个小姑娘来当他们的头儿嗤之以鼻,结果几个好手上前较量了几番纷纷落败,自然也就心服口服,再加上戚澜心思细,老早就在校练场上支起了一口大锅,命人盛好了一碗碗放在一旁晾凉,休息时供人随意取用。

    她没架子,和大伙儿打成一片,不到半个月,就收服了这五万人心。

    崔颂正端坐在窗边,执笔勾画着什么,他放松下来时眉目清浅温柔,恍如入画,谷雨站在他身前,垂首汇报戚澜的日程

    崔颂听罢叹了口气:“我干了快十年的宰相,半点不敢懈怠,也没挣得个这样的好人缘,要不我也在宫门口发个绿豆汤,还是和谁打一架。”

    谷雨难得见他开玩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崔颂忍不住想戚澜在校场上生龙活虎的闹腾劲儿,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和窗外的新柳一起活泛起来了。

    “她和暨北的书信也都查过了?”

    “查了。”谷雨答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还有……”

    谷雨好像让鱼刺噎住了,欲言又止的抬头看了眼崔颂。

    崔颂心情好像还不错,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什么?”

    “还有几句骂您的话。”

    崔颂:“……”

    “就说您多余问。”谷雨心里默念着退出去了。

    崔颂立在窗前沉思,不明白守备军一群莽夫,改革怎么就能这么和风细雨的推下去,自己对着一群知书达理的文人,怎么就讲不通这个道理。整日听着他们的推脱,听着他们描绘这盛世之景,自己竟也渐渐相信了这个国家尚且康健的谎言。

    如果这一天没有下这一场倾盆大雨在街角捡到满身泥泞的程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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