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都的第一场雨下的格外的大，瓢泼一样在天上倾泻下来，冰雹一样有力的雨滴急速敲击在琉璃瓦上。
崔颂垂首看着案务，察觉到底下众人的骚动，神色淡淡的侧耳听了挺窗外的雨声，搁下了笔说：“罢了，趁现在雨小，都先回去吧，剩下的明天在处理也来得及。”
说罢自己也起身离座，让惊蛰把没处理完的公务收拾着带着回家去，谁知道走到半路一阵狂风又卷着暴雨来袭，打的路边的柳树枝条都一束束折断下来，马也叫风雨吹的迈不动蹄子，崔颂在车内把帘子掀了一个小缝，抬高声音叫惊蛰停下牵去路边商铺避雨。
雨太大了，伞一撑开就被刮了个倒翻，崔颂招手示意惊蛰陷进去，刚迈步一个满身泥水的身影就滚到了自己脚下，一双满是污泥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衣摆。
吓得惊蛰一个激灵，在雨中表演了个鲤鱼打挺一把把崔颂拉到了一边，他算是让崔颂这两个月来隔三差五的身处险境整怕了，前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是谁呢，别再来上一次。
他家公子那风一吹三晃荡的身板可经不起这个折腾。
暴雨被风刮着形成一道水屏，刷的一下拍在人身上，崔颂在雨里喘不过气，挥着手示意惊蛰把人带进去，惊蛰拗不过他，连拖带拽的把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拽进了路边的小店。
没了暴雨对的阻碍，崔颂才看清这个人的样子。
忽视一双倔强清澈的眼睛不谈，完全就是个乞丐模样。
一身衣裙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下摆破破烂烂的孔洞连起来几乎碎成了条状，湿哒哒的糊在身上，脚上挂着一双草鞋，大拇指特立独行的挤在外面。
奇怪的是这人有斗笠却不带在头上，而是挂在胸前，亏的是今日大雨，巡街的卫兵都不知道去哪躲雨了，不然这样形容凄惨的人，早就被以影响风貌的罪名赶出去了。
她没力气坐起来，够不到桌子，就委身趴在凳子上，缓了好一阵，才神志不清的嘟囔出几个音节，惊蛰凑的老近才分辨出几个字的意思，她说：“好饿。”
“公子，她说她饿。”惊蛰直起腰说。
崔颂闻言转头对一旁守着的小二吩咐：“上点热乎的好消化的吃食。”
这家的老板娘也是个好心人，不但不一会就端上了热乎乎的阳春面，还打来了一盆热水，浸湿了帕子给这个可怜人擦净了脸上的污泥，漏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那姑娘揽过碗就是一气狼吞虎咽，只是期间总是斜眼窥探着一旁的崔颂和惊蛰，只要二人稍有动作，就下意识的去护胸前的斗笠，崔颂坐在昏暗里，一直没有出声。
等她吃完面时，天已放晴了。
她一抹嘴，坐在那一动不动，老板娘收拾着碗筷，说道：“面钱就免了吧，怕是谁家的小姑娘跑迷了路，劳烦大人送去官府，给她找找家人吧。”
崔颂点头，说：“你家在何处，父母姓名可还记得？”
人吃饱了容易生出些倦怠，她累极了一碗面下肚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还极力睁大了一双眼睛，紧紧搂着怀里的斗笠，警惕的盯着崔颂两人。
崔颂还当她与家里闹了矛盾不愿回家，叹了口气，说：“你若不说，我只好把你送去官府，让他们处置了。”
谁知那姑娘一下子滑坐在地，又攥紧了崔颂的衣脚，急切的叫了一声：“大人……大人我有要事……”
店里躲雨的几个人闻声都偏过头来，小姑娘惊惶的环视了一圈周围侧目的人，又向崔颂脚边挪了挪，攥紧了他的袍子，大有他不答允就不松手的意思。
崔颂不欲引人注目，俯身下去轻声说：“跟我回府？”
他生的好看，就算让雨淋的略显狼狈也掩不住身上儒雅温润的气质，小姑娘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戚澜难得回家正在院子里和秋蓝切磋武艺，一人一狗你来我往战的正欢，院子里水花四溅，她最近顺风顺水心情大好，听见身后脚步头也不回的招呼：“回来了，稀客儿啊。”
见崔颂身后除了惊蛰还多了个姑娘，投去了一个探寻还夹杂着玩味的目光。
天青火爆，脸上已经挂满了不善了，已经不顾月白制止的目光，开口嘲讽：“算了吧总督，看来咱们才是稀客儿，这才几天就唱起鸠占鹊巢来了。”
崔颂见她在家微微有些诧异，垂下的眼里莫名其妙有点心虚，戚澜没说话，迈步向他走去，没想到崔颂下意识的向左迈了一步步子挡住了女孩儿的身影。
戚澜脸上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问道：“哪来的？”
“捡的”崔颂如实说。
“捡的，崔公子好福气，大街上捡姑娘的事还真是少见，看来还是我在街上转的少了。”
那女子从见了崔府的牌子就面色茫然，戚澜食指勾着下巴把她低垂的头挑了起来，语气里夹杂了几分玩世不恭的调笑：“小美人儿，遇着什么麻烦了？跟姐姐说说。”
戚澜本来以为是谁家落魄的小姐要来攀崔家的高枝，谁知这小姑娘一下子扑倒在二人脚下，语气陡然坚定，掷地有声说道：“登州州牧之女程添，求见天子。”
戚澜没想到她实在大开口，看向了崔颂，她知道登州在齐州北边，上次听到还是因为听说这个地方闹了旱灾，连年饥荒。
崔颂倒是还比较淡定，抖了抖滴水的衣袖，说：“先换衣服吧，剩下的容后再说。”说罢转身朝屋里走去。
惊蛰上前要把她从地上搀起来，哪知满身狼狈的小姑娘不知哪来的气力，奋力一挣挣脱了惊蛰，头砰的一声撞在地上，音量又拔高了一些：“臣女登州州牧程砚之女程添，求大人引荐，有要事面陈天子。”
戚澜看她额上瞬间泛起的血丝，也吃了一惊，悄声对一旁的天青说：“怎么谁碰上他都得摊上点血光之灾。”
崔颂停步回头：“去换身干衣服，着凉惹了风寒，会给圣上过了病气，更见不得了。”说罢转身进屋更衣了。
戚澜看一个落汤鸡似的身影跪在原地，比刚在泥水里跳完舞的秋蓝还惨，起码它生龙活虎面带微笑，扭头叫月白找套衣服给换上。
换好衣服的几人在正厅相会，程添胸前挂着的斗笠已经摘下，手里攥着被斗笠保护着没有淋湿一点的事物，卷的整整齐齐，看似是什么名家字画。
崔颂冷手捧着热茶喝了几口，还是觉得寒气粘在皮肤上，另外还有一股清清冷冷的香气若有若无的绕在鼻尖上，府上从未点过这个香调的香料，还莫名有点熟悉，崔颂辨认的半天，才确定香气的来源是一旁大马金刀坐着的戚澜。
随口问了一句：“什么香？”
“瑞龙脑香。”戚澜把胳膊伸到崔颂眼前甩了甩答道：“好闻吧，清清凉凉的。”
“太冷了些，掺上雨水更冷了。”崔颂又饮了口茶，示意惊蛰续上，半晌又补了一句：“但既是你用，总归是好闻的。”
接着面色温和的询问程添：“姑娘要面见圣上，有何要事。”
程添不知道从哪又压榨出一丝精气神，腰杆笔直目光炯炯，一改雨中半死不活的样子：“奉家父之命，献画。”
“圣上面前什么名贵的画没见过，要你这样大费周章，是什么稀世珍宝吗？。”
程添低着头，护着画：“不过是寻常一门童所做。”
“你怎么知道我能带你见皇上？”
程添不知眼前之人是敌是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雨里见您穿着红色官袍，知道是极大的官，到了府门就知道是丞相大人，听父亲说是极好的人。”
“嘁。”戚澜闻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嗤之以鼻。
程添见崔颂面色平淡，没有居高临下的刻薄，也没有受到恭维的沾沾自喜，继续说道：“大人，我要面见天子，其中缘由到时您自然会知道，此事关登州百姓性命，能救他们的可能只有这幅画了，您给我个机会，登州百姓扣谢丞相大恩。”
戚澜：“皇上又不是路边茶馆的老板，你想见就见？还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你那卷轴里要是包了把刀子，见了皇上捅一刀，我们没去登州就先进了地府了。”
程添咬了咬嘴唇，将卷轴的背面对着二人，缓缓展开来抖了抖，再卷起来时，眼睛里已盛满了眼泪，用颤抖的声音说：“臣女要面见圣上，就现在，登州数万条性命皆系于臣女一身，实在不敢懈怠，求大人引荐。”
崔颂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说道：“走吧。”
程添将落不落的泪珠终于掉了下去，急忙起身跟上。
崔颂走了几步，转头对戚澜说：“走吧，你不是很好奇？”
戚澜确实好奇，又没什么理由跟着进宫，获得邀请闻言立马将屁股拽离了椅子，理所当然的跟了上去。
崔颂垂首看着案务，察觉到底下众人的骚动，神色淡淡的侧耳听了挺窗外的雨声，搁下了笔说：“罢了，趁现在雨小，都先回去吧，剩下的明天在处理也来得及。”
说罢自己也起身离座，让惊蛰把没处理完的公务收拾着带着回家去，谁知道走到半路一阵狂风又卷着暴雨来袭，打的路边的柳树枝条都一束束折断下来，马也叫风雨吹的迈不动蹄子，崔颂在车内把帘子掀了一个小缝，抬高声音叫惊蛰停下牵去路边商铺避雨。
雨太大了，伞一撑开就被刮了个倒翻，崔颂招手示意惊蛰陷进去，刚迈步一个满身泥水的身影就滚到了自己脚下，一双满是污泥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衣摆。
吓得惊蛰一个激灵，在雨中表演了个鲤鱼打挺一把把崔颂拉到了一边，他算是让崔颂这两个月来隔三差五的身处险境整怕了，前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是谁呢，别再来上一次。
他家公子那风一吹三晃荡的身板可经不起这个折腾。
暴雨被风刮着形成一道水屏，刷的一下拍在人身上，崔颂在雨里喘不过气，挥着手示意惊蛰把人带进去，惊蛰拗不过他，连拖带拽的把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拽进了路边的小店。
没了暴雨对的阻碍，崔颂才看清这个人的样子。
忽视一双倔强清澈的眼睛不谈，完全就是个乞丐模样。
一身衣裙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下摆破破烂烂的孔洞连起来几乎碎成了条状，湿哒哒的糊在身上，脚上挂着一双草鞋，大拇指特立独行的挤在外面。
奇怪的是这人有斗笠却不带在头上，而是挂在胸前，亏的是今日大雨，巡街的卫兵都不知道去哪躲雨了，不然这样形容凄惨的人，早就被以影响风貌的罪名赶出去了。
她没力气坐起来，够不到桌子，就委身趴在凳子上，缓了好一阵，才神志不清的嘟囔出几个音节，惊蛰凑的老近才分辨出几个字的意思，她说：“好饿。”
“公子，她说她饿。”惊蛰直起腰说。
崔颂闻言转头对一旁守着的小二吩咐：“上点热乎的好消化的吃食。”
这家的老板娘也是个好心人，不但不一会就端上了热乎乎的阳春面，还打来了一盆热水，浸湿了帕子给这个可怜人擦净了脸上的污泥，漏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那姑娘揽过碗就是一气狼吞虎咽，只是期间总是斜眼窥探着一旁的崔颂和惊蛰，只要二人稍有动作，就下意识的去护胸前的斗笠，崔颂坐在昏暗里，一直没有出声。
等她吃完面时，天已放晴了。
她一抹嘴，坐在那一动不动，老板娘收拾着碗筷，说道：“面钱就免了吧，怕是谁家的小姑娘跑迷了路，劳烦大人送去官府，给她找找家人吧。”
崔颂点头，说：“你家在何处，父母姓名可还记得？”
人吃饱了容易生出些倦怠，她累极了一碗面下肚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还极力睁大了一双眼睛，紧紧搂着怀里的斗笠，警惕的盯着崔颂两人。
崔颂还当她与家里闹了矛盾不愿回家，叹了口气，说：“你若不说，我只好把你送去官府，让他们处置了。”
谁知那姑娘一下子滑坐在地，又攥紧了崔颂的衣脚，急切的叫了一声：“大人……大人我有要事……”
店里躲雨的几个人闻声都偏过头来，小姑娘惊惶的环视了一圈周围侧目的人，又向崔颂脚边挪了挪，攥紧了他的袍子，大有他不答允就不松手的意思。
崔颂不欲引人注目，俯身下去轻声说：“跟我回府？”
他生的好看，就算让雨淋的略显狼狈也掩不住身上儒雅温润的气质，小姑娘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戚澜难得回家正在院子里和秋蓝切磋武艺，一人一狗你来我往战的正欢，院子里水花四溅，她最近顺风顺水心情大好，听见身后脚步头也不回的招呼：“回来了，稀客儿啊。”
见崔颂身后除了惊蛰还多了个姑娘，投去了一个探寻还夹杂着玩味的目光。
天青火爆，脸上已经挂满了不善了，已经不顾月白制止的目光，开口嘲讽：“算了吧总督，看来咱们才是稀客儿，这才几天就唱起鸠占鹊巢来了。”
崔颂见她在家微微有些诧异，垂下的眼里莫名其妙有点心虚，戚澜没说话，迈步向他走去，没想到崔颂下意识的向左迈了一步步子挡住了女孩儿的身影。
戚澜脸上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问道：“哪来的？”
“捡的”崔颂如实说。
“捡的，崔公子好福气，大街上捡姑娘的事还真是少见，看来还是我在街上转的少了。”
那女子从见了崔府的牌子就面色茫然，戚澜食指勾着下巴把她低垂的头挑了起来，语气里夹杂了几分玩世不恭的调笑：“小美人儿，遇着什么麻烦了？跟姐姐说说。”
戚澜本来以为是谁家落魄的小姐要来攀崔家的高枝，谁知这小姑娘一下子扑倒在二人脚下，语气陡然坚定，掷地有声说道：“登州州牧之女程添，求见天子。”
戚澜没想到她实在大开口，看向了崔颂，她知道登州在齐州北边，上次听到还是因为听说这个地方闹了旱灾，连年饥荒。
崔颂倒是还比较淡定，抖了抖滴水的衣袖，说：“先换衣服吧，剩下的容后再说。”说罢转身朝屋里走去。
惊蛰上前要把她从地上搀起来，哪知满身狼狈的小姑娘不知哪来的气力，奋力一挣挣脱了惊蛰，头砰的一声撞在地上，音量又拔高了一些：“臣女登州州牧程砚之女程添，求大人引荐，有要事面陈天子。”
戚澜看她额上瞬间泛起的血丝，也吃了一惊，悄声对一旁的天青说：“怎么谁碰上他都得摊上点血光之灾。”
崔颂停步回头：“去换身干衣服，着凉惹了风寒，会给圣上过了病气，更见不得了。”说罢转身进屋更衣了。
戚澜看一个落汤鸡似的身影跪在原地，比刚在泥水里跳完舞的秋蓝还惨，起码它生龙活虎面带微笑，扭头叫月白找套衣服给换上。
换好衣服的几人在正厅相会，程添胸前挂着的斗笠已经摘下，手里攥着被斗笠保护着没有淋湿一点的事物，卷的整整齐齐，看似是什么名家字画。
崔颂冷手捧着热茶喝了几口，还是觉得寒气粘在皮肤上，另外还有一股清清冷冷的香气若有若无的绕在鼻尖上，府上从未点过这个香调的香料，还莫名有点熟悉，崔颂辨认的半天，才确定香气的来源是一旁大马金刀坐着的戚澜。
随口问了一句：“什么香？”
“瑞龙脑香。”戚澜把胳膊伸到崔颂眼前甩了甩答道：“好闻吧，清清凉凉的。”
“太冷了些，掺上雨水更冷了。”崔颂又饮了口茶，示意惊蛰续上，半晌又补了一句：“但既是你用，总归是好闻的。”
接着面色温和的询问程添：“姑娘要面见圣上，有何要事。”
程添不知道从哪又压榨出一丝精气神，腰杆笔直目光炯炯，一改雨中半死不活的样子：“奉家父之命，献画。”
“圣上面前什么名贵的画没见过，要你这样大费周章，是什么稀世珍宝吗？。”
程添低着头，护着画：“不过是寻常一门童所做。”
“你怎么知道我能带你见皇上？”
程添不知眼前之人是敌是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雨里见您穿着红色官袍，知道是极大的官，到了府门就知道是丞相大人，听父亲说是极好的人。”
“嘁。”戚澜闻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嗤之以鼻。
程添见崔颂面色平淡，没有居高临下的刻薄，也没有受到恭维的沾沾自喜，继续说道：“大人，我要面见天子，其中缘由到时您自然会知道，此事关登州百姓性命，能救他们的可能只有这幅画了，您给我个机会，登州百姓扣谢丞相大恩。”
戚澜：“皇上又不是路边茶馆的老板，你想见就见？还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你那卷轴里要是包了把刀子，见了皇上捅一刀，我们没去登州就先进了地府了。”
程添咬了咬嘴唇，将卷轴的背面对着二人，缓缓展开来抖了抖，再卷起来时，眼睛里已盛满了眼泪，用颤抖的声音说：“臣女要面见圣上，就现在，登州数万条性命皆系于臣女一身，实在不敢懈怠，求大人引荐。”
崔颂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说道：“走吧。”
程添将落不落的泪珠终于掉了下去，急忙起身跟上。
崔颂走了几步，转头对戚澜说：“走吧，你不是很好奇？”
戚澜确实好奇，又没什么理由跟着进宫，获得邀请闻言立马将屁股拽离了椅子，理所当然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