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枕叶的院落的名字叫桃园居,这是戚平取的,他说心里装着她,身在茫茫大漠也胜似世外桃源。

    窗边的池枕叶遥遥听见院外有人来招呼说月白回来了,针一偏刺破了手指,来不及擦干净就起身迎了出去。

    跨出门栏时抬眼没看见戚澜,不敢相信的追问:“阿澜没回来?”

    报信的侍女回到:“小姐没回来,只有月白,还带了个人,年岁挺大的。”

    池枕叶手里还攥着半成的护腕,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了,她没什么主见也不算坚韧,像棵不能独自存活的丝萝,事事都要攀着戚平,要他拿主意。

    她知道戚澜去了尧都一言一行皆受人瞩目,不会轻易回来,而天青月白从不离戚澜的身边,这时候信也不捎一个突然出现,必然是事出有因。

    她撂下护腕快步向外走,远远看见月白欢欢喜喜的走进来,才放缓了脚步,调整到合适的仪态,不紧不慢的站去戚平身后。

    等戚平住了嘴,才温温柔柔的开了口:“月白瘦了,怎么穿的这么少,不冷吗。”

    月白最喜欢这位温柔体贴的大嫂了,向池枕叶的方向走了两步,回答道:“南边比这边热的多,走得急没换衣服,但也不冷的。”

    “阿澜呢,怎么不回来,让什么事绊住了脚吗?”池枕叶还是藏不住心里的担心。

    月白:“小姐也是好大个官儿了,忙的很,这次从登州回来,就空出时间回暨北看看。”

    池枕叶拉过月白的手腕攥着,又继续问:“她在外面还习惯?瘦了吗?尧都的人没有过多为难她吧?那边都是细致人,不比家里都是武将,官场上勾心斗角的,你细心,要多提醒她点,登州正打仗她凑什么热闹,我当初还想她去了尧都也好,身份地位不谈起码安稳,谁知道她消停了一年,又去折腾了,急的我一晚上没睡好。”

    月白被一连串的疑问噎住了,看她越说越急:“是受了点伤。”

    “啊?”池枕叶吓了一跳,戚平也转过了头。

    “轻伤,轻伤。”月白赶紧解释:“□□的灾民不领她的情,砍在了胳膊上,所幸刀钝,没伤着骨头。”

    池枕叶松了口气,抚着胸脯,轻轻在月白胳膊上拍了一下:“吓死我了。”

    戚平着看妻子一惊一乍的模样眉眼带笑,催促道:“快,跟你嫂子回屋说。”

    月白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这就走,总督把天青留在幽州修城墙了,这会儿自己去了登州,我得赶紧走。”说着挣开池枕叶的手就要往外冲。

    “哎呀,你怎么留她自己……”池枕叶又急了起来。“那快走。”

    戚平难得见妻子不再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算作安抚。

    “留一晚再走,一人骑马回去比马车快,她又不是废人,出不了什么事,你跟枕叶进屋说说话,省的她一天到晚不停的问我阿澜怎么样了,搞的我都不是她心里最要紧的了。”戚平拉住月白说道。

    目送着妻子的身影远去,他才回过身对被晾了半天的郑百工说:“阿澜没写信交代你是来做什么的,但也不会平白送个人过来,我是她大哥,叫戚平,先生怎么称呼。”

    郑百工看这出亲情大戏看的百无聊赖,答道:“郑百工,幽州人,她叫我给孤鹜山开个洞。”

    戚平神色间没有太大波动,扣着桌面的手稍微动了动,问道:“先生有办法?”

    郑百工摩挲着下巴,漏出了一点得意的神态,故作谦虚的说道:“非曰能哉,我得先去见一见。”

    “走!”戚平霍然起身,对郑百工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起来,抬手让道:“先生请。”

    郑百工笑而不语,路过院中养着锦鲤的小池时随手掷了个纸团进去。

    纸团是他吐的不辩白昼黑夜的时候一只站在车窗上的小雀儿捎来的。

    郑百工定睛一看发现鸟腿上绑着的小纸条,解下来一看,是两难阁特有的云纹纸,上面只有两个字——

    “可助”

    他对高险的孤鹜山早就有所耳闻,这么多年来见识的多了也能想象出七七八八,然而真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下,还是被惊的有些瞠目结舌。

    他这几天在车里也不全然是除了吃就是睡,还是在心里规划了一下的,在山脚下转了几圈,看了土质,敲了敲碎石,语气凝重的说:“这是大工程,我要进山绘制地形图。”

    “要多久?”

    郑百工看着山体斟酌着说:“多则半月,少则十天。”

    戚平从方才开始心怦怦跳着就没缓下来过,他没想到妹妹这么突然的送回来这么一份大礼,又问道:“开好这条路,要多久?”

    郑百工揉了揉太阳穴,停顿了片刻说:“你想要多久?”

    戚平没想到这还由着自己决定,试探着说:“三个月,大寒前能行吗?”

    郑百工吓了一跳:“这不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玩笑话。”

    “那五个月,开春前。”戚平紧跟着说。

    郑百工点点头:“能成,但只开出一条能走人的路,多像样我保证不了,这山太险。

    戚平连连点头。

    郑百工后半夜才见到戚止戈,他带了部队巡视边防,将军府鸡鸣了头遍才远远听见阵阵马蹄声和铁甲碰撞的声音。

    戚平接过父亲手里的头盔,戚允让跟在后面打哈欠。

    “北狄自家乱成一锅粥手脚也不老实,苏力德那边还好,偏生是岱钦离咱们这边近,成群结队来这边打草谷,比他爹管事儿时还过分,他这一朝得了权更不识天高地厚了。”

    戚止戈毕竟年纪大了,累了一天下来步履虽然依旧沉稳,但却没有身后的小儿子那么轻快了。

    戚平有些心不在焉,一进内院就按捺不住的说:“月白回来了。”

    戚允让一下子精神起来:“姐回来了?”

    “没有。”戚平笑着看了他一眼:“月白回来送人,戚澜寻了个人,说能在孤鹜山开一条山路。”

    戚止戈卸甲的动作也滞了片刻,声音不自觉低了起来:“你说什么?”

    戚平藏不住的笑意的说:“是郑百工。”

    戚止戈还是半信半疑:“那个名扬天下的工匠?他连朝廷的封赏都不要,为什么要听阿澜的话。”

    戚平低头一笑:“那就说来话长了。”

    戚止戈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喜,想起什么似的说:“她这么着急着把人送来,就说明她发现了什么端倪,需要暨北越过孤鹜山的端倪。”

    一句话一盆凉水似的给戚平雀跃的心浇了个透心凉,需要暨北的军队越过孤鹜山。

    单是想一想,就如坠冰窟。

    为了赶时间,戚平在暨北守备军里拨了一千身强力壮的在郑百工开始测绘地形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出于保密,孤鹜山方圆十几里的人家被以雨季将至,恐发山洪的缘由迁到了远处的镇子里,还给了一笔颇为丰厚的搬家费。

    在正式开工的那一天,戚平又派了两千人过去,力求速度。

    孤鹜山虽然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像屏障一样断开暨北和尧都,但山势还是有起伏,正好在距离将军府不远的时候就有一段比较和缓的山势,郑百工决定从这里下手。

    第一道工序和修筑普通的山路一样,火烧灌木,驱走山里的毒虫猛兽。

    然后再在山体上嵌入钢钎,大钎就用大夯捶,小钎就用小夯,那是一种一头或尖或扁的钢棍,用于打眼,孤鹜山山体过于陡峭,打进去一旦发生滑坡,极有可能把打眼的人埋在乱石下,郑百工在钢钎上做了改进,让钢钎带着铁丝的网打进去,铁网一段连着一段,兜住了落下的乱石。

    即使山体真的要滑坡,也能留出几秒钟给山下的人逃命。

    山体被钢钎打入使得山体变的酥脆,用锛镐处理下来,巨大的石块就用撬棍和绳索拖拽。

    郑百工还把幽州刚流行开来的先进的起重机画出草图做出来用在山道上,新型的起重机运用了滑轮和齿轮传动技术,比人力快好几倍。

    这样周密的安排下,这项一直被视作天方夜谭的任务竟也四平八稳的推行了下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齐州的军队也在埋头苦干,将一车车粮食装上粮车,一捆捆箭矢摞进仓库,一架架投石机被擦的锃亮。

    “我问你,孙子兵法第一句,是什么?”齐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终日罩着面纱的人,从没人见过他面纱下的容貌,他的声音也刻意低沉又喑哑,像砂纸摩擦听着极不舒服。

    齐王抛着石子:“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你真的想好了?”难以入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好了。”齐王将手里的石头掷进院里开凿的池塘,打起一串水漂,石头在水面上几个起落,直至隐如湖底。

    他脸上带了些紧张,在军营不停的踱步,问身边的蒙面人:“能行吗?”

    蒙面人还是那沙哑的声音,回答道:“三军未发王爷自己先泄气了,还要指望将士们一往无前吗?”

    齐王面露尴尬,回答道:“孤……只是觉得太仓促。”他看着眼前拖拽的投石机,新奇的很。

    这位养尊处优的小王爷仅有的战斗经验都是在师傅的教授下,有对打底下的人也都让着他,毕竟这是太后的心尖尖,谁敢伤着他一根毫毛?

    说白了,他还没有自己打过一场仗。

    他看着一架架庞然大物,想道投石机投出的巨石,强弩射出的利箭,就要打在人活生生的□□上,不由得一阵胆寒。

    又想到千里之外尧都之间的兄长,据他们所说,自己那位皇兄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毫无反抗之力,只要自己能顺利出现在尧都城下,皇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明明是从下就梦寐以求的的一天,终于要牢牢的握在自己手心了,怎么会多这些不该有的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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