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辅周上书告状不成,自导自演的截粮计划也告终失败,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苦大仇深的坐了几天就故技重施跟徐太后告状,说戚澜嚣张跋扈,在幽州当地横行霸道,搅合的民不聊生,太后二话不说立马把崇光帝叫到了自己宫里。

    崇光帝下了早朝就在偏殿看折子,中午也没歇一会儿,累的头晕眼花,还是恭谨的站在徐太后面前,强打着精神听母亲关怀着他一日三餐,衣食住行。

    宫里的岁月二十年如一日,每日重复着差不多的流程,这些话问也是白问。

    徐太后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绕到了正题,她拨了拨手里的佛珠,说:“周儿说那个戚大帅家的女儿,作为不太周全啊。”

    殿里刚焚过香,熏的人想打喷嚏。

    崇光帝忍着鼻子里的痒意,敷衍着说:“不过就是修了个城墙,各地的城墙都有年头了,总不能就破破烂烂的放在那,只是幽州离的近,他看着了罢了。”

    徐太后总觉的儿子今天有点冷淡,但想到崔颂这几个月不在,事事都要他自己拿主意,大抵是累了,也就没再多想。

    继续不满的说:“幽州比尧都还靠南,别说北狄有暨北挡着不会有什么差错,哪里出事也轮不到幽州操心,她急什么,别是动了什么别的歪心思吧。”

    徐太后年轻时生的娇艳,年级大了依然看的出曾经是个美人,不显老气发而添了岁月沉淀的雍容,崇光帝总觉得她慈爱的面皮下藏着对他刻骨的厌恶,从自己害的她难产时就埋下了深深的恐惧和恨意。

    至于自己,不过是陪她唱这出母慈子孝的傀儡罢了,他也讨厌自己这个母亲。

    扯平了。

    掩在袖下的手攥了攥,强迫自己清醒,不被看出任何端倪。

    崇光帝仍旧四平八稳的回答道:“母后多虑了,幽州是人杰地灵的水乡,出过不少名士,那地方山灵水秀的,养不出什么祸根。”

    “那可不一定,你可是皇帝,防人之心不可无,幽州一旦要是出了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弟弟,虎父无犬子,你放出去的戚澜,可是真的会带兵打仗的,万一她图谋齐州,和她父亲给尧都来了个南北夹击,你怎么办?”

    崇光帝被她无厘头的推论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都那跟那啊,戚澜囫囵一个人出去的,怎么图谋齐州。

    他心里忽然好像有一根线“铮”的一声绷断了,冷硬的话脱口而出:“他还说别人,自己筑了多高的墙,养了多少兵自己心里没数吗?”

    “那是你弟弟!”徐太后啪的一声将佛珠拍在桌子上,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的将佛珠收回掌心,恢复了温柔的语调:“你当着你母亲的面这么揣测自己的骨肉血亲,不是存心让哀家心寒嘛。”

    “为人臣子。”崇光帝硬邦邦的扔出四个字。

    徐太后闻言一脸不可置信,痛心的坐在椅上,说:“果然是帝王之心,我还好端端坐在这就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要是我那一天不在了,难道还要指望你们兄弟二人和平共处吗,我果然没错……”

    后半句声音放的极低,崇光帝没太听清。

    殿里散着淡淡的香雾,崇光帝觉得胸口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皱眉立在原地没做声。

    徐太后看着他和自己小儿子并不十分相似的眉眼。

    崇光帝长的像自己,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放在花团锦簇的后宫之中也是首屈一指,这幅艳丽的长相遗传在崇光帝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脱了龙袍,还真像个生在江南水乡的风雅公子。

    李辅周长的更像先帝,尤其是正值十八九岁,一如自己在秋猎第一眼见到先帝的时候,英姿飒爽,腰封勒的身板挺拔,两腿一夹马肚就冲了出去,只留给自己一瞬间的明朗笑容。

    徐太后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有些于心不忍,站起来走到崇光帝身边:“元儿累了吧,别太勉强自己,过几日就把崔颂他们叫回来,放在外面,总归是不放心。”

    崇光帝的大名叫李乾元。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二十多年了,母亲一直叫弟弟周儿,却很少叫自己元儿,除非是李辅周又闯了什么祸要他在陛下面前担责,要不就是每每偏袒李辅周太过,对他突如其来的生出一点愧疚之情。

    这次又是要自己出手吗?

    可他不会再让步的。

    戚澜来了尧都就一心收拾她手底下的守备军,在众人眼里自然而然的被划进了崔颂的变法派里,这次却难得和楼阁老想到了一处。

    崇光帝把齐王检举幽州的折子拿给楼阁老看了。

    楼阁老捋着胡子,不置可否,对崇光帝说:“老臣虽不是你的授业师傅,可也算看着陛下长大。”

    崇光帝点点头,说:“阁老助我良多,同老师是一样的。”

    楼阁老似乎是忘了上次谈起齐王的不愉快,抬起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老臣越发看不懂您了,您说您喜欢风花雪月琴棋书画,我等不反对,诗书养人,只要不耽误正事,陶冶品性也好,只是君子讲一个光明磊落,陛下身居高位,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您的心意,可能是要成千上万人的命来成全的。”

    崇光帝的笑容收了起来,平静的看着楼阁老,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些老臣。

    徐太后看着崇光帝也开始神游天外,活动下眉毛迅速的掩下这一丝不耐烦,对立在远处的王公公说:“罢了,快带陛下去歇歇吧,累的都没精神了,皇帝不知道爱惜的身体,你们身边人要留心。”

    王公公躬着身子答应。

    徐太后还不忘又补上一句:“哀家的话你也要多考量一下,北狄内部闹了分裂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去,暨北的守备军那么多人口都是要吃粮的,养着他们大周也太费力了。”

    崇光帝听也不听的告了退,出了殿门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觉得恶心稍减。

    “你说登州本地的土匪本来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忽然就又冒出这么一波?”戚澜和关怀邦研究了一个通宵,也没琢磨出山里这些人是什么路子。

    关怀邦筋疲力尽的点了点头。

    “难不成真是山里的石头缝里蹦出这么一群人?”戚澜百思不得其解,来路暂时找不出来,但是她能带兵替关怀邦出去周旋,让关怀邦睡了几个好觉,又恢复了谁也看不上的狂劲儿。

    暨北的鸽捎来了家信,月白已经把郑百工送到了将军府,明日就可启程来和她汇合。

    戚澜把信折了两道,崔颂在一边问:“怎么了?”

    戚澜笑了笑:“没什么,月白说那战马膘肥体壮,家里也一切都好,让我不用担心。”

    崔颂知道她没说实话,也不追问,只是说:“你身边不太平,不应该把月白也支走。”

    戚澜轻车熟路的身子一歪就向他倒了过去,崔颂臂弯一展接住了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着,听见她说:“怕什么,不还还有你呢,给你留个舍命相护的机会。”

    ……

    戚澜防着崔颂,没提前给暨北报信,门口的守卫见到月白下巴惊的差点脱臼,以为车里坐的是戚澜。

    戚老将军一家都随和,没那么大规矩,戚澜更是人缘极好,她走后好几天将军府上下都听不见笑声。

    守卫扯起破锣嗓子仰天长嚎:“小姐,小姐回来了。”他激动的门都找不到,双膝一软绊倒在车前。

    郑百工刚掀开帘子就受了这么个大礼,差点一脚踩他头上,好在还没糊涂到以为自己是这等贵客,当即立断跪了回去,守卫一回头就看见对面跪了个老头儿,脑子有一瞬间失踪了。

    戚平正准备出门,闻声快步走了出来,没出门就看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跪着,接着就看见了一边的月白。

    看她脸上没有悲痛惊慌的神色,知道不是戚澜出了什么事,松了口气才有心情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小贾,你媳妇还没定,就想着拜天地了。”

    被叫小贾的侍卫又羞又脑,拍着膝盖站起来“我以为是小姐回来了。”

    月白拱手行礼:“将军一切都好。”

    戚平颔首:“好,回来了别杵门口了,快进吧。”

    暨北戚家威名远扬,郑百工早就听说过,不但戚老将军自己能打,两儿一女也各个是将才。

    但真正见了面,郑百工却觉得这人不像是戚澜的兄弟倒像是崔颂的亲哥。

    戚平没披甲,穿着常服,身姿挺拔,玉树临风,要不是腰间配了剑,都会以为他是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

    月白没坐多久就被嫂子池枕叶带走了。

    她一贯是把戚澜当亲妹妹疼,她慢热,不禁逗,话说重了就脸红,待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把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将军府上下都爱她敬她,把她当件贵重的瓷器捧着,还有一层原因,就是戚平珍重她,谁惹了她这位大公子第一个饶不过,所以连二公子戚允让也不敢在大嫂面前造次。

    只有戚澜不当回事,池枕叶过门第二天,就凑上人身前仔仔细细打量,直到看红了人家一张俏丽的脸,才被戚平支开,后来两人一来二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戚平跟着父亲忙于军务,戚澜就时常去给池枕叶解闷。

    戚澜一走,她竟觉得桃源居空了大半,吃饭做事都心不在焉的。

    当初尧都半是胁迫的圣旨到来的时候,池枕叶甚至动过把戚平交去尧都,换戚澜留在暨北的心思。

    池枕叶不是戚澜和程添那种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她这种标准的大家闺秀,有众人羡艳的花前月下,水到渠成。

    她正坐在窗前晒着太阳给戚平缝一副护腕,暨北比南方凉爽的多,这时候已经算是初秋了,她一边轻声和一边的侍女拉家常一边飞针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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