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家庄豪杰聚义,罗都头义释泥鳅

    再说城里来了一批灾民,看到一个杀猪的店铺门外流淌着许多猪下水,几个灾民饿得慌,上去拣了几条肠子想拿回去煮了吃,不料被店铺主人看见了,上来夺回肠子,还拳打脚踢,把一个老者打倒在地,血流满面。这个店铺主人不是别人,就是毛一刀。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刚来的都昌县都头罗彪看见,他上去扶起那老者,冲进铺子,把店铺内的猪肠子,还有猪心、猪肝、猪肺都拿出来撒到街上,说:“你们快来拿吧!”灾民们见了,都蜂拥过来抢。毛一刀大怒,胡须倒竖,圆睁怪眼,龇牙咧嘴,大喊:“那来的野种,竟敢在此撒野!”说着,攒紧拳头冲上来朝罗彪猛地一拳。罗彪见他来的凶,猛一闪,毛一刀一拳落空,回身过来,被罗彪啾准了,飞起一脚,踢中下身,痛得毛一刀蹲了下来。罗彪乘势上去抓住他的头发,用脚踩在地上。店里的伙计各个拿了杀猪刀、棍棒刚要上来救毛一刀,罗彪指着他们说:“谁敢上来,我就结果了他!”吓得众人谁也不敢动。毛一刀在地上求告说:“好汉饶命!”罗彪说:“要我放你起来可以,不许你以后这样对待灾民。”毛一刀说:“知道了。”罗彪又说:“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毛一刀说:“好!你说。”罗彪说:“我要你每天蒸十笼馒头,分给过路灾民,连蒸十天。”毛一刀说:“好,我按壮士说的办。”罗彪这才放他起来,说:“你要是耍赖,我见你一回,就打你一回!”毛一刀起来后,口服心不服,见罗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想问个明白,好日后算帐。就问:“壮士哪里人?从没见过。”罗彪说:“我坐不改名,立不改姓,我不怕你报复。我叫罗彪,是刚来的县衙都头。”毛一刀这才明白,原来是新来的都头,怪不得面不熟。毛一刀又想,这下完了,想报复已不可能,他转而殷勤起来,说:“原来是新来的都头大人,怪不得面生,今儿个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望大人宽恕。”又说:“本应为你接风,今儿来了,就不要走了,喝几杯再去。”毛一刀吩咐伙计预备酒席,罗彪说:“不必了,老实告诉你,以前我也是逃荒过来的,我娘饿死在路上,就是因为这缘故,我见了欺负、殴打逃荒的人的人就特别气愤。”罗彪说完,拂手而去,毛一刀无可奈何,自认倒霉。

    罗彪回到县衙,知县大人招见,说:“上面差了两个捕头,会同本县一同去鄱阳湖抓贼。”罗彪问:“是什么贼?”知县大人说:“钦差牛团练牛大人的官粮被一伙人劫走了,其中一个贼人长得黑瘦丒陋,被官船上的艄公认出是鄱阳湖打渔的汤通,绰号‘黑泥鳅’,牛大人告到州府,州府申文下来要本县缉捕贼人,还派了两个捕头和牛大人一起来本县督捕。”

    罗彪刚上任不久,对此县的人事并不熟悉,也不认得汤通。他召集县内捕快讯问汤通详情,其中一人名叫莫克认得汤通,说:“此人居无定所,以鄱阳湖为家,靠打渔为生,想抓到他难呢!”罗彪说:“再难也要抓,这是朝廷重犯,上司限期破案,由牛钦差亲自督办非同小可,望众人同心协力,务必尽快抓住汤通。”

    莫克说:“要想逋到汤通,除非在鱼多的港湾守候。”罗彪说:“怎么守候?”莫克招手让罗彪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罗彪点头不语。莫克说:“依我安排没错。”第二天,罗彪和莫克等人装扮成钓鱼的人,来到鄱阳湖风景秀丽鱼儿最多的九曲湾,五六个人分散开来,在水草丰盛的地方坐下钓鱼。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莫克钓了好多鱼,罗彪无心钓鱼,只是盯着湖面看,大约过了正午,肚子饿得呱呱叫,还不见汤通出现。虽然经常有打渔船经过,但经莫克辨认,均非汤通的渔船。大家正想收钩吃饭时,湖面上响起了歌声:“头顶那个太阳脚踩水哟,我把天地当我家哟,富人搂着娇娘乐哟,我唱渔歌也自在哟,嘿,哟嗬嗬!”莫克听了大喜,凑到罗彪耳旁轻轻说:“来了,他来了!”罗彪会意,要众人作好准备。不一会儿,一条小船飘然而来,船头坐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汉子,一边划船,一边唱歌。莫克招手大喊:“渔老大,有鱼卖吗?”那汉子停住手,回答说:“我没鱼谁有鱼?你们这些钓鱼的真没用,还要求我卖鱼。”莫克说:“唉呀!钓了半天也没钓到鱼,还是向你买几条好,回去有鱼吃。”

    汤通把船靠近岸边,罗彪急着跳上船去,莫克也紧随其后跳了上去,其他几个人不能上,因船太小。罗彪劈头就问:“你叫汤通吗?”汤通刚回答个“是!”罗彪就一条锁链往汤通脖子上套,汤通吃了一惊,把身子往下一蹲,躲了过去,罗彪和莫克生怕他跑了,两人一齐往下按住汤通,谁知汤通一缩,从两人手间赤裸裸地滑出,“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罗彪和莫克只抓到一件破衣服。罗彪和莫克正在懊恼,水中钻出一个人头,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抓我?”罗彪说:“我等是本县捕快,你这劫粮的贼,胆子也太大了,老实跟我们走,或许免你一死!”

    汤通一听,“坏了,这劫粮的事巳被知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汤通钻下水去,把船用力一掀,小船翻了个了身,罗彪和莫克都掉进水中。罗彪不会游泳,喝了几口水,莫克和其他几位捕快连忙下水将罗彪救起。汤通趁众人忙乱,早已逃之夭夭。

    众捕快回到县衙,备说详情,牛团练大怒:“都是饭桶,来人,给我拖下每人重打二十棒!”知县求情说:“再宽限七天,让他们将功补过。”牛团练说:“七天之内抓不到人休怪我无情!”

    莫克说:“看来这汤通真的是黑泥鳅,要想在水上抓他太难,不如引他上岸,才有办法。”罗彪和莫克等人又商议了一个妙计,正是:布下天罗网,看你逃到哪里去?

    没几天,左里镇来了一个永嘉戏班,在庙里头搭台唱戏,唱的是:“王魁负桂英”。这出戏唱得是秀才王魁屡试不第,穷愁潦倒,在桂英的资助下,考上状元,但却忘了当初的誓言,另娶娇妻。桂英闻之,自杀身亡,鬼魂前去会王魁的故事。戏榜贴满了大街小巷,邻里四乡无不知晓。开演那天,风和日丽,前来观戏的人如潮水似的一波又一波涌来。罗彪和莫克等人早已便衣打扮,身藏锁链快刀,守候在人群入口处。他们料到,这汤通是个戏迷,平时也喜欢唱上几句,这次不会不来。可是人们陆续进入庙里,还不见汤通身影。等到锣鼓声起,戏文快唱之时,来了一个头戴竹笠之人,竹笠压得很低,遮住半张脸,挤进一群人中。凭着经验,罗彪他们猜着了几分,紧紧盯住这个戴竹笠的人。罗彪生怕他跑了,分三层围住他。第一层三人先动手,他们走近戴竹笠的人身边,猛然用锁链套他,此人果真是汤通,他知道官府追捕他,但出于对戏曲的喜爱,还是来了。他也有觉察,锁链一举,他就缩进人群,三人扑了个空,连忙分开人群来抓他。汤通飞速往前跑,第二层莫克三个人拉着一张网,已在前面等他。汤通见大网向他撒来,似无逃生之处,只见汤通脱下竹笠在手,狠命一旋甩了出去,那竹笠周围藏着锋利刀片,对着大网切割下去,大网被切开一个洞,汤通趁势从洞里钻了出去。莫克等人大惊,这下给他跑了,再抓就难了。可是,等汤通刚刚落脚站定时,一把钢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抬头一看,一个彪形大汉正站在他面前,这人正是罗都头罗彪,他是第三层围捕者。汤通还想挣扎,罗彪的手象铁钳卡住他的喉咙,动弹不得,几个捕快早已上来把他锁住。

    众人押着汤通回到县衙,牛团练和知县大喜,立即提审汤通。牛团练问:“合伙人是谁,抢去的粮食放在哪里?”汤通不答,说:“要杀就杀,抢粮的就我一个,不必多问!”牛团练大怒,喝令用刑。汤通死去活来,满身血污,还是不肯供出王雄等人。最后,衙役在汤通的贴身内衣缝里找到一封书信。知县大人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汤通兄弟,事已至此,迟早要被官府知晓,为了我等安危起见,望兄速速在湖中寻觅一处僻静岛屿,作为安身之处。兄王雄”。知县大人把信递给牛团练,牛团练问这王雄是谁?知县想了一想,说:“这都昌县有个王家庄,庄主叫王雄。莫非是他?”牛团练想起船上见过的那个人,说:“是不是长得方头大耳的人?”知县说:“这不要紧,只要去会一下王雄就明白了。”

    牛团练吩咐将汤通打进死牢,这里安排罗彪等人一起去王家庄抓捕王雄。晚上,罗彪巡视牢房,来到汤通身边,看着汤通满身伤痕,至死不肯说出同伙的名字,也有几分佩服。他问汤通:“你等为何要劫取这么多粮食?”汤通说:“你们当差的只知鱼肉百姓,不知百姓疾苦。如今北方大灾,灾民四处逃荒,来我洪州地界不少。他们饿死过半,无人救济。我等劫粮是替天行道,救济他们,有何过错?”罗彪听了,引起共鸣,无不感动,说:“好汉说得是真的吗?”汤通说:“千真万确,此事又不是暗中进行的事,是公开发放给灾民的事,街坊乡村那个不知?”罗彪说:“明天我带你一起去王家庄抓捕王雄等人,如果王雄真得像你所说那样,替天行道,救济灾民,我愿放你回去。”汤通面露喜色,说:“此话当真?”罗彪说:“好汉,你不知我也是逃荒过来的人,我娘也饿死在路上。只因我救过知县大人一命,所以才在此当了个都头。”

    第二天牛团练亲自带队,罗彪和莫克押着汤通,一队军马偷偷扑向王家庄。再说王雄等人早已知晓汤通在戏场上被抓的事,伍云派了一个探子在县衙打探。探子回报说:“王庄主给汤通的信已被搜出,不久官兵就要来抓人了。”王雄和伍云等商议对策。伍云说:“此事十万火急,此地原有大光明教流行,今已不传,王庄主何不以大光明教为号,召集四乡穷苦百姓和逃荒灾民入教,率众遁入鄱阳湖深处,以避官军追杀。”陆光亮、诸葛长春、风虎诸人都点头赞同。

    王雄在庄口大樟树下设立教坛一座,两边写着:“替天行道救苍生,济困救贫行大道!”横额上写:“大光明教”。王雄身披皂边黄底鹤氅,端坐教坛之上,旁有陆光亮、诸葛长春侍立。教坛下写着入教启示:“无论男女老幼、富贵贫穷、本地外乡之人,只要愿意入我大光明教者,发给大米五斗,保证衣食无忧!”伍云拿笔登记,风虎则和几位庄客给入教者分发大米。消息传出,四乡穷苦百姓和逃荒来的灾民都蜂拥而至,知道王雄是本地王家庄庄主,一个讲信用的人,都纷纷要求入教。

    正在此时,一队官兵冲了过来,为首者正是牛团练、罗彪。他们押着汤通来王家庄抓捕王雄来了。汤通在囚车中对罗彪说:“罗都头你看,那端坐教坛上的人就是王雄。他们正把劫来的大米分发给逃荒的灾民和穷苦百姓,我没骗你吧?”罗彪耳听为虚,目见为实,他也深受感动,愣在那里不动。牛团练急了,催促军士说:“反贼就在眼前,分发官粮,还不快快给我拿下!”牛团练挥刀纵马直扑教坛而来,几个庄客和灾民被马冲倒在地,大米散了一地。牛团练挥刀就砍,灾民纷纷逃命,几个妇女、小孩来不及走开,被牛团练砍倒在地,血流满面。罗彪见了,义愤填膺,大喊:“不许杀人!”他一刀砍开囚车,说:“好汉,你走吧!”汤通大喜,跳出囚车,从一个军士手里夺过弯刀,从背后杀向牛团练。前面陆光亮、诸葛长春、风虎带领众庄客杀来,牛团练两面受敌,抵挡不住,大叫:“罗都头快来救我!”罗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站着不动,莫克和众军士见都头这样,也都懒了。牛团练只得落荒而逃,马匹被一人高的杂草绊倒,被风虎追上,捆了来见王雄。

    汤通见了王雄等人,诉说罗都头的好处,王雄和伍云都深为感动。众人问罗都头现在何处?汤通指了指庄外大路,说:“他救了我,肯定回不了县衙了,不知去向何方?”王雄说:“快!我们追上他,我有话说。”众人飞速往大路上赶来。

    罗彪没去多远,和众军士说:“你们回县衙去,就说我罗彪反了,投了贼寇。”莫克和众军士只得和罗彪作别,逶迤而去。罗彪一人向另一条路上走去。正在这时,王雄等人赶了上来,汤通大喊:“罗都头慢走,我王庄主有话对你说!”罗彪只得止步,王雄说:“罗都头大恩大德我等永世不忘,不知罗都头今欲去向何方?如不嫌弃,和我等一起,大碗吃酒肉,大斗分金银,同甘共苦,做个兄弟如何?”罗彪一时也无去处,听了不知可否?众人见了都跪下来,罗彪见众位好汉如此仗义,感动得热泪盈眶,也跪在地上人说:“我罗某鲁莽一人,不值得众位错爱。我愿入你大光明教,为王教主效犬马之力。”王雄大喜,扶罗彪起来,一同回王家庄。

    王雄令带过牛团练,王雄对他说:“我不杀你,免得污了宝刀。但也要你记住这次教训,日后不许欺压百姓!来人,割下他的耳朵,放他回去。”牛团练抱头鼠窜而去。

    伍云说:“此地不可久留,可带上金银、粮食,烧了村庄,去鄱阳湖里藏身。”汤通说:“我已找到一个宝地,叫宏光岛,岛上宽敞无比,可驻许多军马,平时耕种,战时练兵,周围又有七个小岛围绕,易守难攻,既使大队官兵来了,也奈何不了我们。”王雄和伍云听了大喜,带领数千教徒,烧了庄子,分坐大小船只,向宏光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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