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风家花园

    冷艳仙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走散,成为孤雁一只,凄清而冷落,看看夕阳西下,肚中咕咕作响,不管怎样难受,这饭总是要吃的,见前面县城灯火辉煌,临街酒楼酒旗高挑,弹唱猜拳之声不绝于耳,遂悄然入内,找个角落里桌边坐下。

    掌柜的见了,亲自过来,殷勤笑问吃些什么?冷艳仙子说:“拿些吃饱的来,吃了就走。”掌柜的说:“小姐不忙赶路,天这么晚了,还是宿一晚再走不迟,这楼上就是客店,住宿很方便。”冷艳仙子抬头观看楼上,倒也收拾得十分清洁整齐,油漆一新,楼梯上两盏红灯笼透着温馨而暖和的光。冷艳仙子想想自己实在也太疲惫了,又不知去向何方?宿一宵明日再走也好,就说:“好吧!就听您的住一宵再走。”掌柜的很高兴:“那就吵两个菜,外送一杯酒怎么样?这酒是本店特制的百年陈酒,不喝可惜,白送,不要钱!”冷艳仙子见他说得殷勤周到滑稽,也就点了点头:“好吧,就依您!”

    酒暖菜香,冷艳仙子惬意极了。吃罢不觉迷迷糊糊睡意朦胧,被掌柜的领上楼去,躺在床上就失去了知觉。第二天醒来时发觉躺在锦被之中,房内富丽堂皇,镂花家具、金器银器摆设得玲琅满目,俨然一官宦之家,决非旅舍可比。这不是做梦吧?冷艳仙子有点疑惑惊讶,想挣扎起来,竟然不能动弹,心知不好,被人点了穴道。

    这时一老妈进来,满脸笑容对她说:“小姐醒来了,你真有福气,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冷艳仙子不懂她说什么,问:“什么福气?”老妈说:“你还不知道,我告诉你吧,这里是介宅,富甲一方,良田千倾,美宅连绵,江南首屈一指,我家少爷看中你了,这不是你福气么?”老妈边说边扶冷艳仙子起来,推开窗户,窗外是花园,一片艳阳天,繁花似锦,彩蝶飞扬,一群美女簇拥着一位仪态雍容华贵的少爷走来。老妈说:“这就是我家少爷,昨晚他一见到你,就迷上你了,说你是仙子下凡,‘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呀!’又说宅内这么多女子,不及你一个。他要我先同你说说,晚上再过来陪你。”

    冷艳仙子听了柳眉倒竖,怒气冲天,只是不能动弹,强按怒气故问:“你家老爷是谁?昨晚我怎么会进你府的?”

    “这个吗,我不妨告诉你,好让你知道没有屈就了你。我家老爷就是执掌军权威震四方的介太尉,不过他从不回家。他老人家膝下无子,过继一个侄儿叫介传宗,就是刚才那少爷。至于你怎么进介府,是因为那酒楼也是介家开的,那掌柜的叫马熊,原是介太尉军前侍卫,武艺高强,介太尉特派他回家看宅护院,他见你花容月貌,又孤身一人,便想捉来献给少爷。他特在酒中下了蒙汗药。”

    冷艳仙子想不到逃来逃去,还是逃不出介贼魔掌。她央求老妈放她出去,以后必重重有谢。老妈笑了笑,说:“我就是少爷派来劝你的,怎会放你出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把门一关,走了出去。

    冷艳仙子心想这下完了,只有等死了,想到自己从小失去爹娘,命比黄连苦三分,要不是七心婆婆收养,教她武艺,早已沦为乞丐。想到此已泪流满面。

    到了晚上,那介传宗终于来了,一进门就说:“美人,可把我想死了!白天县老爷来访,抽不得身,让你久等了。”说着就来剥冷艳仙子的衣服,冷艳仙子不能动弹,只有眼睁睁地看他像剥笋壳那样,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剥下来,露出了肩背,又露出了双乳,看得她自己都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即死去。

    突然刮进一阵黑风,一黑衣人伸指“卟卟”两下,点中了介传宗的穴道,拿衣披上冷艳仙子的身体,把她背在肩上,从窗口飞身而出,越过花园,消失在黑暗之中。

    到了郊外树林里,黑衣人放下冷艳仙子,解开她的穴道。冷艳仙子穿上衣服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那人说:“我叫风虎,原先家住本县城东门,父母被介传宗害死,今路过此地,特来报仇,刚要进介宅,一个白衣人飘飘而至,自称是‘白无常’,说我的妹妹正遭毒害,快去救她。我就按他指点把你救了出来。那白衣人就不见了。”

    冷艳仙子确有一个哥哥,只是从小失散,不知下落。冷艳仙子见他说得蹊跷,也说:“我是有个哥哥,只是从小分散,不知死活。”那人说:“这么说你有哥哥,你是不是姓风,你哥哥有什么特征?”冷艳仙子说:“我是姓风,从小被桂竹山庄七心婆婆带走。我记得哥哥生来屁股上有一寸长的尾巴,爸爸叫他虎崽。”

    那人听了兴奋异常,说:“我就是虎崽呀!不信你摸摸我的屁股,……”冷艳仙子一摸,果然不错。两人相抱而哭,边哭边诉说着过去那悲惨的一幕……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湖口县城里有一位风举人,熟读四书五经,处处以圣人教诲行事,尊老爱幼,为人正直不阿,温文儒雅,深得邻里爱戴;又才高北斗,出口成章,只是命运不济,屡试不捷。

    风举人家和介宅接邻,祖上传下一座花园,园不大但布置得错落有致、小巧玲珑,别有一番风味。介宅素闻其名,早想占为己有,只是苦无名目。风举人不理家务,深信书中自有黄金屋,整日捧着书,口中常念:“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家道日益衰微,捉襟见肘,常常为柴米而忧愁,这就苦了娘子苏氏,不得不替人刺绣度日。苏氏手艺精湛,远近闻名,不少人闻名请她刺绣,因此聊可度日。

    一日介宅佣人来到风家,请苏氏前去刺绣,说有一批绣品准备带到京城,进献宫内,只求绣工精细,薪金任你开口。苏氏正为风举人赴省城赶考缺少盘缠而担忧,知介宅是官宦之家,薪金肯定不菲,满心高兴,一口应承。

    第二天,苏氏来到介宅,见了介传宗,说到夫君赴考缺少盘缠一事,请求介少爷能否预支工钱。介传宗满口应允,说:“赴考是好事,不要说是工钱,就是邻里乡亲也应资助。风举人满腹经纶,定能金榜提名,那时也可光耀乡里,你说对也不对?”

    介传宗吩咐家丁拿钱给苏氏,苏氏千恩万谢,告辞回家,安排风举人赴省城而去。

    苏氏为了感谢介少爷一片好心,在介宅十分卖力,深得大家赞许。一日,一个老妈对她说:“你在这里这么多天,也不知我们介宅大小、深浅,趁今日空闲,主人也不在家,我领你走走,也让你长长见识。”苏氏小家碧玉,好奇心强,听老妈这么说,也想见识一下大户人家宅眷的风采,遂随老妈东走西逛,真是侯门深似海,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应接不暇。

    到了内宅,见过老太太,老太太盛赞苏氏手艺巧,吩咐丫环捧出岭南的荔枝、山东的鲜枣,款待苏氏。告别出来,又到了一间别室,这里布置得富丽堂皇,各种珍玩古董琳琅满目。老妈轻轻打开门,说:“这里只准看,不准动!平时少爷不让人进去,今天我大着胆子让你进去看一看,看了也不可告诉别人。”苏氏点头,两人进去,只见金银玉器,交辉相映,目不暇接。老妈指着一座小金塔说:“这是皇上赐的金塔,仿钱塘雷峰古塔而造,价值连城。”苏氏看了几眼,啧啧连声,还想再看,老妈说:“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吧!”两人匆匆退了出来。

    回来后苏氏感叹连声:“富人这么富,穷人却这么穷,天道真是不公!”

    谁知过了几天,介宅说丢了一件贵重东西,合宅老少都被追查。有人说老妈前几天带着苏氏倒处乱走,介传宗大怒,叫人传唤老妈来,一顿鞭打,打得老妈遍体鳞伤。老妈从实招供曾带苏氏进入别室,介传宗立即传唤苏氏进来,指着苏氏的鼻子大喊:“我介某知你是知书达理人家,对你不错,想不到你竟敢见财生心,干出梁上君子之事。”

    苏氏无故受辱,羞得面赤耳红,说:“你诬我行窃,可有证据?”介传宗说:“想要证据?到你家搜搜便知,只怕你做贼心虚,不敢让我们搜。”苏氏人正不怕影歪,理直气壮地说:“好!要是搜不出赃证,你怎么办?”介传宗说:“要是搜不出赃证,我摆三桌酒宴请左邻右舍,给你赔礼道谦。要是搜出赃证呢?”苏氏说:“要搜出赃证,任你处罚。”

    “好!一言为定。”介传宗带领大大小小一群家丁,朝风家而去,到了风家,立即派人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出入。介传宗在苏氏陪同下,搜了书房和大厅、阁楼,一无所获。一伙人又来到园子内,只见一棵木樨树下泥土有新翻的迹象,介传宗问:“这下面会不会有什么?”苏氏并不理睬:“任你便,你想怎样就怎样,何必多问?”

    介传宗奸笑一声:“好!给我挖下看看。”家丁们立即动手挖起来,挖到三尺深,突然露出一铁匣子。介问:“这是什么?”苏氏自己也不明白,不知怎么回答。

    介传宗要家丁挖出铁匣子并打开,露出一黄灿灿的东西。苏氏也觉好奇,凑前一看,正是那天同老妈一起见到的御赐黄金雷峰塔。苏氏明知是介贼栽赃,指着介传宗大骂:“你个衣冠禽畜,我风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阴狠毒辣,陷害于我?”

    介传宗不理她,说:“既然赃证俱在,我也不和你分辩,咱们见官去。”

    介传宗不由分说,硬押着苏氏到县衙。一时街坊哄动,都去看热闹,把县衙围得水泄不通。县官屈知县立即升堂问案,介传宗递上诉状和赃证,屈知县看了看,点点头,问苏氏:“这金塔价值连城,是当今皇上所赐,你也敢偷,真是胆大包天?”

    苏氏纤弱秀丽,平时从未和人争吵,这时早巳泪眼涟涟,哭着诉说丈夫怎样赴省赶考,缺少盘缠,怎样到介宅刺绣,实在不知金塔怎会在自家花园,口叫冤枉,望老爷细察。

    屈知县并不理睬,又问介传宗,还少了什么东西?介传宗说,还有金杯三只,银盏十个。屈知县听了,又问苏氏:“大胆刁妇,快快交出金杯银盏,免得皮肉受苦。”

    苏氏怒气未平,不料介传宗又栽赃金杯银盏,苏氏指着介传宗大骂。县令大怒,喝令差役上刑。苏氏十指被夹得鲜血淋淋,痛彻骨髓,昏迷几次,仍不肯招认。

    屈知县无法可施,乃宣判说:“暂将风家花园抵押给介宅,苏氏什么时候交出金杯银盏,介宅什么时候归还花园。”

    风家唯一家产就是这座花园,夺走花园就同夺走苏氏性命一样。苏氏从地上挣扎立起,指着屈知县大骂:“你这狗官,巴结权贵,欺压百姓,不问青红皂白,滥施酷刑。我一个小妇今日平白无辜受你酷刑,我死之后,冤魂不散,定来报仇雪恨。”说罢一头撞在柱子上,倒地身亡。

    邻居们早知苏氏冤枉,这时一片哗然。屈知县连忙宣布退堂,溜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介传宗事先策划好的,暗中派人在风家花园埋上金塔,诬陷苏氏盗窃,目的就是要夺走风家花园。两家花园本只一墙之隔,介传宗立即命人拆开围墙,将风家小园并入自家花园之内,成为一个大花园。

    风举人考罢归来,见此惨状,又痛又恨,差点昏厥,想不到离家时尚有一个温馨的家,回来时已家破人亡。风举人誓报此仇,不信这堂堂大宋、朗朗乾坤,没有百姓伸冤的地方。他从县衙告到省衙,各级官吏见状告介太尉,无不谈虎色变,轻者把风举人赶出衙外,甚者把风举人责打一番。

    风举人处处碰壁,自以为满腹经纶,可以济世利民,想不到连自己妻子儿女都保护不了,这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感叹之余,他愤然撕掉《孟子》、《论语》,仰天长叹,一头跳进河中,自杀身亡。

    苏氏有两个儿女,大儿叫风虎,今年九岁,小女才五岁。两人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流落在街头巷尾,苦不堪言。

    风虎后来被鄱阳王雄收为徒弟,教他武艺,此次从京师归来,路过家乡,正想报此大仇,并打听妹妹下落,想不到妹妹已长成如此花容月貌,又险遭介贼毒手,要是自己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冷艳仙子听了风虎诉说,才隐约记起小时在自家花园中玩耍的情景,只是当时年纪太小,不甚清楚。她把自己被七心婆婆收留,教她武艺,直到桂竹山庄被介太尉攻破、七心婆婆身死、自己怎样和白眉、黑眉失散等都说给风虎听,风虎这才明白。

    兄妹俩团聚十分喜悦,商量怎样报此大仇。

    当晚,冷艳仙子扮成美男子,和风虎一道来到介宅临街酒店。风虎身背一个蓝色包袱,两人找座位坐下,小二过来招呼,问用些什么?风虎把手一挥:“去,叫你们掌柜的来!”小二见客人来头甚猛,回头去叫掌柜去了。不一会儿,马掌拒来了,还是满脸堆笑的样子。风虎拿出一绽银子,足有十两,放在桌上,说:“我们是过路的,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来,吃了好赶路!”

    马掌柜见了银子十分喜悦,说:“两位客官,别看我这店小,好东西多着呢!有红烧王八、人参蒸鲈鱼、黄鱼唇丝、海参鱼刺、冰糖鱼脑;还有红烧穿山甲、鸽蛋燕窝、竹荪熊掌、灵芝猴脑,真是应有尽有,恐怕您们二天还吃不过来呢?”

    风虎见说,就说:“那就随便拿五六道菜来,银子不够再加。”说着将包袱放在桌上,沉叠叠的样子。冷艳仙子装作不放心的样子,把包袱拿过来放在身边。马掌柜连连带笑,又说:“其实您们不必急着赶路,天晚了先住下,我们这里有百年老酒,开坛十里香哪!不吃可惜。”

    冷艳仙子说:“大哥,掌柜说的对,先住下玩一天,也误不了大买卖。”马掌柜听了忙问是什么买卖?风虎笑笑说:“不瞒老哥,我们是做珠宝生意,怕您这店里人多嘴杂,有些不方便。”马掌柜听了,拍拍胸脯说:“客官,这您就过虑了,我给您俩安排个内间,闲人一个也进不来,还怕什么?”

    风虎说:“既然掌柜一口担承,我也就放心了。好吧!就住下,拿酒来。”掌柜忙去准备去了。

    不一刻酒菜就上齐了,马掌柜也过来陪酒,三人说得十分投机,几杯酒下肚,不觉已酩酊大醉。掌柜吩咐手下人将二人扶进内室,自己也跟了进来,面露狞笑说:“真是一桩大买卖,两个蠢驴,等会送你上西天。”他以为酒里放了麻药,两人已不省人事,亲自拿绳来缚,谁知刚一动手,风虎一掌打来,击中胸口。马掌柜猝不及防,差点吐血,略一清醒,地下两客商已站了起来,那年轻的摘下头巾,原来是个女子,正是上次被自己麻倒的姑娘,不觉大惊失色。

    冷艳仙子说:“贼子,还认得你奶奶吗?今天叫你死得明白,多为不义必自毙。”说罢把手一扬,一把毒针射向马熊。马熊惨叫一声,双目流血,一片漆黑,不能视物。风虎又赶上飞起一脚,将马掌柜踢下楼梯。马熊像一头猪,从楼梯上滚滚而下,早惊动了店内伙计,个个操刀扑上楼来。冷艳仙子见了哈哈大笑,心想越多越好,把手一甩,无数毒针从袖中飞出,只见面前敌手个个惨叫,双手捂面,倒地乱滚。

    风虎、冷艳仙子冲下楼来,见马熊还在挣扎,一齐拔剑刺进马熊心窝,随既割下他的头颅,把它掷到街上,吓得所有酒客纷纷逃遁。

    风虎、冷艳仙子十分痛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酒店。一时火光冲天,惊动知县和军营团练。知县闻知介宅酒楼失火,不敢怠慢,立即带领人马赶来救火,正巧碰上风家兄妹俩。风虎挥剑砍倒几个差役,轻轻一跳,已到知县马前,一把把知县揪下马来,刚要杀他,冷艳仙子过来止住了他,说:“慢,让这狗官死得明白,我们是风家后代,朝廷不能替我家报仇,我们就自己来,狗官你见鬼去吧!”说罢将剑一挥,知县已身首异处。

    两人撕下布巾,饱蘸知县鲜血,在白墙上写上:报仇杀人者,鄱阳豪杰也!

    两人刚想再寻介传宗算帐,团练带领大队官军已闻讯赶来,兄妹俩只得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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