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鸡飞狗跳又平静温馨的日子中过去,很快,内院的强榜也即将刷新。

    值得一提的是,萧炎终于跟薰儿说清楚了他的想法,那日少女的一双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但古族养出的女儿,她始终是骄傲的,不会强求,然而,她仍旧需要时间来洗涤。

    妘姽从来不明白他们之间如此纠结的原因,但心中不免也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意。只是在她看来,薰儿的情况与她有些相似,薰儿更像是想要抓住萧炎这根浮木,即便这浮木现在并不坚固,可在她无法与家族抗衡的情况下,便只能微弱地、悄悄地做出一些出格之事,让得她感觉到,自己并未彻底沦为一颗棋子,让自己还是自己。

    “妘姽!”瞧见人终于回过神来,药尘松开晃着人的手,歪着头将双手插入袖袍之中,“你在想什么,叫你半天了都没反应。”

    “在想你行了吧。”妘姽面无表情,犹如背诵早已设置好的语言,滚瓜烂熟地应付道,“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没法修炼。”

    “就知道你一刻不见如隔三秋。”药尘笑着将脸凑近,不正经地调笑,“来,看看,以慰相思之苦。”

    妘姽微微一笑,指间猛地燃起一束黑色的火苗,不客气地朝人扔过去,药尘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连连躲闪,甚至还祭出了骨灵冷火来抵御,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早已意识到,这伴生异火对灵魂有着很大的克制作用,若不是她每次都控制得恰到好处又实力相差巨大,恐怕仅是这沾染上的火苗,就足以在瞬间点燃,让他重创。

    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此刻被追着到处跑,他的嘴中依旧还不停地喊着:“诶诶!你这就太过分了,我好心好意来告诉你,我明天要炼六品丹药,你记得来看,宗师的亲自示范可遇不可求!”

    “谢谢你的通知。”妘姽假笑一声,随后将斗气凝聚成一道长鞭,反手将人给扔远了。

    对于他的那句“不尊老”妘姽没有一点反应,阳光落在他离开前尚还笑着的脸上,笑意和光融为一体,看着那片落下的光,她也不禁露出笑容,笑出声来。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的斗气修为虽然停滞在了九星大斗师巅峰,但其他的却在缓步前进。

    最为明显的便是,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刀刃仿若已生有锈迹,外在的锐气逐渐磨平,锋芒全然内敛,她不再是看上去的淡然,而是真真正正地隐藏于鞘中,当初那明艳但会灼伤人的火焰,竟也会化作如同阳光一般的温度。

    她明白,导致这一切最大的原因是药尘,她能感觉到他在这段时间里付出了多少心力。

    他向来尊重生命,这和她截然相反,但他却不会斥责她手段残酷,不会要求她改变,也不会因为经历和失去得更多,而看轻她如今这不堪的模样,他一点一点地拉起她,不厌其烦地寻找她,领她走出封闭的洞穴,于清晨的山谷中感受新露,于丛林的树间捕捉光的影子,于傍晚的斜阳中听见风声,于皓月当空的夜中窥探明月。

    她翻越树巅去触摸黎明,呼吸着周围新鲜的空气,如此地鲜活盎然,像是活了过来。

    一年的时间其实很漫长,长到几乎从他们踏入内院到中间经历磐门创立稳定、与紫妍相识、直面美杜莎和药材的渐渐备齐,一件件事情接连不断地发生,可一年又太短了,短到像是指间流淌而过,永远握不住的沙,不断被风吹走。

    她无可适从的变得贪得无厌,忍不住开始期盼这时间能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好像下一秒她便能挣脱枷锁,真真正正毫无遮蔽地站在他面前,诚然而郑重的介绍自己。

    那些若有若无的亲昵和促狭,所有生出的欣喜都因镜花水月而放肆,但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另一个她刻意遗忘的、如同临崖悬空的现实,她终有一日会回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天也越来越近。

    她开始害怕,开始踌躇不定。

    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让她最好马上切断这种感觉,可太过用力会触碰到牵连着心脏的藕丝,这让人感到十分的痛苦,然而,却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出现这种感觉的原因是什么,又或许她知道,可那个答案却是她不愿也不敢去承认的,因为,一旦承认了,就会背负着无法承受的钟离。

    “快压不住了。”

    一道似叹似憾的声音从妘姽口中传出,很快就散落在了风里,她遥遥地望了一眼远方的地界,但实际上山连着山,除了一片片山脉什么也看不见,她施展身法斗技前往与萧炎汇合后,便寻了一处仅仅只有几丈宽的陡峭山峰,药尘从纳戒中取出黑魔鼎,开始着手炼制六品丹药地灵丹。

    与萧炎相比,药尘对于炼药之心无疑是要更加明澈,那行云流水般地过程,赏心悦目地在他们眼前展现。

    在炼丹的时候,药尘与平日里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以往那张谈笑风生的脸,此时侃然正色,身上却满是一种熠熠生辉的自信而从容的气息,叫人能从这一星半点的模样里,窥见他尚还未落得这般境地前,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这让妘姽心中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若是时间就此永远停留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茫茫山峦,蔚蓝的天空之上,一道足有丈许粗的蓝色能量光柱直冲云霄,许久不散。

    药尘朝着那光柱伸手一招,一缕蓝色光芒从光柱之中飘掠而下,最后悬浮在了其手掌之上,蓝色光芒逐渐消减,一枚龙眼大小的蔚蓝丹药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颗丹药表面浑圆,宛如大海,其上还有着隐隐的蓝纹,犹如一道道海浪,看上去颇为玄奇。

    随着这缕蓝色光芒从光柱中脱离而出,那道巨大的光柱也是犹如失去了能量的支撑,略微颤抖了几下,逐渐变得虚幻起来,直到最后的完全消散在原地。

    望着天空上那已经彻底湮灭的庞大光柱,萧炎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奇地看着漂浮在药尘手中的那颗蓝色丹药,问道:“这便是地灵丹?”然而还没等来他老师的回答,便见妘姽站起了身,萧炎诧异地望着她:“妘姽?”

    妘姽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我要破境了,先走一步。”

    “你要去哪儿破境?”药尘急忙问道。

    按道理说,她停留在九星大斗师巅峰长达一年的时间,以她的天赋这本身就是一种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可无论如何,能够突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他的心中却莫名地涌上了一股不安之意。

    “老地方。破个境而已,不要这么黏人,你徒弟还在旁边。”

    妘姽的身影早已在说话前飘远,但她的声音依旧顺着空气,清晰地传到了药尘耳中,话语中一如既往的熟悉之感让他略微松了口气,随着她的话语,药尘眼角瞥见萧炎那暧昧的眼神,饶是以他的脸皮也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害臊。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收好地灵丹,不然就等强榜大赛后在那捶胸顿足地哭吧!”

    “好好好。”萧炎连忙接过丹药,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入玉瓶之中,小声嘀咕道,“怎么还恼羞成怒,不让人说还不能看看吗……”

    显然,一年以来,在这方面有着些许经验的萧炎,也是察觉出了药尘与妘姽两人之间有些不同的相处模式,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双方你情我愿,斗气大陆上谁都不在意年龄的问题。

    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便是,两人都默契的停留在了一条无形的线外,没有再继续前进,却也不曾后退,哪怕他们看上去对彼此的心意都心知肚明,那些看起来像是暗示的无所谓,一词一字宛如在那最后的窗户纸上挠,可谁也没有再迈出去一步。

    但一个是他老师,一个是他朋友,他也不好做什么,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只能听天由命了。

    药尘的感知是何其灵敏,萧炎这自以为小声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里,他不由得想起适才收丹时,那一刹那的对视,妘姽专注地、沉静地、一瞬不离地盯着他,瞳孔中满是流转的点点光芒,仿佛万千星辰都落入她的眼中,最终在虚无中化作一道道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和血脉。

    “一天天不学好,嘀咕些什么东西。”药尘一巴掌拍在萧炎脑袋上,刚欲闪身进入漆黑戒指中,面色却是微微一变,猛地转过头,目光望向山脉的遥远一边。

    “老师,怎么了?”这举动也是让得萧炎略微紧张了起来,急忙问道。

    “有人过来了,想必是被先前地灵丹成形时的动静吸引过来的,来者实力极其强横。”药尘沉声道,身形化为一片光幕覆盖到萧炎身体上,低低的声音在萧炎耳边响起:“躲起来!没有妘姽的隐藏手段,以你的实力根本逃不出他的搜索,我只能拿灵魂力量将你包裹,快!”

    听着那焦急的语气,萧炎也是察觉到了来人的实力之强横,他振动紫云翼,目光在四周快速地搜索一圈,旋即身形径直对着一座庞大山峰之中暴掠而去,最后身形完全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有着药尘的遮蔽,虽说不像之前那般轻松,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在萧炎打算返回内院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妘姽总在的山谷中看了看情况,山谷隐蔽,她破境时又异火肆虐,常人哪怕能找到也无法靠近。

    萧炎放心地回到了内院之中,但直到他因萧家的事情出内院,再到再次回到内院之中,强榜大赛召开在即,妘姽依旧没有消息。

    药尘前往山谷数次,瞧见的仍然是当初离开的景象,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萧炎倒是看得开,没有一点像他老师那样的感觉,毕竟她不需要用强榜上的排名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而心火对她的提升也十分有限,说不定时间久一点就直接到个斗灵二三星呢。

    但药尘却有一种预感,不是这样的,这并非是单纯的破境,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便会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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