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啊。”

    言竹双手环胸,懒洋洋地靠在学校的铁门上。

    “你,站住。”白生生的手指随意点了点,“校服拉链拉高些,把锁骨盖了。”

    刚完过了年,春季学期开学早,柳芽儿堪堪冒了个尖,懒着不肯抬出头来,来往的学生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满脸的倦怠。

    言竹无聊地摆弄右胳膊上红色的袖章,眯着眼睛快要睡过去。

    “这是个新学期,都这副面貌成什么样子。”

    被粗厚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言竹急忙站起身,将身上校服拉服帖,又搓了搓脸,扬起抹乖巧的笑,“王主任好。”

    王主任朝她点了点头,“开学第一天,多抓点目无校规的。”他冷哼一声,眼中的犀利从细眯的眼睛穿过厚厚的镜片透出来,“一定要严惩不贷。”

    说完后便扭着肥壮的腰去其他地方巡视,言竹瞧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果然是主任,这年过得就是厚实。

    她打了个哈欠,躲过主任的视线,又踮脚跳上桌子坐着,单脚在地上轻轻画圈,余光里一个自行车圈滚啊滚,朝着自己直直撞过来,最后“刺啦”一声,车圈扭了个方向,停住了。

    人从骚包的赛车上跳下来,大步走过来,“看到我的飘逸了吗,帅不帅?”

    言竹这才抬起头,施舍给他一个白眼,“骚包。”

    然后想到了什么,在他手边瞄了几眼,见没有东西,言竹伸出手问:“我的豆浆烧卖肉包子呢?”

    她早餐吃得固定,除了偶尔换换包子馅儿,都是雷打不动的老三样。

    梁暝飞用脚使劲踹了几下支架,才把车子立稳,嘴里还在咕叨着,听见言竹问话,他抬起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言竹咬牙重复一遍:“我说,我的早餐在哪。”

    往来进校的学生不断,一个头发长度过两厘米的,看到校级委员注意力不在查人,而是堵着一个高大的男生不让进,撒丫子就往进跑。

    梁暝飞长长的哦了一声,“你的早餐啊……诶就那个,别跑!”他手指突然变了方向,大吼一声,“对,就你,头发过两厘米那个,没看见校纪委员在这站着呢。”

    他拍拍言竹的肩膀,说:“竹妹儿,这太不尊重你了不是,快去追呀。”

    言竹脖子歪了歪,偏头看着他。

    梁暝飞不太好意思地咳了两下,躲闪着目光,“我今天早上起迟了,就没去吃早餐,自己也饿……嗝!”

    话没说两句,一个饱嗝来得猝不及防,言竹气笑了,“梁暝飞,你把我早饭吃了。”

    她语调没有起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你知道,过完年胃口就大,我是实在没忍住。”梁暝飞最后越说,声音越小。

    言竹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心里默念:我不气,我不气。

    梁暝飞一脚踹起支架,干脆直接闪人,“我上课了啊。”

    “先等下。”言竹按住他的车把。

    “你当我傻,停下让你堵在校门口。”梁暝飞摊开双手,原地得瑟地转了两圈,“不过我今天可是拉好拉链戴着校徽的,查我也没辙。”

    “不查你。”言竹拽着他,杏眼里含着抹慌张,小声说:“我好像大姨妈来了。”

    “什么!”

    言竹捂住他的嘴,“你声小点呀。”

    梁暝飞嘴被捂着,只留出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在外面,看他安静了下来,言竹松开了手。

    “怎么办?要不我先把你捎回教室去。”

    言竹摇摇头,声音有些发抖,“这离教室好大一段路呢。”

    梁暝飞把她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脱下自己的校服上衣,披在言竹身上,“我的校服长,你先盖一盖,等快上课没人的时候,就把你领到教室去。”

    言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拉起校服拉链,盖住小巧的下巴,只留出一张素净的小脸。

    “那我先去商店?”梁暝飞问,一个男生大剌剌地说出买卫生巾,始终有点不好意思。

    “别走啊。”言竹脸上恢复了盈盈的笑意,“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梁暝飞心里咯噔一跳,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

    下一秒,言竹举高了手,招呼来几个人,“诶就他,不穿校服,高二七班梁暝飞,把名字记了。”

    操。

    梁暝飞就差破口大骂,他保持着最后一丝风度,凑近言竹的耳边,“算你狠啊。”

    言竹笑嘻嘻:“快去签字呀,别耽误了上课。”

    言竹这一嗓子,喊来了王主任,他呼哧呼哧地疾步走过来,上下打量梁暝飞几眼,“你小子不穿校服,活该被当典型抓。”

    “王主任说得在理,学生受教。”

    最后几个字,梁暝飞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他看着在旁边观望的言竹,留着齐耳短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但在私下里,可蔫坏蔫坏的,一颗心肝黑得很。

    毒妇啊!

    言竹查完校纪规范后,就走回了教室,哇哇的早读声整栋楼都是。

    她在桌柜里面扒拉着找书,塑料袋的声音哗哗作响,扯出来一看,豆浆烧卖肉包子。

    她嗤笑一声,真真觉得梁暝飞就是作的,早说没吃她早餐,自己又何必阴他。

    言竹幸灾乐祸地叹口气。

    塑料袋的打结处竟然留了张字条,她轻轻扯下来,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

    ——多喝豆浆,如饮砒.霜。

    言竹重重地咬着吸管,将豆浆吹得呼噜呼噜的,心里的最后一点负罪感也没了。

    下课的时候,言竹正在桌上趴着睡觉,旁边的玻璃窗被敲了敲,梁暝飞那张俊脸贴上来。

    言竹哗一声拉了窗帘。

    梁暝飞又不死心地跑到教室门口,冲着言竹招了招手,言竹看着他,嘴唇轻轻地嘟起,然后唇瓣张大咧开,送给他一个无声而生动的嘴型:滚!

    梁暝飞长臂一伸,勾住言竹班上一个瘦高的男同学,“兄弟,帮我把言竹给喊来,就说大哥惹上事了,身为小弟她管不管。”

    瘦高的男生神色怪异地看他一眼,跑到言竹跟前儿,把话给传达了。

    言竹笑着跟他说了谢谢,然后不厌其烦地起身,瞬间变了脸色。

    男生叫住她,扶了扶眼镜,“那个、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告诉老师或帮你报警。”

    言竹回头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暂时不用。”

    出了教室门,梁暝飞就说:“叫个人而已,你们班男生磨磨唧唧的。”

    言竹觑他一眼,“好歹人课代表好不好。”

    “先不说这个。”梁暝飞看了眼自己卡地亚的运动手表,马上就快上课了,“我有个忙,你帮不帮?”

    言竹:“不帮。”

    梁暝飞捏住她的后脖颈,将人拎小鸡一样提回来,“给我回来。”

    “你敢欺负我。”言竹转了转脖子,脱离了梁暝飞的手,“是不是嫌罚站没有站够啊。”

    “还好意思说,快把爷的校服拿来。”

    梁暝飞捻了捻手指,心想这小丫头用得什么沐浴乳,脖子这么滑,他差点抓不住。

    不过罚站二字,可一下子击到了他的痛点,开学第一天,被人骗走了校服,站楼道里吹冷风,接受着来自各方的注目礼。

    言竹冷哼一声,拉开拉链,脱下这件明显大了几个尺码的校服,里面还有一件自己的,“冻傻你。”

    “早饭刚咽进肚子里,就不认人了是吧。”梁暝飞细数着早晨言竹的罪状,最后感慨一句:“这么多年的感情啊,就像那肉包子一样,掰开了,嚼碎了,就吞进了狗肚子里。”

    “有事就说。”

    梁暝飞面色恢复了严肃:“有人堵我,就在晚自习以后。”

    “无聊。”言竹转身要走,又被梁暝飞拦下。

    “无聊?这可是对方挑衅我的。”

    言竹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古惑仔正风靡,梁暝飞跟着有过一段中二的岁月。

    他那时蹲家里看港片,与大北双剑合璧,闲了就到其他中学寻架滋事,嘴里整天挂着“大哥小弟”,据他说,如果不是实在怕疼,左臂一定纹个青龙。

    那时言竹站得远远的,抱着速写本顺道采风画画,等肚子实在饿得不行,就跑过去冲着梁暝飞大喊一声:“阿姨来啦。”

    然后迅速鸣金收兵,梁暝飞嘴角挂伤,吃饭的时候还要嘶嘶地喊上一通。

    后来上了初三,忙着中考,梁暝飞也逐渐认识到,争做校霸的行为实在傻冒,就辗转到正常人的轨道上来。

    没想到如今了,梁暝飞还要缅怀当年岁月,言竹只能说一句:男人至死是少年哇。

    “都是当年的恩怨了。”梁暝飞目光惆怅地说,然后期盼的眼神看着言竹,“大北住宿出不了校门,大哥只有你了。”

    言竹双手环到胸前,下巴抬得高高的,“那我这以后的早餐……”

    “我全包。”

    言竹眼睛笑眯眯的:“成交。”

    说完后,就转身蹦跶着回到了教室里。

    晚自习下了后,清脆的下课铃叮叮响起,言竹眼睛朝外一看,天都黑透了。

    不出两分钟,梁暝飞站立在窗子外面,他校服大敞开着,露出里面纯黑色的绵T恤,盘亮条顺,腰腹没有一丝赘肉,黑衣服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猛地窗外站一个人,言竹拍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

    “吓尿你也要不能反悔。”

    梁暝飞看言竹往书包里塞东西,杂乱无序地一通往进扔,结果拉不上拉链,又得拿出来重放。

    他皱了皱眉头,长臂一伸,抓过言竹的书包,语气里充斥着嫌弃,“收拾个书包,你当拿柴火填炕呢,太窝囊了。”

    说完,就一件一件往进装书,书本与习题册归类,码得整整齐齐,最后留出一块不打不打的空位置,将笔袋轻轻放进去,然后拉链一拉,招呼言竹:“走了。”

    一路上言竹还不死心,嘴里念念有词,“其实我是个精干人,不是你在旁边催早好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都会填炕啊。”

    “是是是。”梁暝飞随口回她,拽着言竹往校外走:“给爷麻利点。”

    校门口有不少熙熙攘攘的路边小摊,梁暝飞拉着言竹侧过身往出挤,道路终于逐渐空旷了起来,人群变得稀少。

    言竹站在巷口处,看着里面漆黑一片,害怕地顿住脚步。

    她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你不会得罪了什么很厉害的人吧?”

    随即又联想到漆黑的窄巷中,一群凶神恶煞的社会纹身男,手中比划着明晃晃的刀子向自己刺过来。

    言竹想到这浑身一哆嗦,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算了,我不去了。”

    “诶,你别呀!”梁暝飞揽着她的肩膀不让走,俯下腰与言竹的视线齐平,半是威胁半恳求道:“里面的人可看到你了啊,你撇不清关系的,还不如趁现在进去把人给唬住。”

    话音未落,就要把言竹推进去。这时巷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言竹浑身紧绷起来。

    梁暝飞朝那人的方向抬抬下巴,偷偷告诉言竹:“看见没?就是那个人。”

    言竹顺着梁暝飞示意的地方看过去,灯光昏暗,但还是依稀可见曼妙的身影,裹着火辣的超短裙,露出白花花的美腿。

    “女、女的?”言竹有些怀疑。

    梁暝飞:“大姐头当然是女的了,女的好啊,打起架来还未必是你的对手。”

    言竹惊愕:“还要打架?”

    “当然不用你打架。”梁暝飞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说:“我们从小的交情,怎么可能让你挨打呢?就是放几句狠话,照平时我教你的那样。”

    言竹还想再酝酿一番,被梁暝飞一把丢进巷子里,“快别给爷磨叽了。”

    一番响动引得短裙女回过头,言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她半敞开校服的拉链,带起了卫衣的帽子,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走近一看,女生头发也被编成细小的辫子,几簇被穿插着染成了绿色和紫色,言竹怵得心里直打鼓,求助的眼神向巷口投去,梁暝飞定神看着她,递给一记鼓励的目光。

    言竹壮着胆子上前。

    “怎么还找个女的来,我要见梁暝飞。”短裙女望着她,满脸的愤恨。

    言竹强撑起一抹笑,“我是代表,有事情跟我讲就好。”

    短裙女“嗤”地一声笑出来,言竹有些破功。

    “小妹妹,作业写完了嘛就跟人出来混社会。”

    其实两人看着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偏偏言竹个子小巧,齐耳的短发看着像初中生。

    言竹老实回答:“还没写完作业。”

    “我叫安初夏,我不欺负你,你让梁暝飞过来说话。”短裤女指着巷口那抹高大的身影。

    “哦。”言竹应下,转头冲着梁暝飞大喊:“大哥,这事得你亲自出面。”

    梁暝飞看到言竹的气势已经矮了半截,于是快步跑过去。

    言竹乖巧地等他过来,“你们自己聊。”说完挪着步子准备走,却被梁暝飞拽住书包。

    安初夏盯着梁暝飞的脸,“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怎么样?”

    梁暝飞皱眉,“什么事?”

    “我俩搞对象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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