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溪流穿过平原，迈入雾气笼罩的森林。八月正阳天，日光照不亮这里。粼粼水面托举几片落叶，叶片来来去去，隐约照出树叶间一双圆钝的鞋跟。
溪流边，头生一双树枝、身躯壮硕的怪物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指戳进水涡里，截住缓缓下行的落叶。
树叶加速旋转，涟漪迭起，扰乱水流。
栗子腿勾在树杈上稳住身形，低头，透过层层树叶瞧见水里映出自己的一只眼。
好在，这只眼睛被水流搅碎，特级咒灵没有半点可能发现树上的她，她轻轻拿起的心稍稍放下。
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渐渐投向树林深处。
那里盘踞着阳光化不开的浓雾。只有爬上树，才知道这里的树木有多粗壮；走在树下，才明白树下堆积的腐败落叶有多厚。
穿过厚厚的腐叶层，进入森林中心，找到并救出伊藤木先生——她接下的赏金任务。
一阵风吹过，像死神轻轻拍在肩膀上，吐出一口气，含着死亡和腐败的味道。
栗子惊出一身冷汗。
浓雾笼罩的地方，怎么会有风吹动？
风吹，叶落。
落叶慢悠悠落在水面上，颠簸两下，随着水流下行。
她定定地向下望着。
特级咒灵收回手，依旧低着头，似乎是欣赏叶随流水的景色，也许只是在思考，丝毫没有抬头看的意思。
她还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肌肉虬结的咒灵突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脸上，眼眶的位置生出一段向上翘起的树枝。
明明没有眼睛对视，但一瞬间，陌生的气势扑面而来，凶猛得令她作呕。
来自特级咒灵的敌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右腿腿部发力，掰断勾住的树枝；左腿屈起，抬脚踩在树枝上，奋力一跃，扑向隔壁树杈。
刚脱离这棵大树的范围，脚还没落到实处，一股劲风刮过耳畔，紧接着是树干被生生戳碎的声音；飞扬的木屑和簌簌落下的树叶伴着声音追来，像是山崩地裂追着人往前赶。
轻点树丫，她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跃起，跳到最近的树上。咒灵的攻击紧随而来。
树林不大，没等她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溪流边所有她落过脚的树木都被迅速生长的树杈戳成冲天礼炮。
要避开咒灵，就必须往回退。
栗子左右迅速扫一眼，大雾弥漫，来时路和中心区都朦胧可见。
这一次，她没来得及落在树上，一段树干横向天边，擦着她的鞋底，带她越升越高。
咒灵似乎已经适应她跃起的规律。
树干刺破浓雾，她从上方鸟瞰树林，整片树林外圈笼罩在一圈浓雾里，像甜甜圈一样，围着中间一片腐败景象。四周严实得跟铁桶般，找不到那阵阴风是从何处吹起的。
一簇更尖的树干紧随而上，箭追着靶子般，直指她的心脏。
烈烈狂风里，她视线略微偏移，瞥见树林最中心处有一个小黑点——被五花大绑的人。
根据盘星教的情报，这片森林人迹罕至，又因为咒灵坐镇，附近的人家避之不及，被困在中心区的很可能就是盘星教的诅咒师伊藤木。
她逆风，奔向树尖。
狂风吹鼓大衣，她像一截被风吹鼓起的灯笼袖，诡异地逆风而行。
胸口被戳出个血窟窿的前一瞬，她偏头，躲开树尖的刺，继续奔跑。越靠近底部，树干越粗壮，脚下的道路越宽阔。
浓雾圈又厚又高，她粗粗看两眼，估算抛物线的高度和距离，瞅准机会，手撑树干借力连跳两次，擦着浓雾飞起来。
这决定实在大胆，即使成功脱身，她在半空中依旧紧张得心脏直跳。自由落体时，身体的防御机能最差劲。一旦被咒灵……
一根树干刺破浓雾，直奔她而来。与此同时，身体后方传来刺耳的摩擦空气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垂眸扫一眼，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树干不知道什么不见了。
前后受敌，又处在半空中，没有掩护，没有借力，她略一思索，随即张开身体，左手抵住背后偷袭的树尖，右手抵住正面袭来的树尖。
咒力从掌心汩汩流出，聚成一团，化作黏腻的盾牌。树尖粘上咒力，化成普通的树干，无法再向前生长一寸，她扭身避开两道攻击；但也因此，不得不顺着拔地而起的树干往下跑。
前方只有铅白的雾色。
浓雾聚涌，随着她奔跑又渐渐散去，露出褐色的腐败树叶堆。
“孩子。”刺耳沙哑的噪音钻进脑海，奇迹般地，她竟然听懂了。
顺着节节生长的树干，她望见树根处，壮硕的咒灵肃然而立，右肩膀裹着一大块白色布包。有独特的语言系统，这不是普通的特级咒灵！
能交流，就可以谈判。
“可悲的孩子，离开这里。”咒灵继续说。
魔音贯耳，像是电钻刺穿脑仁，痛觉电流般顺着脊椎蔓延到脚踝。她脚跟酸软，迅速从树干上跳下来，在空中调整姿势，稳当落地。
即使和咒灵相隔数十米对望，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尝试谈判：“你好，我无意冒犯，只想带走树林中心的人类诅咒师。”
“不行。离开这里。”带着愤怒情绪的声音穿耳入脑。
栗子低着头，视线悄悄穿过咒灵身侧，投向树林深处。越过溪流，浓雾稀薄不少，隐约能看见中心区黄褐色的腐朽景色。
想进去，势必绕不开咒灵。
“可悲的孩子。凡是伤害自然的人，都将得到惩罚。”咒灵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稀薄的浓雾和阳光一样抬起胸膛，“听啊，海洋，大地，天空，它们在哭泣，它们自然已经无力负荷人类的需求了。不愿意离开，就献祭吧！”
激动的情绪扩大噪音的影响力。
她难受地捂住一只耳朵。
咒灵刚说完，她拔腿奔过去，提拳挥向左脸颊，被偏头躲过。一招不成，她握紧左拳，提着打向咒灵右肩膀的白色布包。
没有右臂，缠裹右肩膀的布包大概是它最脆弱的地方，栗子在拳头上包裹一层厚厚的咒力，集中注意力，奋力一挥，给它最大的伤害。
一撮黑色火焰迎风而生——黑闪！
火焰带着迫人的气势，咒灵敏锐地察觉到，抬起手臂抵挡，身体被庞大的力道震慑，后退数十步。
就在这时，一股阴风乍然吹起。
栗子浑身一震，追上去的脚步往回缩了缩。还记得刚刚，就是这一阵根本没有理由诞生的阴风把她千辛万苦伏击数个小时的辛苦抹消。
悬赏时间迫近，为了跟盘星教拉近关系，她不得不迎战咒灵。
咒灵似乎也对这阵阴风心有忌惮，半路停下，望向树林的中心区。
风止，一串悦耳的音乐交响曲由远及近，从树林中心区慢慢飘来。
十几只大小不一的咒灵手持不同的乐器吹着，拉着，弹着，跳着，从腐败树叶堆里走出来，来到一人一咒灵中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四个；缺只耳朵的小提琴手，缺只眼睛的琵琶手，缺一个鼻翼的贝斯手……十四只奇形怪状的咒灵组成乐队。
它们的五官四肢都有一处残缺。也因此，它们或用脚趾拉琴弦，或用胳膊夹着手风琴，虽然方法千奇百怪，但完美的契合自身。
它们的乐器是定制的。
这想法一出来，连栗子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人给这批咒灵定制乐器？
小乐团的乐手们分别站成两排，拉着欢快的乐曲，毫不在意被咒力卷起的狂风，兀自走过来。
一曲完毕，它们款款谢幕。
靠近特级咒灵那一侧的乐手们像挥舞棍棒一样挥舞手里的乐器，气势汹汹地似乎下一秒就能打起来；而靠近栗子这一侧的咒灵则把乐器换到左手，齐齐上前，伸出右手。
栗子：“……？”这音乐会谢幕还厚此薄彼？
她犹豫片刻，伸出自己的手。
五根手指上搭着七个肉乎乎的小手，小手一上一下，像握手一样摆动。
从小咒灵们骚扰抗议中抽身的花御心里诧异，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类的脸，即使面容完全不像，但战斗时不经意流出的那种气息让他有些许熟悉。
他怔怔地盯着一向胆小又娇气的森林乐团的乐手们伸出手，放在那个人类的手上，即使那个人类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懵逼”、“什么玩意儿”等一系列词，乐手们依旧没有胆怯或犹豫。
这一幕，有些熟悉……
“斋生耀？”他试探性的说出这个名字。
对上那个人类凝滞一瞬的眼神，他心里的猜测落实，“你是斋生耀的什么人？”
栗子发现咒灵问话时防御松懈下来，一度无言，维持弯腰曲背的姿势。
父亲和这些咒灵认识？
斋生耀是她父亲的名讳，早在她五岁时死了。三年后，她被五条家从孤儿院接出来，才得知父亲在祓除咒灵的任务中牺牲。
她那时年纪还小，不理解“牺牲”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十年后，一份无法拒绝的婚约让她对“牺牲”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牺牲，是掩藏真相的手段。
而她无聊的余生只剩下——挖掘这份让五条家羞于启齿的真相。
“孩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咒灵难听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这一次，她舍不得捂上耳朵。
祓除咒灵而死的人怎么会跟咒灵这么要好？
“……斋生栗子。”她回答。
她撒了谎。
她的名字已经变成了五条栗子，而现在，带着神奇面具改变容貌的她应该叫二阶堂庭。
三个月前，她应五条家主的要求，嫁给五条悟。入籍后，在众人讥讽的眼神里，她带着自己的行李搬出五条祖宅，住进一处用自己的钱买下的房子；而五条悟一直住在高专分配的宿舍里，起早贪黑，忙得恨不得多个分身。
新婚分居，她都能猜到祖宅里那些长舌妇在背地里会怎么说她。
但无所谓，带上面具，她就是赏金猎人二阶堂庭，纵横黑夜，在诅咒师和咒灵间游走，暗中寻找和父亲相识的人，了解那段过去。
“你认识我的父亲？”
“你父亲？……原来是你啊。”咒灵自顾自地说着停着，不出声了。
手被揪了一下，不疼；栗子低头，发现那些乐手仰着头看她，举着乐器想堆到她手上。
“这些是你父亲替它们制作的，它们想还给你。”咒灵一边解释，一边弯下腰。身前那些乐手们爬上他的胳膊，攀着他虬结的肌肉站稳。
栗子看他们慢慢走过来。
凶恶的特级咒灵和摇着乐器的小咒灵们，奇迹地，她竟然觉得有些亲切。
溪流边，头生一双树枝、身躯壮硕的怪物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指戳进水涡里，截住缓缓下行的落叶。
树叶加速旋转，涟漪迭起，扰乱水流。
栗子腿勾在树杈上稳住身形，低头，透过层层树叶瞧见水里映出自己的一只眼。
好在，这只眼睛被水流搅碎，特级咒灵没有半点可能发现树上的她，她轻轻拿起的心稍稍放下。
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渐渐投向树林深处。
那里盘踞着阳光化不开的浓雾。只有爬上树，才知道这里的树木有多粗壮；走在树下，才明白树下堆积的腐败落叶有多厚。
穿过厚厚的腐叶层，进入森林中心，找到并救出伊藤木先生——她接下的赏金任务。
一阵风吹过，像死神轻轻拍在肩膀上，吐出一口气，含着死亡和腐败的味道。
栗子惊出一身冷汗。
浓雾笼罩的地方，怎么会有风吹动？
风吹，叶落。
落叶慢悠悠落在水面上，颠簸两下，随着水流下行。
她定定地向下望着。
特级咒灵收回手，依旧低着头，似乎是欣赏叶随流水的景色，也许只是在思考，丝毫没有抬头看的意思。
她还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肌肉虬结的咒灵突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脸上，眼眶的位置生出一段向上翘起的树枝。
明明没有眼睛对视，但一瞬间，陌生的气势扑面而来，凶猛得令她作呕。
来自特级咒灵的敌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右腿腿部发力，掰断勾住的树枝；左腿屈起，抬脚踩在树枝上，奋力一跃，扑向隔壁树杈。
刚脱离这棵大树的范围，脚还没落到实处，一股劲风刮过耳畔，紧接着是树干被生生戳碎的声音；飞扬的木屑和簌簌落下的树叶伴着声音追来，像是山崩地裂追着人往前赶。
轻点树丫，她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跃起，跳到最近的树上。咒灵的攻击紧随而来。
树林不大，没等她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溪流边所有她落过脚的树木都被迅速生长的树杈戳成冲天礼炮。
要避开咒灵，就必须往回退。
栗子左右迅速扫一眼，大雾弥漫，来时路和中心区都朦胧可见。
这一次，她没来得及落在树上，一段树干横向天边，擦着她的鞋底，带她越升越高。
咒灵似乎已经适应她跃起的规律。
树干刺破浓雾，她从上方鸟瞰树林，整片树林外圈笼罩在一圈浓雾里，像甜甜圈一样，围着中间一片腐败景象。四周严实得跟铁桶般，找不到那阵阴风是从何处吹起的。
一簇更尖的树干紧随而上，箭追着靶子般，直指她的心脏。
烈烈狂风里，她视线略微偏移，瞥见树林最中心处有一个小黑点——被五花大绑的人。
根据盘星教的情报，这片森林人迹罕至，又因为咒灵坐镇，附近的人家避之不及，被困在中心区的很可能就是盘星教的诅咒师伊藤木。
她逆风，奔向树尖。
狂风吹鼓大衣，她像一截被风吹鼓起的灯笼袖，诡异地逆风而行。
胸口被戳出个血窟窿的前一瞬，她偏头，躲开树尖的刺，继续奔跑。越靠近底部，树干越粗壮，脚下的道路越宽阔。
浓雾圈又厚又高，她粗粗看两眼，估算抛物线的高度和距离，瞅准机会，手撑树干借力连跳两次，擦着浓雾飞起来。
这决定实在大胆，即使成功脱身，她在半空中依旧紧张得心脏直跳。自由落体时，身体的防御机能最差劲。一旦被咒灵……
一根树干刺破浓雾，直奔她而来。与此同时，身体后方传来刺耳的摩擦空气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垂眸扫一眼，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树干不知道什么不见了。
前后受敌，又处在半空中，没有掩护，没有借力，她略一思索，随即张开身体，左手抵住背后偷袭的树尖，右手抵住正面袭来的树尖。
咒力从掌心汩汩流出，聚成一团，化作黏腻的盾牌。树尖粘上咒力，化成普通的树干，无法再向前生长一寸，她扭身避开两道攻击；但也因此，不得不顺着拔地而起的树干往下跑。
前方只有铅白的雾色。
浓雾聚涌，随着她奔跑又渐渐散去，露出褐色的腐败树叶堆。
“孩子。”刺耳沙哑的噪音钻进脑海，奇迹般地，她竟然听懂了。
顺着节节生长的树干，她望见树根处，壮硕的咒灵肃然而立，右肩膀裹着一大块白色布包。有独特的语言系统，这不是普通的特级咒灵！
能交流，就可以谈判。
“可悲的孩子，离开这里。”咒灵继续说。
魔音贯耳，像是电钻刺穿脑仁，痛觉电流般顺着脊椎蔓延到脚踝。她脚跟酸软，迅速从树干上跳下来，在空中调整姿势，稳当落地。
即使和咒灵相隔数十米对望，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尝试谈判：“你好，我无意冒犯，只想带走树林中心的人类诅咒师。”
“不行。离开这里。”带着愤怒情绪的声音穿耳入脑。
栗子低着头，视线悄悄穿过咒灵身侧，投向树林深处。越过溪流，浓雾稀薄不少，隐约能看见中心区黄褐色的腐朽景色。
想进去，势必绕不开咒灵。
“可悲的孩子。凡是伤害自然的人，都将得到惩罚。”咒灵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稀薄的浓雾和阳光一样抬起胸膛，“听啊，海洋，大地，天空，它们在哭泣，它们自然已经无力负荷人类的需求了。不愿意离开，就献祭吧！”
激动的情绪扩大噪音的影响力。
她难受地捂住一只耳朵。
咒灵刚说完，她拔腿奔过去，提拳挥向左脸颊，被偏头躲过。一招不成，她握紧左拳，提着打向咒灵右肩膀的白色布包。
没有右臂，缠裹右肩膀的布包大概是它最脆弱的地方，栗子在拳头上包裹一层厚厚的咒力，集中注意力，奋力一挥，给它最大的伤害。
一撮黑色火焰迎风而生——黑闪！
火焰带着迫人的气势，咒灵敏锐地察觉到，抬起手臂抵挡，身体被庞大的力道震慑，后退数十步。
就在这时，一股阴风乍然吹起。
栗子浑身一震，追上去的脚步往回缩了缩。还记得刚刚，就是这一阵根本没有理由诞生的阴风把她千辛万苦伏击数个小时的辛苦抹消。
悬赏时间迫近，为了跟盘星教拉近关系，她不得不迎战咒灵。
咒灵似乎也对这阵阴风心有忌惮，半路停下，望向树林的中心区。
风止，一串悦耳的音乐交响曲由远及近，从树林中心区慢慢飘来。
十几只大小不一的咒灵手持不同的乐器吹着，拉着，弹着，跳着，从腐败树叶堆里走出来，来到一人一咒灵中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四个；缺只耳朵的小提琴手，缺只眼睛的琵琶手，缺一个鼻翼的贝斯手……十四只奇形怪状的咒灵组成乐队。
它们的五官四肢都有一处残缺。也因此，它们或用脚趾拉琴弦，或用胳膊夹着手风琴，虽然方法千奇百怪，但完美的契合自身。
它们的乐器是定制的。
这想法一出来，连栗子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人给这批咒灵定制乐器？
小乐团的乐手们分别站成两排，拉着欢快的乐曲，毫不在意被咒力卷起的狂风，兀自走过来。
一曲完毕，它们款款谢幕。
靠近特级咒灵那一侧的乐手们像挥舞棍棒一样挥舞手里的乐器，气势汹汹地似乎下一秒就能打起来；而靠近栗子这一侧的咒灵则把乐器换到左手，齐齐上前，伸出右手。
栗子：“……？”这音乐会谢幕还厚此薄彼？
她犹豫片刻，伸出自己的手。
五根手指上搭着七个肉乎乎的小手，小手一上一下，像握手一样摆动。
从小咒灵们骚扰抗议中抽身的花御心里诧异，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类的脸，即使面容完全不像，但战斗时不经意流出的那种气息让他有些许熟悉。
他怔怔地盯着一向胆小又娇气的森林乐团的乐手们伸出手，放在那个人类的手上，即使那个人类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懵逼”、“什么玩意儿”等一系列词，乐手们依旧没有胆怯或犹豫。
这一幕，有些熟悉……
“斋生耀？”他试探性的说出这个名字。
对上那个人类凝滞一瞬的眼神，他心里的猜测落实，“你是斋生耀的什么人？”
栗子发现咒灵问话时防御松懈下来，一度无言，维持弯腰曲背的姿势。
父亲和这些咒灵认识？
斋生耀是她父亲的名讳，早在她五岁时死了。三年后，她被五条家从孤儿院接出来，才得知父亲在祓除咒灵的任务中牺牲。
她那时年纪还小，不理解“牺牲”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十年后，一份无法拒绝的婚约让她对“牺牲”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牺牲，是掩藏真相的手段。
而她无聊的余生只剩下——挖掘这份让五条家羞于启齿的真相。
“孩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咒灵难听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这一次，她舍不得捂上耳朵。
祓除咒灵而死的人怎么会跟咒灵这么要好？
“……斋生栗子。”她回答。
她撒了谎。
她的名字已经变成了五条栗子，而现在，带着神奇面具改变容貌的她应该叫二阶堂庭。
三个月前，她应五条家主的要求，嫁给五条悟。入籍后，在众人讥讽的眼神里，她带着自己的行李搬出五条祖宅，住进一处用自己的钱买下的房子；而五条悟一直住在高专分配的宿舍里，起早贪黑，忙得恨不得多个分身。
新婚分居，她都能猜到祖宅里那些长舌妇在背地里会怎么说她。
但无所谓，带上面具，她就是赏金猎人二阶堂庭，纵横黑夜，在诅咒师和咒灵间游走，暗中寻找和父亲相识的人，了解那段过去。
“你认识我的父亲？”
“你父亲？……原来是你啊。”咒灵自顾自地说着停着，不出声了。
手被揪了一下，不疼；栗子低头，发现那些乐手仰着头看她，举着乐器想堆到她手上。
“这些是你父亲替它们制作的，它们想还给你。”咒灵一边解释，一边弯下腰。身前那些乐手们爬上他的胳膊，攀着他虬结的肌肉站稳。
栗子看他们慢慢走过来。
凶恶的特级咒灵和摇着乐器的小咒灵们，奇迹地，她竟然觉得有些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