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门】
何笙大惊，立刻弹开，热汗发背沾衣。
押兵瞬间重持刀械戒备。
侍卫上手就将林中复拽了一下，听得一声惊叫，再有一人压胁其肩使之伏跪于地。
声声抽刀声，押队与侍卫针尖对麦芒，一时间目光集而投在何笙身上。
何笙此时已汗流浃背，胸膛急促起伏，全身紧绷。
林汝洵对押队冷斥道，“陛下亲笔御批！”
他气势戛然而止，抬手以示暂停，身边的青衣小吏从随身公文盒中取出一卷诏翰绢帛。
温颐中自车舆窗柩朝外面探了探，林汝洵定是和温颐斐学了，温颐斐行事作风，向来上来与人掰扯一番，御批定要留到最后掏。
林中复挣扎着破口大骂，“你若无奸相温执中林汝孙之庇荫，焉得如此放肆妄为！！”
林汝洵居高临下凝视林中复，他大抵觉得吵，侍卫也不知拿什么东西堵住了林中复的嘴。
何笙才回缓喘息，发际已被汗水洇湿，看到那卷诏翰绢帛，肩膀稍有下沉，深吸了口气。
押队望见那黄色绢帛，神形稍有肃整。
林汝洵查看身边青衣小吏展开的绢帛，才接续道，“准允温颐中入仁和县后，归府三日侍奉父母，与枢密陆同知移交军务候审。”
言罢转瞧了过来，笑道，“别害怕，我不是来抢人。”
何笙心里又是七上八下的，听说过，林汝洵确实几年前在钱塘门抢过人。
他朝何笙招了招手，“何学士，来看看。”
【温沈】
德熙年以前，朝廷里没有明显派系之分，不过听说有些人拥护江秋，有些人受了林家的提拔。
国朝最显贵的四明沈家，无人不晓。
自从温家抓了一大堆沈家人，抄他们的钱，拿来充军费开始，温家沈家对立尖锐，各自拉帮结派，势同水火，两派朝内大起攻讦，朝外血腥报复，争斗不休，仇深似海。
自此朝廷中人民里坊间，开始称呼温执中一党为温系，沈庭简一党为沈系，林汝孙林淮一党为林系。
温沈恶斗，人尽皆知。[温执中，温系；右丞相，枢密使] [沈庭简，沈系；左丞相，知枢密院事]
温沈并相之初，斗争还不明显。
直到蒙古攻京湖，国库将竭，沈庭简取消药材价补与安济坊建设，发行新一届会子。
蒙古再度起兵，猛攻川陕。
府库已空，温执中倾全族之财入内藏库，上谏节用、省退贪墨官吏，皇帝准允。
省退这两个字，在温执中那里等同于抄沈系人的家。
从江东抄到福建；童冕华宋安民周子固李国辅章景明；因傍权强买土地，纳炭补，赈济钱米入私橐，敛民财，杀生民，相继入狱，或遭处斩或遭贬官。朝廷共查抄其私纳国帑六百余万贯，有了这六百万贯才勉强持续战时开支。
帝国的修补工拆东墙补西墙，自己家的不够拆，还拆了别人家的墙。
石连晦：“温老四他捐自己的钱也就罢了，做啥子还逼我们也掏钱呀。”[石连晦，沈系；吏部尚书]
拥附沈系的谏察官、御史，前后弹劾温系六位高品阶官员。
沈系之谏察官、御史，前后弹劾温系，温元度叶齐英叶容郁三锡佘孟卿赵汝徽，前朝时依权谋商利，私收盐税，私卖公使库酒蓄积私财，买铺置地，骄奢淫佚。
沈系引而进一步弹劾温执中，“温执中为相，置私人于要路，相互勾结，擅权自恣，凭攻讦之术，大兴党论，是为乱国。”
百名大小官吏，合奏请求诛杀温执中。
皇帝力排众议，将所有请命处斩温执中的章奏从垂拱殿推出。
蒙古退兵。
楮币已浸轻，米价疯涨，民间民变四起。
温执中开始秤提回收楮币，十八般武艺齐上阵。
卖诸路没官田价钱，售告敕绫纸补贴钱，官卖官爵收入，卖军爵级收入，卖度牒，卖左右迁转官循咨告。
立朝以来所有秤提楮价的办法一起用上，平准楮价收效甚微。
回收楮币却拿不出真金白银，回收楮币推动艰难，不得不动用四川库藏金银。
帝国是纸糊的。
本朝特产，无外攻时则内讧四起。
帝国的修补工，也曾收下过别人的礼金。
要动四川的钱？
复仇的机会到了，仇敌之敌为友。
攀附沈庭简之人逐增。
朝中再现攻讦乱象。
第二次群臣弹劾温执中。
“温执中，政以贿成，官以赂授，供亿日增，余藏顿尽，治国无他才略，惟残害读书人，倾覆国本。”
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结果未必如世家官僚所愿，温执中没被怎么着，且皇帝为其加开府仪同三司，此等头衔多为皇室宗室人所得。
沈系谏官皆因弹劾温执中而获罪。
京符说：“皇帝把他当自己人啦。” [京符，京党；工部尚书，权礼部尚书]
边军将领回朝，“边境打了大小十几场仗，急需钱粟募兵，筹措兵器战马，重备边防。四川请准铸垒。”
御史台傅监察，奏禀进言：“军政日坏多年，各路有制阃侵盗官钱，核诸兵费，以资军支。” [傅敏则，清流；监察御史]
温执中纳，皇帝准。温执中长子，温颐中，赴各路核查军帐。
世家与沈系眼前一黑，看来帝国的修补工想一条路走到黑。
直至温颐中与其督军府的臣僚，自京湖赴四川核查军费。
四川方将军叛蒙。
沈系人说是温颐中陷害方将军，把方将军逼走了，要治罪温颐中。
林汝洵朝会后向皇帝请旨，请皇帝允准温颐中被押入临安之后，归家三日侍奉父母，再入大理寺狱，皇帝也批可。
如此便呈现出朝会上无人援附右丞相温执中，而温家圣眷依旧的怪异情景。
…
新开南巷，温府。
临安府人来交接温颐中的押队，自禀是临安府签书判官厅公事，请何笙掏钥匙，给温颐中脚踝镣铐解开，放温颐中进府。’
林汝洵的侍卫逐个下马，马匹被迁入温府。
临安府人走到何笙面前，问，“这复命的官员，除了您，应是还有一位林主簿呀，怎个不见林主簿？”
林汝洵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仰望温家角门高墙，遥说，“林主簿喧哗悖逆，当众言语不敬宰辅，被我丢去御史台领罚了。”
临安府人扯了扯嘴角，朝其作揖，再添上一句，“这。。。” 又瞧了瞧何笙，何笙面上挂着不关我事的意思。
温颐中自车舆而下，对何笙与临安府几位作揖道谢，几位见了温颐中有些拘泥。
其中一位临安府人，前些日子拍虞世南的帖子，有个买家一直和他竞价，最后不知那位买主是出不了那么多钱，还是对那帖子没那么有心，弃拍拍品，那临安府人便得了帖子。
昨日才知，那位竞价的买手的主人，是温颐中弟弟温颐斐。
何笙与临安府人一行辞过离去。
温府西面青石板小路，惟余温颐中与林汝洵。
=江宁温氏=
温执中。妻，赵希筠。
长子，温颐中。妻，林兑卿。
次子，温颐斐。
长女，温凛。夫，林汝洵。
===
温颐中望着温府角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拍了拍林汝洵的肩，“听说过年的时候官家还让你给他写副春联呐？”
林汝洵答，“是。” 他答后蹙眉紧锁往路尽头望，瞧不见人影，皇城司的人都在。
自角门而入，庑殿式中穿厅房，西边有两张桌案。一名女使已在厅中过道等候。
女使不认得温颐中，温颐中也给她递牌子，温颐中牌子上装饰比林汝洵那只更繁复一点。
两名侍卫将大门推开，她们躬身道，“郎君请，郎君请。”
林汝洵打量了下温颐中，瞧上去气色还好。
想来官家亲派翰林学士去押温颐中，那旧沈系林中复，在路上也没敢对温颐中如何造次。
温府三路五进，院落四合布局，各院回廊包绕。
一进院。
影壁镌刻山川松柏，移步换景，院内一池二石，点缀铁东青，郁香忍冬。
温颐中驻足，望着外仪门上的匾，仰头细瞧，问：“这是官家亲笔题的匾？”
林汝洵，“对。”
温颐中失笑摇摇头，“薄尽家私以济公，就换回来这么几笔字？”
过了外仪门，溪水穿游廊。
温颐中问：“爹爹如何？”
林汝洵回：“身体康健，圣顾依旧。”
温颐中再问：“娘娘如何？”
林汝洵：“安康无恙，常受中宫宴请，与太后皇后相谈甚恰。”
温颐中迟疑看了一眼林汝洵。
林汝洵没看他，回道：“只是听说。”
温颐中顿了顿，问：“你与温凛如何？”
温凛是温颐中妹妹，林汝洵妻子。
林汝洵叹了口气，“管不了她了，她健康得很，前段日子去金陵处理温家生意事呢。”
温颐中徐缓嗯了一声，终于问到，“兑卿如何？”
林兑卿是温颐中妻子，林汝洵姐姐。
林汝洵缄默半晌，如鲠在噎，凄惶笑了笑，“您去瞧瞧她吧，她等您等得辛苦。”
温颐中听纳下他略微发颤的尾音，心间隐隐一抽痛。
二进院。
庭中回廊栏杆，雕栏玉砌。各式点景。青松，小径，曲槛，水池，林阜竹石，两荐池塘。
当心间厅堂会客厅，左右两侧次间挟屋并列。悬山屋顶，兽头饰正脊，檐下斗拱，一斗三升。西面海棠月洞门通园林，东面通东路侍人院。
正有一行侍女，捧盘匜，提布囊路过。
碰到温颐中，为首的女使略微一行礼，“郎君。郎君。”后面跟着的侍女也随之行礼，而后行过。
侍女侍卫都和温家人不熟，林汝洵自己作为温家的女婿，温家侍女侍从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温家家主中的一个。
侍人轮休很勤，林兑卿病得最重的时候，林汝洵在温府住了一旬，侍人十天轮换了三批人。
这种情况下，保持私密性且不让各种奸细渗入打探情报属实难得。
不过这座温家府邸相府，时常没几个温家人。
大儿子温颐中这几年，要么督军要么去核军费，不在临安。
二儿子温颐斐，供职两淮，常驻两淮，过年才回来临安潇洒。
小女儿温凛，最近在建康府收拾温家的生意，她就算是在临安，他不查也不晓得她人在哪，她回温府，也就是看看。
温府常住的人，就一位主母赵希筠，一位温颐中妻子林兑卿。
三进院，东西面温府水门，船艇可入。
各式亭台楼阁，书斋，藏书房，东西二厢房，药房。院中束腰须弥座花台，栽植黄金槐。丛植金镶玉竹。
后仪门前立有四名侍卫，后仪门也是庑殿式中穿厅房，后仪门亦有两位接客女使。
入后仪门，再过一道门。
西路是温颐中院，小拱桥，黑花岩汀步。
到底有什么，也懒得看。
总之一堂两厢，堂后一寝。
五进院除了前半段是温执中和赵希筠院，五进院东路是佛堂院，里面供着三尊佛像，最高那尊近两层楼高，有时寺院师傅会来温府唱经。
林汝洵每每出入温府，都觉着沈家人劾温家人收贽见礼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一座府邸就算是他二叔干上个数十年，也不见得能砸出来这么多钱。
温颐中要进屋去见林兑卿。
林汝洵忽地想起来什么，犹豫中还是问道，“不先见过娘娘吗？”
温颐中说，“那不着急。”
林汝洵理了理袖角，“那我去见娘娘了，她让我接过您之后去见她。”
温颐中说：“你也先别去见她了，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他拽了一下林汝洵胳膊，“我现在能信的人不多，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
温颐中进了屋，林汝洵自堂前敞轩台榭下，两排官帽椅处歇坐，温府的侍女来上茶。
茶还没喝几口，听见外仪门被打开。
院内步入一女子。
她从金陵回来了。
外着山矾白广袖长褙子，内搭赩炽色抹胸百迭裙，双臂夹着披帛。
他的妻子，温凛，字琜卿。
温凛颦蹙着眉，与他一径对视，急三火四过了院子上来台阶，看堂门紧闭，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林汝洵懒得解释。
她往里头瞧，问道：“我哥回来了？”
他抬眸应一眼。
她往旁边椅子一坐，抄起来他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看她也是几天没睡觉还赶了几天路的样子，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久日不见，她今日竟戴了他送她的玉镯。
他心下一暖，些许关切问，“金陵生意怎么样？”
她凝目，不答，喃喃道：“嗯。温颐斐真是疯了。”
他心里不踏实，温颐斐的事要是让朝里的人知道，再加上温颐中的事，那温家灰飞烟灭都见不着灰。
“温颐斐什么事？”
两个人停顿几息，她出声，他挑眉，二人皆淡然语，“他跟金国公主搞上的事？”“他收兰鸿影三万贯的事？”
二人滞然失语。
押兵瞬间重持刀械戒备。
侍卫上手就将林中复拽了一下，听得一声惊叫，再有一人压胁其肩使之伏跪于地。
声声抽刀声，押队与侍卫针尖对麦芒，一时间目光集而投在何笙身上。
何笙此时已汗流浃背，胸膛急促起伏，全身紧绷。
林汝洵对押队冷斥道，“陛下亲笔御批！”
他气势戛然而止，抬手以示暂停，身边的青衣小吏从随身公文盒中取出一卷诏翰绢帛。
温颐中自车舆窗柩朝外面探了探，林汝洵定是和温颐斐学了，温颐斐行事作风，向来上来与人掰扯一番，御批定要留到最后掏。
林中复挣扎着破口大骂，“你若无奸相温执中林汝孙之庇荫，焉得如此放肆妄为！！”
林汝洵居高临下凝视林中复，他大抵觉得吵，侍卫也不知拿什么东西堵住了林中复的嘴。
何笙才回缓喘息，发际已被汗水洇湿，看到那卷诏翰绢帛，肩膀稍有下沉，深吸了口气。
押队望见那黄色绢帛，神形稍有肃整。
林汝洵查看身边青衣小吏展开的绢帛，才接续道，“准允温颐中入仁和县后，归府三日侍奉父母，与枢密陆同知移交军务候审。”
言罢转瞧了过来，笑道，“别害怕，我不是来抢人。”
何笙心里又是七上八下的，听说过，林汝洵确实几年前在钱塘门抢过人。
他朝何笙招了招手，“何学士，来看看。”
【温沈】
德熙年以前，朝廷里没有明显派系之分，不过听说有些人拥护江秋，有些人受了林家的提拔。
国朝最显贵的四明沈家，无人不晓。
自从温家抓了一大堆沈家人，抄他们的钱，拿来充军费开始，温家沈家对立尖锐，各自拉帮结派，势同水火，两派朝内大起攻讦，朝外血腥报复，争斗不休，仇深似海。
自此朝廷中人民里坊间，开始称呼温执中一党为温系，沈庭简一党为沈系，林汝孙林淮一党为林系。
温沈恶斗，人尽皆知。[温执中，温系；右丞相，枢密使] [沈庭简，沈系；左丞相，知枢密院事]
温沈并相之初，斗争还不明显。
直到蒙古攻京湖，国库将竭，沈庭简取消药材价补与安济坊建设，发行新一届会子。
蒙古再度起兵，猛攻川陕。
府库已空，温执中倾全族之财入内藏库，上谏节用、省退贪墨官吏，皇帝准允。
省退这两个字，在温执中那里等同于抄沈系人的家。
从江东抄到福建；童冕华宋安民周子固李国辅章景明；因傍权强买土地，纳炭补，赈济钱米入私橐，敛民财，杀生民，相继入狱，或遭处斩或遭贬官。朝廷共查抄其私纳国帑六百余万贯，有了这六百万贯才勉强持续战时开支。
帝国的修补工拆东墙补西墙，自己家的不够拆，还拆了别人家的墙。
石连晦：“温老四他捐自己的钱也就罢了，做啥子还逼我们也掏钱呀。”[石连晦，沈系；吏部尚书]
拥附沈系的谏察官、御史，前后弹劾温系六位高品阶官员。
沈系之谏察官、御史，前后弹劾温系，温元度叶齐英叶容郁三锡佘孟卿赵汝徽，前朝时依权谋商利，私收盐税，私卖公使库酒蓄积私财，买铺置地，骄奢淫佚。
沈系引而进一步弹劾温执中，“温执中为相，置私人于要路，相互勾结，擅权自恣，凭攻讦之术，大兴党论，是为乱国。”
百名大小官吏，合奏请求诛杀温执中。
皇帝力排众议，将所有请命处斩温执中的章奏从垂拱殿推出。
蒙古退兵。
楮币已浸轻，米价疯涨，民间民变四起。
温执中开始秤提回收楮币，十八般武艺齐上阵。
卖诸路没官田价钱，售告敕绫纸补贴钱，官卖官爵收入，卖军爵级收入，卖度牒，卖左右迁转官循咨告。
立朝以来所有秤提楮价的办法一起用上，平准楮价收效甚微。
回收楮币却拿不出真金白银，回收楮币推动艰难，不得不动用四川库藏金银。
帝国是纸糊的。
本朝特产，无外攻时则内讧四起。
帝国的修补工，也曾收下过别人的礼金。
要动四川的钱？
复仇的机会到了，仇敌之敌为友。
攀附沈庭简之人逐增。
朝中再现攻讦乱象。
第二次群臣弹劾温执中。
“温执中，政以贿成，官以赂授，供亿日增，余藏顿尽，治国无他才略，惟残害读书人，倾覆国本。”
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结果未必如世家官僚所愿，温执中没被怎么着，且皇帝为其加开府仪同三司，此等头衔多为皇室宗室人所得。
沈系谏官皆因弹劾温执中而获罪。
京符说：“皇帝把他当自己人啦。” [京符，京党；工部尚书，权礼部尚书]
边军将领回朝，“边境打了大小十几场仗，急需钱粟募兵，筹措兵器战马，重备边防。四川请准铸垒。”
御史台傅监察，奏禀进言：“军政日坏多年，各路有制阃侵盗官钱，核诸兵费，以资军支。” [傅敏则，清流；监察御史]
温执中纳，皇帝准。温执中长子，温颐中，赴各路核查军帐。
世家与沈系眼前一黑，看来帝国的修补工想一条路走到黑。
直至温颐中与其督军府的臣僚，自京湖赴四川核查军费。
四川方将军叛蒙。
沈系人说是温颐中陷害方将军，把方将军逼走了，要治罪温颐中。
林汝洵朝会后向皇帝请旨，请皇帝允准温颐中被押入临安之后，归家三日侍奉父母，再入大理寺狱，皇帝也批可。
如此便呈现出朝会上无人援附右丞相温执中，而温家圣眷依旧的怪异情景。
…
新开南巷，温府。
临安府人来交接温颐中的押队，自禀是临安府签书判官厅公事，请何笙掏钥匙，给温颐中脚踝镣铐解开，放温颐中进府。’
林汝洵的侍卫逐个下马，马匹被迁入温府。
临安府人走到何笙面前，问，“这复命的官员，除了您，应是还有一位林主簿呀，怎个不见林主簿？”
林汝洵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仰望温家角门高墙，遥说，“林主簿喧哗悖逆，当众言语不敬宰辅，被我丢去御史台领罚了。”
临安府人扯了扯嘴角，朝其作揖，再添上一句，“这。。。” 又瞧了瞧何笙，何笙面上挂着不关我事的意思。
温颐中自车舆而下，对何笙与临安府几位作揖道谢，几位见了温颐中有些拘泥。
其中一位临安府人，前些日子拍虞世南的帖子，有个买家一直和他竞价，最后不知那位买主是出不了那么多钱，还是对那帖子没那么有心，弃拍拍品，那临安府人便得了帖子。
昨日才知，那位竞价的买手的主人，是温颐中弟弟温颐斐。
何笙与临安府人一行辞过离去。
温府西面青石板小路，惟余温颐中与林汝洵。
=江宁温氏=
温执中。妻，赵希筠。
长子，温颐中。妻，林兑卿。
次子，温颐斐。
长女，温凛。夫，林汝洵。
===
温颐中望着温府角门，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拍了拍林汝洵的肩，“听说过年的时候官家还让你给他写副春联呐？”
林汝洵答，“是。” 他答后蹙眉紧锁往路尽头望，瞧不见人影，皇城司的人都在。
自角门而入，庑殿式中穿厅房，西边有两张桌案。一名女使已在厅中过道等候。
女使不认得温颐中，温颐中也给她递牌子，温颐中牌子上装饰比林汝洵那只更繁复一点。
两名侍卫将大门推开，她们躬身道，“郎君请，郎君请。”
林汝洵打量了下温颐中，瞧上去气色还好。
想来官家亲派翰林学士去押温颐中，那旧沈系林中复，在路上也没敢对温颐中如何造次。
温府三路五进，院落四合布局，各院回廊包绕。
一进院。
影壁镌刻山川松柏，移步换景，院内一池二石，点缀铁东青，郁香忍冬。
温颐中驻足，望着外仪门上的匾，仰头细瞧，问：“这是官家亲笔题的匾？”
林汝洵，“对。”
温颐中失笑摇摇头，“薄尽家私以济公，就换回来这么几笔字？”
过了外仪门，溪水穿游廊。
温颐中问：“爹爹如何？”
林汝洵回：“身体康健，圣顾依旧。”
温颐中再问：“娘娘如何？”
林汝洵：“安康无恙，常受中宫宴请，与太后皇后相谈甚恰。”
温颐中迟疑看了一眼林汝洵。
林汝洵没看他，回道：“只是听说。”
温颐中顿了顿，问：“你与温凛如何？”
温凛是温颐中妹妹，林汝洵妻子。
林汝洵叹了口气，“管不了她了，她健康得很，前段日子去金陵处理温家生意事呢。”
温颐中徐缓嗯了一声，终于问到，“兑卿如何？”
林兑卿是温颐中妻子，林汝洵姐姐。
林汝洵缄默半晌，如鲠在噎，凄惶笑了笑，“您去瞧瞧她吧，她等您等得辛苦。”
温颐中听纳下他略微发颤的尾音，心间隐隐一抽痛。
二进院。
庭中回廊栏杆，雕栏玉砌。各式点景。青松，小径，曲槛，水池，林阜竹石，两荐池塘。
当心间厅堂会客厅，左右两侧次间挟屋并列。悬山屋顶，兽头饰正脊，檐下斗拱，一斗三升。西面海棠月洞门通园林，东面通东路侍人院。
正有一行侍女，捧盘匜，提布囊路过。
碰到温颐中，为首的女使略微一行礼，“郎君。郎君。”后面跟着的侍女也随之行礼，而后行过。
侍女侍卫都和温家人不熟，林汝洵自己作为温家的女婿，温家侍女侍从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温家家主中的一个。
侍人轮休很勤，林兑卿病得最重的时候，林汝洵在温府住了一旬，侍人十天轮换了三批人。
这种情况下，保持私密性且不让各种奸细渗入打探情报属实难得。
不过这座温家府邸相府，时常没几个温家人。
大儿子温颐中这几年，要么督军要么去核军费，不在临安。
二儿子温颐斐，供职两淮，常驻两淮，过年才回来临安潇洒。
小女儿温凛，最近在建康府收拾温家的生意，她就算是在临安，他不查也不晓得她人在哪，她回温府，也就是看看。
温府常住的人，就一位主母赵希筠，一位温颐中妻子林兑卿。
三进院，东西面温府水门，船艇可入。
各式亭台楼阁，书斋，藏书房，东西二厢房，药房。院中束腰须弥座花台，栽植黄金槐。丛植金镶玉竹。
后仪门前立有四名侍卫，后仪门也是庑殿式中穿厅房，后仪门亦有两位接客女使。
入后仪门，再过一道门。
西路是温颐中院，小拱桥，黑花岩汀步。
到底有什么，也懒得看。
总之一堂两厢，堂后一寝。
五进院除了前半段是温执中和赵希筠院，五进院东路是佛堂院，里面供着三尊佛像，最高那尊近两层楼高，有时寺院师傅会来温府唱经。
林汝洵每每出入温府，都觉着沈家人劾温家人收贽见礼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一座府邸就算是他二叔干上个数十年，也不见得能砸出来这么多钱。
温颐中要进屋去见林兑卿。
林汝洵忽地想起来什么，犹豫中还是问道，“不先见过娘娘吗？”
温颐中说，“那不着急。”
林汝洵理了理袖角，“那我去见娘娘了，她让我接过您之后去见她。”
温颐中说：“你也先别去见她了，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他拽了一下林汝洵胳膊，“我现在能信的人不多，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
温颐中进了屋，林汝洵自堂前敞轩台榭下，两排官帽椅处歇坐，温府的侍女来上茶。
茶还没喝几口，听见外仪门被打开。
院内步入一女子。
她从金陵回来了。
外着山矾白广袖长褙子，内搭赩炽色抹胸百迭裙，双臂夹着披帛。
他的妻子，温凛，字琜卿。
温凛颦蹙着眉，与他一径对视，急三火四过了院子上来台阶，看堂门紧闭，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林汝洵懒得解释。
她往里头瞧，问道：“我哥回来了？”
他抬眸应一眼。
她往旁边椅子一坐，抄起来他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看她也是几天没睡觉还赶了几天路的样子，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久日不见，她今日竟戴了他送她的玉镯。
他心下一暖，些许关切问，“金陵生意怎么样？”
她凝目，不答，喃喃道：“嗯。温颐斐真是疯了。”
他心里不踏实，温颐斐的事要是让朝里的人知道，再加上温颐中的事，那温家灰飞烟灭都见不着灰。
“温颐斐什么事？”
两个人停顿几息，她出声，他挑眉，二人皆淡然语，“他跟金国公主搞上的事？”“他收兰鸿影三万贯的事？”
二人滞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