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喂,你先松手——”

    银时把我拉进屋之后还是没松手,我皱着眉动了动手臂,试图挣脱他的力道。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还是刚才的表情。

    “不是说要聊点大人的事吗,就这么聊呗。”

    “好了,你放心吧,进来之后就暂时没事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我这里建的时候做过特殊的处理,他们探查不到什么的。”

    银时的手总算松了一下,我趁机挣脱了出来。

    这个混蛋,这个力道明天绝对会有淤青的。

    我皱着眉揉了揉右臂:“你到底在气什么啊,我还没生气呢,让你走你还硬要跟过来。”

    “待一会之后你就回去吧,别在事情解决前还把你也扯进来了。”

    我抬眼看向银时。

    我愣了一下。

    银时……

    在我有点慌张地想拉住他前,银时低下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等到再次抬起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隐去了刚才的表情。

    “你经常会碰见这种情况吗?”他盯着我的眼睛,用很轻的声音问我。

    “偶、偶尔吧。”我竟然磕巴了一下才回答。

    一瞬间,我打消了之前想笼统地盖过这件事情的想法,决定对他合盘托出。

    “你先别急,我绝对不是有勇无谋。”

    我试探性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被拒绝。

    于是我走近他,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轻声解释:“你听我说,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

    “我大致能猜到人是谁派来的,也能猜得到他的目的,那个人大约只是对我的身份产生了一点怀疑,但是没有具体的证据,也不清楚我的底细,所以想监视我看看我的动向而已。”

    “况且,你在院子里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特殊的视线对吧?”

    我弯了弯眼睛,对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

    “因为监视的人只在我下午出门时跟了我一路,等我回家之后就消失了踪影。”

    “这也是我判断出来者意图的一个根据。”我笑着看他。

    “所以在院子里你说的是’可能’。”

    银时轻声确认。

    “嗯,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

    我点了点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对我有怀疑的那个人是巡回组的局长,你的身份不是很干净,我不能让他注意到你。”

    他看着我:“是你下午去见的那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我愣了一下。

    银时叹了口气,靠到了一边的墙上,失笑:“我跟新八去完超市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那小子还以为你在约会呢。”

    “所以,这种’可能’要到什么时候为止?”

    他抬眼看我。

    “最多到下周的祭典开始为止。”

    我见他终于放松了一点,于是开了个玩笑,“其实我猜那个人会那么紧张,很有可能是以为我准备在祭典上跟将军私奔之类的吧。”

    银时看起来似乎并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

    他挑了下眉,微微弯了点腰,摁着我的脑袋平视我:“你挺厉害啊,跟将军的关系都好到这种程度了吗,看来造反成功指日可待了?”

    “现任将军的友好对我来说用处并不大。”

    我躲开了他的手,对着他的阴阳怪气实话实说,“我原本以为联系上他之后我的计划能提前完成一大截,但好像反而更加麻烦了,我已经开始怀疑我最开始的做法到底对不对了。”

    想到这里我又暗自叹了口气,深感麻烦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怎么堂堂天下第一的征夷大将军在你嘴里变得这么没用。”

    他直起身,向后一靠,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些话可一点都不像个武士该说出来的啊。”

    我白了他一眼,也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都准备造反了还说好听的话,那也太虚伪了。”

    “说起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突然想到似地问我,“你是跟假发和高杉一样,想把幕府整个端掉吗?”

    “我跟他们的观念稍微有点差距。”

    说起正经话题,我就严肃了起来,“说实话,无论是否推翻幕府,我认为都需要把天人先从统治中心驱逐出去。但是如果内乱争权下,还想要彻底摆脱天人的控制的话,就很有可能面临两面受敌的情况,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我一直是以在天人发觉之前,蚕食中央的势力,架空幕府内部为目标的。”

    “要达成这个目标,我考虑过两种方式。”

    我兴致很高地看着银时,跟他一一列举,“一个是现在这样,首先在幕府中掌握一定权力后,拉拢观念相近的现任将军,然后将整个幕府实质掌控权握在手里,以联合政府的名义再迎外敌。”

    “’现在这样’?不是吧,你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银时砸了咂嘴,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和好奇,“然后呢?第二种是什么?”

    我挠了挠侧脸,有点不好意思:“第二种就是无视现任幕府,另外立一个独立政府出来。”

    “做得到吗?这个?”银时看起来意外有点跃跃欲试。

    “说实话,有点困难。”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天道众的统治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紧密,他们对任何一点动乱的苗头都很敏感,那么鲜明的旗帜在我们发展起来之前就有可能被折断了。”

    “那就是只能用第一种方法了?”

    他还挺可惜的样子,“不过第一种也够可怕了,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去改造过了?你原本的脑子有这么恐怖吗?”

    “真是失礼啊,混蛋。”

    我哼笑了一下,骄傲地反驳他,“这可是我们组织里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哦,要是单靠我一个人的话,到这个阶段之前我肯定就先脑力耗尽了啊。”

    “你今天怎么想到问我这个,我以为你对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的。”

    我突然反应了过来,有点奇怪地看他。

    银时叹了口气,伸手戳了下我的脑袋:“谁给你的这个错觉。”

    我顺着他的力道,仰了下头,然后意外发现他确实从来没有直接表现过这一点。

    “还不都是你一直憋着,这些事从来都不告诉我的缘故吗。”

    他无奈地看着我,“我以为是不能说的事情,所以也就从来没问过。”

    “明明我的事情无论大小你都要参与,结果你偏偏又从来不让我管你的事。”

    “真是不公平啊,松野老师。”

    他笑了一下,笑得我反驳的话都被堵在了胸口,憋闷得不行。

    我抿了抿嘴,没能否认他的说法,只是:“对不起啊,我之前确实是有点逾矩了,像个控制狂一样很可怕吧。之后我就不会过多插手你的生活了,情报那边万事屋的我也都停了,你放心吧。”

    刚才高兴的情绪被带得一沉,我也没有心情再跟他胡扯了。

    我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该走了:“好了,事情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你快回去吧。”

    没拉动,他整个人绷在原地不肯动。

    他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拉近到他的面前。

    表情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喂,你在那自说自话什么呢?我可一句话都还没说吧?”

    他手心里的茧子磨在我的手背上,粗糙又有些疼痛。

    我挣了下他的手,没能挣开。

    成年之后男女之间的体格差距真是变得越来越大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实话,你难道就没有这么想过吗?”

    “明明假发和你之间认识的时间更久,但是你们从来不会互相留宿,也从来不会每件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都要事无巨细地知道清楚的吧?”

    “我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这么近的距离的。”我举起被抓住的手,向他示意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他抿了抿嘴,手依然没松,甚至抓得更紧了。

    想说什么吗。

    其实我也不想说出口的。

    我动了动被他抓住的手,在他用力前反握住了他的手掌,将手指挤进了他的指缝之间。

    他的手抖了一下,松开了原先对我的桎梏。

    我笑了笑,也顺势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起了彼此心知肚明多年的话题:“你看,我就是这个意思。”

    生活和工作对我来说的界线本就很模糊。

    让我本来就被占满的生活再多一层纠缠的话,对我来说实在是有点超出能力范围之外了。

    这么多年也都以不远不近的距离过来了,事到如今再去改变,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没什么必要吧?

    更何况,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的意愿。

    虽然早已猜到了他的态度,但是主动打破这段时间的幻影对我来说确实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我只能尽力笑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今天的事情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祭典之前你都记得小心身边有没有监视啊,没有就别往我这里跑了,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们发消息的。”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别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啊,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我有点无奈,“以前不是维持得很好嘛,就这么一直维持下去不就好了?”

    不要再这么看着我了,我会心软的。

    我拎起他刚才放在旁边的两个购物袋递给他:“记得替我在新八君面前澄清一下哦,如果他下次见面还是会错意的话,我会找你算账的。”

    银时伸手接过了袋子。

    很突然地,他抬起眼看我:“所以你这段时间就是在故意躲我对吧?”

    “你总得给我点时间想清楚嘛,平时这么忙。”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老太婆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想太多了,结果又被她猜中了。”

    他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虑的?”

    “上次在登势婆婆的酒馆见你的那天晚上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但我还是耐心地如实回答了。

    “我就说你那天有点奇怪,问你又不吭声。”

    他挠了挠头,又一次放下了手里的购物袋,“能说说为什么吗?我惹你生气了?”

    我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刚才回避的难道不是他吗?这么近的事情都忘了?

    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问我为什么从那天开始躲他。

    我其实不太愿意在一个拒绝自己的男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理,但毕竟是银时,也毕竟是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东西,多少还是会想给它一个合适的结局。

    “突然意识到你有自己的生活了吧,而且那些事情也不为我左右。”

    “我其实每天都挺累的,所以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之余再用那么多的心力去担心你了。把大部分情绪都牵挂在一个人身上确实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尤其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那就更容易崩溃了,我之后都不会再这么做了。”

    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我低下头,没有让他看见我的失态。

    “我想过了,大概朋友的距离对我们来说才是更合适的,你我都会轻松一点吧。”

    平复呼吸后,我才抬头,如往常一样笑着看向他。

    银时挺无奈地笑了下。

    “所以,喜欢我对你来说是种负担吗。”

    我凝视着他,却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疲惫和无奈之外的情绪。

    我心下一动,顺从本心地摇了摇头:“喜欢你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我这十年里最放松的时候。”

    我忍住了羞赧,笑着看他。

    “我只是没办法在喜欢你的同时依然保持理智,既然你的生活我不能插足的话,那彼此后退一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想了这么多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啊,你。”

    “所以,你也没有异议,对吧?”我歪了下头。

    “没有异议个屁啊。”银时翻了白眼。

    “不要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随便给人判死刑啊,你这混蛋。”

    他没好气地挠了挠头发:“总算是搞懂你在想什么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难搞的问题呢。”

    “告白完不听人回复就跑,你这女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可爱。”

    我为难地皱了皱眉:“虽然我不太想提,但是你不是拒绝我了吗?”

    他又一次抓住了我的手,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同样挤进了我的指缝中,死死地扣住了我的指节。

    “听好啊,这话我只说一次。”

    银时咳了一声,脸上带着明显的红晕。

    “被自己喜欢了十年的女人主动告白谁都会条件反射退缩的吧。”

    我愣住了。

    他叹了口气,盯着我的眼睛。

    “我承认我是个懦弱的混蛋。”

    “放任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挣扎,自己犹豫了这么多年都还在装聋作哑。”

    “明明想接近你,明明想知道你所有的事,却一直保持着尴尬的距离,不肯前进也不肯放弃。”

    “老太婆都因为这个骂过我好几次,所以我也知道自己的问题。”

    “本来我是已经决定要正式追求你了的,但我还走没几步呢,你就这么突然地给我判了死刑,好歹给我点反应时间吧,你这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分了?”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能躲开了银时的视线,忍不住就想后退。

    银时却像是发现了我的退却一样,主动上前一步,借仍然交握的手发力,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揽住了我,不让我离开。

    我愣愣地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间净是他身上独特的温暖气息,感觉大脑完全停止了转动。

    “而且放弃我的理由居然还说得那么可爱,太狡猾了吧你。”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闷闷的,来自他胸腔的回响。

    “你这社交白痴大概不知道这种事的正常顺序,我跟你说,喜欢和谈恋爱可是两个人的事,把我撇开之后做的决定都是不算数的。”

    “无论开始和结束,你都得问过我才行,记住没。”

    我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闷声插话:“你明明跟我差不多,干嘛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

    银时摁着我的后脑勺轻轻地揉了两下。

    声音难得地温柔:“我可是看过出○王女的人啊,这点事还是比你懂的。”

    “闭嘴啦你。”我环住银时,抓着他后腰的衣服不放,“这种时候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所以呢?回复呢?”

    银时低声问我。

    “就算你嫌我烦了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我抱住他的手更用力了一点。

    “嗯。”

    “不管去哪里都得告诉我。”

    “嗯。”

    “做了什么事也得告诉我。”

    “嗯。”

    “受了伤要及时治疗,不许瞒着我。”

    “好。”

    银时更用力地环住了我的腰。

    “还有别的要求吗?”

    我摇了摇头,声音里的哽咽几乎快要藏不住:“只要你还是坂田银时就够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舍得不管啊。”

    “那就这么说好了?”

    他侧过头,轻轻地碰了下我的头顶。

    “说好了。”

    听着他几乎与我频率相同的心跳,我没忍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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