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手提着空水桶,常顺和我一起去打水,看到被太阳照射出的常顺的影子,和我的影子拉开了距离。

    我朝他身边凑了几步,“你是想和太阳零距离接触?跑那么远干嘛?”

    “平日都还偷个小懒,今儿个倒勤快起来了,都非要自个打水,老板好说歹说都拦不住。你就算真不在乎你名声,好歹也想想我的。你瞧瞧你这模样,眼睛肿得像核桃,我与你走一块,不晓得的定会觉着我欺负了你。远点。”他瞪了我,像是我欠了他钱。

    他像螃蟹似得挪步,脑袋垂的老低,生怕别人看到他的长相。

    “至于吗?”我没有再靠近他,“等会儿我洗洗眼就没事了。再说,街上这么多人,谁会注意到两个穿着普通的人啊。”

    “闲的闲死,忙的忙死,谁晓得指不准打哪窜出来个长舌妇。”

    “常顺哥,已婚妇女真没你想的这么闲,家里的活比你想的要多。如果还有闲情逸致聊八卦,那肯定就是有钱有闲,有钱有闲肯定也不会说穷人的八卦。不认识说有啥意思?”

    常顺笑了:“若是妇人懂八卦,我准叫给我算一卦。从未听说富贵人家的女人懂五行八卦,你打哪听的?”

    “啊???”我明媚笑道:“八卦就是嚼舌根,不是什么八卦五行。”

    “尽说些怪的。”

    今天天气还好,虽说平静无风,好在不算温差太大。

    小溪的水流欢欢流下,流入放倒的水桶,直至水桶灌满。

    我双手提起水桶,躲过常顺的手。

    “这次我来,下次我不抢。”我笑眯眯地对常顺说。哪儿来的下次,这就是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在不属于我的时空里做不属于我的工作。

    “谁愿意和你抢?”他说完便把手挡的额前,然后转身,抬头看太阳的方向。

    我将水桶放在身边,蹲在小溪旁,双手伸进小溪,满是溪水的手覆盖双目,轻轻按摩,而后擦干水分,提起水桶。

    “老板待你不错,手印明儿个便摁了吧。”他的目光被路边孩童吸引,话语间带着淡淡的笑音。

    “我总不能因为老板对我好,我就把自己卖了吧?”今天水桶装的有些满,双手提起来更加吃力,语速都有所减缓。

    “有撒不能?她得了个妥贴的劳力,你也有了稳当的活计,咋瞧都莫撒不好。”孩童跑走了,他看着路前,没了笑意。

    “你说的容易,你又没签。”

    他转头看我,“你咋晓得我莫?”

    “你的意思是你签了?”我也看向他。

    “是啊。”常顺如常。

    “你逗我的吧?”我放下水桶,甩了甩胳膊。“卖了身怎么可能这么自由?”

    “逗你做撒?”他转身向我。“咱老板不是土恶的主,那身契只为劳力肯安心做活,不吃碗惦记锅。是为了妥贴,又不是拿咱当奴才使。”

    我大一口气,卯足了劲,双手提起水桶,继续赶路。

    “就咱们老板这样吗?”

    “每家商户都是。”

    “那看起来卖身契也没那么重要啊,为啥都要签?”

    “图份安心呗。若是劳力吃里扒外,买主能自个儿严惩,劳力心有怕的,自然不敢卖主求财。”他像是科普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一点波澜。

    不还是古代那套对家奴的规则吗,还说不是,听起来不还是那套嘛。

    “严惩?怎么样的严惩?”

    “各家都不同。你问这做撒?”

    “好奇啊,以前没听说过。”

    “莫撒子可好奇的,说多了再吓哭你,莫要瞎打听。”

    “我才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把空水桶放进厨房,收拾好地上的垃圾,用老板上午给我的花手绢擦了额头上的薄汗。

    我站在厨房门口,扒着门边,活力满满地对老板说:“我先回去了,老板加油!”

    “嗯。”老板的手在动作,白萝卜片变成了丝,丝丝分明,粗细相当。

    “对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刀背压在萝卜丝上,老板面露疑惑。

    “我想探探我娘的口风,毕竟还怀着孕,万一她一时受不住就糟了。”

    刀刃立起,白丝成了丝饼,紧紧贴合。

    我站在饭馆门外,笑容满满,对门内招手。

    “拜拜了!”我大喊。

    酒柜前的常顺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鸡毛掸子仍在工作。

    我又退了几步,抬头看饭馆的匾,企图将这幅画面记在心里。

    “后会无期,常顺,也如意。这句道别是夏明期说的。”说得声音极小,明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听到,可我还是想光明正大地和跟我不属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个时空的朋友告别。

    这几天在街上看到的乞丐不少,小乞丐虽说数量不如成年乞丐,但也不是个位数。

    我走近小乞丐,从衣袖掏出一个铜板,蹲下将铜板放进小乞丐的碗里。

    小乞丐浑身脏污,可眼睛清澈透亮,像是对未来生活仍抱有期待希望。

    “谢谢姐姐!”小乞丐眼神更加透亮,双手抱拳在胸前上下晃动。

    “不用谢我。”我手指向不远处的医馆,“这是医馆的哥哥给你的。”

    小乞丐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后对我点头说道:“晓得啦~谢谢姐姐。”

    我伸手摸着他发丝毛躁的脑袋,语声轻柔:“快要到中午了,去买点吃的吧,如果有兄弟姐妹就带回去吃,阳光越来越足了,等会会越来越热,你要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

    “晓得了!”

    小乞丐始终面带笑容,看来我不离开他会一直笑。

    “我走了。拜拜。”

    我双手撑住膝盖站起身,走去东街唯一一家卖笔墨纸砚的店铺。

    上东街的商铺比较杂,而下东街就比较统一,卖的都是带着几分文雅的东西。

    眼前这家文墨房就是其中之一。我路过几次,到这里买东西的人穿着都很朴素,布料却不是便宜的料子。

    按照我的话说:有钱有文化的富一、二代会来的地方。

    原本我是不想来文墨房的,但平时会在街边摆摊代写的摊子上午没有出摊,也可能是没有在这条街摆摊。

    我迈进店内,首先看到的是水墨画,再往里走,看到一个少年斜靠在椅子上,手肘撑桌,手掌握拳,脑袋枕在拳上,像是在午睡。

    “小哥,打扰了,醒醒。”

    “啊?” 少年睁开双眼,看了我一会,站起了身,问道:“笔墨纸砚,山水墨画,团扇折扇,您要买些撒?”

    “我不买。”我摇了摇头。“我想借笔纸给朋友写一封信。”

    “您说笑了,这笔纸哪有借的理?您若是要买,我定给你好好挑选称心的。莫要说笑逗弄我了。”

    “……好,那我买。”我从袖内拿出最后一文钱,犹豫再三后交给了少年。“我不带走,我写完如果还剩下一些纸笔墨什么的,你可以送给下一个来买的人。如果那个人不要,就麻烦你等需要它的人出现。”

    “好。”

    少年将砚台、毛笔、纸张放到小桌上,展开纸张,用两块小方石压住纸张两边,摆放好笔墨,站到一旁。

    “墨已研好,您可以写了。”少年说道。

    “谢谢。”

    我单手撑桌,拿起毛笔,思考该怎么写。

    刚刚落笔,又快速将笔提起。

    许又目不识丁,写了她也认不得。不能写字,只画画了。

    先在纸上画好九宫格,在九宫格的右上角画上数量不同的横线,在右边第一个九宫格里画一个火柴人,火柴人有两个小辫子,火柴人躺在床上,枕头应该是扁扁的……

    “姑娘可需代笔?”少年站在桌侧,低头看着九宫格里的画。

    “不用了,谢谢。”我侧头看向少年,对少年笑着说:“我朋友不认字,我想她应该看得懂图画。”

    少年点点头,“晓得了。”

    右边第二个格子画火柴人拿起一个马克杯,喝了一口水,在水杯上画了几条波浪线,她应该明白波浪线代表水。

    九宫格勉勉强强塞下我这几天经历的片段,画图方式也是按照这里的人的阅读习惯,希望许又看得懂吧。

    有人物对话的地方我加了气泡,气泡里还画了一些图案,人物的表情夸张但还算生动,应该不算难理解。

    最后以小乞丐作为收尾,我放下毛笔,本想折好纸就塞进衣袖,可想起了他们写过字之后会做的动作。

    我将纸上压的两块小方石挪开,双手拿起纸,大口气地吹着。

    看纸上的墨水干得差不多了,我叠好纸,放进衣袖。

    “谢谢小哥。”我在门口对少年说。

    “您客气!您下回再来啊!”少年元气满满。应该睡饱了。

    回到许家,许家嫂子躺在床上,小秀在地上坐着小板凳编篮子。

    小秀放下篮子,小跑到我身边。

    “姐,你咋回了?”小秀小声说着。

    “今天让我提前回来,不过明天要早点去。”我摸了摸小秀的头。

    “哦。”小秀点头。

    晚上我很早就把床铺好,生怕第二天早上起晚。虽然这几天大概掌握了时辰的计算方式,但我还是无法保证自己的推算是准确的。

    回家这件事不能儿戏。

    小秀说那天的前一天晚上许又就跟许家嫂子说好,第二天卯时和王家婶子去挖土豆,挖完土豆把土豆送回家,再去宋家取衣服。

    我穿好衣服背上背筐就去王家门口等着。

    看太阳快出来了,我就敲了门。

    “咔—嚓——”

    我听到老旧门栓被打开的声音,向后退了一步,对眼前人面带微笑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昨天和王婶说好的,请问王婶醒了吗?”

    “婆母已换好衣裳,你进来等吧。”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嘴角的红痕在初阳下呈现橘红的颜色。

    “好,谢谢。”我扯了扯背筐的背带,跟女人进到了院子。

    王婶走出屋子,她的头上包了很大的一块头巾,头发全部被束缚在内,只留下边际的碎发。

    背上背了一个小背筐,背筐内也放了挖土豆所需的工具,工具看上去都比较小巧。

    “小又啊,你咋来这早?”她笑着伸手抚顺我鬓角碎发。

    “家里没菜,着急。王婶,咱们快走吧。”我真的很着急,就差拉着她的手跑出她家院子,催她带我走到目的地。

    “哎。瞧你急的。”

    她带我去了一小片荒地,荒地地面上有一些青黄色,小小的绿叶。

    到了地方她放下背筐,拿出背筐里的工具,开始挖掘地面。

    我拿起和她手里同样的工具,边看边学着她的动作挖土豆。

    地面潮湿,土质松,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挖。

    “王婶,你知道我那天挖了几个土豆吗?”

    “我咋会晓得。”她动作娴熟地把挖好的土豆堆到一旁,然后继续蹲着前行挖掘。

    我抬头看太阳的方位,去拿背筐,把土豆装进背筐。

    “王婶,咱们回去吧,已经挖了不少了。”我背起背筐。

    她看地上成堆的土豆,手里的工具一头顶向地面,借力站了起来。

    “成,回吧。”

    先是送她回了家,然后我跑回了许又家。

    那天早上吃的就是当天挖好的土豆。

    削皮、切片、下锅、加少量粗盐,放进辣椒碎,加入水,翻炒,等待熟透捞出。

    小秀起床后给小秀编辫子,整理床铺,把木板搬回杂物间,放好凳子,饭菜端上桌。

    “我吃完了,我出去了。”

    我放下碗筷,背上背筐,走去宋家。

    通过那天送衣服的时间推算,大概取衣服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多分钟,只要在宋家门口站二十分钟就回去。

    “一、二、三……”

    我一秒一秒地数着,数到第二十个六十秒,我不敢停歇地跑回许又家,跑进昨晚被我彻底打开的院门,跑进主屋。

    跑进主屋后,我看到许家嫂子诧异的表情,看到她们好像跟我说了什么,可我完全听不清。

    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人、物逐渐倾斜,眼皮有了重感,眼前失去了光,我感觉到左侧左臂贴附到一片坚硬的潮湿。

    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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