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哆嗦嗦出声保证后,那股迫人的压力终于撤离。易嘉柔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浊气,正欲迈步,一个同班女生风风火火地跑到她面前。

    “找你半天,你怎么在这儿呢?”女生叉着腰累得气喘吁吁,“李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

    从明德楼下来,易嘉柔面如死灰,刚刚班主任话里话外地点她,简而言之,就是让她安分些。

    任蓁口中似真似假的证据,周宴昕的警告,再加上班主任......她意识到自己和东衡大概是八字不合,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在学校受优待的日子一去不返。

    垂头不悦地低哼,忽然一高大黑影挡住去路。腕子被猛地捉紧,易嘉柔错愕抬眸,很快被用力拉拽到一楼拐角盲区。

    “松手!你松开,疼!”

    男生将她抵在墙角,神情极凶,冷声质问:“一来就搞七搞八,你究竟想做什么?!”

    望着男生开合的薄唇,易嘉柔心口渐凉,过去的甜蜜缠绵仍历历在目,如今这张嘴说出的话却是冰寒至极。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易嘉柔眼尾渐红,咬唇控诉,“我给你发那么多信息为什么不回?江谨弋,你这个骗子!”

    “当初咱俩好是你情我愿,分手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我骗你什么了?”

    江谨弋语气烦躁不耐,“别再耍那些不入流的招数,给我离褚书漫远一点!”

    “谁说我们分手了?我没同意!”

    男生轻蔑嗤笑:“分手这事儿不需要你同意。”

    绝情的话一字一句如利剑戳刺她的心脏,易嘉柔五指收紧,任由指甲狠掐掌心。

    父母工作调动需要搬家,原本她不想转学,可父母说能让她转到东衡,她便欣然同意了——她始终认为江谨弋提分手是因为两人不在同个学校,长时间不见面导致感情变淡,机缘巧合说明连老天都帮她,她怎能错过?

    然而到东衡后,她满怀雀跃地去找他求复合,却依旧被冷淡拒绝。

    校园里藏不住八卦,没多久,她便得知江谨弋正在追校花褚书漫的事,这才恍然大悟。

    “怎么?你宝贝受伤,心疼了?”易嘉柔红着眼睛委屈不已,嘴上说着酸话又无法抑制地倾身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软声呜咽,“我哪里比褚书漫差了?现在学校里很多人觉得我比她更好看,我也能当东衡校花,你别不理我......”

    可惜温言软语激不起江谨弋的爱怜,男生皱眉推开她,表情厌烦:“够了!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拜托你以后别再来纠缠我。”

    “你真的这么绝情?”易嘉柔眼含泪花,双手握拳恨恨道,“你就不怕我把咱俩的事告诉褚书漫?”

    似是早知她会有此一招,江谨弋非但丝毫不惧,更是不屑地挑眉,而后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举至易嘉柔眼前。

    “你——”易嘉柔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脸蛋腾地烧得滚烫,既惊恐又痛怒,伸手欲夺他的手机,“江谨弋你无耻!!!”

    江谨弋迅速将手机收起,随即俯身靠近她,犹如阴冷毒蛇在她耳畔幽幽吐息,“乖一点,别搞事,我保证这些照片一张都不会传出去。”

    此时此刻,易嘉柔如被当头棒喝,全身神经钝痛,这么长时间她好像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如今苦果自尝,她懊悔、气恨又不甘。

    这时教学楼外晃过两道身影,两人未曾注意拐角,并行走过,虽听不清二人在讲什么,但易嘉柔留意到他们微扬的唇角。

    被阳光清风包裹着的黑白双煞,看上去倒没那么阴间了。想到江谨弋和任蓁的关系,易嘉柔侧目一瞧,果然捕捉到他紧锁的眉头。

    她知道江谨弋一向女人缘不断,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江谨弋曾说过青梅是个烦人精,碍于两家母亲的关系不得不应付,当时两人热恋,自然是他说什么易嘉柔信什么。

    后来易嘉柔渐渐看明白,江谨弋不过是把任蓁当备胎,外头勾三搭四玩得野,可她还是陷进去,无法自拔......

    “哟,烦人的小青梅魅力不小嘛!”易嘉柔找到他的痛点精准攻击,阴阳怪气道,“看来人家现在不会来烦你了。也是,那可是周宴昕,你追不到的褚书漫不也喜欢他么?我说江谨弋,你最后怕是一个都捞不着,竹篮打水一场——啊!”

    挖苦的话被生生扼断,江谨弋用力捏紧她的下巴,危险地眯眼、眸光狠厉:“闭、嘴。”

    不多时,他松开她,大步离开。

    易嘉柔身体踉跄,抚着脖颈剧烈咳嗽,眼角似有清泪溢出。

    -

    下午比赛继续,任蓁到十班大本营拿水,碰见林迦,见他脸色恢复如常,便知周宴昕一定是把人劝住了。

    “要水吗?”她问。

    “不用。”林迦笑了笑,直接说明来意,“周宴昕在小卖部等你。”

    “?”

    ......

    同苏沁打声招呼,任蓁没耽搁朝操场外走去。小卖部的位置离操场很近,才踏离塑胶地,她便望见小卖部外模糊而修长的身影——不知同上前的女生说了什么,女生立刻转身离开。

    任蓁知道周宴昕找她必然有正事,于是快步过去。

    “怎么了,你有事找我?”

    少年将冰美式一口闷,旋即把手里的东西抛给她:“接着。”

    任蓁下意识接住。

    是一卷青提软糖。

    “这——”

    “走了,”周宴昕侧身,幼稚地把纸杯当篮球投进垃圾桶,“沈老师让我们去趟校长办公室。”

    “......”

    虽然能猜到翁校长找他们的原因,但任蓁还是有些紧张。好在清甜的果糖缓解焦虑,她一连吃了三颗,多巴胺大量分泌,心情轻松不少。

    校运会期间,师生们基本全聚集在操场,别处大多冷冷清清,教学楼更是如同空楼一般。

    “易嘉柔......林迦没去找她吧?”

    “找了。”看出她不放心,周宴昕特意补了句,“我跟他一起去的。”

    任蓁一怔,脑中不由浮现小说中校霸教训人的桥段,“......你们去打她了?”

    “?”

    周宴昕简直要被气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不是!”任蓁急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就找她聊了两句。”

    “哦......”

    想来他说的“聊”绝对不是普通聊聊,不过只要没有动手,任蓁认为告诫她一番也无不可,算是为褚书漫的安全再添一道屏障。

    如此一想,她瞥了眼周宴昕无甚情绪的侧脸,递出友好的糖果橄榄枝:“吃糖吗?”

    “不吃。”

    “呃......”她轻抿唇,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闻言,周宴昕歪头似笑非笑地看她,声线慵懒散漫,“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小气的人?”

    又来了!!!

    这是他最近的口头禅吗???

    任蓁提声:“喂!”

    抬起手但还是忍住了,落回原位,没锤他。

    “哎!”周宴昕欠欠儿地应,一副找揍的模样,继续逗她,“怎么不打?”

    “......”

    真的好想打他啊!

    离校长办公室越来越近,两人迅速恢复严肃正经脸,行至门外轻轻叩门。翁校长出声让他们进去。

    时隔近一月,再一次近距离与翁校长见面,任蓁发现校长好似消减不少,头上更是长了许多白发,面容憔悴,不过精气神倒是不错。

    “关于钱瑞那件事,目前进展很顺利。”翁校长平静开口,“钱瑞以及背后包庇他的相关人员,现均已停职接受调查。钱瑞任教十余载,需要一定的时间将其彻底查清。我相信一年之内必有结果,他跑不了的。”

    “涉事女生我都逐一跟进了情况,后续补偿事宜也在有序推进,因为这件事关系到她们的隐私及心理影响,故而全部保密进行。下个月会有京市的心理专家过来,她将常驻东衡心理室,为她们做心理疏导......”

    任蓁默默听着,只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各种情绪堆叠交织,让她有点想哭。

    等校长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嗓子皆是微哑,异口同声低低说了句“谢谢校长”。

    “别说谢谢。”翁校长敛眸摇头,自责苦笑,“是我失职才对。”

    办公室里气氛沉重哀伤,翁校长似是想起什么,整理好情绪,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两个精致的红色烤漆木盒。

    “因为这件事的特殊性,无法给你们应有的全校通报表扬,我仅代表东衡送你们一个小礼物,感谢你们。”

    两人愣了愣,随即退步推拒,不好意思收。

    “拿着!”翁校长强势把东西塞到他们手里,深吸一口气,温声致意:“好好学习,东衡以你们为荣。”

    从校长室出来,两人依照班主任所言,去办公室找她。此时办公室只有沈夙一人,见到两人露面,她起身招呼他们进来。

    “煽情的话我想翁校长都说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了。”沈夙扬唇道,“老师真的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班主任。”

    任蓁&周宴昕:“......”

    说好的不煽情呢!

    “好了好了——”沈夙说完也被自己弄出一身鸡皮疙瘩,于是赶紧拿出柜子里的蛋糕,“给你们来点儿实在的奖励,吃完回操场给咱们班加油!”

    搁下蛋糕,沈夙抬步欲走,忽而想起什么,回头冲任蓁说:“听说你上午拿了铅球比赛亚军,厉害哦课代表~”

    任蓁被夸得羞涩挠头。

    沈夙又看向正在拆蛋糕盒的周宴昕,吐槽:“你怎么一个项目都没报?我听隔壁班张老师说你足球踢得很好,有运动细胞怎么不为班级出点力?”

    “我这不是听您的话杜绝早恋苗头吗?”

    “......”

    这话也有道理,想起围在十班外送情书的女生沈夙就头疼不已,罢了罢了,运动会也不差他一个人。

    挥了挥手,沈夙边往外走边说:“养生壶里有红茶,刚煮的,你们随便喝。”

    脚步声渐远,办公室倏然安静下来,只剩窸窸窣窣拆蛋糕盒的声音。解开繁复缠绕的丝带,揭开盖子,漂亮的提拉米苏印入眼帘。

    蛋糕上缀着蓝莓和马卡龙,外圈是巧克力曲奇,正方形的造型大约六寸,看着就很好吃。

    “都给你吃。”

    “那怎么行!”任蓁神色认真,“意义不一样的,本来就该你多吃点......”

    于是在任蓁的坚持下,周宴昕切下小小一角,把剩下的推给她。在吃甜食方面,女生总是比男生有仪式感,任蓁取纸杯倒了两杯红茶,又拿起方糖盒问周宴昕要不要加糖。

    红茶加糖?

    周宴昕皱眉摇头,任蓁哦了声,夹三块丢到自己杯里。

    “......”

    小糖人啊你。

    万事俱备,坐下开吃。任蓁挖了一勺送进口里,惊艳到扬眉,忍不住弯起眼睛。

    周宴昕撩眼看着她微鼓的腮帮,无意识勾起唇角。

    怎么有人吃相都这么可爱!!!

    莫非真的很好吃?

    周宴昕也挖了口尝尝......就平平无奇的齁甜蛋糕。

    吃到一半,任蓁也感觉到有点齁,喝几口红茶缓缓。趁这功夫她拿出小木盒,好奇地眨眼:“不知道这是什么哦。”

    “打开看看?”

    “嗯!”

    摁下锁扣,烤漆盖腾地弹开,里面是两枚一模一样的东衡校徽。

    “这是去年东衡50年校庆时的纪念版校徽!”任蓁惊喜道,“好像只有知名校友才能获得。”

    金为主色调,点缀些许黑。底部是规整的阶梯状纽带,最上面是东衡的三栋知名教学楼,中间的椭圆徽盘里是两把交叠的钥匙,象征东衡开启知识大门,两侧是展开的金色翅膀,蕴含着让东衡学子展翅高飞的祈望。

    精致极了。

    校徽背面分别刻着他们的名字以及相同的四个字——前程似锦。

    是翁校长给予他们的祝福。

    “这个好有纪念价值!”

    周宴昕嗯了声。

    确实。

    还挺像一对情侣徽章。

    任蓁不清楚某人心里的小九九,兴奋抬杯:“庆祝一下。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我觉得这个纪念章还挺像英雄徽章的。”

    周宴昕举杯轻碰她的,勾唇笑道,“敬我们的超级英雄,任蓁同学。”

    淡去的记忆再度显现,任蓁表情微僵,心底隐隐冒出猜测,“......上午的加油稿不会是你写的吧?”

    “怎样?”周宴昕挑眉,“有问题?”

    “......”

    破案了,中二少年竟然是你!

    吃完提拉米苏,两人收拾好桌面。任蓁抬眼瞧见少年嘴角的可可粉,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周宴昕随意擦了擦,没完全擦干净。没多想,任蓁拿过纸巾,抬手在他唇角轻按一下。

    “好了,走吧。”

    任蓁满意地点头,丢掉纸巾迈步往外。快走到办公室门口,发现里面的人纹丝未动,狐疑地喊人:“你怎么不走?”

    少年耳根爆红:“.....”

    还敢问他!?

    是他不想走吗?根本走不了!

    问就是人很麻。

    她手上沾麻药了吧???

    -

    回操场前,任蓁想到大本营里的纸巾快用完了,于是顺道回班打算拿一些过去。

    两人提上抽纸刚要踏出后门,忽然凌乱嘈杂的脚步与争吵声一同而至,生生阻断他们的去路。

    “赵宜,赵宜!你在跟我生什么气?”

    “别跟着我!!”

    周宴昕和任蓁双双被惊到——居然是班长和九班班长秦顺然!

    目光交汇,两人默契地闪到门板后面。

    若是面对面撞破,大概会尴尬死吧......

    好在两人身材偏瘦,躲藏进去也不明显。十秒不到,班长如飓风般冲进教室,重重拉开椅子坐下。

    因为不同班的缘故,秦顺然没进门,站在后门外唤她:“早上的事你怎么能怪我?我没偏帮易嘉柔。当时两个班快要动手了,我不可能不出面拦。”

    “我没怪你。”

    “你的样子是没怪我吗?”秦顺然软下语气,“宜宜,出来说话好不好?”

    缩在门板后的人齐齐绷紧神经,屏住呼吸,脸颊渐渐胀成猪肝色。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赵宜冷声回,“你先回班吧。”

    “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沉默一分钟,见他固执不动,赵宜站起来走到后门,气呼呼地拍了下门板,“你不走我走!”

    嘭的一声震天响,任蓁的心脏差点被吓得跳停。身体不由往后缩,在脑袋将要磕到墙面时,周宴昕抬手将掌心垫在她脑后。

    头皮似被点燃,烫得厉害。

    逼仄的空间氧气告急,任蓁窒闷得快要透不过气。

    一门之隔,俩班长还在吵......

    不对,吵着吵着好像变了味。

    “让开!”

    “不让。”

    “秦顺然,你别给我耍无赖!”

    “什么叫耍无赖?这样么?”

    “你——”

    !!!

    怎、怎么了?

    任蓁进退不得,慌得额间洇汗。

    这时一双手轻轻覆住她的耳朵,为她隔绝外界杂音。

    两只耳朵像被搁到烤盘上,炙熟了。

    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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