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桃源县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了两日。

    俞唱晚要制游历作业,便与杨颂之谈好这些日子暂停按跷。

    仅仅半年没回来,她和小豆苗竟像是隔了数年才归家一般,激动得鼻酸。俞良生、周氏和俞行舟又何尝不是?

    “姐,你们要回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都没来得及去买豚肉。”小少年的公鸭嗓比走之前好听了许多,也长高了些。

    俞良生道,“大冬日的,你姐哪知道几时能到?”下雪天封路是常有的事,怎说得准?

    俞行舟摸了摸被老爹拍疼的后脑勺,“爹爹,拍傻了夫子可不要我的!”

    一家人扑哧笑出来。

    周氏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小豆苗,左看右看,见两个孩子都没瘦才放心,“不用买豚肉,那老母鸡杀来煲汤,再杀一只鸭,地窖里还存了些菜赶紧拿出来。”

    俞良生颔首,去圈里各挑了一只肥大的鸡鸭来杀。

    倏地,屋子里传来震天响的哭声。

    俞行舟一拍脑门儿,苦着脸道:“爹,青山又醒了。”他快被不知疲累的弟弟磋磨坏了。

    “你老子在杀鸡呢,你去哄。”后院传来俞良生中气十足的声音。

    俞行舟看了一眼姐姐和小豆苗,黑眼珠子转几转,“你们一出门便是半年,小青山都会走路了,快来瞧瞧。”

    俞唱晚、小豆苗:……

    分明是让我们哄孩子!

    不过二人还是进了屋,毕竟半年没见白胖软糯的弟弟。

    醒来的小青山见没人理自己,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小手叠在一起,额头放在虎口上,小短腿曲起,小屁股高高撅起来,哭得很是伤心。这憨态直把推门进来的姐弟三人看笑了。

    小青山听到笑声陡然停止哭泣,抬头看过来。不足一岁的小孩早忘了自家姐姐和小豆苗哥哥,眼下看二人与陌生人无异。

    小家伙鼻头眉心泛红,肉嘟嘟的脸上挂着两滴眼泪,黑葡萄一般的大眼里包着两包泪,别提多可怜。见来的人笑得更大声,他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堪比杀猪。

    俞唱晚既好笑又心疼,见他撅着屁股一摸床铺,小家伙果然尿了。俞行舟取了干净尿布来,小豆苗去打水,三人给小青山换了臭臭又洗干净。

    被贴心伺候一顿,小家伙很是喜欢俞唱晚,因为姐姐身上好软好香,他喜欢被长得好看的姐姐抱抱。就像是有了新玩具,别说不让小豆苗抱,便是俞行舟和俞良生都抱不走,只有周氏还能哄着抱走。

    俞唱晚锲而不舍地教小青山喊姐姐,可小家伙眼下只能叫出“娘”“爹”“不”“要”四个字,哦,还有一个“喵”。

    话说轩辕十四自小青山出生后便多了一个活儿——看孩子。尤其是俞唱晚不在的这半年,整日待在小青山身边。素日里被人揉撸重了都要炸毛的十四,却对小婴儿展现出无限的包容。

    有一次它陪青山睡觉,小孩儿乱动,头枕到了肥猫肉乎乎的肚子上,它竟没跑也没挠人,一动不动让小青山睡到醒。还有一次小青山把它的毛揪下来一把,它都没有伸出爪子,只是偷偷躲起来舔毛。

    周氏将幼子抱去喂奶,俞唱晚则去哄轩辕十四。这猫在他们回来时便不理人,就跟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她。

    俞唱晚走过去蹲下来,肥猫旁若无人地洗澡。她伸手,它便灵巧躲开,就是不跑掉,圆乎乎的脑袋高抬,铜钱串的尾巴来回摆扫,那姿态说多倨傲就有多倨傲。

    她失笑不已,掏出在县城买的肉干。

    十四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动了动粉鼻头,迈着慢条斯理地猫步进了俞唱晚的怀里。

    它吃完肉干,依旧在她怀里团着,但不如以往亲近。她便知道这是一只猫精,没那么好哄的,是以在它的粉耳朵旁轻声道:“这次是跟别人一起出去游历,很远的,回头带你去杏园去好不好?”

    也不知肥猫是不是听懂了,动了动耳朵,侧头舔了舔俞唱晚的手,仰起头主动蹭她的鼻尖,旋即又用前爪在她丰腴了许多的胸前来回踩踏。

    俞唱晚嘴角抽了抽,忍痛数到十才拿开它的爪子。

    一人一猫算是和好了。

    小豆苗在俞家用了中饭,午觉起来便回了苗家。

    跟在俞家的温馨气氛相反,苗家冷冷清清,豆苗爹独自在厨房做饭,知道儿子回来特地杀了兔子和鱼。

    “你段姨她……”豆苗爹想解释两句。

    “没关系,只要爹爹在就好。”小豆苗打断道,他说的是真话,这个家里他只在乎他爹,段氏怎么样跟他无关。

    豆苗爹看着高壮了许多的儿子心中很是感慨,还记得儿子临走前夜,他想拿十两银子给儿子作盘缠,毕竟穷家富路。而且俞家的情况他知道,怎么能全靠唱晚那小姑娘呢?

    谁知段氏死活不依,撒泼打滚还要带着二娃回娘家去,他才妥协说只给五两,可段氏连五两都不愿意给,只拿了三两出来。

    他们吵架的过程儿子定然是听到了,段氏说话难听他心中有数,因此今日有乡邻说看到小豆苗回了龙眼村,段氏要带着二娃回娘家他便没有阻拦。

    这会儿倒是觉得继室走了家里虽稍显冷清,但也难得清净。

    父子二人边吃边聊,小豆苗讲路上的见闻,豆苗爹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竟说到了月上中天,还是小豆苗打了个哈欠,豆苗爹才想起来儿子赶路定然疲累,叫他先去睡。

    和长子在一起的感觉同与妻子、二娃的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尤其是长子长大了,又出去长了见识,谈吐行为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豆苗爹由衷自豪。

    隔日清晨,俞唱晚起了个大早,梳洗后来到厨房,却见爹爹已经在了。

    “才赶路回来怎不多睡会儿?”俞良生嗔道,“去,回你屋子去歇着,爹爹烙饼给你吃。”

    俞唱晚笑道:“赶路都这个时辰起来,睡不着了,我给爹爹打下手。”

    俞良生劝不动,只好跟女儿一道做了早饭。

    早饭刚撤下饭桌,便听到院外响起马蹄声,俞唱晚开了院门,果然是荀潜和方荟影到了。

    杏园没有制药的地方,三人便约定来俞唱晚家——俞家院子有一间专门炮制药材的屋子,收拾收拾便能改为药室用。

    荀潜和方荟影在乡邻的好奇注视下进了俞家院子。含笑和半夏将见面礼和年礼奉上。

    周氏请人入座,俞行舟上茶,自是热闹了一番。

    方荟影观周氏行止有度,规矩仪态均上佳,心中对其肃然起敬,拿出另外准备的一根赤金金钗送与周氏。

    周氏好不惊喜,忙要推辞。

    俞唱晚揶揄道:“阿娘你收好便是,方姑娘好东西可多了,不差这根。”

    方荟影点点头,那是,她如今又是富贵的方四姑娘了。

    却说几人游历途中遇到山贼,她的行李全被劫走。但侯府姑娘的贴身之物断不能流落在外,是以受伤的车夫在返程途中报了官,出示了长乐侯府的信物,县衙不得不出兵剿匪。

    而那群山贼本就被俞唱晚的毒吓怕了,谁知跟着山贼头子逃回去的几名伤员又莫名其妙相继死亡。众山贼惊恐万分,纷纷猜测那毒可能像瘟疫般能传染,当夜便弃穴跑路。

    当官兵找到巢穴时,方荟影的几车东西基本都在,仅现银少了一百来两,料想是那不怕死的山贼临走时盗了。其余一大沓飞钱、珠钗衣裙、日用器具等均完好无缺。

    众人寒暄过后,小豆苗带着制药器具赶来,四人聚首,开始制药。

    四人在路上便构思过多次制药步骤,此时虽出了些小问题,但好在都解决了。六日后,三人的作业顺利完成。

    荀方二人相貌出众,穿戴不凡,气韵仪态出挑,出行有马儿马车、仆人,便是县太爷也不过如此,是以二人每日早来晚归成了龙眼村的稀奇,总是引乡邻出来看热闹。

    这日,俞唱晚和小豆苗送二人出门。

    是时,一个身着大红布衣,抱着不足两岁男娃的妇人拨开人群,疾步走到方荟影的马车前——恰巧方四姑娘觉着整日被看稀奇怪怪的,除了头一日,后来便只带了含笑和李师傅出门。

    “来,二娃,快给贵人行礼。”妇人放下孩子跪在地上,捉着孩子的双手抱拳作揖。

    俞唱晚几人闻声看过来,才发现竟是段氏。

    小豆苗脸色迅速涨红,三步上前低吼道:“你这是做甚?”说着抱起弟弟塞到继母怀里。

    段氏一愣,接住儿子,“我做甚?我带你弟弟来拜见主人家。”话音甫落便绕过小豆苗来到荀方二人面前,脸上笑出了花,“哎哟,您二位定是我家小豆苗的主子吧?真是生得貌美如花一表人才。哦,我是小豆苗的母亲,这孩子打小便有反骨,若是有伺候不周之处,您二位尽管打骂……”

    段氏喋喋不休,小豆苗的脸色由红转白,正要上前拉走继母。

    却听方荟影娇叱一声:“够了。”

    段氏被吼,谄媚的笑僵在脸上,抬眼瞧见姑娘眼中浓郁的厌恶,不知哪句话说错了。

    含笑上前挡在村妇与自家姑娘之间,斥道:“你这大娘还有没有规矩?哪有自己窜到姑娘跟前来说些有的没的?我家姑娘如何做事更轮不到你来教,速速让开。”

    侯府家生子的威风摆出来,段氏登时抖了抖,面皮涨红,此刻全没了跟乡邻对骂、打骂小豆苗时的傲慢,只赶忙点头哈腰笑着认错回到人群中。

    乡邻皱着眉躲开,生怕被她沾到,丢人。

    李师傅和半夏对视一眼,驱散乡亲们各自回家。

    段氏抱着二娃一步三回头,心中很是懊恼,她本想着主家连游历都要带上继子,定是对他极满意的。

    她今日从娘家回来才听说小豆苗的主子来了俞家,她立马来守着要见上一面。打算仗着主家最小豆苗有几分宠信,她也来现现眼,说不得主家因此瞧上她了呢?那她岂不是也能进府里当差?以后再扒拉二娃,一家子的前程都有了。

    谁知道不懂规矩惹了那姑娘,这下是得罪人了。

    众人一同游历,旅途漫长总要聊些话儿打发时间,言谈之间荀方二人对小豆苗的身世环境亦有所了解。方荟影此前只知道他受了许多委屈,而今日段氏如此不顾及小豆苗的颜面搞这一出,她才明白他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见小豆苗面色极为难看,方荟影侠义心肠又起,悄声道:“不若我替你教训教训你那继母,让你与她断了干系岂不自在?”

    荀潜蹙眉,“胡闹!他与继母断干系,岂不是意味着要离家离族。”

    “正主儿都没说话,你着什么急?”方荟影赏了个白眼给某人,转向小豆苗,“如何?你那家族都不为你出头,便是不要也罢。”

    闻言,小豆苗登时愣住,嘴唇翕翕终是没说话。他是恨段氏,但着实没想过离家离族。

    小少年愕然的神情已经摆明了答案,方荟影怒其不争,口不择言道:“倒是我多管闲事,便叫人欺负死你我也不管。”说罢上了车,吩咐李师傅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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