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平叛军进攻大罗城。
说是城池，但着实没什么城池的实力——夯土的城墙仅一丈高，护城河是一条水沟。
这样的攻城之战对久经沙场的老将和士兵来说太过容易，且多数交趾军已经被封长青带领的一路人马堵在了仙山，无法回援大罗城。
仅半日，裴暻便占领了南交道主要城池之一——大罗。
这里距征氏姐妹所在的演城非常近。
而征氏姐妹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大罗城，不怕平叛军已经对其虎视眈眈。
其中有征氏姐妹的自信，盖因苏定还在时，这大罗城便是赋税最重的地方之一，城中有她的人，朝廷军进了城，相当于被她盯上。
当然，也有无奈之处，整个南交道都没有能够比得上中原的城。
此处曾经以部落聚居为主，有一个易市，便可称之为城，大罗的易市比较大，聚集人口多，因此成为交州大城。
如今的演城、大罗城等，是在苏定来到此处任刺史后，为了便于防御及施政管理，方才修建的。
但由于这边烧不出大乾那种大砖，只能夯土筑墙。
自从平叛军进了大罗城，交趾军便时不时在阵前叫骂，等对方出来就且打且退，接着迅速躲入林中，消失无踪。
这日再次见朝廷军气急败坏，却拿他们没法子的表情实在是可乐。
演城。
征江一甩鞭子，喝了一杯胥邪汁。
“我见那裴暻生得那副模样，原来打起仗来也不怎么样嘛。”
都怪初见时过于惊艳，当真以为战神降世。近几次偷袭她都跟着去了，有一次离得比较近，总算是看清楚了那主将裴暻的长相。
不像是他们交趾的英俊男子那般豹头环眼、燕颌虎躯，反而秀骨清像，眉似朗星，但并不羸弱，而是精悍劲瘦，挺拔威严。
征侧嗤笑一声，促狭地看着妹妹，“肤白如胥邪肉，你竟看上那样的？”在她看来，肤色比女子还白的男子必然靠不住。
“阿姐！”征江双颊泛红，跺了跺脚，“谁说看上他了？只是他生得与我交趾人不相同罢了，若是能俘虏了来，日日看着心情会变好。”
征侧如何不明白自己这妹妹的心思，“好，若是能抓住他，便留给你，随你处置。”
征江这才笑逐颜开，又说回战事。
“阿姐还有什么奇招？可提前知会我一声，省得我太过惊讶。”
征侧知道她说的是御蛇偷袭之事，笑了笑没回答。
大乾如巨兽，她不敢像对付六州知州那般随意。
次日清晨。
低矮的方桌上铺着大乾的丝绸，精致的白瓷里盛的是交趾传统菜肴。
下人又单独呈上一个不及女子拳头大的青瓷碗，里面是脱骨的熟鱼肉，以及一杯暗红色的汁液。
下人鱼贯退出，征侧亲自将青瓷碗与那暗红汁液放进支摘窗下的竹笼。
大抵是嗅着味儿，竹笼里关着的动物欢喜得吱吱叫，它面貌着实似鼠，却比老鼠体型更细长，尾巴更似蓬松如松鼠，毛色红黑。
征江也闹不清这是什么玩意儿，只知道是征谭送与阿姐的，阿姐宝贝得紧。
“我与阿谭要去瞧阿灰，这几日演城便皆交给你了。”征侧看着那似鼠非鼠的小东西，嘴角噙笑，笑意不达眼底。
“放心吧阿姐。”
征江有些嫌恶地撇过头，抬手微微掩住鼻端，悄悄退后了两步。
盖因那小东西正在吱吱啄饮暗红的汁液，也不知是什么汁水，一股腥臭与药臭混合的怪味过于难闻。
喂完宠物，征侧与妹妹坐下，方才拿起筷子，便见一身玄衣的征谭未经通报进了来。
他年约而立，身量比交趾人高大，小麦肤色，眉鼻高耸，眼睛狭长，黑袍裹身，整个人显得阴郁。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面容里有交趾人和乾人的特征。
可惜这种样貌在交趾人眼中远远称不上好看。
“女王，大罗城中有消息！”
今岁春末，征侧占领南交道大部分地方后便自立为王，占了演城的刺史府，用着当初苏定才能用的丝绸、瓷器。
“大罗城还有报，近日朝廷军在城外，种菜。”
征氏姐妹齐齐顿住，旋即笑了出来。
看来成了。
自与朝廷军首次交手后，征侧便在想如何切断他们的粮道，好不战屈人之兵。
海路上有她的大部队在，也不可能从密林运粮，朝廷军想要补给千难万难，唯一的途径便是自给自足。
交州临海，她不可能守得住所有海岸线，实际上，由于气候原因，交趾人真正不可或缺的不是鱼、肉，而是蔬果。
她放出蛇群，夜袭是为了烧毁朝廷军的粮草和医营，另一方面也是群蛇过境，能够毁坏许多菜蔬。
结果虽不完全如意，却也有收获。
这不，大乾人沉不住气了，非要占领大罗城。
可进了城，没有她的命令，谁敢卖蔬果给他们？再加上这些日子，她明面挑衅，暗地毁掉了朝廷军驻军周边的菜地、果林，多日没有蔬果吃，只怕拉撒都成问题，他们该是难受得紧了。
“还以为他们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原来还是屯田。”征侧有些失望，旋即自信一笑，“便让他们种，我倒要看看，没有种子，他们如何种出菜蔬来。”
征谭早已将不许卖种子之事吩咐下去，“他们还可以找野菜。”
征侧侧头，睨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便把驻军和大罗城方圆数里的菜蔬、野菜、野果一律连根屠了。”
阴郁的脸上出现裂纹，征谭有些错愕：“百姓的也要一并？”
“我是交趾的女王，没了交趾，谈何百姓？”征侧肃容拔高声量，微丰的红唇抿紧，眼睛半眯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征谭立时回神，垂首岔开话头，“他们若当真是种菜便罢了，臣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一旁的征江翻了个白眼，“不是种菜，难不成是挖陷阱？”说着这个猜想，连自己都逗笑了。
阴郁的双眼里闪过烦躁，只看向他的女王。
挖陷阱属实太扯，这是两国打仗，不是小儿过家家。
除了种菜不会有别的，毕竟这些日子，城中线人多次来报，朝廷军在四处找蔬果。
征侧心中有些不耐，却还是强势而柔声道：“不管他们做甚，我们总不能被他们牵着走。你且安心，看他们如何出招，咱们想法子应对便是。”
玄色衣袖中攥紧的手倏然松开，妇人妩媚的笑，如同阳光驱散征谭面上的阴郁，征谭心中的不虞散去大半，不错，是他急躁了些。
“臣还有一事。”
征侧嘴角下拉了些许，放下筷子。
“今早我们的人在大罗城里发现了这个东西。”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摊开，“女王和将军请看，这是朝廷军在城中贴出来的告示，说是废除前任刺史苏定颁布的苛刻法令，免除了今年的税赋和劳役，还有几个任命。”
征侧接过那告示看了一眼便随手扔在桌旁。
“无须担忧，他的政令送不出交州，即便送出了，也不会得逞。”
他以为改一改政令，免了今年赋税徭役便能让七州的人倒戈？那是天真了，交趾被迫臣服、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曾经为了赋税和徭役，苏定杀过不少交趾人，这些仇恨难道是这么轻易便能化解的？
征江连连颔首，这些百姓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其他六州的知州，而这六位知州中，有三位都不满大乾朝廷久已，另外三位暂且持中立态度，可他们的军在自己手中，不怕他们翻出什么水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细微之事不可不防。
征谭有心再劝几句。
征江却道：“这早饭还吃不吃了？”
想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
征侧垂眸吃着早膳，好似没看见没听见妹妹的发难，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征江侧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撇了撇嘴，沾沾自喜却又有些羡慕。
大罗城。
俞唱晚也在问裴暻区区政令是不是真的能够撼动其他六州的知州，令其倒戈？
裴暻不辍笔，“拭目以待。”
大乾与南交道的矛盾并非朝夕之间可解，但总要从细微处去做，一方面做给百姓看，另一方面则是要做给主事人瞧。
裴暻接管大罗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任命汉化程度高、服从汉人朝廷的当地人出任官吏。而这一部分人中，多半出自南海、苍梧、郁林、合浦四州。
这四州相比交州、日南、九真三个地方，受汉人影响更大。据线报来看，南海、苍梧和合浦三州的知州如今仍是中立，但又默认了征侧自立。
可见，若不是苏定此前太过分，过于压迫交趾人，且强要在灾年按时按量上交赋税，又杀了一个知州，他们不见得会支持征氏姐妹造反。
俞唱晚颔首，转而问道：“叫我来做甚？”
裴暻抬首，凤眼看了眼一旁的布袋，俞唱晚走过去打开，里面竟是自己每日都要服用的药材。
“上次你说你的药仅余下半月的量，如今，可刚好？”
“刚好！明日最后一粒！”俞唱晚十分欣喜，忍不住嗅了嗅本草的天然香味，好奇道，“如何做到的？”
据她所知，粮草补给在海上，正被征氏姐妹的主力军拦着，根本没机会登陆。
裴暻道了句你猜。
姑娘自然知道他在考校自己，转过案上的舆图端详，又联想到近日听到的只言片语，咬了咬左手食指第二节，沉吟道：“莫不是化作渔民？”
金相玉质的脸上浮现笑容。
不错，交州不远处有一座无人小岛，他的人扮作渔民，定期将海上平叛军趁夜藏在岛上的粮饷运回来，这样的弊端就是每次量少，但容易瞒天过海。
琥珀色的眸子盛着霞光，潋滟着弯成月牙。
“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人？”
裴暻被这笑晃了晃眼，凤眸紧紧攥着她雪白的小脸，“在桂州几个月，难道仅仅治疫么？”
说起来那场瘟疫也给了他时间，让他部署南交道，否则这一路过来，不会如此顺利。他预料到征氏姐妹会用手段切断粮道，是以早早做了准备。
不仅交州，其余六州皆埋了人。
南海、苍梧、合浦三州在南交道北部，距离大乾更近，汉化程度更高。
也正如裴暻所料，当初苏定在时，三州夹着尾巴不敢反抗，后征氏姐妹反叛，三州胆小不敢有动作，可架不住征氏姐妹百般手段，威逼利诱之下与其达成同盟。
三州知州在两日后便接到了政令，而后十分默契地相约在老地方。
自这位平叛将军来到交州起，发出的每一条政令，都是用大乾和交趾两种文字书写，而非如苏定那般强制要求他们改成乾制。
三人碰头后，都没说话，饮完一壶茶，便散了。
说是城池，但着实没什么城池的实力——夯土的城墙仅一丈高，护城河是一条水沟。
这样的攻城之战对久经沙场的老将和士兵来说太过容易，且多数交趾军已经被封长青带领的一路人马堵在了仙山，无法回援大罗城。
仅半日，裴暻便占领了南交道主要城池之一——大罗。
这里距征氏姐妹所在的演城非常近。
而征氏姐妹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大罗城，不怕平叛军已经对其虎视眈眈。
其中有征氏姐妹的自信，盖因苏定还在时，这大罗城便是赋税最重的地方之一，城中有她的人，朝廷军进了城，相当于被她盯上。
当然，也有无奈之处，整个南交道都没有能够比得上中原的城。
此处曾经以部落聚居为主，有一个易市，便可称之为城，大罗的易市比较大，聚集人口多，因此成为交州大城。
如今的演城、大罗城等，是在苏定来到此处任刺史后，为了便于防御及施政管理，方才修建的。
但由于这边烧不出大乾那种大砖，只能夯土筑墙。
自从平叛军进了大罗城，交趾军便时不时在阵前叫骂，等对方出来就且打且退，接着迅速躲入林中，消失无踪。
这日再次见朝廷军气急败坏，却拿他们没法子的表情实在是可乐。
演城。
征江一甩鞭子，喝了一杯胥邪汁。
“我见那裴暻生得那副模样，原来打起仗来也不怎么样嘛。”
都怪初见时过于惊艳，当真以为战神降世。近几次偷袭她都跟着去了，有一次离得比较近，总算是看清楚了那主将裴暻的长相。
不像是他们交趾的英俊男子那般豹头环眼、燕颌虎躯，反而秀骨清像，眉似朗星，但并不羸弱，而是精悍劲瘦，挺拔威严。
征侧嗤笑一声，促狭地看着妹妹，“肤白如胥邪肉，你竟看上那样的？”在她看来，肤色比女子还白的男子必然靠不住。
“阿姐！”征江双颊泛红，跺了跺脚，“谁说看上他了？只是他生得与我交趾人不相同罢了，若是能俘虏了来，日日看着心情会变好。”
征侧如何不明白自己这妹妹的心思，“好，若是能抓住他，便留给你，随你处置。”
征江这才笑逐颜开，又说回战事。
“阿姐还有什么奇招？可提前知会我一声，省得我太过惊讶。”
征侧知道她说的是御蛇偷袭之事，笑了笑没回答。
大乾如巨兽，她不敢像对付六州知州那般随意。
次日清晨。
低矮的方桌上铺着大乾的丝绸，精致的白瓷里盛的是交趾传统菜肴。
下人又单独呈上一个不及女子拳头大的青瓷碗，里面是脱骨的熟鱼肉，以及一杯暗红色的汁液。
下人鱼贯退出，征侧亲自将青瓷碗与那暗红汁液放进支摘窗下的竹笼。
大抵是嗅着味儿，竹笼里关着的动物欢喜得吱吱叫，它面貌着实似鼠，却比老鼠体型更细长，尾巴更似蓬松如松鼠，毛色红黑。
征江也闹不清这是什么玩意儿，只知道是征谭送与阿姐的，阿姐宝贝得紧。
“我与阿谭要去瞧阿灰，这几日演城便皆交给你了。”征侧看着那似鼠非鼠的小东西，嘴角噙笑，笑意不达眼底。
“放心吧阿姐。”
征江有些嫌恶地撇过头，抬手微微掩住鼻端，悄悄退后了两步。
盖因那小东西正在吱吱啄饮暗红的汁液，也不知是什么汁水，一股腥臭与药臭混合的怪味过于难闻。
喂完宠物，征侧与妹妹坐下，方才拿起筷子，便见一身玄衣的征谭未经通报进了来。
他年约而立，身量比交趾人高大，小麦肤色，眉鼻高耸，眼睛狭长，黑袍裹身，整个人显得阴郁。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面容里有交趾人和乾人的特征。
可惜这种样貌在交趾人眼中远远称不上好看。
“女王，大罗城中有消息！”
今岁春末，征侧占领南交道大部分地方后便自立为王，占了演城的刺史府，用着当初苏定才能用的丝绸、瓷器。
“大罗城还有报，近日朝廷军在城外，种菜。”
征氏姐妹齐齐顿住，旋即笑了出来。
看来成了。
自与朝廷军首次交手后，征侧便在想如何切断他们的粮道，好不战屈人之兵。
海路上有她的大部队在，也不可能从密林运粮，朝廷军想要补给千难万难，唯一的途径便是自给自足。
交州临海，她不可能守得住所有海岸线，实际上，由于气候原因，交趾人真正不可或缺的不是鱼、肉，而是蔬果。
她放出蛇群，夜袭是为了烧毁朝廷军的粮草和医营，另一方面也是群蛇过境，能够毁坏许多菜蔬。
结果虽不完全如意，却也有收获。
这不，大乾人沉不住气了，非要占领大罗城。
可进了城，没有她的命令，谁敢卖蔬果给他们？再加上这些日子，她明面挑衅，暗地毁掉了朝廷军驻军周边的菜地、果林，多日没有蔬果吃，只怕拉撒都成问题，他们该是难受得紧了。
“还以为他们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原来还是屯田。”征侧有些失望，旋即自信一笑，“便让他们种，我倒要看看，没有种子，他们如何种出菜蔬来。”
征谭早已将不许卖种子之事吩咐下去，“他们还可以找野菜。”
征侧侧头，睨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便把驻军和大罗城方圆数里的菜蔬、野菜、野果一律连根屠了。”
阴郁的脸上出现裂纹，征谭有些错愕：“百姓的也要一并？”
“我是交趾的女王，没了交趾，谈何百姓？”征侧肃容拔高声量，微丰的红唇抿紧，眼睛半眯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征谭立时回神，垂首岔开话头，“他们若当真是种菜便罢了，臣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一旁的征江翻了个白眼，“不是种菜，难不成是挖陷阱？”说着这个猜想，连自己都逗笑了。
阴郁的双眼里闪过烦躁，只看向他的女王。
挖陷阱属实太扯，这是两国打仗，不是小儿过家家。
除了种菜不会有别的，毕竟这些日子，城中线人多次来报，朝廷军在四处找蔬果。
征侧心中有些不耐，却还是强势而柔声道：“不管他们做甚，我们总不能被他们牵着走。你且安心，看他们如何出招，咱们想法子应对便是。”
玄色衣袖中攥紧的手倏然松开，妇人妩媚的笑，如同阳光驱散征谭面上的阴郁，征谭心中的不虞散去大半，不错，是他急躁了些。
“臣还有一事。”
征侧嘴角下拉了些许，放下筷子。
“今早我们的人在大罗城里发现了这个东西。”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摊开，“女王和将军请看，这是朝廷军在城中贴出来的告示，说是废除前任刺史苏定颁布的苛刻法令，免除了今年的税赋和劳役，还有几个任命。”
征侧接过那告示看了一眼便随手扔在桌旁。
“无须担忧，他的政令送不出交州，即便送出了，也不会得逞。”
他以为改一改政令，免了今年赋税徭役便能让七州的人倒戈？那是天真了，交趾被迫臣服、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曾经为了赋税和徭役，苏定杀过不少交趾人，这些仇恨难道是这么轻易便能化解的？
征江连连颔首，这些百姓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其他六州的知州，而这六位知州中，有三位都不满大乾朝廷久已，另外三位暂且持中立态度，可他们的军在自己手中，不怕他们翻出什么水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细微之事不可不防。
征谭有心再劝几句。
征江却道：“这早饭还吃不吃了？”
想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
征侧垂眸吃着早膳，好似没看见没听见妹妹的发难，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征江侧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撇了撇嘴，沾沾自喜却又有些羡慕。
大罗城。
俞唱晚也在问裴暻区区政令是不是真的能够撼动其他六州的知州，令其倒戈？
裴暻不辍笔，“拭目以待。”
大乾与南交道的矛盾并非朝夕之间可解，但总要从细微处去做，一方面做给百姓看，另一方面则是要做给主事人瞧。
裴暻接管大罗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任命汉化程度高、服从汉人朝廷的当地人出任官吏。而这一部分人中，多半出自南海、苍梧、郁林、合浦四州。
这四州相比交州、日南、九真三个地方，受汉人影响更大。据线报来看，南海、苍梧和合浦三州的知州如今仍是中立，但又默认了征侧自立。
可见，若不是苏定此前太过分，过于压迫交趾人，且强要在灾年按时按量上交赋税，又杀了一个知州，他们不见得会支持征氏姐妹造反。
俞唱晚颔首，转而问道：“叫我来做甚？”
裴暻抬首，凤眼看了眼一旁的布袋，俞唱晚走过去打开，里面竟是自己每日都要服用的药材。
“上次你说你的药仅余下半月的量，如今，可刚好？”
“刚好！明日最后一粒！”俞唱晚十分欣喜，忍不住嗅了嗅本草的天然香味，好奇道，“如何做到的？”
据她所知，粮草补给在海上，正被征氏姐妹的主力军拦着，根本没机会登陆。
裴暻道了句你猜。
姑娘自然知道他在考校自己，转过案上的舆图端详，又联想到近日听到的只言片语，咬了咬左手食指第二节，沉吟道：“莫不是化作渔民？”
金相玉质的脸上浮现笑容。
不错，交州不远处有一座无人小岛，他的人扮作渔民，定期将海上平叛军趁夜藏在岛上的粮饷运回来，这样的弊端就是每次量少，但容易瞒天过海。
琥珀色的眸子盛着霞光，潋滟着弯成月牙。
“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人？”
裴暻被这笑晃了晃眼，凤眸紧紧攥着她雪白的小脸，“在桂州几个月，难道仅仅治疫么？”
说起来那场瘟疫也给了他时间，让他部署南交道，否则这一路过来，不会如此顺利。他预料到征氏姐妹会用手段切断粮道，是以早早做了准备。
不仅交州，其余六州皆埋了人。
南海、苍梧、合浦三州在南交道北部，距离大乾更近，汉化程度更高。
也正如裴暻所料，当初苏定在时，三州夹着尾巴不敢反抗，后征氏姐妹反叛，三州胆小不敢有动作，可架不住征氏姐妹百般手段，威逼利诱之下与其达成同盟。
三州知州在两日后便接到了政令，而后十分默契地相约在老地方。
自这位平叛将军来到交州起，发出的每一条政令，都是用大乾和交趾两种文字书写，而非如苏定那般强制要求他们改成乾制。
三人碰头后，都没说话，饮完一壶茶，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