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娆的思绪正为笔下已知条件一塌糊涂的几何证明题发愁,笔尖与纸张不断摩擦,却绘出一团团“乱麻”,然而,思绪却又忍不住分出几分来想念家中餐桌上的香草鸡扒和法式小羊排……

    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星空响起,空气中仿佛被谁扔了颗糖炮弹,最后一节自习课安静做题的氛围已由躁动转为沸腾。萧弄晴拿着自动笔顺着试卷上的几何图形描了擦,擦了描,心里却觉得这放学铃声应该再早一些或晚一些的,这样总不至于让自己刚冒出的思路打断或者能短暂逃避一道数学题。

    沈清嘉呢?她的思维一向是敏捷的,弄晴想到这里,不禁往前看了一眼,果然又看到了她俯首书写的身影……

    绵里街道边,夏日樱花开得正好。

    “烦死啦,弄晴呀,你说我们为什么每天中午都以一节数学课来结尾呢?”

    萧弄晴收回停在樱花树上的视线,转而望向巫娆略带玩味的笑脸,笑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嗯?”

    “数学虽然不能在你买菜时用得上——”

    “但可以决定你在哪里买菜。”沈清嘉接了话。

    “可是我们家的菜又不需要我买,沈清嘉你也知道?”巫娆撇嘴。

    几人默契地想到什么,巫娆自小没了父母,跟着爷爷奶奶住,这些话在她们三人中,仿佛她是最有理由了解的,但是现在看来仿佛是知识面更广的两外两人占了上风。

    “老陈常这么说。”沈清嘉贴心地转了话题。

    “老陈是谁呀?”巫娆也很给面子地发问,当然,也是她发自内心的。

    “你数学老师。”

    “他不是姓周吗?”

    “陈周同,你说呢?”

    “我去!老班儿一口一个周同地叫着,我还以为……”巫娆郁闷。

    “不要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沈清嘉笑。

    “沈清嘉,是你的数学老师!”

    巫娆从两人中间绕到弄晴身侧,挽过她胳膊,仿佛此举才够彰显她小肚气量,另两人相视无奈地笑,三人伴着幽静的小路走远了去。

    微风漾漾,女孩儿们裙裾飞扬。

    樱花树下,有人站定,目光追随三个女孩儿而去,最后落在中间那道纤细身影上,不自觉勾了嘴角,殊不知,樱花瓣被风吹落,拂了他的衣衫,落在路人眼里,亦是一道风景。

    边上梧桐树叶摇摇曳曳地挑逗着阳光,翻过来翻过去,正面与背面交织着阳光活跃着。萧弄晴想着,这也许是她们姐妹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夏天了。

    刚转进小路,弄晴就看到绿意盎然的世界里停着一辆黑车,她疑惑,妈妈请朋友来了?

    许是好奇心作祟,萧弄晴觉得庭院不似以往安静,走近时传来的交谈声证实了她的感觉。风在这时起,拂乱她发,她缓步走到门前。

    推开,阳光突破阻碍,切着门洒下来。

    一位少年在沙发上坐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周身的清爽,纯白T搭淡蓝外套,井天裤白板鞋,谁能不喜眼前画?仿佛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温柔些许。

    察觉到门打开,少年也把目光投向来人,阳光佐证,弄晴那时分不清他原来的发色是金色还是黑色。

    “弄晴回来了。”沙发上一面容温和气质清爽的女人笑着打招呼。

    这是妈咪的大学同学,弄晴认得,那位少年,弄晴也认得。

    “羊卓阿姨”,弄晴也微笑着打招呼,随后又朝男生轻点头,“林晚。”

    妈咪坐于一侧单人沙发,茹羊卓母子坐在正面的大沙发上,她该怎么坐呢。

    她出于礼貌问候林晚,后者也爽朗应道,“弄晴好。”

    看着茹羊卓笑着朝自己招手,弄晴只能选择很自然地坐在他们母子二人之间。

    “放学啦弄晴?好久没见了,阿姨这次回绵里处理事情,来找你妈咪说说话。”茹羊卓语气亲昵,弄晴自觉朝她侧身,江林晚在她的视线之外。

    在萧弄晴稀少的记忆里,茹羊卓一直是一位很有亲和力的女性,这与她母亲初滢几乎相差巨大——她明事的年纪意识到这个问题。

    两位大学时期的闺蜜婚后带着各自儿女小聚,她与江林晚也就不需要经历相识。

    那时他们两个多小,孩童的记忆总是爽爽利利,却又不那么清晰,一切起承转合都顺其自然,因果际遇随后再定。

    “今天课业没问题吧?”初滢问女儿。

    “嗯,没有。”她说谎了,上午做题并不熟练,但这个情境下弄晴自觉做不到向同学那样和她们坦率谈论上午的疑难点,她索性将这场可能发生的对话抹去。

    “弄晴多聪明,小时候灵气得很。”茹羊卓笑道。

    “现在没灵气了?”初滢打趣闺蜜。

    “小孩子眼神亮晶晶的,可不是灵气,少年嘛,朝气居多,潜藏心事了。”茹羊卓贴心给自己解释,目光适时转移。

    “林晚学业还顺利吗?”初滢问闺蜜儿子。

    茹羊卓看来对江林晚的学习很有心得,先替他说,“全凭天赋支撑。”

    弄晴听了这话极其羡慕,班上总有那么一些男生,思维轻而易举地抵达题海彼岸,留下她们这些,苦苦在混乱中挣扎,等着老师将她们解救,然后反思总结,只等下一次不被淹死、泛舟快些。

    她听妈咪初滢道,“那很难得。”

    林晚很快笑着否定,“不是,母亲让我做题时少粗心些。”

    茹羊卓给了儿子一个期望你能改过来的眼神,对初滢说道,“所幸到了现在,终于实现了职业自由,真羡慕你。”

    江林晚看了眼母亲,她投向昔日同窗的眼神是真正的赞赏与羡慕,这与他母亲在商场上是截然不同的。

    初滢笑道,“我们是一样的人,写作是我爱好,投资不也是你的爱好么。”

    茹羊卓哼笑一声,不想再多言,把话题往两个小的上引,“你们两个好久没见了吧。”

    茹羊卓与初滢同寝之谊,毕业走上不同道路,在不同城市,平时见面不多,但各自人生大事都落不了彼此陪伴。

    有些友情会因外物减淡、减真,但只要它围绕着自己,从这份感情中找到慰藉,已是足够。她们都是优秀的女性,很能看得开,不过话说回来,谁又没有过追寻纯粹的时光呢?

    江林晚想了想道,“是,上次跟母亲来初阿姨家,我还记得是元宵。”

    “好多年了。”初滢莞尔。

    时光真奇怪,童年的认知与年少的再见,仿佛两不相欠。

    再次相见,仿佛才是新生的第一面。

    四人谈话萧弄晴存在感极低,她不善与人相处,积年累月下来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

    照往常,她该上去写作业了,但现在诺大的客厅,她也是四分之一,何况还有个同龄人,何况眼下她怎么可能以主人身份相邀这位江林晚同学逛逛园子,于是还是在沙发上扮演乖巧聆听者。

    突然,听得妈咪一句:“弄晴,你跟林晚去阁楼把粤翁出版社送来的那套记事集拿过来吧。”

    弄晴一听,忙扭头看了眼身侧的江林晚,他也正看自己呢,见他起身,她朝母亲道,“那本样书?”

    “对,“初滢侧过头朝茹羊卓解释,”完稿后没来得及再看,等与他们交流修订后要再改的,这本你先拿去看。“

    茹羊卓笑着应了,又再讨要,“有没有新出炉的小说,挑几本有趣的,也给你们添点销量。”

    “那么多世界名著还不够你看的,今时今日他们还顾及你这点儿。”初滢开玩笑道。

    她知道茹羊卓指的是粤翁出版集团董事长赵臻来,当年初滢在檂林大学上学时,经过介绍有幸认识了檂林大学出版社主编,此后初滢的作品大多由粤翁出版集团收录。

    当时的粤翁并没有现在如日中天,成为农椬市乃至全国的民营出版领域的龙头企业,新媒体的兴起对传统出版行业造成了不少冲击,初滢只在粤翁授权了五年的著作版权期,她那时在圈子已混得响当当,有独立的团队策划,但是影视版权还是授权给了粤翁。

    不少业内都说初滢这也算报了当年赵臻来对自己的赏识之恩了。

    当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茹羊卓不满初滢玩笑样子,“我说认真的呢,书总要看的下去的,开心还能少了,你这几年手下不带新人了?”

    初滢脸上笑意淡淡的,她摇摇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失去了什么,“现在啊,旅旅游,偷闲一身轻。”

    弄晴在旁听着,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她知道妈咪后半生——最起码到现在活得精彩,她隐约知道妈咪年少时经历了什么,她印象中的姥姥雍容华贵,常常贴着她乖外孙女的小耳垂低语着什么,弄得她的小耳朵痒痒的。

    她当然是不记得讲了什么,姥姥家的房间都特别大,她蹬着一副小短腿手脚并用爬楼梯都会累得撅嘴,她在姥姥家待的时间长,但比起姥姥家,她还是觉得奶奶家更热闹些,大伯二伯还经常咯吱她。

    好像有人告诉过幼小的她,她还有另外一对姥姥姥爷的,那是妈咪的另一个家。

    但那人说了没几句,奶奶就皱着眉把她一把搂起,还盯着那人虚虚打了几下,打完还忧心地盯着她的小脸看。

    妈咪和老爸离婚后,就离开了筱梓市,带着她跟哥哥在绵里市定居。

    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好像也不感觉快乐是无穷无尽、像滔滔江水流不绝了。

    妈咪好像经常出国,在别墅待着时,来家里找她的人也多得很,有人偶尔见到她,还会说,“初滢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小弄晴,叔叔(阿姨)还抱过你和你哥哥呢。”

    再以后,好像来别墅的人就少了些,她知道,不是见妈咪的人少了,只是他们换了地方。

    “楼上还有一些其他的书籍,林晚你看喜欢哪个,让弄晴给你拿上。”初滢对起身的二人说。

    弄晴点头,和林晚一起去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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