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姐小心!”

    阿轩弓起身体,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阴沉着脸。褪去了为博好感故意表现出来的稚嫩,如今这个一身冷漠肃杀之气的少年展露出属于他的锋芒。

    自遇袭之后,阿轩的心情就变得很糟糕。

    粗略算一算的话,他们距离青轩画坊大概只剩下三四天的路程,四舍五入,他们相当于在青轩画坊的地盘毫无预兆的遭遇了袭击,而他身为以情报见长的青轩画坊的一员,事前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阿轩握紧短剑,磨着后槽牙,暗自愤恨,

    这简直是往他脸上狠狠煽了一巴掌,要是路遥因此而受伤有个三长两短……

    在阿轩之外,马车上另外的两个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邵衡手上使力拔出飞针,皱起了眉。

    飞针因其体积小易携带的优点,是作为暗器的不二之选,但根据手法、流派及使用习惯的不同,以针为暗器的人多多少少会做些更符合自身习惯的修改,这一点,哪怕是幽冥间的死士也不例外,

    然而手上这根长针就只是最寻常的针而已,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根本无法判断出自哪门哪派,

    不论是谁发动偷袭,动手的人无疑是希望自己的身份来历不为外人所知。

    邵衡和路遥对视一眼,反手将长针收好,“我去探探情况,您注意安全。”

    路遥自知自己的长处只有一手医术,武力方面一向只求自保,现在出去只会添乱,因此并不强求,只是对邵衡颇为不放心:“你的伤、”

    “不碍事,”自家人知自家事,邵衡答道,“我、会小心。”

    路遥端详了一眼,见青年虽神情整肃,但面上并无退缩害怕之色,眉宇间净是分毫未变的平静,便知她的这份担心其实有些多余,

    面前之人并非易碎的琉璃瓷器,而是一把久经锻磨、锋锐无匹的利刃,

    “好吧,小心行事,”路遥转向阿轩,“你也是,我等你们回来。”

    几人的交谈不过眨眼之间 ,在飞针破窗而入的下一瞬,他们已经商讨完毕,阿轩和邵衡悄无声息离开马车,借路边树木阴影的遮掩一路潜行,邵衡在前阿轩在后,沿着暗器射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目标就在前面,邵衡停在不会被察觉的距离,下意识地抬手打出暗语,却没有等到同僚的回应,他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幽冥间的任务,跟在他身后的也不是幽冥间的死士,

    他转而尽量压低了声音,简短地说道,“在前面。”

    在发现前面的前幽冥间死士停下来的时候,阿轩反应迅速地同步停下了脚步,仗着某个人看不到,光明正大地打量。

    实力还不错,他想,刚刚跟在后面,都没太看清楚这死士是怎么做的,只是收敛气息的话他也会,但没办法像这死士一样存在感低到可怕,明明就在眼前,他的感知却告诉他,这人不存在,

    阿轩翻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写着一串叉号的打分榜单,心不甘情不愿地涂掉“武功”后的叉号,改成代表存疑的圈,

    随后抿着唇静悄悄地从邵衡的背后探出头,抬眼望过去。

    在前面不到二里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四周被帷帐遮挡着看不清车里的状况,拉车的是一匹白色的马,纯白如雪,四肢细长,肌肉匀称结实,鬃毛柔顺的垂落下来,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阿轩瞬间做出判断,这是一匹纯血宝马,价值千金,能用这样的马拉车,看来马车的主人必不是等闲之辈。

    而现在,宝马的脚边躺了一圈人,做普通农家打扮,手边躺的武器多为砍刀锄头,这些袭击马车的人应该是群山贼,不太可能是射出长针暗器的人。

    那剩下的唯一可能,阿轩望向马车前神情戒备的侍卫,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

    那个人样貌平平,头戴一顶草帽,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深棕色劲装,腰上悬着把空剑鞘,挡在马车防御最为薄弱的车窗前,呈现保护的姿态,

    乍一看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侍卫,

    但阿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无论是倒在地上看不出明显外伤的山贼,还是以一敌多却从容的好像碾死几只蚂蚁……

    “是同类。”细微但清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阿轩用眼睛丢给说话之人一个疑惑的问号。

    邵衡稳稳地藏在不被注意的阴影中,头也不回,仿佛那三个字不是出自他的口,他嘴唇微动,

    “那个侍卫,出身死士或者影卫,他很谨慎,看不出来历。”

    不论经历过何种训练和培养,死士身上那种视人命于无物、除了命令什么都不在乎的轻飘飘的虚无和杀了太多人以至于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的沉重,

    这种独特的气息,即使是出营许久的死士都没有办法彻底掩盖,

    在有着同样经历的邵衡眼中,这些人就像是白纸上唯一污浊的黑点,再明显不过,

    袭击他们的长针十有八九就是这个隐藏身份的死士射出来的。

    想明白之后,有个疑问紧接着被摆在了两人面前,

    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轩咬着嘴唇的软肉,纠结万分。

    其实马车周围还剩几个拿着锐器的山贼,但以他的观察,这群乌合之众很明显对侍卫造不成威胁,

    能用死士当侍卫,马车里还没露面的人明显不简单,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若想避免麻烦,如非必要还是离这种人远一点比较好,

    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山路,两侧都是杂草矮木丛生的山壁,只在中间留出一条刚好能让马车通过的窄道,前面的马车和山贼把路堵的严严实实。

    时机不等人,阿轩眼珠转过一圈,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他从藏身的地方蹿出来,高居短剑扑向山贼,同时不忘正气凛然地高喝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区区山贼竟敢在此劫道!大侠莫急,我这就来祝你一臂之力!”

    反正已经注定躲不开要和马车的主人打交道,那何不先卖个好,借此拉近关系?

    趁场上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阿轩一脚踹在山贼的腿弯,把三尺壮汉踹得在地上滚了三滚,然后跑到侍卫身边,摆出要和对方并肩作战的姿态,义愤填膺,“有我在,不会让你们这群小贼得逞的!”

    少年的话过于掷地有声,以至于七零八落躺了一地被揍得爬不起来的山贼不约而同呼吸一滞,就连抱着腿满地打滚哀嚎的壮汉都安静了一瞬,抬头看着见义勇为的少年,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鬼是怎么回事,看清楚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是谁再跳出来行侠仗义好吗!

    这时,又有一个黑衣的青年现身,缓步走入战场,看似不经意地堵死了山贼唯一逃跑的路径。

    躺尸的山贼们:“……”

    遭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踢到硬茬子了!

    场上接连的变化终于引来马车内未曾露面之人的注意,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撩起窗帘,露出其后端庄侧坐的姑娘,

    “玄武,怎么回事?”

    被称作玄武的侍卫向车窗的方向躬身垂首,两三句话把事情来龙去脉精准概述,随后沉声请罪,“惊扰到姑娘,是玄武的错,请您责罚。”

    姑娘明显已经习惯了侍卫说话的风格,朝玄武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在阿轩和邵衡身上转过一圈,随后放下窗帘,提着裙摆走下马车,

    玄武急忙去扶,

    阿轩和邵衡不动声色观察现身的姑娘,

    背对二人的玄武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绝非善意的打量,侧迈出一步,用身体挡下他们带刺的目光。

    阿轩和邵衡此番现身并非是为了与这位姑娘和玄武侍卫交恶,在察觉到对方隐晦的抗拒和警告之后顺势收回目光。

    “玄武,无妨。”反倒是被打量的姑娘拍了拍玄武的肩膀,主动从侍卫的身后走了出来。

    “你们就是这儿的山贼吧,”她站在小贼们的包围圈里,双手交叠收于小腹前,笑容温婉,面无惧色,从容得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漫步,

    “想必你们已经吃过教训。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放下武器就此离开,或者,”

    她朝侍卫偏了偏头,“玄武。”

    玄武会意,踏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放出一丝杀气。

    只是劫道仗着人多赚点小钱却还没胆子伤人的山贼们何时见识过杀气,一个个胆战心惊颤颤巍巍,满头大汗却不敢呻吟半声,用看恶魔的眼神看着面带笑容的姑娘,再不敢有任何冒犯的心思,

    抱着腿翻滚的壮汉更是直接,他本来就在被阿轩踹中膝盖的时候丢掉了锄头,在姑娘的威胁刚出口的时候就就地一滚,一瘸一拐地冲进山林不见踪影。

    见那个可怕的侍卫果然没有追究,剩下还能动的山贼有一个算一个,纷纷丢下伤人的凶器作鸟兽散,一个赛一个逃得快,

    至于地上没法动弹的同伴,

    不熟,真的不熟。

    阿轩目送山贼溜得背影都看不到一个,面色微妙,“姑娘这般心善,只怕这群山贼贼性不改,要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他们有伤人之意,我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之后自然会有人跟着他们找到山贼的老巢,将这群祸害一网打尽,”那姑娘诧异地看了阿轩一眼,温言细语地解释,“如今无关之人已经退场,该是说正事的时候,”

    她莞尔一笑,“不知二位为何而来,可否告知两位的姓名?”

    “询问别人姓名之前,不该先说说自己是谁吗?”

    邵衡身后,路遥缓缓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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