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轩和邵衡离开之后,路遥也没有闲着。

    她从袖中取出提早准备的药粉在马车周围细细撒了一圈,拍干净手上残余的药粉,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不见两人回来,也听不到前方有什么动静,于是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慢慢找过去,

    隔了老远就看到个子小小的阿轩飞起一脚,轻松把比他高出许多壮上许多的壮汉踹飞,然后没事人一样凑到一个不认识的侍卫前笑着说些什么。

    果然没有必要担心这两个人啊,路遥毫不惊讶地想,阿轩这孩子,看着年纪小,却已经是青轩画坊的骨干,是小茶姐姐的得力助手,能力自不必说,而邵衡……

    或许是两个人之间已经足够熟悉,路遥大概往四周扫了一圈就找到了俯身藏在树丛中的黑色身影,

    看起来一切顺利。

    为了避免打扰到那两个人,路遥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等着事情结束。

    不料场上忽生变故,那位新出现的姑娘先放走了山贼,后询问阿轩和邵衡的身份,不知是不是她多心,这姑娘虽然面带笑容举止文静,但路遥总觉得她没那么好相与,

    “询问别人姓名之前,不该先说说自己是谁吗?”

    路遥在对方面前站定,隔着白色的幕篱打量着。

    不提名贵的拉车白马,做工低调却难掩精致的马车,也不提这姑娘身上如云似锦绝非凡品的广袖长裙,单是这一份处变不惊落落大方的气度,就已经不是普通富贵人家能够养出来的。

    “啊,抱歉,是我一时疏忽。”那人向路遥微微欠身福礼,“我姓楚,名辞,这次本想外出郊游散散心的,不料路遇劫匪,若非这二位少侠仗义出手,只怕眼下还不得脱身。只是想向二位表达谢意罢了,心急冒犯到二位,我在这里先给二位赔个不是。”

    “原来是楚小姐,”伸手不打笑脸人,路遥点了点头,对这位姑娘的话持保留态度,

    不说别的,单就她看到的,即便没有阿轩和阿衡的帮助,单凭她那身手不凡的侍卫,绝不至于像楚小姐口中所说的那样脱不了身。

    “这两位是阿轩和邵衡,是我的朋友。不过举手之劳,楚小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是萍水相逢,以江湖之大,未来不一定还能见到面,楚辞身上有再多疑点和问题,也同他们没有关系。

    “既然此间事了,那就在此别过。”

    路遥先行,阿轩和邵衡随后,三人很快返回马车上,

    邵衡把自己的发现据实告诉少女。

    “你是说,那个叫玄武的侍卫,很有可能和你是同一个出身,长针是他射出的暗器?”路遥咬着唇,微眯起眼睛。

    死士地位低是没错,但其实培育出一个合格的死士所需要的资源不在少数,训练的场地、教导的师父、各类道具,花费的时间,甚至训练过程中人员的损耗,

    故而能这么干的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富可敌国,要么实力雄厚,或者兼而有之,

    一言以蔽之,这楚辞果真不似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在路遥旁边,阿轩还咬着指头苦苦思索,“楚辞,楚,总感觉在哪里听到过……”

    这名字很熟悉,至少他应当见过,但青轩画坊是江湖势力,经营的生意都在江湖,他记不太清,就说明楚辞很有可能不是江湖中人。

    “无所谓,这次不过是恰巧遇到,之后不太可能再遇到。”路遥无所谓地拿起手边的画本,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就算遇到了,她也不虚对方。

    这天下哪个人还没有个病病痛痛,哪个人没有和医师打交道的时候,一个医术高明的医师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

    并且自古医毒是一家,医术好的医师背地里下毒的水平也不会差,谁都不想吃饭喝水还要时刻担心会不会中毒,

    恰巧,路遥自认医术水平还可以,自保无虞,通常来讲,不会有人愿意选择和她交恶。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可是……”阿轩依旧没有放心。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尽头是一处渡口,下江南的人从渡口登船,顺水而行,不出一日就能入江南,此后再乘一日的船,就能到青轩画坊。

    楚辞说她是出门郊游,有很大可能也是去江南,所以才会和他们三人在这条山路上遇到,

    可江南赏景,春日最佳,绿草红花,垂柳如丝,烟雨蒙蒙最是江南好风光,若赏得是秋景,则需在等些时日,待红枫遍染,叶落为霜,西湖的水沉淀出满池澄澈,昭昭秋意凉如水,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但眼下正是夏去秋来,青黄相交的时候,绿的不纯粹,又黄的不彻底,

    他听楚辞的口音,不像江南本地人,一个外地人来江南赏景却不挑景色最好的时候来,

    要么是初来乍到不熟悉,要么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轩语带担忧地把自己的猜测讲给路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怕之后路姐姐还会再遇到他们。”

    “是挺有可能,”路遥不擅长见微知著地分析情报,但她相信阿轩的能力,并且觉得阿轩说得好有道理,“不过我和她这是第一次见,她就算有所图,那也图不到我们身上。再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还有小茶姐姐撑腰呢。”

    听路遥提起小茶姐姐,阿轩眼睛一转,觉得这话没毛病,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要是被小茶大人知道了,一定会被追在后面揍的,

    想到这儿,阿轩狠狠打了个冷颤,小茶大人拿鸡毛掸子揍人的时候可疼了!

    “还是让我去问问消息吧。”

    阿轩干劲十足地翻出笔墨,以极快的速度写了一张小纸条,吹一声口哨唤来联络的信鸽,把纸条卷成一条,塞进信鸽右脚上绑着的信筒里,再把信鸽放飞,这才抹一把虚汗,安下心来去赶马车。

    与此同时,另一边,玄武站在楚辞的身后,目送三人远去,目光中带着掩藏的很好的担忧。

    然而背对着玄武的楚辞却好像背后长了双眼睛,没有回头,只是突然问道,“有心事?”

    “是。”没有犹豫,玄武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坦然摆放到对方眼前,“真的就这么放他们有吗?那个黑衣人,很危险。”

    他垂下眼眸,不安地摩挲藏在腕间的匕首。

    仅仅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彼此都没有真正的动手,已经足够他发现对方平静表面下掩盖的危险,

    他看到了那人在跨过山贼身体时的无动于衷,看到了那人眼中潜藏的冷漠,

    这个青年绝对和他有着相似的出身,是被人特地训练、锻造出的兵器,一样的危险,一样的视人命于无物,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在威慑山贼的时候他用出过一枚长针,很有可能是被这个青年捡到了,所以才会过来一探究竟,

    是他把危险引了过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着了魔一样在他的脑海中盘桓不去,让他不由地一阵不安,

    实际上,不只是青年,无论是打着仗义的名头出手的少年还是最后出现的少女,每一个给他的感觉都不简单,

    如果他们真的对上,他以一敌三,有多少把握能够获胜,又有多少把握能够护着、

    玄武悄悄瞥一眼身前蹁跹的背影,一触及收,克制地压低眉眼,

    护着……全身而退呢?

    拼上性命不要的话,是十成,

    这让玄武感到了些许安心。

    “总觉得,”突然凑近到耳旁的声音轻柔悦耳,带着主人显而易见的恶趣味,“玄武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他仓惶地抬头,鼻尖擦过对方肩头滑落的碎发,鼻息间是一股清浅的幽香,

    他们靠得实在是、

    太近了,

    玄武一下子屏住呼吸,不敢抬眼,“小、小姐、”

    “嗯?”

    故意拉长的鼻音中,长发的姑娘已经若无其事地退开一小段距离,只剩下他一个人暗自彷徨,

    玄武手指颤了颤,猛地收紧,任由指甲在掌心印下一个个苍白的弯月。

    一身长裙纤长轻盈的姑娘笑语盈盈,歪起脑袋,不复外人面前的端庄,“又叫错了啊,玄武。”

    玄武抿了抿唇,眼睫轻轻颤动着,将他心中的紧张暴露无遗,他克制住慌乱瞟动的目光,喏喏道,“主、主人。”

    “这还差不多。”听到想听的称呼,楚辞满意地笑了笑,向自己的侍卫伸出手。

    无需多言,在身前之人抬手的同时,玄武下意识配合地俯低了身体,让那只纤细的手刚好落在自己的头顶,

    “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玄武要好好习惯一下才是啊。”楚辞心满意足地薅了把侍卫粗粝但顺从的发顶。

    玄武不知不觉闭上眼睛,感受着头顶处传来的,轻柔的触感,在那只手将要离开时下意识地追了上去,轻轻蹭了一下,

    紧接着,理智追了上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耳畔传来女子清脆如银铃的浅笑,玄武窘迫得心脏重重一跳,恨不能用瞬身术立刻消失在原地。

    这时,山林间有黑影显现,几个起落后迅速接近两人。

    玄武迫不及待地后退半步直起身,依旧不敢去看面前的姑娘,“主人,他们到了。”

    楚辞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侍卫,敛袖间重新端起端庄的气势,目不斜视,只是嘴唇微动,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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