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夏目漱石端坐于窗前。
青年私底下少有如此正经严肃的姿态，仿佛眼前不是普通画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也变成某种能解开科拉兹猜想的天启。
“镜，你更喜欢哪个颜色？”镊子尖端轻夹着两块贝壳碎片，赭红和紫色。
白发红瞳的少年仔细端详片刻，注意力移向桌上还未粘贴的几张照片。
“黑色。”
“哦，很有眼光哦～”夏目漱石顺着他的视线，拿起那张少女喂养乌鸦的照片。
涩泽镜垂下眼眸，并未从老师手中接过照片，只是借着老师的姿势抬手轻轻抚摸。
“很温暖。”他给出简短的评价。
夏目漱石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游转在椎名莲展开的双手。小乌鸦衔来几颗朱红的果子放在主人掌心。
“它们是小莲两个月前的宠物，比起有皮毛的温热动物，她居然更喜欢乌鸦。”
“乌鸦有羽毛，”涩泽镜纠正他，“而且你去抚摸它，也一定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哈哈哈，小莲在信里也是这么反驳我的。”提到妹妹夏目漱石心情很好，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
“镜。”夏目漱石忽然郑重。
“嗯。”
“下次有机会，见见我的妹妹吧。我有预感，你们会非常投契。”
说到这里，青年三花猫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不过，我自己也许久没见到小莲，自从我离开崛原。夸张点说，再不见到她，恐怕连她微笑的样子都要遗忘了。”
涩泽镜听到有些讶异，“这么算起来，时间间隔足足有——”
……
“三十三年呐”夏目漱石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邮差员疑惑的声音将夏目漱石拉回现实。
“没什么，”夏目回神，将层层封装的包裹稳稳放在邮差员手中，“要寄送的物品。”
他已经看到追缉武装侦探社众人的电视报道，抓捕令铺天盖地。如果事情真如预想般发展，而武侦和Port Mafia又没能走到棋子应在的位置上，包裹里的东西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希望。
“请务必今日内运离横滨。”
见雇主神情如此之郑重，邮差员不由得开口保证，“请您放心，现在这点小小的动乱算不上大事。要不了多久，武装侦探社…”邮差员一顿，嫌恶地改口，“罪大恶极的侦探就会被绳之以法。”
可他的包裹要拯救的正是那群“罪大恶极的侦探”啊。
夏目漱石苦笑，点点头。
邮差员却误将夏目的表情理解为不安，当即热心向雇主透露内幕：“我们的运输路线还是稳定的，听市政那边说，军警的大人物们已经出动了…欸，军警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夏目漱石的心跳漏了一拍。
军警？偏偏出现在他即将送出包裹的时候。
镇定地扭头缓缓向身后看去，同时心里闪现无数种军警出现的原因和护送包裹安全离开的应对之法。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就这样光明正大从数米高的隔断网顶部跃下，双足落地时没扬带起星点灰尘。
单独作战，己方胜率趋近为零。
“接下来的事涉及军警内部机密，请先离开吧，”夏目漱石握着手杖的左手抬起拦住还想要往前的邮差员，头也没回地说，“这是雇主的命令。”
“欸…好的，先生。”虽然不想错过接触军警大人的机会，任务当前，邮差员还是极有职业素养地乖乖听话带包裹快步离开了。
死巷里只剩下两人。风吹过铁网格，风声扭曲成呜呜幽咽。
军警中的精锐，猎犬中的头领。
“福地源一郎君。”
军警微微偏头看了眼邮差员离开的方向，明显不在意对方带走了何物。
然后在夏目的注视下，他闪身露出身后挂着的人。
如果不是精神过度紧张，夏目漱石早该在第一时间察觉的。
“哥哥。”
这一瞬间夏目漱石如遭雷击，耳边古怪嘶哑的风声也变得凄厉起来。
他清楚记得，三十三年前的下午，异能特务科用冰冷的声音告诉他。
【
“夏目前辈，我们也损失了数百名优秀同仁，对于此次事故，我们和你一样感到痛心和遗憾。”
“……”
“爆炸发生的原因还在调查中，本部已经调集一大批侧写师与能力者。比较可惜的是，现场受到雪害影响，不少线索都模糊了。”
“……”
来访者开始对夏目漱石始终沉默的态度感到不耐，低头看了眼有检测异能波动功能的钟表，数值稳定。索性将一直放在身旁的保险箱拎到桌上。
“尽管我们知道对您来说十分艰难，还是请您替我们看看，也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定。搜救队足足花了一星期功夫才找到几块，它究竟是不是…”
保险箱肆无忌惮地摊开在桌面，来访者特意往前推了推，近得几乎要捧到夏目脸上。
一小段过分干净的肋骨。
敏锐的洞察力告诉夏目，它才不是什么从废墟里辛苦翻找到的爆炸后残骸。
“你们解剖了她？”夏目的声音很轻，冷静得像一位旁观者。
这回轮到来访者沉默了。
“你们解剖了她。”异常笃定。
直白的话语让来访者略感尴尬，避开问题，硬着头皮解释，“异能爆炸中心损毁严重，几乎找不到完整的部分。前辈，上级希望您能够仔细辨别，确认S级保护仍存活被其他势力带走的可能。要是one order——”
“够了！”
来访者被无形的障重重拍到墙上！
青年如暴怒的狮子狠狠瞪着他，戴在手上检测异能波动的钟表发出刺耳蜂鸣。有血腥味从喉管反涌至口腔。
来访者恍然惊觉，眼前总是笑面待人的温和前辈，的确有被称作异能第一人的资格。
*
走出安全室时来访者依旧惊魂未定。连保险箱也没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早等候在外的同伴见状连忙将他扶上车。
“夏目前辈怎么说？”
“确定残骸的来源为莲小姐。还有，报告种田长官，夏目先生将即刻废弃在横滨的安全屋。”
同伴诧异，“好的。下一处联络地在？”
来访者最后回头望了眼安全屋，脑子里挥之不去是那一幕：夏目漱石紧握着断骨，锋利的骨截面刺破他的掌心，有暗红的血液淌落。
另一种意义上的骨血相连。
“没有下一处，他不会再为我们主动提供任何帮助。”
黑车驶离时，为熄灭崛原火灾而人工释放的大范围雪灾已经停下，透骨的寒冷却才真正开始笼罩横滨。
夏目漱石用了大概三个月去调查真相，加上特务科拖延隐瞒的时间，前前后后恰好够到十二月初。
他并未特意去寻找主谋-从犯-小喽啰之类的角色，那些人所做的事、为异能爆炸的诞生助力多少，他根本不在意。
他想知道妹妹因何而死。
上级的想法恰巧与他相驳，认认真真推出一个个参与者，贴心列出各自的错处，只询问他需要如何处置。
12月末的时候夏目漱石去了趟东京，中途找到一家小旅馆，窝在有窗的阁楼房里给椎名莲写信。
窗外灯火通明，山下，涩泽家的真泉山庄点燃了数百发造价昂贵的烟花，向路人降下难得一见的奇景恩赐。金黄绚烂的光束照亮人群欢庆的笑颜，一切如此祥和安宁，歌舞升平。
爬上屋顶高处的三花猫看到重重围围的庭院中，涩泽家最年幼的公子站在长寿木下，绣有暗金麒麟纹的羽织黑暗中亦显得耀眼威严。
他只是单纯想见见涩泽镜，发现对方并未因他与上层的矛盾受到牵连，心里松了口气。
涩泽家赶在他宣布废除安全屋的半个小时后强硬地带走了涩泽镜。
或许这些人比他更早收到小莲的死讯也不一定？毕竟召集一大批异能者从东京赶到横滨不是轻易之事。
真是讽刺。最该知道的人最后才被通知。
无论异能特务科还是陆地研究所都不会允许刚失去唯一亲人的他继续负责S级白麒麟计划。尤其是“失去以往冷静”“无法用常理揣摩”的他。
想到某些负责人的评价，三花猫自嘲的笑笑。
他看了眼周围，确信无人发现自己，猫足轻跃悄悄靠近。
少年涩泽踮着脚往长寿木枝桠上悬挂某物，丝毫不在意易损的昂贵着物被树皮乱枝摩擦得勾丝。
扁扁的小包，黑色布料，看不清究竟。
夏目漱石准备继续靠近，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往前的猫步。
“镜少爷。”
“家主大人请您过去一同观赏花火。”
四下无人，猫咪趁机溜到长寿木下。用两片布料简单缝合的粗糙小乌鸦吊在风中，不知在等待谁。】
回忆至此结束。
早该于三十三年前死去的小莲站在距离他不足一米的位置。
难道我也在天人五衰覆灭计划被算计的一环中吗？夏目漱石有些悲哀的想。
更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他无法压抑见到小莲时内心的窃喜，即便明摆着是针对他的陷阱。
“你准备做什么？”他听到一个恼怒的声音，那是三十三年前失去唯一至亲的夏目漱石在说话，“福地源一郎君，你到底预备——”
啪。
手杖脱手而出掉落地面的声音。主人过于震惊而下意识松开了五指。
一双有温度的手搂住了夏目漱石。
他在瞬间被抽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青年私底下少有如此正经严肃的姿态，仿佛眼前不是普通画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也变成某种能解开科拉兹猜想的天启。
“镜，你更喜欢哪个颜色？”镊子尖端轻夹着两块贝壳碎片，赭红和紫色。
白发红瞳的少年仔细端详片刻，注意力移向桌上还未粘贴的几张照片。
“黑色。”
“哦，很有眼光哦～”夏目漱石顺着他的视线，拿起那张少女喂养乌鸦的照片。
涩泽镜垂下眼眸，并未从老师手中接过照片，只是借着老师的姿势抬手轻轻抚摸。
“很温暖。”他给出简短的评价。
夏目漱石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游转在椎名莲展开的双手。小乌鸦衔来几颗朱红的果子放在主人掌心。
“它们是小莲两个月前的宠物，比起有皮毛的温热动物，她居然更喜欢乌鸦。”
“乌鸦有羽毛，”涩泽镜纠正他，“而且你去抚摸它，也一定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哈哈哈，小莲在信里也是这么反驳我的。”提到妹妹夏目漱石心情很好，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
“镜。”夏目漱石忽然郑重。
“嗯。”
“下次有机会，见见我的妹妹吧。我有预感，你们会非常投契。”
说到这里，青年三花猫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不过，我自己也许久没见到小莲，自从我离开崛原。夸张点说，再不见到她，恐怕连她微笑的样子都要遗忘了。”
涩泽镜听到有些讶异，“这么算起来，时间间隔足足有——”
……
“三十三年呐”夏目漱石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邮差员疑惑的声音将夏目漱石拉回现实。
“没什么，”夏目回神，将层层封装的包裹稳稳放在邮差员手中，“要寄送的物品。”
他已经看到追缉武装侦探社众人的电视报道，抓捕令铺天盖地。如果事情真如预想般发展，而武侦和Port Mafia又没能走到棋子应在的位置上，包裹里的东西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希望。
“请务必今日内运离横滨。”
见雇主神情如此之郑重，邮差员不由得开口保证，“请您放心，现在这点小小的动乱算不上大事。要不了多久，武装侦探社…”邮差员一顿，嫌恶地改口，“罪大恶极的侦探就会被绳之以法。”
可他的包裹要拯救的正是那群“罪大恶极的侦探”啊。
夏目漱石苦笑，点点头。
邮差员却误将夏目的表情理解为不安，当即热心向雇主透露内幕：“我们的运输路线还是稳定的，听市政那边说，军警的大人物们已经出动了…欸，军警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夏目漱石的心跳漏了一拍。
军警？偏偏出现在他即将送出包裹的时候。
镇定地扭头缓缓向身后看去，同时心里闪现无数种军警出现的原因和护送包裹安全离开的应对之法。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就这样光明正大从数米高的隔断网顶部跃下，双足落地时没扬带起星点灰尘。
单独作战，己方胜率趋近为零。
“接下来的事涉及军警内部机密，请先离开吧，”夏目漱石握着手杖的左手抬起拦住还想要往前的邮差员，头也没回地说，“这是雇主的命令。”
“欸…好的，先生。”虽然不想错过接触军警大人的机会，任务当前，邮差员还是极有职业素养地乖乖听话带包裹快步离开了。
死巷里只剩下两人。风吹过铁网格，风声扭曲成呜呜幽咽。
军警中的精锐，猎犬中的头领。
“福地源一郎君。”
军警微微偏头看了眼邮差员离开的方向，明显不在意对方带走了何物。
然后在夏目的注视下，他闪身露出身后挂着的人。
如果不是精神过度紧张，夏目漱石早该在第一时间察觉的。
“哥哥。”
这一瞬间夏目漱石如遭雷击，耳边古怪嘶哑的风声也变得凄厉起来。
他清楚记得，三十三年前的下午，异能特务科用冰冷的声音告诉他。
【
“夏目前辈，我们也损失了数百名优秀同仁，对于此次事故，我们和你一样感到痛心和遗憾。”
“……”
“爆炸发生的原因还在调查中，本部已经调集一大批侧写师与能力者。比较可惜的是，现场受到雪害影响，不少线索都模糊了。”
“……”
来访者开始对夏目漱石始终沉默的态度感到不耐，低头看了眼有检测异能波动功能的钟表，数值稳定。索性将一直放在身旁的保险箱拎到桌上。
“尽管我们知道对您来说十分艰难，还是请您替我们看看，也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定。搜救队足足花了一星期功夫才找到几块，它究竟是不是…”
保险箱肆无忌惮地摊开在桌面，来访者特意往前推了推，近得几乎要捧到夏目脸上。
一小段过分干净的肋骨。
敏锐的洞察力告诉夏目，它才不是什么从废墟里辛苦翻找到的爆炸后残骸。
“你们解剖了她？”夏目的声音很轻，冷静得像一位旁观者。
这回轮到来访者沉默了。
“你们解剖了她。”异常笃定。
直白的话语让来访者略感尴尬，避开问题，硬着头皮解释，“异能爆炸中心损毁严重，几乎找不到完整的部分。前辈，上级希望您能够仔细辨别，确认S级保护仍存活被其他势力带走的可能。要是one order——”
“够了！”
来访者被无形的障重重拍到墙上！
青年如暴怒的狮子狠狠瞪着他，戴在手上检测异能波动的钟表发出刺耳蜂鸣。有血腥味从喉管反涌至口腔。
来访者恍然惊觉，眼前总是笑面待人的温和前辈，的确有被称作异能第一人的资格。
*
走出安全室时来访者依旧惊魂未定。连保险箱也没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早等候在外的同伴见状连忙将他扶上车。
“夏目前辈怎么说？”
“确定残骸的来源为莲小姐。还有，报告种田长官，夏目先生将即刻废弃在横滨的安全屋。”
同伴诧异，“好的。下一处联络地在？”
来访者最后回头望了眼安全屋，脑子里挥之不去是那一幕：夏目漱石紧握着断骨，锋利的骨截面刺破他的掌心，有暗红的血液淌落。
另一种意义上的骨血相连。
“没有下一处，他不会再为我们主动提供任何帮助。”
黑车驶离时，为熄灭崛原火灾而人工释放的大范围雪灾已经停下，透骨的寒冷却才真正开始笼罩横滨。
夏目漱石用了大概三个月去调查真相，加上特务科拖延隐瞒的时间，前前后后恰好够到十二月初。
他并未特意去寻找主谋-从犯-小喽啰之类的角色，那些人所做的事、为异能爆炸的诞生助力多少，他根本不在意。
他想知道妹妹因何而死。
上级的想法恰巧与他相驳，认认真真推出一个个参与者，贴心列出各自的错处，只询问他需要如何处置。
12月末的时候夏目漱石去了趟东京，中途找到一家小旅馆，窝在有窗的阁楼房里给椎名莲写信。
窗外灯火通明，山下，涩泽家的真泉山庄点燃了数百发造价昂贵的烟花，向路人降下难得一见的奇景恩赐。金黄绚烂的光束照亮人群欢庆的笑颜，一切如此祥和安宁，歌舞升平。
爬上屋顶高处的三花猫看到重重围围的庭院中，涩泽家最年幼的公子站在长寿木下，绣有暗金麒麟纹的羽织黑暗中亦显得耀眼威严。
他只是单纯想见见涩泽镜，发现对方并未因他与上层的矛盾受到牵连，心里松了口气。
涩泽家赶在他宣布废除安全屋的半个小时后强硬地带走了涩泽镜。
或许这些人比他更早收到小莲的死讯也不一定？毕竟召集一大批异能者从东京赶到横滨不是轻易之事。
真是讽刺。最该知道的人最后才被通知。
无论异能特务科还是陆地研究所都不会允许刚失去唯一亲人的他继续负责S级白麒麟计划。尤其是“失去以往冷静”“无法用常理揣摩”的他。
想到某些负责人的评价，三花猫自嘲的笑笑。
他看了眼周围，确信无人发现自己，猫足轻跃悄悄靠近。
少年涩泽踮着脚往长寿木枝桠上悬挂某物，丝毫不在意易损的昂贵着物被树皮乱枝摩擦得勾丝。
扁扁的小包，黑色布料，看不清究竟。
夏目漱石准备继续靠近，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往前的猫步。
“镜少爷。”
“家主大人请您过去一同观赏花火。”
四下无人，猫咪趁机溜到长寿木下。用两片布料简单缝合的粗糙小乌鸦吊在风中，不知在等待谁。】
回忆至此结束。
早该于三十三年前死去的小莲站在距离他不足一米的位置。
难道我也在天人五衰覆灭计划被算计的一环中吗？夏目漱石有些悲哀的想。
更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他无法压抑见到小莲时内心的窃喜，即便明摆着是针对他的陷阱。
“你准备做什么？”他听到一个恼怒的声音，那是三十三年前失去唯一至亲的夏目漱石在说话，“福地源一郎君，你到底预备——”
啪。
手杖脱手而出掉落地面的声音。主人过于震惊而下意识松开了五指。
一双有温度的手搂住了夏目漱石。
他在瞬间被抽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