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下旬的光泰市，本应是初秋的季节，阳光却依旧如盛夏般灿烂热烈。高温持续了近两周，烈日炙烤着整个城市，穿城而过的泰安江似乎都快要被抽走水分变得干涸，沿江露出光秃秃的堤坝。
城市新区显眼的标志性建筑光泰卫视大楼，玻璃幕墙映衬着蓝天反射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线，像一座发光的蓝色冰山矗立在新城区最显眼的位置。
大楼中，节目制作中心里，一间临时隔出的办公室，角落里的台式空调被开到最大档。出风口呼呼地喷出团状白雾，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似乎有些徒劳。电脑主机超负荷运转发出的巨大风扇声让这里如同正在赶工连轴转的工厂，不断散发出似乎能看得见形态的热浪。
离光泰卫视的20周年庆还有不到半年，作为“献礼”之一的纪录片《印记》连素材都还没整理完毕，团队顾不上恶劣的工作环境，疯狂赶工。
下周就是初审的日子，几个汗流浃背的年轻剪辑师坐在房间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指飞舞在键盘上快要搓出火星子来，面部肌肉无意识地狰狞着，恨不得能用脑电波来直接处理堆积如山的素材。
与整个房间忙碌紧张的氛围不同，缩在角落里的苏乾乾则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头戴着白色的无线耳机，手肘撑着脸颊皱紧眉头望向窗外发着呆。
桌上专属的制冷扇只为一人服务，徐徐凉风轻拂面颊，可她心里却焦躁地如同此时外面刺眼的烈日。
作为导演，《印记》这部片子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了90%，当下令人发愁的是全片亮点之一的“手作”板块。有一位非遗传承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采访，连见一面都很艰难。每次和节目组沟通的都是他那个老实憨厚的徒弟，看似很好说话，其实各种花式打太极婉拒。
耳机里悠扬舒缓的大提琴声丝毫没能给她带来一些解决问题的灵感，反而像是带着幽怨翻来覆去的催促。明天下班前要是不拿到素材就真的赶不上送审了！苏乾乾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关掉音乐。
没了降噪耳机带来的安宁，办公室里不算小的议论声悉数落入耳中。
“装什么装啊，跑到这儿找优越感了，真是的！”
“人家是有背景的关系户，跟咱们这种普通打工人可不一样。”
“呵呵，有背景不去当明星、当主持，跑来光泰卫视拍纪录片？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哈哈哈……”
苏乾乾听出议论的主角正是自己，微微侧头用余光一扫，又是那几个闲的没事只会八卦的同事，她抬手用指腹点了点眉心，若无其事地保持着看向屏幕的姿势。
“每天早上那台挥着小翅膀的劳斯，你们没看见啊！人家的通勤座驾！还带司机的那种！”
“啊？粉色那个？是她的？我以为是一姐老公新给她买的呢！”
“要真是一姐的，她还不得开到演播大厅去炫耀，拍十个VLOG到处发！怎么可能每天早送晚接，停几分钟就走这么低调。”
“啧，那她图什么啊？拍这种任务片又不是什么轻松赚钱的事。”
“谁知道呢，说不定，跟那个谁一样，就新来的那个经济频道的小美女主播，知道吧！人家想钓个金主当老公呢，哈哈哈哈哈……”
笑声有些刺耳，苏乾乾勾了勾嘴角，浅浅哼笑，颇有兴致地听着自己“关系户”的种种传闻和那些让人看不顺眼的行为。
“还别说，她好像是导演系毕业的，导演跟主播……不是一个段位的吧？”
“呵呵，她有那个本事吗？年纪轻轻就能负责一整个项目？哼，回头台庆能过关，咱们的年终奖不被砍掉，我叫她姐姐！”
提到自己的利益，几个人的脸上同时浮现了一丝担忧，“唉，好晦气！为什么她的项目要挂在我们部门？到年底KPI怎么算啊。这部片子投入很大诶，听说原本是要找那个最近很火的张一凡来导，说不定还能拉些赞助来保本，怎么最后来的是她？”
苏乾乾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
几个围在一起的人里，年龄稍长戴着眼镜的短发女，摆出一副业内专家的样子，晃动着手臂张牙舞爪地科普道：“呵，人家张一凡什么档次啊，第一部小成本片子就拿新人导演奖，第二部文艺片卖出了商业片的票房，直接拿下最佳导演，那是天选之子！未来的国际大导演！人家肯定不会浪费时间来接这种赔钱项目，现在有点名气的导演，都是拍商业大片，没几个亿投资，张一凡可能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钱才是——”
“砰！”白色办公桌上的制冷扇仰面直挺挺倒下，磕出的响声让叽叽喳喳的几个人停了嘴，目光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苏乾乾双手推桌，从转椅上站起来，扯掉头上的耳机扔到一旁，两手抱在胸前微微扬起下巴冲着几个人说道：“张一凡可不是为了钱接项目的人，你们少给他泼脏水。”
可能是没想到会有人反击，身材高挑的卷发女不屑地笑着往前两步，身体斜倚着办公桌单手撑在桌面，贴满了闪钻的修长指甲敲出“哒哒哒”的声响。
她斜眼扫过，摇摇头笑得有些轻佻：“哎哟，能听见啊，那还戴什么耳机，装聋吗？”
“呵，我戴不戴耳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看着碍眼，影响我们聊天了。”
“那你可以出去，这里是我的办公室。”
卷发女眨巴着扇子一样浓密的假睫毛，眼睛环视周围，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往空气中划过，“这里，是光泰卫视的办公室，作为公司员工，我们都有使用的权利。况且，你们只是临时借用。如果想要独立办公室，可以去找台长。或者……楼下咖啡厅也不错。”
旁边的几人掩嘴轻笑，苏乾乾看着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过，怒气不由自主地上了脸。
“我想你们可能不太清楚，这个项目是你们台长非要让张一凡接的，他忙不过来才请我帮忙，而且费用也是跟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赞助商的！”
“哟哟哟，好有底气啊！赞助商是因为你才投资的吧？所以……干爹？还是金主？”卷发女翘着兰花指轻拍胸口侧头向旁边人看去，“我可是第一次在光泰卫视听到这么有底气有财气的话，吓死我了呢！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引来了正在埋头苦干的几个剪辑师的不满，“要吵出去吵！烦不烦啊！”。
吼声让那几人愣住几秒，苏乾乾正好开口道：“哼，没见过世面的确实容易受惊吓！”她抬腿踢开转椅想要再让这几个人好好见识见识，“你们知不知道我——”话才出口，外面突然跑过好几个人，噼里啪啦乱作一团的脚步声吸引了屋里人的全部注意。
“你们干嘛呢？有鬼追啊，跑这么快！”卷发女冲着门口喊了一句。“快走快走，演播厅那边刚下班，去晚了就看不到了！！！”声浪回荡在楼道里，说话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看什么？看谁？演播厅今天录什么？”
“今天的排期应该是《光芒万丈》吧，是来了什么大明星嘉宾吗？”戴眼镜的短发女一边张望一边说道，“啊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姜来！”她兴奋着拍手，好像中了彩票似的，急忙拉起旁边的人的胳膊就往外冲，“就是那个，那个爆火的古偶剧，那个惊为天人的那谁！唉唉，快走快走！！！”
《光芒万丈》是光泰卫视最火的周末综艺，今天到场参加录制的是最近台里黄金档正在播出的一部古偶剧的主要演员们。男女主角是一线流量，颇有些知名度，早就是节目的常客。
然而引起刚才那阵骚动的，并不是主角，却是剧中一个初出茅庐的配角——演员姜来。
自从电视剧播出以来，只要稍一有空，光泰卫视的小姑娘们几乎都在讨论这位被称为“祖师爷双眼含泪追着磕头求他吃一口”的流量小鲜肉，坊间八卦也在传言，不知道从哪里凭空窜出来的人，拿到的片酬比男一号还高，真的是重金请来的全剧颜值担当。
苏乾乾一开始还有些好奇，趁着午餐时间凑上去听了几句后，发现那人就是让自己身兼数职日理万机的老妈天天准时追剧，从头到尾浮夸吹捧到她有点反胃的那位，直接翻了个白眼在同桌人诧异的目光中冷笑评价：
“流量小鲜肉的保质期都不长，且不说有可能明天就塌房，脸帅心善身材好，温柔深情双商高，人设做到这种极端的程度，简直就是自我毁灭。”
那些浮夸的正面形容当然是来自某妈粉的原话。这番论调一出口就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嫌弃，同事纷纷吐槽她是眼馋嫉妒见不得人好。苏乾乾自然是不在意的，与众不同被排斥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电视台的闲言碎语，从她接到项目踏进光泰卫视大门的那天起，就没少过。
闲聊的几个人跟着大部队冲向了电梯间，只剩下卷发女还在原地不屑一顾地继续说道：“跟没见过男人似的，什么小鲜肉，啧，都是装的。”她回头瞥了一眼苏乾乾，勾勾嘴角，“跟你一个路数。”
“你平时都喜欢这么当面议论别人的吗？是台里给你的工作不够多闲得慌，还是挣得太少有怨气啊？”
苏乾乾当然不是为姜来抱不平，卷发女这种说话没品的语气着实让她有些火大，再加上刚才被人打断的怒气又重新续上，她一股脑地开启输出。
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咧着大红唇，慢慢走到苏乾乾面前，“噢哟，你生气了吗？要不要我给你道个歉啊？苏大小姐？嗯？对了，您是哪家的大小姐来着？”
苏乾乾愣了一下，微皱眉头抬起下巴瞪着眼前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女人。
果然，没穿高跟鞋就没气势！没化大浓妆就没底气！她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黑色T恤，再扫过面前的女人，展露优美曲线套装，馥郁的香气更像是无形的攻击，一时走神语塞的她觉得自己像个炮灰丫鬟。
想起进组前答应过师兄张一凡，行事一定低调，绝不透露身份，她轻咬着嘴唇，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把桌上的相机塞进包里，跨在肩上向门口走去。
面前突然伸出一只穿着黑色高跟鞋的修长小腿，回避正面交锋失败！
“让开！”
“苏小姐这是准备去哪儿啊？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呵，这里的规矩对我没用。”苏乾乾伸手用力一推，顾不得踉跄着闪到一边的卷发女，扬头走了出去。
刚进电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日理万机的老妈，至臻珠宝的赵大设计师赵总本人，竟然亲自打来电话来让她早点回家吃饭，着实让人有些意外。苏乾乾三言两语敷衍着挂掉电话，打开通讯录滑到置顶的那个号码。
电梯到了一楼，刚跨出几步就看到大门口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保安一边用力抵着玻璃门，一边嘶声吼道：“退后！往后退！不要挤！”
对这种情况，虽然刚来光泰卫视不到两个月，她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看到混乱的场景，她丝毫没有惊讶，转身便往侧边的小门走去。小门虽然有些绕路，需要穿过大巴停车区才能到达平时司机来接她的位置。但就目前这种情况，不走小门估计再过一个小时都挤不出去。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下午4点半的阳光突然照遍全身，一股热风迅速将她全身包裹起来，黑色T恤继续加码吸收太阳的热量，整个人像进到了烤箱里。
她伸手挡住射向脸部的光线，小步快跑到一旁的行车道，打算走个捷径到停车场出口靠近马路的位置。正要踏上斑马线，一辆摩托车突然急刹在面前。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吱嘎”声里混杂着凄厉而短促的一声尖叫。
原本还被毒辣的阳光晒得她全身冒热气，被这么一吓，后背突然一阵冷汗，紧接着双腿开始微微颤抖。她赶紧撑住膝盖，想要直起身子，可四肢好像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哆哆嗦嗦地跪下去，胳膊猛地被人一拽，疼地她五官扭曲。
“没事吧？”
心脏“咚咚”狂跳像是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喉咙哽着什么，她咳了一声咬紧牙关说不出话，只能轻轻摆手作回应。
“生病？低血糖？中暑？你要不要去对面阴凉的地方坐会儿？”
默默点头之后，身旁的人靠近后轻声一句“得罪了”，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从腋下穿过，像拎小动物似的把她架了起来。
苏乾乾勉强站直身体抬头一看，“你？”
面前这个人，大热天穿着长袖夹克和工装裤还有马丁靴，刚摘了头盔的一头短发乱得肆意，脸上残留着化过妆的痕迹，在阳光下有些斑驳。
“嘘！”这人像是知道了什么，做了噤声的动作，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你缓过来了吧？就当没看见过我，不用谢。”
“哈？呵，呵呵……可真是自恋——”
哭笑不得的苏乾乾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然后是如同大象狂奔的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朝两人涌了过来。
“姜来！！！姜来！！！！”
“哥哥！！！姜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活的！！！！！！”
山呼海啸般飞奔过来的一群人瞬间把两人围住。推搡之下，敞口的挎包里，相机从里面滚了出来。眼看着那些腿脚就要不长眼地踩上去，她烦躁地喊着：“让开！都让开！”
扒开人群蹲下，手刚碰到相机却被人狠狠踩了一脚，此起彼伏撕裂的干吼声从头顶传来。
“偷拍的！！她来偷拍的！”
“她是私生饭！哥哥她是故意的！”
“私生饭滚开好吗！”
“不要脸啊！跟踪哥哥！还穿情侣装！”
“把她拉出去！！！把照片删掉！！！”
相机没捡到，人却是被骂地莫名其妙。眼看着快要被挤得趴到地上沦为踩踏事故主角，她忙乱地伸手抓紧眼前唯一挺拔的工装裤，使劲借力一拉，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姜来一脸惊恐地低着头，目光撞上正恶狠狠盯着他的苏乾乾。顾不得周围还有一帮嚎叫的粉丝，他连忙两手死命抓住裤腰，生怕当街在粉丝面前被人扒了裤子。
“私生粉”太过大胆的动作让这群粉丝的不满达到了巅峰，她们叫嚣着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来回拉扯中，苏乾乾的头发被不知道多少人抓住，直扯到头皮生疼，脖子和胳膊也被尖利的指甲划出红痕。
眼看着混乱就要升级为群殴，一个西装笔挺带着墨镜的壮汉冲了上来，拨开人群低沉的一声“小姐”，紧接着壮实的胳膊把苏乾乾一圈，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拦腰提起，转身握拳用手肘突破围攻迅速离开。
面前突然空出一块，姜来回神赶紧露出营业的笑容应付着热情到疯狂的粉丝，他有些后怕地抓紧裤腰缓缓后退。走了几步后，十来个保安终于出现，见怪不怪地冲上来帮他解围。
经历一场虚惊，他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挪步中感到脚底有些奇怪，低头移开右脚，一条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项链，静静地扭曲着躺在地上，断成了好几截。
城市新区显眼的标志性建筑光泰卫视大楼，玻璃幕墙映衬着蓝天反射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线，像一座发光的蓝色冰山矗立在新城区最显眼的位置。
大楼中，节目制作中心里，一间临时隔出的办公室，角落里的台式空调被开到最大档。出风口呼呼地喷出团状白雾，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似乎有些徒劳。电脑主机超负荷运转发出的巨大风扇声让这里如同正在赶工连轴转的工厂，不断散发出似乎能看得见形态的热浪。
离光泰卫视的20周年庆还有不到半年，作为“献礼”之一的纪录片《印记》连素材都还没整理完毕，团队顾不上恶劣的工作环境，疯狂赶工。
下周就是初审的日子，几个汗流浃背的年轻剪辑师坐在房间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指飞舞在键盘上快要搓出火星子来，面部肌肉无意识地狰狞着，恨不得能用脑电波来直接处理堆积如山的素材。
与整个房间忙碌紧张的氛围不同，缩在角落里的苏乾乾则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头戴着白色的无线耳机，手肘撑着脸颊皱紧眉头望向窗外发着呆。
桌上专属的制冷扇只为一人服务，徐徐凉风轻拂面颊，可她心里却焦躁地如同此时外面刺眼的烈日。
作为导演，《印记》这部片子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了90%，当下令人发愁的是全片亮点之一的“手作”板块。有一位非遗传承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采访，连见一面都很艰难。每次和节目组沟通的都是他那个老实憨厚的徒弟，看似很好说话，其实各种花式打太极婉拒。
耳机里悠扬舒缓的大提琴声丝毫没能给她带来一些解决问题的灵感，反而像是带着幽怨翻来覆去的催促。明天下班前要是不拿到素材就真的赶不上送审了！苏乾乾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关掉音乐。
没了降噪耳机带来的安宁，办公室里不算小的议论声悉数落入耳中。
“装什么装啊，跑到这儿找优越感了，真是的！”
“人家是有背景的关系户，跟咱们这种普通打工人可不一样。”
“呵呵，有背景不去当明星、当主持，跑来光泰卫视拍纪录片？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哈哈哈……”
苏乾乾听出议论的主角正是自己，微微侧头用余光一扫，又是那几个闲的没事只会八卦的同事，她抬手用指腹点了点眉心，若无其事地保持着看向屏幕的姿势。
“每天早上那台挥着小翅膀的劳斯，你们没看见啊！人家的通勤座驾！还带司机的那种！”
“啊？粉色那个？是她的？我以为是一姐老公新给她买的呢！”
“要真是一姐的，她还不得开到演播大厅去炫耀，拍十个VLOG到处发！怎么可能每天早送晚接，停几分钟就走这么低调。”
“啧，那她图什么啊？拍这种任务片又不是什么轻松赚钱的事。”
“谁知道呢，说不定，跟那个谁一样，就新来的那个经济频道的小美女主播，知道吧！人家想钓个金主当老公呢，哈哈哈哈哈……”
笑声有些刺耳，苏乾乾勾了勾嘴角，浅浅哼笑，颇有兴致地听着自己“关系户”的种种传闻和那些让人看不顺眼的行为。
“还别说，她好像是导演系毕业的，导演跟主播……不是一个段位的吧？”
“呵呵，她有那个本事吗？年纪轻轻就能负责一整个项目？哼，回头台庆能过关，咱们的年终奖不被砍掉，我叫她姐姐！”
提到自己的利益，几个人的脸上同时浮现了一丝担忧，“唉，好晦气！为什么她的项目要挂在我们部门？到年底KPI怎么算啊。这部片子投入很大诶，听说原本是要找那个最近很火的张一凡来导，说不定还能拉些赞助来保本，怎么最后来的是她？”
苏乾乾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
几个围在一起的人里，年龄稍长戴着眼镜的短发女，摆出一副业内专家的样子，晃动着手臂张牙舞爪地科普道：“呵，人家张一凡什么档次啊，第一部小成本片子就拿新人导演奖，第二部文艺片卖出了商业片的票房，直接拿下最佳导演，那是天选之子！未来的国际大导演！人家肯定不会浪费时间来接这种赔钱项目，现在有点名气的导演，都是拍商业大片，没几个亿投资，张一凡可能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钱才是——”
“砰！”白色办公桌上的制冷扇仰面直挺挺倒下，磕出的响声让叽叽喳喳的几个人停了嘴，目光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苏乾乾双手推桌，从转椅上站起来，扯掉头上的耳机扔到一旁，两手抱在胸前微微扬起下巴冲着几个人说道：“张一凡可不是为了钱接项目的人，你们少给他泼脏水。”
可能是没想到会有人反击，身材高挑的卷发女不屑地笑着往前两步，身体斜倚着办公桌单手撑在桌面，贴满了闪钻的修长指甲敲出“哒哒哒”的声响。
她斜眼扫过，摇摇头笑得有些轻佻：“哎哟，能听见啊，那还戴什么耳机，装聋吗？”
“呵，我戴不戴耳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看着碍眼，影响我们聊天了。”
“那你可以出去，这里是我的办公室。”
卷发女眨巴着扇子一样浓密的假睫毛，眼睛环视周围，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往空气中划过，“这里，是光泰卫视的办公室，作为公司员工，我们都有使用的权利。况且，你们只是临时借用。如果想要独立办公室，可以去找台长。或者……楼下咖啡厅也不错。”
旁边的几人掩嘴轻笑，苏乾乾看着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过，怒气不由自主地上了脸。
“我想你们可能不太清楚，这个项目是你们台长非要让张一凡接的，他忙不过来才请我帮忙，而且费用也是跟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赞助商的！”
“哟哟哟，好有底气啊！赞助商是因为你才投资的吧？所以……干爹？还是金主？”卷发女翘着兰花指轻拍胸口侧头向旁边人看去，“我可是第一次在光泰卫视听到这么有底气有财气的话，吓死我了呢！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引来了正在埋头苦干的几个剪辑师的不满，“要吵出去吵！烦不烦啊！”。
吼声让那几人愣住几秒，苏乾乾正好开口道：“哼，没见过世面的确实容易受惊吓！”她抬腿踢开转椅想要再让这几个人好好见识见识，“你们知不知道我——”话才出口，外面突然跑过好几个人，噼里啪啦乱作一团的脚步声吸引了屋里人的全部注意。
“你们干嘛呢？有鬼追啊，跑这么快！”卷发女冲着门口喊了一句。“快走快走，演播厅那边刚下班，去晚了就看不到了！！！”声浪回荡在楼道里，说话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看什么？看谁？演播厅今天录什么？”
“今天的排期应该是《光芒万丈》吧，是来了什么大明星嘉宾吗？”戴眼镜的短发女一边张望一边说道，“啊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姜来！”她兴奋着拍手，好像中了彩票似的，急忙拉起旁边的人的胳膊就往外冲，“就是那个，那个爆火的古偶剧，那个惊为天人的那谁！唉唉，快走快走！！！”
《光芒万丈》是光泰卫视最火的周末综艺，今天到场参加录制的是最近台里黄金档正在播出的一部古偶剧的主要演员们。男女主角是一线流量，颇有些知名度，早就是节目的常客。
然而引起刚才那阵骚动的，并不是主角，却是剧中一个初出茅庐的配角——演员姜来。
自从电视剧播出以来，只要稍一有空，光泰卫视的小姑娘们几乎都在讨论这位被称为“祖师爷双眼含泪追着磕头求他吃一口”的流量小鲜肉，坊间八卦也在传言，不知道从哪里凭空窜出来的人，拿到的片酬比男一号还高，真的是重金请来的全剧颜值担当。
苏乾乾一开始还有些好奇，趁着午餐时间凑上去听了几句后，发现那人就是让自己身兼数职日理万机的老妈天天准时追剧，从头到尾浮夸吹捧到她有点反胃的那位，直接翻了个白眼在同桌人诧异的目光中冷笑评价：
“流量小鲜肉的保质期都不长，且不说有可能明天就塌房，脸帅心善身材好，温柔深情双商高，人设做到这种极端的程度，简直就是自我毁灭。”
那些浮夸的正面形容当然是来自某妈粉的原话。这番论调一出口就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嫌弃，同事纷纷吐槽她是眼馋嫉妒见不得人好。苏乾乾自然是不在意的，与众不同被排斥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电视台的闲言碎语，从她接到项目踏进光泰卫视大门的那天起，就没少过。
闲聊的几个人跟着大部队冲向了电梯间，只剩下卷发女还在原地不屑一顾地继续说道：“跟没见过男人似的，什么小鲜肉，啧，都是装的。”她回头瞥了一眼苏乾乾，勾勾嘴角，“跟你一个路数。”
“你平时都喜欢这么当面议论别人的吗？是台里给你的工作不够多闲得慌，还是挣得太少有怨气啊？”
苏乾乾当然不是为姜来抱不平，卷发女这种说话没品的语气着实让她有些火大，再加上刚才被人打断的怒气又重新续上，她一股脑地开启输出。
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咧着大红唇，慢慢走到苏乾乾面前，“噢哟，你生气了吗？要不要我给你道个歉啊？苏大小姐？嗯？对了，您是哪家的大小姐来着？”
苏乾乾愣了一下，微皱眉头抬起下巴瞪着眼前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女人。
果然，没穿高跟鞋就没气势！没化大浓妆就没底气！她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黑色T恤，再扫过面前的女人，展露优美曲线套装，馥郁的香气更像是无形的攻击，一时走神语塞的她觉得自己像个炮灰丫鬟。
想起进组前答应过师兄张一凡，行事一定低调，绝不透露身份，她轻咬着嘴唇，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把桌上的相机塞进包里，跨在肩上向门口走去。
面前突然伸出一只穿着黑色高跟鞋的修长小腿，回避正面交锋失败！
“让开！”
“苏小姐这是准备去哪儿啊？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呵，这里的规矩对我没用。”苏乾乾伸手用力一推，顾不得踉跄着闪到一边的卷发女，扬头走了出去。
刚进电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日理万机的老妈，至臻珠宝的赵大设计师赵总本人，竟然亲自打来电话来让她早点回家吃饭，着实让人有些意外。苏乾乾三言两语敷衍着挂掉电话，打开通讯录滑到置顶的那个号码。
电梯到了一楼，刚跨出几步就看到大门口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保安一边用力抵着玻璃门，一边嘶声吼道：“退后！往后退！不要挤！”
对这种情况，虽然刚来光泰卫视不到两个月，她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看到混乱的场景，她丝毫没有惊讶，转身便往侧边的小门走去。小门虽然有些绕路，需要穿过大巴停车区才能到达平时司机来接她的位置。但就目前这种情况，不走小门估计再过一个小时都挤不出去。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下午4点半的阳光突然照遍全身，一股热风迅速将她全身包裹起来，黑色T恤继续加码吸收太阳的热量，整个人像进到了烤箱里。
她伸手挡住射向脸部的光线，小步快跑到一旁的行车道，打算走个捷径到停车场出口靠近马路的位置。正要踏上斑马线，一辆摩托车突然急刹在面前。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吱嘎”声里混杂着凄厉而短促的一声尖叫。
原本还被毒辣的阳光晒得她全身冒热气，被这么一吓，后背突然一阵冷汗，紧接着双腿开始微微颤抖。她赶紧撑住膝盖，想要直起身子，可四肢好像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哆哆嗦嗦地跪下去，胳膊猛地被人一拽，疼地她五官扭曲。
“没事吧？”
心脏“咚咚”狂跳像是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喉咙哽着什么，她咳了一声咬紧牙关说不出话，只能轻轻摆手作回应。
“生病？低血糖？中暑？你要不要去对面阴凉的地方坐会儿？”
默默点头之后，身旁的人靠近后轻声一句“得罪了”，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从腋下穿过，像拎小动物似的把她架了起来。
苏乾乾勉强站直身体抬头一看，“你？”
面前这个人，大热天穿着长袖夹克和工装裤还有马丁靴，刚摘了头盔的一头短发乱得肆意，脸上残留着化过妆的痕迹，在阳光下有些斑驳。
“嘘！”这人像是知道了什么，做了噤声的动作，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你缓过来了吧？就当没看见过我，不用谢。”
“哈？呵，呵呵……可真是自恋——”
哭笑不得的苏乾乾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然后是如同大象狂奔的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朝两人涌了过来。
“姜来！！！姜来！！！！”
“哥哥！！！姜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活的！！！！！！”
山呼海啸般飞奔过来的一群人瞬间把两人围住。推搡之下，敞口的挎包里，相机从里面滚了出来。眼看着那些腿脚就要不长眼地踩上去，她烦躁地喊着：“让开！都让开！”
扒开人群蹲下，手刚碰到相机却被人狠狠踩了一脚，此起彼伏撕裂的干吼声从头顶传来。
“偷拍的！！她来偷拍的！”
“她是私生饭！哥哥她是故意的！”
“私生饭滚开好吗！”
“不要脸啊！跟踪哥哥！还穿情侣装！”
“把她拉出去！！！把照片删掉！！！”
相机没捡到，人却是被骂地莫名其妙。眼看着快要被挤得趴到地上沦为踩踏事故主角，她忙乱地伸手抓紧眼前唯一挺拔的工装裤，使劲借力一拉，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姜来一脸惊恐地低着头，目光撞上正恶狠狠盯着他的苏乾乾。顾不得周围还有一帮嚎叫的粉丝，他连忙两手死命抓住裤腰，生怕当街在粉丝面前被人扒了裤子。
“私生粉”太过大胆的动作让这群粉丝的不满达到了巅峰，她们叫嚣着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来回拉扯中，苏乾乾的头发被不知道多少人抓住，直扯到头皮生疼，脖子和胳膊也被尖利的指甲划出红痕。
眼看着混乱就要升级为群殴，一个西装笔挺带着墨镜的壮汉冲了上来，拨开人群低沉的一声“小姐”，紧接着壮实的胳膊把苏乾乾一圈，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拦腰提起，转身握拳用手肘突破围攻迅速离开。
面前突然空出一块，姜来回神赶紧露出营业的笑容应付着热情到疯狂的粉丝，他有些后怕地抓紧裤腰缓缓后退。走了几步后，十来个保安终于出现，见怪不怪地冲上来帮他解围。
经历一场虚惊，他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挪步中感到脚底有些奇怪，低头移开右脚，一条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项链，静静地扭曲着躺在地上，断成了好几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