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乾乾精疲力竭回到家,趿拉着拖鞋缓步来到客厅,看见老妈赵楠溪正端坐着眉飞色舞地面对平板电脑在说着什么,她蔫着歪倒进单人沙发随口问道:“赵总还在开会呢?”

    “忙着呢!”赵楠溪头也没回,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扰自己。墙面上悬挂的100寸电视屏幕里,古风造型的人飞来飞去,音量调得很小。

    老妈一反常态边看电视边工作,对自己态度还这么敷衍,苏乾乾瘪瘪嘴有些不爽地继续追问:“是什么重要项目让赵总把工作阵地都挪到客厅里来了?”

    “确实挺重要的,待会儿再跟你说,先换身衣服去,穿的什么样子!”赵楠溪丢来一个白眼,有些不耐烦。

    “上班还能穿成什么样子?”苏乾乾撑起上半身伸长了脖子,费力地偷看老妈到底在和谁视频。

    “好歹你去的是电视台,还是个导演,就不能穿点儿稍微有品质的衣服吗?我们家的形象……”赵楠溪抬头撇了沙发里四仰八叉的苏乾乾一眼,表情随即转为惊讶,“你这衣服哪来的?”

    “衣服?”她梗起脖子扯了扯身上的黑T,疑惑着今天怎么都对这件平平无奇的衣服起了兴趣,“上次刘助理出差,我让她帮忙从国外带的呀,怎么了?”

    “你怎么能跟我们家宝贝撞衫了呢。”

    “嗯?你,你们家宝贝?”再次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苏乾乾扯着领口满脸迷惑地抬头,盯着一脸兴奋地老妈:“您说的……宝贝,肯定不是我吧?”

    “当然不是!我们家姜来今天也穿的这一件T恤,一模一样!”赵楠溪语气有些激动,手指在屏幕上非快地点着,头也不回。

    “哈?姜来?那个古装剧演员吗?”,苏乾乾撇着嘴嫌弃地不行,“您叫他什么?宝贝?呵……”

    赵楠溪有些激动地抬手指着墙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古装剧。

    画面中一个白衣长发美男蹬地纵身,轻巧地跃上了房顶,然后几乎是怼着脸的缓慢特写。从飘逸的发丝到挺拔的鼻梁,在到剑眉星目接着是白齿红唇。要不是知道这是加了N层滤镜的古偶电视剧,还以为是哪个护肤品的广告。

    中年贵妇的眼中像是打开无数盏八百瓦的灯泡,亮闪闪地看着自己的闺女夹着嗓子说:“对呀对呀,就是他!真的好帅啊!”

    苏乾乾看着电视屏幕,没忍住笑出了声:“呵!就这?就他?”

    “笑什么?你可别小瞧他,虽然这才是他入行的第一部戏,但我这几年来也算见过不少新人演员了,他绝对是最有潜力,也最可能大红大紫的一个。”赵楠溪边说边把平板从支架上拿起来递到她面前,“刚才我们还成立了一个应援团,以后专门要给他做应援呢。”

    “你们?”

    “哦,都是你认识的那些,牌搭子啊,下午茶闺蜜啊,逛街好友啊什么的。”

    随着在屏幕上晃动的手指,苏乾乾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贵妇面孔,一脸嫌弃地推开平板。

    “啧啧~您这是搞了个贵妇追星团呀。怎么?这一季的新品全搞定了?麻将没有吸引力了?全城的星级酒店餐厅都关门了?还是您的手机停机了,那些销售们没法夺命连环call预告上新了?”

    赵楠溪愤愤地瞪了苏乾乾一眼,“打麻将太累,吃甜品要胖,新款都不好看!还是看帅哥演戏更有意思,新一季的灵感就靠他了。”

    她端着平板电脑坐回沙发上,转眼便满脸带笑地冲着屏幕里七八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说道:“各位,待会我还有个饭局,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下次会议时间,我会提前让刘助理通知各位的。”

    苏乾乾一屁股坐过来,撅起嘴摇着头一脸严肃地问道:“赵总,我还挺不理解的,您说照以前,知名演员,国际巨星那种,太太们飞去戛纳追追也就罢了。怎么今天突然对这种新人小咖感兴趣了?中了什么邪?”

    边说边勾着老妈黑色的长卷发绕在手指上转圈,突然“啪”地一声,之前才被挠出几条血丝的手背出现了一片红痕。

    “嘶……疼!您那个戒指,在家里就不要带这种浮夸的款式!很容易误伤的好吗!”

    “什么叫这种人?才去了几天就学得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本来就是嘛!今天下班的时候,我正好在台里的停车场看见他,哼,据说是录综艺,一出来就被一群小姑娘追着又喊又叫的,吵的人头疼!”苏乾乾说着就学起那些粉丝的样子。

    赵楠溪伸出手,将中指上刚才动武歪掉的硕大一只红宝石戒指摆摆正,翻了个白眼说道:“哦,那些小姑娘呀,不值得一提。都是突然冒出来的颜粉,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

    “哼!那些小姑娘今天差点儿就让我趴那儿了!还把相机给摔坏了,一个个看上去挺疯狂的。”苏乾乾想起刚才的场景一股莫名火就冲了上来,“她们还对我动手了!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后面也有!要不是金戈在,我今天就交代在那儿了!作为爱豆也不知道管管自己的粉丝,任由着那帮人胡来。赵总呀,您说就这种人,你们还要为他成立粉丝团,眼光是不是太差了?嗯?”

    苏乾乾一通质问终于引起了老妈的注意,赵楠溪转身认真地看着她说:“乾乾,嘶……不对啊,你今天有点儿奇怪。之前我也追过那么多明星,没见你有这么多抱怨的。好歹你也算半个圈子里的人,怎么说话语气也跟那些营销号黑粉似的,听着总有股子阴谋诡计的味道。”

    “什么叫阴谋诡计,明明就是您很奇怪,莫名其妙就突然开始追什么小鲜肉了,晚节不保!”说完赌气刚要起身,手却被赵楠溪温柔地拉住,“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受委屈了,还是那个电视台里有人给你脸色看?”

    “没有!”

    “呵呵,你那点儿小脾气,我还是知道的,从小就这样。肯定是有事心里憋着气呢吧?”

    “说了没有!别瞎猜。”被亲妈说中,她却不愿意承认,只能把手抽出来,起身往电梯间走去。

    “这才刚上班儿几天呀,早说了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公司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不如赶紧回家帮你爸一把,要不家业全都得交给外人打理了!非要犟着去当什么导演,你以为只是毕业作品拿了奖,就能什么都一帆风顺了吗?”

    苏乾乾停住脚步,回头皱着眉说道:“您为什么一直就抓着我不放呢?不是还有坤坤吗?”

    “坤坤?哈哈哈哈!你那个呆头呆脑的弟弟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啊?他现在就是个没开窍的傻小子,每天只到玩玩玩,能顺顺利利拿到毕业证我都谢天谢地!公司要是交给他,你爷爷估计能气得跳脚,天天拿着高尔夫球杆追着他打!”

    “那还不是你们的教育问题……”这一句算是戳中了要害,赵楠溪抬起手,指着苏乾乾刚要发飙,客厅响起电话铃声。

    很快,阿姨一溜小跑着过来,对着正在僵持的两人说道:“太太、小姐,爷爷和先生马上到家了。”

    “知道了。”赵楠溪叹了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了眼杵在面前一脸怨气的闺女,改口说道:“快去换身衣服,穿鲜亮点,待会儿在爷爷面前可不许这么犟!听见没!”

    难得的家庭聚会,作为从小就被爷爷捧在掌心的万盛集团小公主,没了弟弟苏坤坤在场分担火力,苏乾乾成了独一无二的活靶子。

    饭桌上,毫不意外,爷爷苏万盛又开始了例行的催婚咒语。从自己白手起家创立万盛集团,到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她和弟弟的出生,然后诉说如何把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两人身上,又感叹到现在还没看到丝毫孙女婿的影子,再到露出一副即将谢幕般的感慨,开始中气十足地用洪亮的声音在饭桌上交代后事……

    苏乾乾的思绪在爷爷的絮叨中飘到远方,真的要怀疑,老人家的表演功力不输很多大牌演员,比起老妈来更是颇为纯熟,自己曾经被老师赞许的表演天赋,或许就是遗传自这位。

    等到爷爷的全套话术倾诉完毕,让她备受折磨的晚餐也接近了尾声。

    自从苏乾乾大学毕业以来,不但爷爷催婚的频率日渐加快,用词和方式也逐渐夸张。她的个人问题变得像是需要万盛集团董事开会讨论的头号议题一样,成了家庭饭局里最重要也是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小她2岁的弟弟苏坤坤还在国外念大学,爷爷对于孙辈的期望自然就全部落在了她这个近在眼前的宝贝孙女身上。苏万盛自从卸下万盛集团董事长一职之后,除了每天和老朋友满世界打高尔夫,其他的时间几乎全都用在了给苏乾乾物色男朋友上。

    从小就被教育要尊敬长辈,十分乖巧的她对于爷爷的耳提面命一直都是恭敬但敷衍。可就在刚才,爷爷终于宣布此次家庭晚宴最重要的消息:一个世交好友家和她年龄相当的孙子最近要从国外回来。

    “相亲”这个以前苏乾乾从未接触过的词语,当场变成了爷爷指派给老妈督办的任务。

    震惊之余,一想到不久之后,即将面对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还要坐在一起“谈情说爱”,苏乾乾有些头疼。她偷偷看向正兴致勃勃安排着各种见面细节的爷爷,心里祈祷那位门当户对的孙子要是能待在国外别回来就好了,最好是再夸张一点,彻底断了爷爷的念头,在相亲之前,对方能够出柜,算是一了百了。

    整个晚上她被“相亲”这两个字纠缠着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好不容易挨到晚餐结束,急匆匆和爷爷拥抱道别之后,她便以还有工作需要加班为借口,自己打车赶回那个在电视台附近的高层公寓。

    终于回到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耳边没了絮絮叨叨,她懒散地躺倒进沙发,踢掉拖鞋把腿搭在靠垫上,摸出了手机。

    打开社交软件的第一眼,挂在热搜上的照片闯进视线。

    照片中,她正站在停车场前的路边上,和那位叫姜来的演员以奇怪的肢体交错拉扯着。

    从角度上来看,这张“作品”肯定是那群呼啸而过的尖叫少女们其中一位干的好事。虽然角度看不到她的正脸,但莫名就被和自己鄙视的人扯上关系,她的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不爽的当然不只是停车场的尴尬场面和后来老妈的奇葩举动以及爷爷的擅自安排。在家换衣服时,她摸到空荡荡的锁骨,瞬间火气就冲上了脑门。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条项链,铂金的链子,中间是一颗切工精湛、火彩璀璨的蓝宝石,簇拥着主石的碎钻一直延伸到项链的二分之一处。

    说起来这项链还是作为珠宝设计师的赵楠溪亲自为女儿设计并制作的生日礼物。项链不但是款式设计别出心裁,主石更是苏乾乾小时候第一次去宝石交易中心时买下的一颗水滴形蓝宝石。

    纤细的铂金链条为了承载几十颗闪耀的小石头,凸显夺目亮眼的主石,不得不用到了特别的镶嵌工艺,让整条项链虽然重量不少,但看上去显得格外平整细滑,轻盈灵动。

    带着这条项链走进光泰卫视的第一天,苏乾乾就被不知道多少个女生用羡慕又嫉妒的眼光无数次扫过白皙的脖颈,搞得她只好将项链藏到衣领里面。

    回想着和项链一起度过的点滴时光,人生中的第一颗具有纪念意义的石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她不免又带着怨气重重地将脚下的靠垫踢了出去。

    这一整天从早到晚,好像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着她的心意的。工作上处处不顺心,出门撞上无脑粉丝和自恋演员,回家被亲妈嫌弃,被爷爷催婚,自己这个万盛集团的大小姐竟然也有如此凄惨而充满怨念的一天,说出去估计谁也不相信。

    当然,她也没有可以说的人。

    从小就被家里处处紧密周全地保护着,像易碎的珍宝,只要离开苏家的别墅,不是司机跟着,就是保姆跟着。在学校也因为身份的原因,很少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以至于长到现在,大学都毕业了,还没一个能随时随吐露心声的朋友。

    看着那张照片被挂在热搜首页的照片,她越想越生气,猛地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正打算扔开手机和所有这些烦心事去泡澡,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她一跳。

    手指不小心触到屏幕,电话立刻秒接。

    罗主任的咆哮像炸了锅的喇叭,从手机里喷射出来。

    “苏乾乾!你是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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