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奇毒寒月兰被夕凉轩带走的消息如风一般吹遍江湖,这个出现年岁不久的美人窟霎时引起了各方注意,尤其是天下毒门。

    当年毒尊名动天下无人能敌,江湖对毒门谈之色变,可十七年前毒尊出事彻底浇灭了毒门的气焰。如今有些实力的三大毒门都在京都附近,被多方势力夹在中间,其内里也是互相蚕食、混乱不堪。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关夕凉轩的各种情报在江湖流传时三大毒门已聚在一起着手研究。

    “你怕什么?夕凉轩出现不过六七年的时间,一群花瓶还能强上天不成?”一方密室中传出激动的吼声。

    “就是太短了!”另一个声音明显要稳定些,“他们不是花瓶,是些亡命徒。他们收留灭门惨案的遗嗣、门派追杀的亡命徒、青楼逃出的妓子、被人遗弃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被人针对的对象?可你听过有人在夕凉轩出过事吗?难道那些人一进夕凉轩仇家便不计较了?”

    “朱兄说的不错,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夕凉轩背后到底有没有别的势力在支持,那个传说中的小姐究竟是什么人?身份是什么?会不会是哪家的神秘弟子?”又有个声音开口,“不知严兄如何能斩钉截铁地说寒月兰确实在夕凉轩?”

    “若非你们这帮懦夫,曾经叱咤江湖的毒门如今怎会是这般窝囊样子!”最先开口的人气极,咬牙骂道,“我的人冒死进入夕凉轩,真切感受到了寒月兰的寒气!”

    数不清的消息在江湖传了数日,真真假假如迷雾般笼罩在众人心头。

    直到夕凉轩传出音讯,如巨石落入深潭溅起浩大浪花,引得赤风岭聚集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娇花落了满园夏,奇景醉了秋日风。十日后暮蝉清鸣、雁字回时,槐江山夕凉轩设惊鸿会,广邀天下英豪,共辞盛夏、同赴金秋!”

    …………

    浓郁茶香氤氲在青绿色的房中,似还混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徐徐萦绕,拂过每一寸古朴的桌椅纹饰。清风微荡,撩动青衫,汇了温润素雅。

    阳光斜透进窗棂,照出一条明显的交界线,划开了光与暗。

    青衫就落在明暗交界处,修长白皙的指尖夹着一枚墨色棋子,甚是好看。

    手腕微动,棋子轻轻碰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棋子落下,他的对面却无人对弈。

    他望着棋盘,温柔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敲了下桌子:“茶凉了,添些热的。”

    一人上前,换了新茶。

    他抬眸,笑着邀请:“来一子。”

    侍者看向棋盘,略作沉吟,躬身行了一礼,走到侧面,两指夹起一粒白棋。

    白棋莽撞,径直落在了黑棋前面,呈正冲之状。

    他乐了,朗笑出声,温柔难掩欢愉:“夕凉轩此举正面抗衡,倒是有趣极了。”

    侍者低头退了几步,恭敬地立于他身后,低声开口道:“不过六七年的势力,那位小姐倒是狂妄,邀战天下毒门,真不知有几分能耐与他们硬碰硬。”

    “哎,此言差矣。”他笑着摇摇头,“夕凉轩在槐江山不声不响地置办了这一摊子,怎能没些本事?此举聪慧之处便在这不卑不亢,毒尊死后江湖无处宣泄恶气,对各毒门格外苛刻。夕凉轩以寒月兰为契机广邀天下,毒门汇聚,所图不小。兴许过了夏日,江湖名门便要算上夕凉轩了。”

    他轻轻晃着茶杯,看茶水在其中卷出旋儿:“我对这位小姐倒是有些兴致,这么多年居然都不曾查到他的身份。而且……寒月兰可非寻常人能够拿到的,稍有不慎便是搭上自己。他不仅察觉,而且将其带了回去……”

    他想起了其他事,茶杯微顿:“那两个人还没有消息吗?”

    下属微微俯首:“江湖上并无他们的身影,自雨夜之后其中白衣便消失了,杳无踪迹。那个灰袍人前些日子好像出现在槐江山下。”

    那晚雨夜他们见证了一场打斗,激烈的波动险些逼得他们现身,雷雨轰落、天地变色,夕凉轩的人到之前灰袍与白衣消失在了天际。许多天了,他们依旧未曾找到这两人的身份。

    微风掠动青衫,他抬眸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勾唇笑了。这江湖,又多了些有趣的人呢!

    …………

    外面真真假假的消息满天飞,慕玖辞倒是自己和空气玩上了。夜里她特地敞开房门,第二日绝对关上;夜晚灯烛点亮,第二日必会熄灭……

    她越玩越开心,浮霖是越心惊,偷偷跟虞姝讨论了好几次小姐是不是中邪了,没事往门外扔东西还信誓旦旦说第二日会回来。

    虞姝沉默许久说小姐定是无聊了,等过几日客人来了就有事干了。

    三大毒门来的比虞姝想的更早几天,消息传出去的第三日万毒谷便出现在了山下,半日后其他两派的掌门人也加入其中浩浩荡荡登上了槐江山。

    江湖人翘首以待,却许久都不曾有消息传来,夕凉轩的大门敞开,万毒谷完全不曾受阻就那样安然进入,连谷主严异都有些惊讶。

    “严谷主说笑了,”陶烨笑容可掬,“广邀天下又怎会将人拒之门外呢?夕凉轩向来以礼待客。”

    陶烨忙着迎客时慕玖辞正与虞姝坐在阁楼上饮茶,玉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下面,仿佛期待好戏开场的孩子。

    “小姐,刺杀的人确实来自万毒谷。”虞姝盯着严异,目光不善。

    慕玖辞轻笑了声:“背后可还有人挑唆?”

    “暂时未曾发现此番迹象。”

    “三个月前便派人潜入,是早已盯上我们了。”慕玖辞眸光从严异身上挪开,望向远方,“在寒月兰之前我们从未做过与毒有关的动静,严异不可能对我们感兴趣,而且凭他也不可能察觉寒月兰现世。”

    虞姝点头,以严异的本事不可能避开她的探查,那晚去摘寒月兰她没有感觉到万毒谷的气息。

    “久压必反,何况心狠手辣的炼毒人。他们早就受够了江湖冷眼,只待有个机会吞噬彼此壮大自己。也正因如此,更容易让人利用他们这份急切。”慕玖辞轻轻晃着茶杯,看着一片茶叶在茶水中打转。

    忽而她玉手一顿,抬眸看向下方即将离开的众人,目光落在一位身着灰袍的男子身上。

    那人头戴斗笠、灰袍裹身,不与人交流,孤身只影,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修毒之人穿着各异,他的装束在一众奇异的服饰间显得甚是平常,可偏偏就是太平常了,身上没有半分毒气的味道,甚至连点内力波动都没有。

    眼看人群就要离开,落在最后的灰袍人忽而抬头,阴鸷的目光落在了楼上慕玖辞所在的地方。

    慕玖辞眉宇微皱,有些不愿与他对视。

    斗笠下的一张脸酷似死人骸骨,五官仿佛硬凑在一起,狰狞可怖。尤其是他的眼神,空洞得仿佛刚从尸体上扣下来,却带着一股乖张的狠戾。

    见惯了倾城之颜,虞姝也是眉头紧皱,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容貌。

    “他身上有伤,还有很重的血腥味,门口的嗜血草都长了一尺了,看来很是垂涎他身上的味道。”慕玖辞轻轻勾唇,清脆的笑声满是单纯可爱。

    是夜,月黑风高。

    慕玖辞一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随意敲着琉璃瓦片,屈腿坐于高楼顶上,静眸望着茫茫夜色。

    微风拂过,挑动着她脸上蓝纱,白皙皮肤时隐时现,撩人心弦。

    下方夜色如黛,沉寂安静,依稀可见荧花闪烁,有些房间还点着烛。

    偶尔会冒出个人影,鬼鬼祟祟探出房间,左右瞧着没人,装模作样往其他地方摸去

    慕玖辞看得乐了,轻轻笑出声,撩起面纱饮酒时露出些微红颜。红唇略勾散了满天乌云,清眸微眨替了漫天星辰。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旁。

    依旧是空荡荡的夜色,可她知道旁边坐了人。

    他的身上有股静谧的清冷,仿佛孤身踏过岁月,沉默化作了疏离。

    她想知道他是谁,想知道他用什么方式隐匿自身,想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让他身上的孤独乘着微风落在她的心头。

    倏尔,她眉头一跳,骤然回头,清冽的眸光径直落在一间房中。

    那张枯尸般的脸正贴在窗子上,空洞洞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吓得她心脏乱跳。

    慕玖辞强装镇定地收回目光,默默拍了拍胸脯,起身离开。

    她刚走到京华院,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力量冲击,一道巨大的声响从她刚才坐的地方传来。

    她轻轻勾唇,笑得灿烂,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推门而入。

    “小姐,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浮霖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

    “没事,有猫打架呢,睡吧!”慕玖辞莞尔勾唇,抬眸瞧了眼窗外,有些失望,那里的动静竟只有一下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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