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为安王大婚礼乐——

    这八个字就像蛊虫一般,慢慢地将她的脑髓、心脏、灵魂,全部啃噬干净。

    空洞的双眸失去了往日闪烁的流光溢彩,整个人怔愣着,任由初芮在旁如何呼唤,白清苡都没有任何反应。

    双唇没有血色,抖动着喃喃自语。“安王大婚,安王大婚,安王大婚。”白清苡突然肆意地大笑着,泪水成串涌出眼眶。

    “主子,您不要吓我啊!您怎么了?”初芮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她,顿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白清苡哭着笑,又笑着哭。最后,弯下身子,双臂抱膝,整张脸埋在双臂中,撕心裂肺地哭着。

    她原以为陆景辞伤她入骨,痛到了极致。却不想原来,陆景辞伤她,还有更深的层次手段。

    那树上飘落的白色花瓣,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像是为她的爱情送上最后的奠仪。

    明明是响晴薄日,突然涌来大片乌云。

    徐笙辰骑着马,想起昨晚放在私宅里的奏本,心绪凄迷。

    他依旧去了易曲阁,听着头牌女伶汇报着打探来的消息。明明字字入耳,可他却丧失了思考能力。

    窗外闪过的惊雷,映得屋内一亮。

    几番过后,震耳欲聋的雷声,也随之而来。

    徐笙辰坐立不安,直接冲出门外。

    小厮在后面跟着,一边问着他的去处,一边抱着蓑衣,准备伺候他穿上。

    不料,他直接解开绳索,翻身上马,朝着私宅处奔去。

    大雨滂沱,迷蒙了视线。

    雨珠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他微眯着眼,马鞭不停挥动。

    当他赶到白清苡院落里,就见她们主仆在雨里拉扯着,油纸伞被扔在地上,同二人一样被大雨洗礼浇灌着。

    初芮最先看到了徐笙辰,她好像终于等到了救星,朝着后者大声呼喊。“徐公子,您可来了。您快帮我,扶主子进屋吧。”

    徐笙辰几乎是用跑的,来到白清苡身边。见她手中还执着酒壶,便知她大抵是喝醉了。

    “苡儿,你冷静一点。有事也先进屋再说。”他先是出声劝解,“你身子才好些,如今再淋这大雨,恐是又要病上一场了。”

    白清苡头昏脑胀,眼中映入一个男子身影,却分辨不清到底是谁。

    她媚笑着,对来人说道:“陆景辞,恭喜你大婚!你瞧,这世间女子千千万,总有能配得上你的。而我这个公主,于你而言,不够尊贵。”

    徐笙辰听了这些疯语,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一把夺走她手里酒壶,眼中冒着的怒火比雨势还要澎湃。“够了,随我进屋。”

    他的话,她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笑着,“原来,你是要大婚的。只是你选择的新娘,并不是我。原来,你对我的甜言蜜语,都是镜花水月,绮梦一场。”

    徐笙辰不再理会她的失控,抱起她,径直向屋内走去。

    许是折腾得筋疲力尽了,她在徐笙辰怀中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了下来。

    骨骼分明的手抓住徐笙辰衣襟,侧脸吻在他胸前早已被雨水浸湿的锦衣上,低声呢喃。

    “原来,你的不爱,可以这么决绝。才月余,你又要大婚了。陆景辞,你骗我好苦,我好恨啊……”

    那晚起,白清苡染了热症。

    整个人昏昏沉沉,时而清醒。喝了点药,又沉沉睡去。

    几日时间,人已消瘦。

    在第三天晌午,伴着咳嗽声,一袭琉璃白团花纹暗纹直裰的身影,踏入了白清苡院中。

    初芮见来人是徐笙辰,眉眼染上一丝喜色,“徐公子,您来了。”

    他微微一笑,举止投足间,挥洒着属于贵公子的优雅。“苡儿好些了吗?”

    初芮瞟向卧榻上的白清苡,情绪低落了几分。“主子她本就刚愈,身子孱弱。又浇了雨,受了安王的刺激。这几日,清醒不了几个时辰,便又睡沉去了。”

    徐笙辰看着那张即使面色发白,也掩盖不住精致的容颜,心疼地俯身从怀中掏出帕子,拭了拭她额间的密汗。

    许久,不见她有醒来的迹象,便嘱咐初芮。“明晚,安王大婚。我需在旁负责礼乐之事,不便过来。你一定守好了你家主子,知道了吗?”

    初芮应下,“请徐公子放心,初芮会守好主子。安王如此伤人,待明晚尘埃落定。我家主子,便也无需痛苦了。”

    在初芮恭送徐笙辰出去的时候,一双迷蒙的眼睛渐渐睁开,开始变得澄明。

    一轮初阳,冲破黑暗束缚,普照在大地。

    初芮念着今日是安王大婚的日子,所以伺候白清苡时,更加细心。

    而她却不知,白清苡支她去熬燕窝粥时,自己偷偷在手太阴、手阳明、手少阳经穴,毫针浅刺。让症状减缓。

    傍晚,趁初芮转身之际,白清苡持针刺入,前者的脑户穴中。

    初芮瞬时身体瘫软,白清苡抱住她,将她安置在一旁的贵妃椅上。

    换上初芮衣服,扎着侍女的发式。白清苡低头,只对护院说,是出去给主子请大夫,便轻松出府。

    她寻了辆车,给了些银两,带她至城中。

    城中最繁华的中正街上,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之势,沿街围了五六层。

    白清苡混入其中,站在大将军府的正对面。

    人群涌动,伴着始终贯穿的喧闹声,她同周围人们一样,朝着远处望去。

    陆景辞头顶五线流苏反结喜帽,身着赤诚阔袖蟒袍。

    侧脸线条如雕刻出那般优美流畅,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高大的身形,骑在宛驹上,显得格外英俊潇洒。

    白清苡瞧着一月未见的昔日爱人,鼻尖发酸,却忍着不敢落泪,只怕泪水模糊视线,不能将他的样子完整映入眼中。

    陆景辞勒住缰绳,片身下马,朝着立在大将军府门口的赵将军,深鞠一躬。

    大将军赵培对眼前这个仪表堂堂、雅人深致的皇十七子,还算满意。他捋了捋胡须,表情严肃,同陆景辞教导着什么。

    后者都是彬彬有礼地应下,鞠躬的姿态一直保持着。

    见此情景,赵培这才扶起陆景辞行高辑礼的动作。将女儿赵初意的手,交到女婿掌中。

    白清苡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眼睛里没有放过一丝一毫对面的举动。

    陆景辞温和的笑着,扶着新娘赵初意登上婚车。

    白清苡的心,随着那二人的身影,被撕裂着。疼痛感遍及全身,喉间仿佛被一直锁紧,几乎不能呼吸。心跳也顿了两拍。

    远处,烟花腾空,明亮而瞬息的花火,闪耀在夜空中。

    全城沉浸在喜悦祥和的气氛中。

    此时,意气风发的陆景辞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骑马带着新娘回府,正是从白清苡面前经过。更不知,白清苡布满红泪,死命咬住下唇的模样,有多么凄凉。

    一只有力的手,扣在白清苡手腕处,强行将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直至拖到巷尾,才松手。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徐笙辰的声音中,有着晦涩和压抑。

    白清苡抬手,抹去挂在双颊的泪珠,回道:“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徐笙辰明白她言外之意,可是他在发现她藏在人群中后,便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担心,她会冲动做出影响迎亲之举,更担心她因此被捕。

    “看也看了,我送你回去吧。”他不愿,此时与她争执,只好柔声说着。

    白清苡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垂眸,没有看向徐笙辰。

    心被两股力量拉扯肢解。

    一股力量同她说,现在哀莫大于心死,从此不再与陆景辞有任何瓜葛,便得余生安好。

    一股力量却在旁叫嚣着,白清苡,你看到了,他可以身着喜服去迎亲大婚,他只是不要你。他杀了你父兄,灭你臣民,你岂能看他风光无限,守着娇妻安稳度日?

    徐笙辰眉心皱成一团,看她不对劲的样子,急忙劝慰。

    “苡儿,你要明白,陆景辞此时风头正劲。养母是高贵妃,自己又年少有为。莫不提旁的,就拿曦尚之事来说,他头功一件。你与他白袍染墨,再无前路。”

    白清苡觉得浑身发冷,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又能如何反应。

    他喉结一动,冲破礼教的束缚,握住她手。瞬时,感到一股冰冷,刺得掌心发疼。

    “苡儿,都过去了。你相信我,不会再有更难的日子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言语间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白清苡听得真真切切。

    她抬起头,望向对面人。眼中波光流动,未曾开口,却说了很多。

    徐笙辰有一瞬的晃神,唇边擒笑,假意不明。“我们回去吧。”

    白清苡抽出被他握着的手,突然双膝重重跪在地上,与他靴尖只有半寸之隔。

    徐笙辰本能向后退了两步,先于她开口,“苡儿,你不要逼我。我虽不能给你名分,但总能给你安生的日子。你又何必虎口残生,以身犯险?”

    她俯身,双手交叠扣在冰冷地面上,额头抵在手背。声音闷闷的,与往日空灵悦耳之声截然不同。“笙辰,我求求你。唯今能助我的,也只有你。”

    徐笙辰立在原地,纠结地凝视着眼前之人。

    他长叹一口气,下了极大的勇气才向她确认道:“余生且长。往昔是我疏漏。今后,我定护你周全。与其,在安王身边受伤,不如跟着我,可好?”

章节目录

步步清风再无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寸步心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寸步心上并收藏步步清风再无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