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受到惊吓的反应,他心里猛然一紧,泛着疼痛感。

    骨节分明且修长的食指探在她额前,将贴在她额间的碎发,拢至额边,轻声抚慰。

    “苡儿,是我。你回到我身边了,再也不能有人为难你了。你别怕,你好好看看我。”

    白清苡颤抖着双手,攀在男子小臂上,泪眼婆娑,让人瞧了就心疼。“你不要变着花样折磨我,你就放过我吧。”

    男子刚要开口,耳中猝不及防钻入,那悲凉的讨饶之音。

    “陆景辞,是我错了。寿宴上,我不该和你走。青城,我不该和你去。情分上,更不该生出与你间的妄想。你行行好,饶了我吧。”说着,她整个人伏在榻角,给男子叩首。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疼痛,抛开了礼数枷锁。

    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鼻尖发酸,声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没有好好守护你。一念之差,累你如此境地。”

    在温暖的怀抱,以及轻柔动作安抚下,白清苡激动的情绪慢慢褪去。

    她葱白手指按在男子腰间的香囊上,指尖摸索着,当她发现那个花纹的针脚是自己亲手绣的。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确认着,“真的是你吗?”

    男子也觉怀中人的变化,松开了她,眉间染笑,郑重点头,给予她肯定。“是我,我来得太晚了。让你受苦了。”

    白清苡摇摇头。

    徐笙辰还肯在这个时候救下自己,她已是几万感激。

    镇定后,她才有精力感到背部的灼痛感,是那么强烈。她倒吸一口气,那夜被统兵骑马拖行的噩梦,在脑海中叫嚣着。

    看着她一动不动,只有瞳孔颤动着,徐笙辰柔声轻唤,“苡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清苡闻声,勉力一笑。“无事。”

    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插屏后,绕过一个身影。

    随即,屋内响起一个欣喜的清脆之声。“公主,您醒了,太好了。”

    她看向来人,红了眼眶。

    侍女初芮把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放在桌案上,跪在榻边,泣不成声。

    “那日,奴婢追着您,却怎么也追不上。就被大尧的士兵,抓了起来。幸得徐公子的人相救,才免于受难。”

    她抓起白清苡的手,摸着上面的累累伤痕。想起过往,那双手白皙细嫩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泪珠不停从眼眶中释放出来。

    “公主,您这些日子,遭了多少罪啊?安王爷不是领兵之人吗?他没救您吗?他没有照顾您吗?他不是说要与您结百年好吗?他怎么能这样待您呢?”

    初芮每一句的询问,都像一把尖刀刺在白清苡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见她红泪如注,徐笙辰扶起初芮,吩咐道:“你家主子刚醒,需好生修养。日后再问也不迟。去给粥里,添些珍珠粉,给苡儿压压惊。”

    初芮连连点头,重新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徐笙辰将手帕递到白清苡面前,“如今,你已逃脱。过去之事,权当一场噩梦。越是回忆,心伤难愈。日后之事,再做打算。眼前,你养好身子,才是首要之事。”

    白清苡接过帕子,擦了泪水。待视线清楚,她看着手中的绢帕,心里淌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愫。

    徐笙辰微微扬起嘴角,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你赠我的手帕,我始终都有带着。”

    徐笙辰的心思,不用再说得更明白了。

    白清苡先前也知,只是当时假装不知。

    而现下,自己是荆棘载途的处境。徐笙辰出手相救,已是承情,自己不连累他,就已是万幸。

    徐笙辰晓她心思和顾虑,对她并不强迫。一句‘好好休息’后,便离开。

    可是,在白清苡眼中,那落寞的背影,说了太多。

    在修养的这半月中,徐笙辰每日会过来,陪她赌书、泼茶、吟诗、作画,以来排遣她的寂寞。

    只是他从来都不问她什么,包括她的身份、她的现状,甚至于她和陆景辞之间的事。

    对于他的缄默,白清苡是感激的。

    她不知道自己余生多长,但经被抓后一系列的受难。

    她对于复仇之事,借由养伤的由头,一直在逃避。

    “我赢了。”徐笙辰落下黑子后,淡淡一笑,其中尽是狡黠的意味。

    白清苡这才收回神游,放下手中的白棋,微笑不语。

    徐笙辰收起笑意。脸上是这半月来,第一次展示的严肃神情。“我明日,要启程回都城了。”

    她‘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你要随我回去吗?”徐笙辰深沉又不失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凝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微小的表情细节。

    白清苡低下头,躲避开对面投来的期待目光。

    “我与初芮承你恩情,得以在此避难修养。你贵为大尧的大司乐,又是太傅之子。我一戴罪之身,委实不该拖累于你。”

    徐笙辰沉默许久,就当白清苡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从他口中道出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正视面对。“我该唤你苡儿还是清苡?”

    她明白,既然徐笙辰能救她们主仆二人于水火,自然是知晓了自己身份。

    她无谓地启口,“随意。是谁都已无妨。”

    徐笙辰坚决的替她纠正,“不,这很重要。你是易苡,你可以选择隐名埋名。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安排一隅安静的地方。”

    他看到对面之人垂首,搭在桌上的玉手,随着他的话而逐渐握紧。

    他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倘若你是白清苡,你背负着家仇国恨,血海深仇。你复仇之路,充满荆棘。你需要重新面对陆景辞。你有勇气,可以同他周旋吗?”

    “又或者,你可以选择,谁都不是。但你真的准备好,只和初芮度日吗?日后,你真实身份被大尧发现,依旧插翅难飞。同前些日子,一样的无助和凄凉。你想好了吗?”

    白清苡双肩微微颤动,清冷的声音中有着一缕难辨的悲哀。“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这公主的身份,成了我生活的枷锁。”

    “不管你决定是谁,你都可以信任我。”

    她猛然抬头,看向徐笙辰。

    这句话于现在的她来讲,无疑是一剂最暖的药汤。

    失去父君、失去国家、失去亲人,一无所有的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他如墨般的深眸中,闪烁着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认真。

    她移开目光。纵是内心汹涌,理智依然清醒。“多谢徐公子美意。明日一早,我便同初芮离开。”

    听到‘徐公子’三个字,徐笙辰英眉陡然皱起,声调也压低了几分。“你当真要同我生分?”

    帕子在白清苡手中来回绞着,可是心却真实感受到同帕子一样的切骨痛感。

    她朱唇微启,终是摇摇头,不言半分。

    “因为陆景辞?”

    徐笙辰看似是询问,在白清苡听来,那是一句肯定。

    她眉头紧锁,缓缓闭上眼,心痛无以复加。“是。我不敢,也不能同你回大尧。我不能是易苡,陆景辞不会放过我。我也不能是白清苡,大尧不会放过我。”

    白清苡抬起泛着幽幽泪光的眸子,自嘲一笑。“如你所言,我没有勇气同陆景辞周旋。”

    徐笙辰有一瞬,好想将这个无助无措,只余悲凉的姑娘,拥入怀中呵护。

    但他依然保持着一个君子的礼仪,并献上最诚挚的回答。“如果你不能选,你相信我,我会为你选最好的。”

    白清苡靠楠木摇椅上,青色的香帕盖在眼帘上,挡住阳光的刺目。

    她已同徐笙辰回到大尧都城有月余,住在他城南的私宅里。

    徐笙辰需住徐府,白日要上朝,还要处理易曲阁的事。故而,每隔两三天才来一趟,看望她。

    白清苡在这里一个月里才知道,活着,原来可以是静下来的。无需习礼识文,也无需弹琴女红,更无需审时度势。

    微风吹拂,白色的花瓣从树上飞舞而下,院中美人随着摇椅轻轻晃动。

    初芮推开院门,看见的便是这幅飞花美人图。

    可是她无暇顾及这幅美丽的画面,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并大喊着,“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白清苡保持着原有的动作,淡淡回应。“你主子还好。有事慢慢说。”

    “主子!”初芮起急,把她眼上的帕子掀了起来,将深蓝封面的本子递到她眼前。“真的不好了!您快看看吧!”

    白清苡看了封面上‘奏本’两个字,便将它推回初芮怀中,低声喝道:“快放回去!若是笙辰瞧见了,别生了误会。”

    “不是!我当然知道,奏本机密!我也是去书房打扫时,不小心把它从桌子上弄掉了。之后,它摊开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看的……哎呀,您快瞧一眼吧!”初芮觉得解释不清,便焦急的催促着。

    看着侍女那副急切的模样,白清苡接过奏本,漫不经心地打开看着。可是她刚看了前八个字,就只觉眼前一黑,耳中也是嗡嗡作响。

    里面赫然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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