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娇还未踏入主殿,便听见里面传出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想来应是允贤公主,果不其然,只见允贤的两只眼睛肿的如红杏般。虽眼睛肿了,却不影响她的美貌,瞧着这梨花带雨的,更惹人怜惜。

    颜娇眼见着为皇后见礼,内心却忍不住替允贤惋惜。纵是褚柏霖并非良配,可大家给了允贤希冀与允诺。除夕夜宴上,情窦初开的娘子见了心目中被神象化的大英雄,那般神风俊朗、器宇不凡,心中怎能不爱,只怕是早已情根深种。如今却告诉这个不谙世事的公主,这所有的一切皆是子虚乌有,她能接受、想明白才怪。

    只怕她都没曾明白为何褚柏霖拒婚,皆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或者相见那晚的服侍、礼仪有何不对。现在又让她再议亲别人,只怕是万万不可能的。她的这颗心已全部被褚柏霖占满,只怕余生都会尝尽爱而不得的苦果,怎会再全心全意的爱别人......

    颜娇兀自想的出神,给皇后见完礼已有多会儿。允贤见颜娇一直不动,皇后也伸直了身子瞧颜娇下一步动作。

    允贤梨花带雨的哭腔已经传入她耳,若不是她素日里练过,像允贤这般比她高出半头的高个女子压过来,她险些站不稳的往后倾了倾。

    还好,一位侍女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们俩一把,才不至于出洋相。

    颜娇侧目,用眼神谢过小桃女官。

    允贤才觉有些失礼的从颜娇身上下来,拿着那副早已湿掉的手帕又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泪珠。

    皇后将她们二人都招过去,分座左右。又将自己干净的帕子递到允贤手中,手不停地抚拍允贤的后背,以示安慰。

    不怪皇后住立贤殿,当真担得起贤良淑德四字!后宫中谁人不知,郑妃仗着家世显赫早把皇后不放在眼中,大有一争后位之意。可皇后呢?允贤再迟钝再傻,也不能不分清这节骨眼上,能真心帮她、抚慰她的只有皇后,而不是那个被禁足的母妃。

    “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了?”颜娇不免忧心的问道。

    “朝会散后,麒麟少将军单独觐见,决意......”皇后心疼的看了看允贤,终是没将悔婚二字说出口,“决意如此。”

    “总该有个理由!”颜娇有些着急,冲口而出这一句,说完自觉多苍白无用,那个理由,颜娇自觉能猜个七七八八吧!

    “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既然应允下,还来京商议,怎的又变卦。”颜娇气道。

    “阿娘,是不是儿那日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妆容不对?”允贤委屈的哭诉道。

    “我的好儿啊。”皇后说着,将哭泣的允贤揽入怀里,无奈道:“如今咱们大唐依仗褚家,你阿爷听闻他要悔婚,气的头痛欲裂。朝堂之事,不是我们娘子们可揣摩的,若是平常之人,你阿爷威逼利诱定能促成这门婚事,可偏偏又是褚家,你阿爷却又不敢逼迫,亦无颜见你。弃了褚家,你阿爷另为你谋了个好亲事。李修缘李博士,望族子弟......”

    “不,不,我不听,我不听!”允贤说着,挣脱开皇后的臂弯,顶着一双哭肿眼,对颜娇与皇后,吼道:“我这辈子除了少将军,谁也不嫁。”

    颜娇一听,最要命的猜测应验了。

    见皇后还欲再劝,颜娇知道,此刻对于一匹疯马来说,唯有脱缰奔跑才是它的归途,再多说劝阻亦是无用。

    便伸手拦住皇后,对着允贤道:“你当真非褚柏霖不嫁?”

    “嗯!”允贤边应允边点头。

    “纵是他无半分喜你之意?”

    “不会的!”允贤听闻当即梗着头,对颜娇此语反驳道!

    “好!你贵为公主,天之骄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下哪个女子不羡慕你,又有哪个男子不心悦于你。可万千虽大,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会如你意的。你的权势在此刻又算的了什么,不依然不能令心悦的他娶你!丢开权势,你的依仗。你还有你的傲气与美貌,你不相信,这样一位冰清玉洁的美人在侧,会有哪个还不屈从?”颜娇缓了口气,继续问道:“可他就是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心悦于你,你还要苦追他一辈子吗?”

    允贤刚要应,颜娇忙道:“想来你也哭乏了,不如今日就先回去,好好思量一晚,明日再来答我不迟。”

    允贤默了默,想说些什么终还是作罢,被小桃搀扶出殿。

    “允贤这孩子,打小就心眼儿实的很,她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加上她又是圣上唯一的女儿,自小宠溺坏了,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圣上都为她摘过。如此这般大,头一遭拒绝的还是人生中头等大事,她哪能拗得过这个劲儿来。你让她思量一晚,也是缓兵之计。”皇后既无奈又头疼的道。

    “我知她心思。不然呢?还要让她继续在这哭闹下去?您为了诏王的事,已经许久没怎么合过眼了,瞧您,眼下黑黑的,都不美貌了。这还如何得了。”

    颜娇没由来的这么一句逗弄话,竟把皇后逗笑了,摇头抚腰笑道:“就你啊,没有规矩,还开起我的玩笑了。”

    “我这是敬重您。您要是借我十个胆子,让我开郑妃的玩笑,这是打死都不能干的。”颜娇诚恳道。

    “你啊你!”皇后笑了笑,怕是又思量到允贤,不免又叹了口气。

    “允贤的事,您不必操心了。不管她是不是撞南墙不回头。只管交于我来办。皇后还是早些休息,瞧您,过几日诏王来,认不出他阿娘了咋办。”颜娇劝道。

    好不容易与小桃女官一同服侍皇后歇下,颜娇刚要出,便见一名小宫女前来禀小桃女官,说药熬好了。

    颜娇心想是皇后的药,可现下皇后已睡下,再喊起来喝药实有不妥,想来小桃女官侍奉皇后多年,这点子事情她自有分寸,便作没听见似的,往自己院殿走去。

    只听身后小桃女官小声叮嘱道:“这事是定要瞒住的,为了避人耳目,你将药装在酒壶里,送去文德殿。”

    小宫女应了声,颇为担忧的抱怨道:“北静王就是命苦,如今病了,圣上亦任其自生自灭,还是咱家娘娘心善!”

    “死妮子!皇宫大院,你非议这些,倘若有心之人听了,你还要不要你的小命了!”小桃女官压低声音愤愤叱责道。

    可那些话全都一字不落的飘到颜娇的耳里去,落在心里如刀一下下的割着她的心。

    “小将军穿的这般少,又站在风口里,冻坏了可了得?”云帆刚自殿外回来,便见颜娇如个木桩子般杵在那里,赶忙上前拉起颜娇回寝殿。

    刚踏入房门半步,颜娇便急急问道:“云帆,你可知叔叔病了?”

    云帆倒茶的手稍有迟疑,还是稳了稳,添了一杯热茶递到颜娇手中,道:“只是寻常风寒而已,是王爷不想让小将军担心,便叮嘱我不说。”

    “如今日日喝药,想来应是快好了。”云帆笑道。

    见云帆说的这般云淡风轻,颜娇悬的心才稍稍平复,道:“我方才听他们提起叔叔病了,圣上还不给他医治,可吓死我了。当真无事?”

    “无事、无事!”云帆怕颜娇再细问揪着不放,便继续道,“李博士道一切听从圣命。”

    颜娇心里惦着百里書,又心疼李修缘之事,无奈道:“人人都羡慕荣华富贵,权势滔天才是顶好的。可又有谁知道,皇宫内院里这些人的无奈与悲哀。”

    颜娇一夜无眠,呼呼的西北风把窗棂子拍的吱呀作响,如同她的心境般,在这权势中奋力挣扎。

    圣上都还未早朝呢,颜娇便已起身,她想到自己病中,圣上赏赐了不少珍贵药材,忙唤云帆要将它们统统找出来,熬于百里書滋补身体。

    云帆打着哈欠,身上披了件氅衣,喜滋滋的埋怨道:“鸡都不曾打鸣呢,我的小姑奶奶,你倒是再睡会儿啊。那些真材,咱们带又带不走,趁着王爷病了,好趁机吃了它们,小将军放心,我呀,早熬了送过去了。”

    颜娇听闻才露出些喜色,道:“平日里还说我鬼精,我瞧着姐姐,倒是深明大义。”

    “你那是夸我嘛!听着倒像是损我!往里里。”云帆说着,将氅衣解开,搭在衣架上,顺势钻进了颜娇的被窝。

    “云姐姐,你说,圣上怎就厌恶叔叔至此?”颜娇愤愤不平道。

    云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其一,在没有服侍颜娇之前,云帆就只见过百里書一面,所以无从得知事情的真正内幕!其二,云帆可是秦楼楚馆里走出的响当当的人物,哪有她不知的天下诸事,只不过那都是添油加醋后的谈资,算不得什么可考证之事,内容又是那般龌龊不堪。颜娇念百里書念的紧,让她听到那些不堪入耳之言,堪比拿刀剜心之痛。所以,云帆便作不知。

    “想必过会儿允贤公主也不能不来吧?你可有应对之法?我听宫里人提起这位公主,那可真是娇蛮的很。不知,她能否收收心,专心作李家妇。”云帆道。

    “呦!这是心疼我李哥哥了?之前给你提,可是你不应的。”

    “他李家是世家大族,我这样的出身如何能进的去,只怕是个侍妾都做不得。我这人前半生身不由己,好在后半生知命、认命,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的,岂不与自己不痛快,与大家都添堵。再说了,褚家大郎对我情深意切,我此生早已知足!如今,只盼着王爷与你和和美美、长长久久。”云帆感叹道。

    “还是云姐姐豁达通透!当得起深明大义四字!”

    “又损我!”云帆趁机捏了捏颜娇鼓鼓的小腮帮一下。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有人咣咣咣的砸立贤殿的大门,耳里便传出宫女一路通传允贤公主觐见的声音。

    云帆白眼一翻,道:“想来这位公主,昨夜也是无眠的。如此迫不及待,想来主意不曾变过。这可怎好再糊弄过去!”

    颜娇已经开始穿衣,回头冲云帆莞尔一笑,道:“虽不合礼,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放心,我自有应对之法。”

    这允贤,双眼肿的自是比昨日更大,那双眼皮鼓的啊,昨天看是楚楚动人,今日瞧,是骇人不浅!

    皇后亦是被允贤吵醒的,只见皇后还未梳妆便命人又取冰块又取鸡蛋的来帮允贤敷眼消肿。又责骂了允贤身边服侍的一众人等,任由公主作践伤身成这般鬼模样!

    颜娇手笨,自己的发都未曾绾过几次,所以皇后梳妆,她也只得在一旁看着插不上手。

    “我就说她认死理,刚才来已同我哭诉了,说她不管褚柏霖喜不喜她,她这辈子都非褚柏霖不嫁。阿娇,你说,这可如何是好!”皇后满面忧愁道。

    自从圣上颁旨颜娇为诏王侧妃之后,不光皇后,所有人对她的称呼都变了。

    “我来,亦是要请皇后示下。咱再怎么劝,公主也是听不下去的。不若,皇后去求圣上开个恩,命麒麟少将军亲自来面见公主。届时两人相谈,咱们公主能被说动,主动放弃最好。”颜娇进言道。

    “如此甚好!”皇后听闻,展开蹙眉,喜道。

    不成想被候在殿外的允贤听去,当即便吵嚷着进来,道:“不见不见,今日不见,这两日都不见!”

    “见他,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嘛!怎又不见了?”皇后不解道。

    “缓,缓两日。我如今这副鬼模样,还怎么出去见人!”允贤气道。

    “好好好,那就定在三日后。一会儿,你阿爷散了朝会,我就同他讲。你呀,就乖乖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瞅你憔悴的。为了不喜你的男儿,如此不爱惜自己。你阿娘就不曾劝劝你!”皇后唠叨道。

    提及此,允贤低下了头,小声,道:“此刻阿娘满心满眼的指望我嫁给麒麟少将军呢。”

    “朝堂之事,你休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如今你只管休养好身体去。”皇后道。

    允贤应允,谢了礼,便回殿安心休息去了。

    颜娇盘算允贤与褚柏霖见面,可不是白谋划一场。正好她也有事想要请教褚柏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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