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严得麟从军中酒宴回府时已是烂醉如泥状。

    烧刀子到了他身上显现出了几乎是十倍的威力。

    昏昏沉沉睡过一天,严得麟终于从这场漫长的宿醉中清醒过来。

    他扶着昏沉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等看清床前一人坐在那,也不吭声,一双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严得麟一哆嗦,吓得立时点滚带爬从床榻下下来。

    严尚书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底看在儿子是去拜见贵人才烂醉如泥的份上,没有出声责怪。

    耐心等了一日,他急着知道这次严得麟拜见鲜真小王爷的经过。

    他近来得到宫中密报,如今的陛下自那次受伤后,体内余毒时常发作,状况大大比不上从前了。换了几拨人秘密进宫诊治,可惜成效并不卓著。

    严尚书是小心惯了的,他自诩做人做事都该养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惯性。而审时度势,纵观全局,提前谋划更是他素来重视的美好品德。

    若无这些嗅觉和判断力,他只怕会落得和前朝那些个同僚一样悲惨的下场。

    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而储君之位眼下依旧悬而未决,若是能在储君出炉前,他就抢先一步站对位置,日后新帝继位,感念严家扶持的忠心,自然不会亏待。

    他先前是消息出了岔子,才明珠暗投差点选错主子。待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在与鲜真高官的人际疏通里,才幡然醒悟,立刻转而投奔鲜真小王爷。

    只是这小王爷不比大王爷招摇,治下也严明许多,虽同在京城,严尚书总寻不到他的去处,有时好不容易得了消息,火急火燎赶过去,还是扑了空。

    昨日军中休沐宴饮,总算过了拜见的难关,将投诚的好礼送到正主跟前。

    也不知严得麟表现得如何,若能得小王爷的青睐,那自然是好。若是小王爷瞧不上,只好再想些别的法子......

    严尚书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题:“事儿办得如何?”

    严得麟到了自家老子面前从不敢造次,他极乖顺地答道:“礼物已经送到了,小王爷也收下了。”

    严尚书拍了拍桌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小子!谁问你这个了?!说说小王爷人如何,你瞧着确实比那大王爷强些吧?”

    “唔......”严得麟战战兢兢地,他宿醉后昏睡了太久,现下再回忆那晚的事情跟断了片没两样,他支支吾吾许久,总算一点点拼凑起记忆的碎片。

    “小王爷瞧着确实不同凡响些,人长得俊,身形也高大结实,只是......”

    严尚书耐着性子问:“只是什么?”

    严得麟抬眼瞧了父亲一眼,有些低落:“他威势太过,压迫得紧,不比那大王爷是个好相与的,起码我们送去厚礼和美人都能叫大王爷高兴,可是这小王爷瞧什么都是淡淡的模样,别说咱们精心准备的大礼了,便是我这个人他恐怕也没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严得麟突然有些委屈,自己好歹是严家单传的嫡子,严家也算高门世家,再怎么说,严家的祖宗好歹受着供奉香火,有名有姓有族谱的。这小王爷瞧着那么倨傲,他祖宗在哪片草里埋着且还不知道呢......

    面对他这种世家子,这蛮人也不知道客气客气......

    “咱们真要奔这小王爷吗?从古至今,皇位传嫡立长的可不是少数,大王爷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被严尚书狠狠剜了几眼,严得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严尚书不愿听他瞎掰扯下去,冷冷道:“你也不想想,储君储君,待日后承继了皇位,整个江山都是他的!若是随便有人送礼上门,他便与人称兄道弟,笑脸相迎,如此怎堪担当江山重任?!”

    严得麟不敢作声了。

    严尚书站起身,慢慢踱步走了几圈,屋内的酒臭味熏得他头疼。

    推开窗,外头萧索的风卷进来。

    严得麟遭不住这风,却没这胆子再躺回被子里,硬扛着瑟瑟发抖。

    严尚书立在窗前半晌,寂寂开口:“你妹妹的事,多上点心。”

    严得麟冷得舌头牙齿打架,哆嗦着道:“爹,你真打算让妹妹进王府侍奉?”

    “不然呢?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妹妹若能进王府,日后有了造化,你这个做哥哥的兴许还要靠她替你美言。”

    “小王爷生得俊,人也高大,论外貌与妹妹也算一对璧人,只不过我们到底是世家,鲜真人生长于野蛮之地,习俗迥异,还是委屈了妹妹......”

    严尚书转过身,板着脸训道:“这样的话,从今天起不许再提一个字!”

    “......是。”严得麟不情不愿地应下。

    “你亲自带人打探一番,弄清楚小王爷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得了消息要记得知会你妹妹,让她好生准备着,过些时日我托人牵头,让小王爷见上一见。”

    严尚书先前不露声色问过几位鲜真高官,那几位竟都说小王爷向来不近女色,没有娶妻也没纳过什么舞姬。其中一位促狭地很,甚至开玩笑一般说小王爷根本不喜欢女子......

    既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会真的不动欲念?

    严尚书对自家女儿的外貌很是自信,若小王爷身边果真没人,自家女儿进了王府倒成了第一位女主子,若能赶在正头王妃娶进府前生下一儿半女,祖坟便算冒了青烟,严家在这鲜真一朝也算真正站住了脚,一跃而上成了皇亲国戚了。

    畅想到此,严尚书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已经预见自己的孙儿未来执掌江山的威势。

    ///

    冉玉真在军中又歇了一日,才随赫连朔一道回王府。

    榻上不眠不休地闹腾,她实在坐不了快马。

    达野立在府门前,远远瞧见赫连朔骑着马,破天荒慢悠悠地伴着后头的马车过来,一时间惊得忘记合拢自己的嘴巴。

    待赫连朔下了马,将马鞭递过去,转身携冉玉真进府。

    达野彻底看呆了。

    倒是他小看了这女人的本事,瞧着柔柔弱弱的,竟偏生叫小王爷丢不下手去。好不容易冷落她几日,没成想缠地愈发紧了。

    囫囵的一番话终究是说不出口,达野有些挫败,谁让小王爷天生是他的贵主。况且,他不信,这么个汉女能霸住王爷多久,只因着是头一个女人罢了,才得了这一时的风光。

    达野在心里对着长生天祈福,祈求主子娘娘快些降临王府,王爷有了正妻自会拨乱反正。

    待日后正经迎娶的王妃主子进了门,有的是时候修理她!

    ///

    严得麟带着人像个无头苍蝇般在京城窜来窜去,光是军营王府就路过不下六七回。

    王府口风极严,他到底没能钻到空子。

    可军营那边倒是有了新的收获,他砸了银子下去,又是请喝酒又是喊美人来作陪,到底套出些消息来。

    透露的士兵汉话说得不太利索,但勉强还是传达到了关键信息。

    “从前,小王爷不喜欢女人,从来不要女人。可不久前,窦小将军送了个女人,一个汉女,生得漂亮,非常漂亮,小王爷收了。喜欢。王爷很喜欢。”

    严得麟心下一凛,也顾不上再倒酒奉承一番,追问道:“汉女?小王爷喜欢汉女?”

    “嗯!”那士兵摇头晃脑地干了一杯,笑着补充,“汉女,不一般的漂亮,王爷喜欢她。”

    不一般的漂亮?还是个汉女......

    严得麟不知该喜该悲,若这小王爷中意颇有姿色的汉女,那自家妹妹有很大机会合得上王爷的眼缘。事情恐怕比想象的会更顺利些。

    可是,那个窦瓘沙动作未免太快了些,近水楼台先送了人到小王爷身边,拔了头筹。也不知他送的人什么来头......

    严得麟笑眯眯地替人添酒:“窦大人果真了解咱们小王爷,挑的人也叫王爷喜欢,不知那姑娘是哪家的姑娘,性子如何?平时爱做些什么?”

    那士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立刻否认道:“王爷的女人我怎么会清楚,我都没见过几次。”

    严得麟不死心,赔笑着追问:“连是哪来的姑娘都没听说么?”

    “哪来的?”士兵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突然压低了声音。

    “刚来的时候脏得很那汉女,像是窦将军从街上捡来的。”

    街上捡来的汉女?!

    那就是最卑贱的奴隶咯?

    严得麟心里松了口气,鄙夷的心思浮上来,打趣道:“看来窦大人确实和王爷亲近,街上捡的女人都敢送与王爷。”

    一个卑贱的奴隶,不足为惧,小王爷也算天潢贵胄,人中龙凤了,想来不过是先收了个暖榻的小玩意儿。

    漂亮?奴隶再漂亮能比得过世家的贵女么?

    出身决定了女子美的上限。

    严得麟信心满满。

    待小王爷见着真正的世家美人,自会将那卑贱的奴隶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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