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五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临平城已是十日后，他们站在宏伟巍峨的城楼下，除了季明外的所有人都仰着脸，惊叹道：“真高，真大啊。”
进城后，街上人流如织。路上有人，也有生得奇形怪状的精怪。不管是物种的数量还是多样性都是他们在路上看见的数倍之多。
但路上的行人似乎都习以为常，看见再奇怪的妖物也面色自如，看见细皮嫩肉的普通人亦是如此。
高愠从进来起嘴巴就没合上，他扯了扯元师父的袖子，问：“这些人是妖怪假扮的还是真的？他们莫非是从大梁迁徙过来的？可怎么眼睛颜色和我们不一样。”
高愠自己就是个天生异瞳，此时还奇怪起别人来了。季明解释道：“那些都是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他们大多为异域胡人，因此有些不同。”
元裳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热闹的城镇，与她擦肩而过的不乏法术高强的妖怪。自她走进荒境起那股奇异又兴奋的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此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按照帝皇下的命令，理论上看见异族都是该杀的，可若真是遵照此条了，那岂不是从早上睁眼出门起见一个就要杀一个了？腰间的日月宝珠刚开始还在有妖邪靠近时哐当晃动几下以示提醒，后来索性歇火了，似乎连它也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大家心照不宣地决定先安顿下来，之后再从长计议。几人七拐八拐沿着石板路往里走，他们来到一处比城中心要幽静许多的地方，地图上写着此地名为神外大街。
高师父带路，找到一间客栈。大门外青瓦石台，左右长着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树，而其中一棵树的树梢上，赫然站着一只小胖鸟。
“云璟！”
高愠兴奋不已地奔过去，云璟也激动地扇起翅膀飞驰而下，扑进高愠的怀里。一人一鸟眼泪汪汪地抱在一起……
元裳面不改色地经过他俩，扣响了大门。云璟看着跟在元裳身后的俊朗公子，眨巴眨巴眼：“这个人是谁啊？”
元师父蓦地将脸凑过来，神秘道：“是个离家出走的公子哥，本地人。你说话可得放尊重些，别把人得罪了。”
很快，一个老伯前来开了门。高师父松了一口气，这里的老板是人，不是妖，那么住在这里说话行事都要方便许多。
一行人鱼贯而入。客栈没什么住客，老伯看起来是个性情温和，做事爽利的人，他相当干脆地将住店的钱抹了个零。
但与高师父想象中的不同，老伯在看见同乡同类，也就是同为人族的他们时却没什么激动的情绪。看来这里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与异族妖魔共存，也习惯把这里当作根了。
高师父倚在柜台旁，将大梁的钱币递过去，拜托老伯将钱换成本地货币。
他从进来起就一直抬着头四处打量，虽然心知这里不太可能是奇琨的势力范围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老伯，你们这附近平日有没有牛头人出没啊？”
老伯埋着头，哗啦啦地数着钱币，道：“没有，那些人不爱住在城里。”
元师父又问：“那有没有身形矮小佝偻，面皮发皱的男人？”
老伯这时眯起了眼，问：“你说的是小精灵吧？”
“小……精灵？”不止元师父，高师父、元裳和高愠全都惊奇地张大了嘴。那个声音尖利的矮小男人怎么会与小精灵这种可爱俏皮的词语连在一起？
老伯这时笑了起来，他拿了一本陈旧的画册过来，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人道：“长这样对吧？那就是了。只有小精灵可以附身物件，因此很多搬运的活都是他们干。出门往右走两条街就能看见他们的运输铺子，从我刚出生那会儿他们就在那了。”
元裳还在兀自惊叹中，只听老伯又道：“出来接散活的小精灵也有，不过要记得甄别。有的小精灵被山神剥夺了法力，再出来时就只会招摇撞骗了。”
“山神？”高师父眼睛一亮，问：“你见过山神？他为什么要剥夺小精灵的法力？”
老伯这时将清点好的钱币递了过来，道：“我哪见过山神呀，那都是天上的神仙，从不下凡的。”
老伯像是记性不太好的样子，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就忘了第二个，他忽然一拍脑袋道：“哎哟坏了，我锅里还炖着汤！”说罢，他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去了后院厨房。
老伯独自经营着这间暮气沉沉的客栈，颇有些将自己也给捂成了老古董的意味。高师父站在原地摇了摇头，道：“罢了，我们也别为难一个老翁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
用完晚饭，元裳、高愠、元师父和云璟一起聚在了高师父房里。
四人一鸟围坐在木雕圆桌前，桌上摊开的是荒境的地图。
高师父清了清嗓子，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荒境果然与我们先前猜想的大有不同。这是一个已经成型的、不同人种与妖魔共存的世界，因此，我觉得还是不要主动攻击无辜的妖邪，除非是先招惹我们的。”
其余三人一鸟连连点头，就算想杀那也杀不完啊。再说了，他们的身份也需要低调行事。
高师父捏着地图，道：“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计划还是主要以弑神为目的。只要能打败山神，这一个就能顶得上成千上万个妖邪的分量。”
这是自然的，只不过山神要去哪里找呢？他们既不知道山神在哪，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找起来谈何容易？
“我们还是先出去打听打听，”高师父叹了口气，道：“老伯口中的小精灵也抽时间去会会。”
高师父的手指落在地图上被标注的红色小点上，那是所有神殿的位置。他道：“或者……我们可以暗中捣毁神殿，破坏神殿的过程中调查有关山神的踪迹。再说了，神殿一旦出事，他就一定会现身。”
神殿是目前他们能触碰得到的、与山神关联最密切的东西了。元裳捏着笔头，将神殿的坐落情况都标注了起来。她发现，荒境里的神殿一共有一百五十座，而它们的分布就像是无数个连成线的圆。
从荒境最中心的临平城作为原点，围绕在城周的神殿有四座，它们之间均匀地分布着，间隔也很近。而越往外，神殿连成的圆也就越大，它们相隔的距离也就越远。
“不过，其他距离神殿较远的居民却能保证四个方向都能朝拜。”高愠用手指作线，在地图上指道：“他们只需要选择一个离自己最近的神殿，就能很轻易地到达。”
高师父点了点头：“破坏神殿应该会是对神权的极大挑战，对荒境居民产生的冲击也不容小觑。因此我们要格外小心。”
行动从第二天清晨开始实行，眼看天色并未太晚，云璟嗫嚅着道：“其实我在与你们分开之后又遇到了青嵘派，他们也离开了穆应村，正打算从另一边绕进荒境。”
“还有，赵良辅已经死了，被安葬在了穆应村。”
高师父原本不以为意，这时才睁大了眼睛，问：“真死了？那现在是赵有风做掌门？”
云璟：“是。”
高愠关切道：“他们没发现你吧？”
“没有。”说罢，云璟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元裳，但什么也没再说。
是夜，几人连赶了数天的路都疲惫不堪，再简单讨论了几句实行计划的过程，便各自回房打算睡觉了。
云璟就是这个时候来到元裳房里的。她挪动着细细的小脚，一点一点地靠近元裳……
元裳：“早看见你了，有事就说。”
“其实……在进荒境前我不小心被赵芜逮住了。”云璟心有余悸地道：“不过他没有认出我是曾经被他折磨过的那只鸟，也没有过多为难我。只是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元裳狐疑地接过卷成一小卷的信纸，实在搞不懂赵芜这又是来的哪一出。云璟还在一旁悻悻的，“我可没有出卖你们，只是怕极了才说出你们没死的事，并未交待具体的行踪和计划。你可要帮我保密啊，特……特别是在高愠面前。我也替你保密！”
“知道了。”元裳学着高愠的样子揉了揉小鸟脑袋，道：“飞了那么多天，你快去睡吧。”
元裳靠在床榻上，点燃一盏小油灯。展开了赵芜的信。
第一句话就看得元裳眉心直跳——“我知道你调换了日月宝珠。”
元裳捏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她接着看下去：“可我没有告诉别人。”
信纸里，赵芜忽地话锋一转，道：“我那日偷偷跑了回去，躲在树后面看着我的师叔和哥哥，他们悄悄布置着什么，或许就连章桐师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见了，我什么都看见了……”
写到这里，赵芜许是回想起了那个不忍卒睹的场景，他的笔触逐渐变得潦草凌乱：“我会继续留在青嵘派，努力长大，也努力自保。总之，这次来信主要是有一事想告知与你，虽然算不得太要紧，但总归能暂且报答你的恩情。”
“那日与如玉一战，我们所有人都走进了幻象里，你可还记得？
从幻象里出来之后，你问我们之中有谁是玄沣，可是没有人站出来。但其实我知道谁是玄沣。当时我与赵苍被关进了同一间屋子里，我们也听到了一些人的心声，看见了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们看见了你与玄沣的对话，也看见了他的模样。可我没有想到，时隔多日之后他竟然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元裳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她看见信上写道：“玄沣就是后来操控镇地缦的少年，是他用你的襻膊套住了你的脖颈，让你险些丧命。”
进城后，街上人流如织。路上有人，也有生得奇形怪状的精怪。不管是物种的数量还是多样性都是他们在路上看见的数倍之多。
但路上的行人似乎都习以为常，看见再奇怪的妖物也面色自如，看见细皮嫩肉的普通人亦是如此。
高愠从进来起嘴巴就没合上，他扯了扯元师父的袖子，问：“这些人是妖怪假扮的还是真的？他们莫非是从大梁迁徙过来的？可怎么眼睛颜色和我们不一样。”
高愠自己就是个天生异瞳，此时还奇怪起别人来了。季明解释道：“那些都是原本就住在这里的人，他们大多为异域胡人，因此有些不同。”
元裳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热闹的城镇，与她擦肩而过的不乏法术高强的妖怪。自她走进荒境起那股奇异又兴奋的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此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按照帝皇下的命令，理论上看见异族都是该杀的，可若真是遵照此条了，那岂不是从早上睁眼出门起见一个就要杀一个了？腰间的日月宝珠刚开始还在有妖邪靠近时哐当晃动几下以示提醒，后来索性歇火了，似乎连它也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大家心照不宣地决定先安顿下来，之后再从长计议。几人七拐八拐沿着石板路往里走，他们来到一处比城中心要幽静许多的地方，地图上写着此地名为神外大街。
高师父带路，找到一间客栈。大门外青瓦石台，左右长着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树，而其中一棵树的树梢上，赫然站着一只小胖鸟。
“云璟！”
高愠兴奋不已地奔过去，云璟也激动地扇起翅膀飞驰而下，扑进高愠的怀里。一人一鸟眼泪汪汪地抱在一起……
元裳面不改色地经过他俩，扣响了大门。云璟看着跟在元裳身后的俊朗公子，眨巴眨巴眼：“这个人是谁啊？”
元师父蓦地将脸凑过来，神秘道：“是个离家出走的公子哥，本地人。你说话可得放尊重些，别把人得罪了。”
很快，一个老伯前来开了门。高师父松了一口气，这里的老板是人，不是妖，那么住在这里说话行事都要方便许多。
一行人鱼贯而入。客栈没什么住客，老伯看起来是个性情温和，做事爽利的人，他相当干脆地将住店的钱抹了个零。
但与高师父想象中的不同，老伯在看见同乡同类，也就是同为人族的他们时却没什么激动的情绪。看来这里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与异族妖魔共存，也习惯把这里当作根了。
高师父倚在柜台旁，将大梁的钱币递过去，拜托老伯将钱换成本地货币。
他从进来起就一直抬着头四处打量，虽然心知这里不太可能是奇琨的势力范围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老伯，你们这附近平日有没有牛头人出没啊？”
老伯埋着头，哗啦啦地数着钱币，道：“没有，那些人不爱住在城里。”
元师父又问：“那有没有身形矮小佝偻，面皮发皱的男人？”
老伯这时眯起了眼，问：“你说的是小精灵吧？”
“小……精灵？”不止元师父，高师父、元裳和高愠全都惊奇地张大了嘴。那个声音尖利的矮小男人怎么会与小精灵这种可爱俏皮的词语连在一起？
老伯这时笑了起来，他拿了一本陈旧的画册过来，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人道：“长这样对吧？那就是了。只有小精灵可以附身物件，因此很多搬运的活都是他们干。出门往右走两条街就能看见他们的运输铺子，从我刚出生那会儿他们就在那了。”
元裳还在兀自惊叹中，只听老伯又道：“出来接散活的小精灵也有，不过要记得甄别。有的小精灵被山神剥夺了法力，再出来时就只会招摇撞骗了。”
“山神？”高师父眼睛一亮，问：“你见过山神？他为什么要剥夺小精灵的法力？”
老伯这时将清点好的钱币递了过来，道：“我哪见过山神呀，那都是天上的神仙，从不下凡的。”
老伯像是记性不太好的样子，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就忘了第二个，他忽然一拍脑袋道：“哎哟坏了，我锅里还炖着汤！”说罢，他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去了后院厨房。
老伯独自经营着这间暮气沉沉的客栈，颇有些将自己也给捂成了老古董的意味。高师父站在原地摇了摇头，道：“罢了，我们也别为难一个老翁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
用完晚饭，元裳、高愠、元师父和云璟一起聚在了高师父房里。
四人一鸟围坐在木雕圆桌前，桌上摊开的是荒境的地图。
高师父清了清嗓子，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荒境果然与我们先前猜想的大有不同。这是一个已经成型的、不同人种与妖魔共存的世界，因此，我觉得还是不要主动攻击无辜的妖邪，除非是先招惹我们的。”
其余三人一鸟连连点头，就算想杀那也杀不完啊。再说了，他们的身份也需要低调行事。
高师父捏着地图，道：“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计划还是主要以弑神为目的。只要能打败山神，这一个就能顶得上成千上万个妖邪的分量。”
这是自然的，只不过山神要去哪里找呢？他们既不知道山神在哪，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找起来谈何容易？
“我们还是先出去打听打听，”高师父叹了口气，道：“老伯口中的小精灵也抽时间去会会。”
高师父的手指落在地图上被标注的红色小点上，那是所有神殿的位置。他道：“或者……我们可以暗中捣毁神殿，破坏神殿的过程中调查有关山神的踪迹。再说了，神殿一旦出事，他就一定会现身。”
神殿是目前他们能触碰得到的、与山神关联最密切的东西了。元裳捏着笔头，将神殿的坐落情况都标注了起来。她发现，荒境里的神殿一共有一百五十座，而它们的分布就像是无数个连成线的圆。
从荒境最中心的临平城作为原点，围绕在城周的神殿有四座，它们之间均匀地分布着，间隔也很近。而越往外，神殿连成的圆也就越大，它们相隔的距离也就越远。
“不过，其他距离神殿较远的居民却能保证四个方向都能朝拜。”高愠用手指作线，在地图上指道：“他们只需要选择一个离自己最近的神殿，就能很轻易地到达。”
高师父点了点头：“破坏神殿应该会是对神权的极大挑战，对荒境居民产生的冲击也不容小觑。因此我们要格外小心。”
行动从第二天清晨开始实行，眼看天色并未太晚，云璟嗫嚅着道：“其实我在与你们分开之后又遇到了青嵘派，他们也离开了穆应村，正打算从另一边绕进荒境。”
“还有，赵良辅已经死了，被安葬在了穆应村。”
高师父原本不以为意，这时才睁大了眼睛，问：“真死了？那现在是赵有风做掌门？”
云璟：“是。”
高愠关切道：“他们没发现你吧？”
“没有。”说罢，云璟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元裳，但什么也没再说。
是夜，几人连赶了数天的路都疲惫不堪，再简单讨论了几句实行计划的过程，便各自回房打算睡觉了。
云璟就是这个时候来到元裳房里的。她挪动着细细的小脚，一点一点地靠近元裳……
元裳：“早看见你了，有事就说。”
“其实……在进荒境前我不小心被赵芜逮住了。”云璟心有余悸地道：“不过他没有认出我是曾经被他折磨过的那只鸟，也没有过多为难我。只是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元裳狐疑地接过卷成一小卷的信纸，实在搞不懂赵芜这又是来的哪一出。云璟还在一旁悻悻的，“我可没有出卖你们，只是怕极了才说出你们没死的事，并未交待具体的行踪和计划。你可要帮我保密啊，特……特别是在高愠面前。我也替你保密！”
“知道了。”元裳学着高愠的样子揉了揉小鸟脑袋，道：“飞了那么多天，你快去睡吧。”
元裳靠在床榻上，点燃一盏小油灯。展开了赵芜的信。
第一句话就看得元裳眉心直跳——“我知道你调换了日月宝珠。”
元裳捏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她接着看下去：“可我没有告诉别人。”
信纸里，赵芜忽地话锋一转，道：“我那日偷偷跑了回去，躲在树后面看着我的师叔和哥哥，他们悄悄布置着什么，或许就连章桐师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见了，我什么都看见了……”
写到这里，赵芜许是回想起了那个不忍卒睹的场景，他的笔触逐渐变得潦草凌乱：“我会继续留在青嵘派，努力长大，也努力自保。总之，这次来信主要是有一事想告知与你，虽然算不得太要紧，但总归能暂且报答你的恩情。”
“那日与如玉一战，我们所有人都走进了幻象里，你可还记得？
从幻象里出来之后，你问我们之中有谁是玄沣，可是没有人站出来。但其实我知道谁是玄沣。当时我与赵苍被关进了同一间屋子里，我们也听到了一些人的心声，看见了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们看见了你与玄沣的对话，也看见了他的模样。可我没有想到，时隔多日之后他竟然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元裳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她看见信上写道：“玄沣就是后来操控镇地缦的少年，是他用你的襻膊套住了你的脖颈，让你险些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