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轩辕王孙玱玹在府中宴请各大世家贵族,以表感谢,一时宾客接踵而至,门前的车马竟将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小夭不愿应酬,便跟潇潇一起出了门。

    轵邑的繁华与轩辕城截然不同,有着中原独有的婉约,来这里几个月,小夭还未上过街,看见什么都感到新奇,不经意间,天已经黑了。

    河边的石拱桥上有小摊卖灯笼,她左看右看,挑了个金鱼图案的,开心地转身给潇潇看,不成想却撞上一个人,灯笼掉落在地。

    “对不住”,小夭赶紧致歉。

    那人身披赤红大氅,头戴玉冠,发色如墨,俨然世家公子的模样,他俯首捡起灯,放进她手里,笑了笑 ,“没关系”,随后转身离去。

    夜色昏暗,只有灯笼的光映照在他脸上,在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小夭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是...相柳?

    可相柳平日里白衣白发,总戴着面具,极少以真容示人,这人乌发赤衣,行止不拘,小夭实在无法将他与那位冷言冷语的军师大人联系在一起。

    小夭向前追去,可人潮拥挤,眨眼的功夫,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姑娘,怎么了?”潇潇急忙上前,袖里短剑已然出鞘。

    “没什么,起风了”,夜晚风凉,小夭有些咳嗽,她紧了紧披风,“潇潇,我们回去吧。”

    待回到府里已是亥时,宾客已走得七七八八,只剩涂山璟与玱玹在院中树下对弈,赤水丰隆在一旁观战。

    三人有说有笑,很是熟络。

    见小夭走过来,璟放下棋子起身,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小夭。”

    丰隆上前行礼,“王姬殿下。”

    玱玹并未起身,向小夭介绍,“这位是丰隆,赤水氏的下一任族长,你在高辛时见过。”

    “我记得,是璟的朋友。”

    丰隆听她这样说,笑了起来,“听闻殿下涉猎甚广,不似一般闺阁女儿,我早就想与你结识了!璟与我是从小的兄弟,两位殿下既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好”,小夭也笑了,“既是朋友,以后就不必拘礼了,欢迎常来。”

    “璟给你送了东西,刚才你出去了没瞧见”,玱玹捻着棋子,思考下一步怎么走,“在你房间。”

    小夭想道声谢,却被璟的话语打断,“小夭,你身体怎么样?”

    “放心,她命大,又是医师,没事的”,玱玹给小夭递了个眼色,“好好养着就行。”

    小夭瞬间领会,他们有正事要谈,便行礼告辞, “这时辰我该去喝药了,你们继续。”

    穿过连廊,便是小夭日常居住的院子,推开房门,面前是整整齐齐的四口大箱子。涂山氏不愧是大荒首富,连送个东西也这么大阵仗,小夭一边感叹,一边打开了箱子。

    璟应该是把能想到的都送了,衣物首饰、胭脂水粉、书画古玩、珍稀药材,应有尽有,其中还有个精美的小匣子,装着一块玉坠,和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灵玉养身,对你有益。保重,我有空便来看你。”

    璟平时忙于生意,还要参与氏族间的走动,看今晚三人的样子,还有些秘密进行的事情,不知道他准备这些,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小夭心中感怀,但一时想不到回赠些什么,便收好信,将玉坠系在腰间。

    自上次玱玹宴请之后,轵邑城的世家公子们便邀约不断,有时小夭都睡下了,玱玹才醉醺醺的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脂粉气息。

    小夭知道他在逢场作戏,但心里也闷得难受。

    立秋之后,轩辕城有旨意传来,命玱玹即刻开始筹备神农山宫殿重修事宜。经过和轩辕王的多番讨论,最终决定交由涂山氏来做。

    这次需修缮或重建的宫殿共二十八座,工程量巨大,轩辕王不放心,又派了一支队伍来中原。

    玱玹带部下上了神农山,时时监看进度,向轩辕王室汇报,王姬玖瑶病后体弱,暂时留在轵邑城。

    哥哥一走,小夭的日子变得乏味。玱玹将自己的大半亲信都留给她,不时也有贵族女子来府上陪她说话解闷,但话不投机,小夭感到无趣,闲时又开始倒腾丹药。

    璟比从前更忙了,有时来府里坐不了多久,就有家仆来找他回去。防风意映与涂山家的事,小夭没问,璟也没提,只聊聊各自近况,求个安心。

    坐不住的时候,小夭就带着潇潇上街逛逛。前日逛到金天氏的兵器铺,看中了一把短剑没买,回去后竟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次日一大早,小夭拉上潇潇,向兵器铺赶去。

    金天氏的锻造工艺无人能及,名震大荒,老叟见来人衣着华贵,连忙迎上来,“姑娘,里面请”。

    后院宽敞,兵器应有尽有,小夭一眼就看到了那把剑,小心地取下来,拿到手里细细查看。

    潇潇看她这股劲,劝道,“姑娘,你灵力尽失,这学剑,恐怕也不得大成啊。”

    “没事”,小夭抽剑出鞘,寒光毕现,“我只求自保,你是顶尖的高手,跟你学个两招,也就够用了。”

    “那姑娘不如跟我学射箭吧。”

    小夭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惊,转过头去,说话的是那日在桥上见过的赤衣公子。

    “你...你是谁?”

    “防风邶,防风家的次子”,他看着小夭,浅浅笑着。

    潇潇察觉到她神色有异,低声说,“姑娘,需要我出手吗?”

    “不,不”,小夭抬手示意她, “你去店外等我。”

    潇潇退出门去,小夭拉住了防风邶,“你怎么在这里?”

    邶看着她的动作,笑中有些玩味,“我不在这里,如何能遇见这么美的姑娘啊?”

    小夭皱了眉,“相柳,好玩吗?”

    邶满脸疑惑,“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是吗?我听闻防风家的人都很擅长射箭”,小夭随手往远处一指,“你要是能射中那棵树,我就信你。”

    防风邶笑了笑,随手取下一张弓,搭箭射出。

    利箭疾驰而去,在空中穿透一只飞鸟,将它牢牢地钉在树干上。

    小夭看呆了,怔怔呢喃,“你真的不是...”

    “不是谁?”邶好奇地问,“有人与我长得很像吗?”

    “我认错人了,抱歉”,小夭收起短剑,绕过他向外走去。

    防风邶却跟上来,“可我真的想教你射箭,你学不学啊?”

    “不学。”小夭跨出门,将钱留在柜台上,拉上潇潇走了。

    傍晚,她吃过饭,在药房看医书。

    “殿下,查到了,身份确认无误。”有侍女推开门,递来一纸卷轴。

    “防风邶”,小夭默默念到,“北域防风氏族长之次子,其母出身微贱,幼时常遭欺凌。年少染卢稚恶习,身负巨债,无力偿还。遂远遁极北之地,四十五年未有音讯。父兄族人皆以为其身死,不料防风邶携冰晶数千还家,得家族器重。其母卧病多载,防风邶殷勤照顾,数年如一日。母含笑而逝,族人尝赞邶至孝。”

    “真的不是...”小夭回忆起他的眼睛,流光带水,面若桃花,一看就是个浪荡子,若下次再如此轻浮,便叫潇潇捅他一剑。

    她暗暗这样想着,又感到有些失落,玱玹忙着修宫殿的事,无暇来看她,璟也很久没消息了。

    小夭叹口气,从怀里掏出狌狌镜,相柳的脸浮现在眼前。

    这么久了,不知他跟他的神农军如何了,小夭明白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但又忍不住去想。

    相柳重伤和士兵病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踟蹰了一阵,去药房将她的瓶瓶罐罐端了出来,配置了颜色、气味各异的药。

    小夭将毒药、伤药分开,一瓶一瓶小心装好,让侍从送往车马行,半个月后,这批药就将到达清水镇。

    翌日,用过早饭,小夭捧着碗药坐在廊下小口喝着,有侍女来报,“殿下,防风邶求见。”

    小夭放下了碗,“见。”

    他今日穿青衫,背着手,跟在侍女身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小夭并未起身,只问他,“防风公子来做什么?”

    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崭新的弓,“来教王姬殿下射箭。”

    小夭冷笑,“我说过不学,走吧。”

    “嗯,射箭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以最小的力量发挥最大的威力,况且箭攻击范围广,比起用剑更适合你。殿下想要自保,何不尝试一下。”

    小夭自岳梁府遇刺之后,就打算学些防身的本事。她灵力尽失,学不了法术,只能找些趁手的兵器。玱玹的暗卫多是剑客,故而她想让潇潇教她剑术,没想到,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防风公子,竟然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防风氏以箭术传家,族人的箭术皆出神入化,大荒之内的多次动荡,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不过这防风邶不请自来,很难让人相信,他仅仅是想教授箭术。

    小夭站起来走向他,神情严肃,“防风箭术乃不传之秘,你为什么教我?”

    防风邶迎向她的目光,眼眸深邃,“我若说,对殿下一见钟情了,你信吗?”

    小夭又走近了两步,仰头盯着他,“防风公子这些招数,寻常女子恐怕很难抵挡吧,但你知道,我不是寻常女子,我若想杀你,今日你一定出不了这个门 。”

    “好,不逗你了”,邶收起不正经,将弓递给小夭,“不是自夸,我的箭术在防风家也算数一数二,殿下若愿意学,我一定倾囊相授。”

    “好”,小夭接过弓,“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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