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二人收拾妥当，王如意同文梵音一齐来到了魍魉镇。才到镇口，王如意便感觉扑面而来一股腐臭气息，像是一层霾雾终年盘旋在镇子之上，遮天蔽日，久久不散。
“这味道……”她掩住了口鼻。
文梵音解释：“魍魉镇后面就是乱葬岗，这里背阴又不通气，所以味道难闻了些。你且忍忍，我已经叫人去备了艾草，过几日烧一烧，正好夏日将至，这浊臭再不管，恐怕容易生疫症。”
王如意意外：“所以你真的是经常来这里？”
“那还有假？况且，若是想见到他，就只能来这儿。”文梵音有些尴尬，但仍旧没再隐藏心意。
“怎么，拦人家游街队伍的银两不够了？”王如意试图缓和气氛。
果然这话换来文梵音一计轻笑，她回道：“怕只怕我愿意出钱，他也不愿意天天游街。”
王如意随着文梵音来到义棚，这棚子分上下两层，下层空旷，是用来给百姓分粥分米的地方，上层是个简陋的会客间，是专门为文梵音休息准备的。这里面的摆设虽陈旧，可在这魍魉镇的一众残破陈列中，也算是讲究的了，至少桌椅板凳的四肢健全，已经褪色的漆面仍被擦得干干净净。
透过二楼窗楣，王如意可以将这周围的破败一览无余，街道泥泞不堪，房屋土石茅草，百姓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看起来像是吊着口气等死神来接。她不解道：“迦蓝为何要来这里？”
“听住持说，这是他的劫。”
“劫？”
“是啊，不都说，肉体凡胎若想成佛成仙，就要先经历劫难，小劫修德，大劫成佛。”
“他这是打算要飞升啊？”王如意环视着镇子，感慨道。
文梵音回道：“那是道家的修习，他信的是佛祖菩萨，得肉身死了才能得道。”
王如意耸肩答：“这么一比，还是道家更吸引人一些，毕竟这辈子的因这辈子结果，谁还说得准来生是什么情况。”
文梵音反驳：“可是道家渡自己，佛家才会渡众生。”
“你的意思是，迦蓝在这里，渡众生？”
文梵音点头：“嗯，住持说，什么时候魍魉镇空了，他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他原本是什么位置？”王如意心道，金童子转世？金蝉子托生？
文梵音：“御前圣僧。”
王如意：好家伙，原来还是有编制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这御前圣僧的事，只听门外进来一女子，上前恭敬请安道：“见过郡主。”
“莲儿，快起来。”文梵音热情地搀扶起她，“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王如意即刻便认出了这女子的脸庞，瞬时僵立在原地，嘴里意外地低声喃喃：“小……白……莲……”
“你认识她？”文梵音见状询问。
“我……当然不认识。”王如意万千情绪涌来，嘴上自然承认不得。
“这位是王如意，王姑娘。”文梵音介绍道，“这就是白莲。”
“白莲见过姑娘。”白莲上前请安，只是在这破败之地，她这样周全的礼数，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客气了。”王如意下意识倒退了半步。
“莲儿，最近义棚的余粮可还够？”文梵音问道。
“回郡主，够的。”
“艾草呢？我之前差人备了些，可送过来了？”
“回郡主，送来了，一共四车，每车二十捆，若是除去后山，光是镇子里，是足够用的。”她回答得井井有条。
“好，那你先去忙，有事我叫你。”
“是。”白莲行礼退下。
她走后，文梵音得意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女孩，她父亲本是名罪犯，畏罪潜逃至此后被仇家所杀，因此她自幼孤苦伶仃，同那些孤儿乞丐一起长在这魍魉镇。但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她做事利落，也读过些书，平时在这里做事我都看在眼里，做个随侍丫鬟绰绰有余。你若是不嫌弃，不妨带她回去试试？”
王如意：“要不我看，还是不用了吧……”
文梵音有些失望，心里推想多半王如意和第五昭一样，介意她的身世，一时间不由有些失望。“她父亲做过的错事，和她无关，她虽然长在这地方，可是她心思单纯，绝不是会行恶之人。”
王如意：心思单纯？我上次直接被她害死了好吗？
“呃……我不是介意这些。”王如意道。
“那你为何不肯收她？”
“呃……”
王如意还没来得及回答，白莲再次来到二人身旁，这回她手里多了个香炉，虽是破旧的陶罐样式，但倒也擦得十分干净，炉里熏着艾草，她将香炉放在二人身侧，又换了新的茶盏，沏了两杯香茶。
一番行云流水。
“你看，她就是这么蕙质兰心的姑娘。”文梵音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
白莲回道：“是郡主抬爱了，我一个粗人，哪里配得上这种词，蕙质兰心，讲的自然得是郡主和王姑娘这样的佳人。”
“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当然配得上，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文梵音拉住她的手，态度亲昵。
白莲一脸真诚地看着她：“郡主待我这样好，果真是菩萨娘娘。”
王如意：“菩萨……娘娘？”
白莲回道：“郡主每月初一都来施粮，多亏了她，我们才能吃上饭，我们这里的人都管郡主叫菩萨娘娘。”
文梵音被她说得脸色一赧。
白莲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郡主，迦蓝圣僧刚从道场回来，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文梵音稍作犹豫，摇了摇头。
白莲：“圣僧前几日身体不适，吃了郡主带来的药，已经好多了。”
文梵音安心地点了点头，问道：“医堂里上次缺了些药，我记得好似是柴胡和金银花，我已经命人送过来了，可收到了？”
“不光是柴胡和金银花，还有桑叶、菊花、板蓝根、栀子，都备全了，给圣僧的玄参也全都送了过来。”白莲答。
“好。”
“郡主当真不去看看？”白莲再次问道。
“不去了，免得打扰他。”文梵音低声答。
“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我先告退。”白莲再次请礼离开。
文梵音看着关上的门，侧过头对王如意道：“你看她如此聪慧，你若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嫌弃她，只能说是你的损失。”
王如意：“只这三言两语，我也看出来她很聪明，知道筹算物材，懂得打理计算，最难得的是会推敲人的心意，审时度势地给台阶，我也能看出，她很勤快，在这镇子里，能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的细节都打点得尽心尽意，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妙人。可是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妙人。”
“那你要什么？”文梵音不解。
“如可能，我想要个傻一点的，笨一点的，最好只有一个心眼儿的那种。”
“谁会想要个傻子在身边伺候？”
“我呗！”王如意自嘲。
文梵音不情愿道：“随便你，白莲这么好，给了你以后这边的大小事务我还要另找人操心，倒是我不舍得才对。”
“那我便更不能抢了。”王如意答，算是将这事告一断落，“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去见他？”
“你说迦蓝？”文梵音问。
“嗯，来都来了，难道不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吗？”
文梵音低头玩起了手上的帕子，道：“我不能去得太频繁。”
“为何？”
她解释道：“早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人既然在这里，我就天天在他眼前晃，不信他每日看着我，看不出感情来。我便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了三个多月，可你猜怎么着？他只唤我施主，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怎么可能？”王如意难以置信道。
文梵音：“他说佛祖眼中，众生平等，人的皮相皆是虚妄，而他看我，只是看到了一个闲人在闲晃，同魍魉镇内无数的闲人在闲晃一般无异，若是这些闲暇之人能做些于人有利的事，那便是大功德了。”
“所以呢？”
“所以，我只在初一的时候见他，因为那时我是来施粮的善主，在他眼中便不是众生，而是有功德的人。”
“音音……”王如意有些心疼，“你这样……”
“我知道，”文梵音没等她开口，“比你现下想到的任何词都更直白，更难听的话，我哥哥全说过了。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到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甚至再卑微一些也不算什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银钱，他肉身死了才能是佛祖的，所以在他死之前，我仍有机会。”
王如意无奈摇头：你跟谁抢人不好，偏要跟西天那位抢？
“那……我们现在回王府吗？”王如意不愿再谈她的心酸，换了个话题。
“你不是想逛逛若水城？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若水的市集有很多好玩的。”文梵音懂得她的体恤，提议道。
王如意有些犹豫，决定再推她一把：“你当真不看他一眼再走？”
“不看。”文梵音道，“离下一次见他还有大半月，我不见他，说不定他心里才会有我。”
“这味道……”她掩住了口鼻。
文梵音解释：“魍魉镇后面就是乱葬岗，这里背阴又不通气，所以味道难闻了些。你且忍忍，我已经叫人去备了艾草，过几日烧一烧，正好夏日将至，这浊臭再不管，恐怕容易生疫症。”
王如意意外：“所以你真的是经常来这里？”
“那还有假？况且，若是想见到他，就只能来这儿。”文梵音有些尴尬，但仍旧没再隐藏心意。
“怎么，拦人家游街队伍的银两不够了？”王如意试图缓和气氛。
果然这话换来文梵音一计轻笑，她回道：“怕只怕我愿意出钱，他也不愿意天天游街。”
王如意随着文梵音来到义棚，这棚子分上下两层，下层空旷，是用来给百姓分粥分米的地方，上层是个简陋的会客间，是专门为文梵音休息准备的。这里面的摆设虽陈旧，可在这魍魉镇的一众残破陈列中，也算是讲究的了，至少桌椅板凳的四肢健全，已经褪色的漆面仍被擦得干干净净。
透过二楼窗楣，王如意可以将这周围的破败一览无余，街道泥泞不堪，房屋土石茅草，百姓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看起来像是吊着口气等死神来接。她不解道：“迦蓝为何要来这里？”
“听住持说，这是他的劫。”
“劫？”
“是啊，不都说，肉体凡胎若想成佛成仙，就要先经历劫难，小劫修德，大劫成佛。”
“他这是打算要飞升啊？”王如意环视着镇子，感慨道。
文梵音回道：“那是道家的修习，他信的是佛祖菩萨，得肉身死了才能得道。”
王如意耸肩答：“这么一比，还是道家更吸引人一些，毕竟这辈子的因这辈子结果，谁还说得准来生是什么情况。”
文梵音反驳：“可是道家渡自己，佛家才会渡众生。”
“你的意思是，迦蓝在这里，渡众生？”
文梵音点头：“嗯，住持说，什么时候魍魉镇空了，他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他原本是什么位置？”王如意心道，金童子转世？金蝉子托生？
文梵音：“御前圣僧。”
王如意：好家伙，原来还是有编制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这御前圣僧的事，只听门外进来一女子，上前恭敬请安道：“见过郡主。”
“莲儿，快起来。”文梵音热情地搀扶起她，“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王如意即刻便认出了这女子的脸庞，瞬时僵立在原地，嘴里意外地低声喃喃：“小……白……莲……”
“你认识她？”文梵音见状询问。
“我……当然不认识。”王如意万千情绪涌来，嘴上自然承认不得。
“这位是王如意，王姑娘。”文梵音介绍道，“这就是白莲。”
“白莲见过姑娘。”白莲上前请安，只是在这破败之地，她这样周全的礼数，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客气了。”王如意下意识倒退了半步。
“莲儿，最近义棚的余粮可还够？”文梵音问道。
“回郡主，够的。”
“艾草呢？我之前差人备了些，可送过来了？”
“回郡主，送来了，一共四车，每车二十捆，若是除去后山，光是镇子里，是足够用的。”她回答得井井有条。
“好，那你先去忙，有事我叫你。”
“是。”白莲行礼退下。
她走后，文梵音得意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女孩，她父亲本是名罪犯，畏罪潜逃至此后被仇家所杀，因此她自幼孤苦伶仃，同那些孤儿乞丐一起长在这魍魉镇。但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她做事利落，也读过些书，平时在这里做事我都看在眼里，做个随侍丫鬟绰绰有余。你若是不嫌弃，不妨带她回去试试？”
王如意：“要不我看，还是不用了吧……”
文梵音有些失望，心里推想多半王如意和第五昭一样，介意她的身世，一时间不由有些失望。“她父亲做过的错事，和她无关，她虽然长在这地方，可是她心思单纯，绝不是会行恶之人。”
王如意：心思单纯？我上次直接被她害死了好吗？
“呃……我不是介意这些。”王如意道。
“那你为何不肯收她？”
“呃……”
王如意还没来得及回答，白莲再次来到二人身旁，这回她手里多了个香炉，虽是破旧的陶罐样式，但倒也擦得十分干净，炉里熏着艾草，她将香炉放在二人身侧，又换了新的茶盏，沏了两杯香茶。
一番行云流水。
“你看，她就是这么蕙质兰心的姑娘。”文梵音一脸“你不识货”的表情。
白莲回道：“是郡主抬爱了，我一个粗人，哪里配得上这种词，蕙质兰心，讲的自然得是郡主和王姑娘这样的佳人。”
“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当然配得上，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文梵音拉住她的手，态度亲昵。
白莲一脸真诚地看着她：“郡主待我这样好，果真是菩萨娘娘。”
王如意：“菩萨……娘娘？”
白莲回道：“郡主每月初一都来施粮，多亏了她，我们才能吃上饭，我们这里的人都管郡主叫菩萨娘娘。”
文梵音被她说得脸色一赧。
白莲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郡主，迦蓝圣僧刚从道场回来，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文梵音稍作犹豫，摇了摇头。
白莲：“圣僧前几日身体不适，吃了郡主带来的药，已经好多了。”
文梵音安心地点了点头，问道：“医堂里上次缺了些药，我记得好似是柴胡和金银花，我已经命人送过来了，可收到了？”
“不光是柴胡和金银花，还有桑叶、菊花、板蓝根、栀子，都备全了，给圣僧的玄参也全都送了过来。”白莲答。
“好。”
“郡主当真不去看看？”白莲再次问道。
“不去了，免得打扰他。”文梵音低声答。
“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我先告退。”白莲再次请礼离开。
文梵音看着关上的门，侧过头对王如意道：“你看她如此聪慧，你若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嫌弃她，只能说是你的损失。”
王如意：“只这三言两语，我也看出来她很聪明，知道筹算物材，懂得打理计算，最难得的是会推敲人的心意，审时度势地给台阶，我也能看出，她很勤快，在这镇子里，能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的细节都打点得尽心尽意，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妙人。可是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妙人。”
“那你要什么？”文梵音不解。
“如可能，我想要个傻一点的，笨一点的，最好只有一个心眼儿的那种。”
“谁会想要个傻子在身边伺候？”
“我呗！”王如意自嘲。
文梵音不情愿道：“随便你，白莲这么好，给了你以后这边的大小事务我还要另找人操心，倒是我不舍得才对。”
“那我便更不能抢了。”王如意答，算是将这事告一断落，“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去见他？”
“你说迦蓝？”文梵音问。
“嗯，来都来了，难道不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吗？”
文梵音低头玩起了手上的帕子，道：“我不能去得太频繁。”
“为何？”
她解释道：“早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人既然在这里，我就天天在他眼前晃，不信他每日看着我，看不出感情来。我便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了三个多月，可你猜怎么着？他只唤我施主，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怎么可能？”王如意难以置信道。
文梵音：“他说佛祖眼中，众生平等，人的皮相皆是虚妄，而他看我，只是看到了一个闲人在闲晃，同魍魉镇内无数的闲人在闲晃一般无异，若是这些闲暇之人能做些于人有利的事，那便是大功德了。”
“所以呢？”
“所以，我只在初一的时候见他，因为那时我是来施粮的善主，在他眼中便不是众生，而是有功德的人。”
“音音……”王如意有些心疼，“你这样……”
“我知道，”文梵音没等她开口，“比你现下想到的任何词都更直白，更难听的话，我哥哥全说过了。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到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甚至再卑微一些也不算什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银钱，他肉身死了才能是佛祖的，所以在他死之前，我仍有机会。”
王如意无奈摇头：你跟谁抢人不好，偏要跟西天那位抢？
“那……我们现在回王府吗？”王如意不愿再谈她的心酸，换了个话题。
“你不是想逛逛若水城？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若水的市集有很多好玩的。”文梵音懂得她的体恤，提议道。
王如意有些犹豫，决定再推她一把：“你当真不看他一眼再走？”
“不看。”文梵音道，“离下一次见他还有大半月，我不见他，说不定他心里才会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