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意摇头,这个愿望太过遥不可及:“怎么可能?有人的地方就没办法太平。”

    “那便更有的可活了,人生呢,总去相信可得的,路便有尽头,所以无妨目标定远些。”

    王如意觉得这话分外有理,只是她心里突然浮出了个疙瘩,忍不住问道:“你的太平,也包括南疆吗?”

    “以前不包括。”

    “现在变了?”

    “变了。”

    “为何?”

    “因为有人质问我,天祈百姓的命是命,南疆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王如意知道,他在说自己,或许正如晋江那日所言,人便是因为不同路口上作出的选择,才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比如,不再贪恋权势的穆乾,比如,把天下放得更大的李时年。她轻叹道:“李时年,我还真想见见你这位师父,他听起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李时年回道:“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王如意面露得意:“那当然,我人见人爱,所有人都喜欢我。”

    李时年被她逗笑,笑意带着咳嗽再次返上来。

    王如意帮他轻轻拍着后背:“好些了没?”

    “那你呢?”他侧头看她。

    “我什么?”

    “你和穆乾的故事。”

    王如意有些意外:“你还会关心这些?”

    “我……闲着也是闲着。”他回道。

    说起穆乾,王如意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现在被带到了哪里,下一步计划又是如何,急忙问道:“穆乾现在在哪?”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我……”王如意也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像是失忆了似的,忘了未来的计划,忘了穆乾的安危,只想到了当下时分的李时年。

    “你把他安置到那了?”她又问了一遍。

    “魍魉镇。”

    王如意瞪大了眼睛:“你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他真的……”

    “他很安全。”

    “等我们逃出北洲府,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王如意问道。

    “好。”

    “那襄王那边……”王如意心里大概预测过,救出穆乾后,襄王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二人见面,毕竟两个人放到一起易生变数,用一个挟制另一个才是上上策。她本也是没带希望地问,却没想到李时年竟允了。

    “你不用管。”李时年回。

    王如意暗暗想,若是李时年真的能和自己在一条战线,这剧情就容易了。自己一个人开辟的非官方升级路线,费劲又难走,各种坑各种倒霉,穿书这事,果然还是得跟着主角一起,带着光环才好走。

    “你……”李时年没察觉她此时的感悟,只迟疑片刻道:“是怎么认识穆乾的?”

    “啊?”王如意没发应过来。

    李时年自问自答道:“也对,你们是表亲,自然是自幼相识。”

    “呃,嗯。”王如意点头。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王如意倒是颇为意外他竟然关心别人的八卦,只道:“他救了我。”

    “嗯?”

    “在清郡那次,本来他可以逃命的,但是当我说我有危险的时候,他把活命的机会给了我。”

    “你有危险?”

    “就是……我以为你要杀我那次。”

    “倒是我促成你二人了?”

    “也不算是,我这个人心软,最见不得人倒霉,他之前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一下子掉到了谷底,我就忍不住同情他。”

    “同情到生死相守?”

    “我讲义气,他对我有恩,我自然要报。”

    李时年若有所思,道:“那我呢?”

    王如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是否揣测错了他的话意。

    “我对你算有恩吗?”他问道。

    “你……”她想着零零总总的小人情,在他那里确实不断,按下不提,就凭昨夜他带着自己冲出重围,也算是件恩情,可这话的走向,让王如意有些慌乱,只道:“勉强……算有一点吧。”

    “那日后我若是找你讨,你也会还?”

    “……你想要什么?”

    李时年才欲开口,只觉得胸腔一阵暖热上窜,紧接着便是压制不住的咳嗽,他试图强忍,又感觉背后一方轻柔温暖附上来。

    “别忍着,想咳就咳出来。”王如意帮他顺着后背,如安抚小动物一般,“你再坚持一下,等天黑了,我带你去老胡头那里。”

    李时年点头,周身的气脉竟是被她那双手渐渐安抚下来,没了刚才的汹涌窜动。他闭目修养,凝神静气,话题便这样被留在了过去,二人都没再言语。

    待到一更敲更声过,王如意搀扶起力竭气虚的李时年,趁着夜色来到老胡头药铺的后门,果真,门特意给她留着。

    后院内只有老胡头在磨药台边做活,北洲府劫狱之事闹得鸡飞狗跳,老胡头断然不敢让第二个人知晓他要在铺子后面藏个罪犯。

    “快来帮我看看。”王如意对老胡头喊道。

    “公主这又是捡了个什么人。”老胡头这两年在郁城和北洲府之间走动,两边兼顾着,毕竟他是王如意亲选的红十字会驻郁城代表,她负责出钱,他负责出力。

    老胡头摸了摸脉,答道:“这毒……”

    “是西戎的毒。你可有药?”

    “我记得早前回神医谷修药典时,抄过方子,公主等我一下,我去查一查。”老胡头道,“先把人扶进屋里吧。”

    王如意点头,随着他一同进了内屋。

    王如意道:“老胡,这几日若是有我的信,一定帮我多留意些。”

    “公主放心。”

    “还有,这事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后院最好也别让人进来,等公子病好后,我们悄悄走。”

    老胡:“不用公主说我也知道。”

    北洲府这么大的动静,她还真以为能瞒住谁。

    老胡头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再交待那些有的没的,只消把心放肚子里,便出去查典熬药,半个时辰后,老胡头捧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

    王如意搀扶着李时年,将药缓缓灌进他嘴里,李时年此时已是虚弱至极,任由着她摆弄,也反抗不得。

    “公主哪有这么喂药的……”老胡头看她这上水刑似的喂法,赶紧接了过来。

    王如意在旁悻悻地搓了搓手,问道:“他喝了药会好些吗?”

    老胡头摇头:“这病我以前也没医过,药典上这么写,先试试看。”又道:“公主,这公子是怎么惹上的这毒?”

    王如意:我要是说自愿的你可能不信。

    “意外……”她回道。

    老胡头动作轻缓,只是李时年不很配合,半晌才下去小半碗:“这毒难解,发病时又痛,惹上这病真是倒了霉。”

    “不能根治吗?”王如意问道。

    老胡头答道:“这病要是早几年,我都看不明白,我也是去年回神医谷修医典才在典籍里见到的,这缓解的法子都是高人琢磨出来的,根治……若是世间有人能有如此本事,便只有我师父了。”

    “神医谷……徵邈之?”王如意反应过来,“孟樱儿和榕桑应该在那里,现在封了城,你可还出得去?”

    “我都忘了,公主和孟师姐相识,说起来这方子便是孟师姐收录进医典的。”老胡头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王如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孟樱儿那个年纪,做你孙女都可以了,你一个枯槁老朽管人家妙龄少女叫师姐,咦……

    老胡头那边继续道:“出城现在是出不得了。这回不是玩笑,城门从昨日便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我派人看过了,给多少钱都没用,官兵挨家挨户的搜,不过昨日刚搜过咱这里,短时间应当不会再来了。”

    “那我让阿潭给耶儿的信……”王如意担心道。

    “公主大可放心,二公主传信用的都是祭司殿的鸽子,稳妥着呢。”

    “老胡,咱们是不是也应该训点鸽子,有备无患嘛……”

    老胡头听见这话就害怕,这位公主上辈子好像是倒霉倒死的,这辈子看见点儿啥都想自己留一手。早前她满世界搜罗名贵药材,良马名驹,甚至当初修建思服阑时还搞了个密室来装她所谓的“宝贝”,全都美其名曰“有备无患”,她可是花了许多无用的功夫在对付“有备无患”这四个字上。

    王如意收回了心思,看了看药碗,这半天仍不见底。“老胡,这药这么喝着,真的能行吗?”

    “我看药典里讲,人是难受些,但不会伤及性命,这位公子看着也是富贵人家,平时多喝些进补的,不妨事。这毒便是如此,都会有后遗症,不伤及性命的,便无人再研究了。”

    王如意:“他这样离不开药怎么能行,你可否想想办法,让你师父帮帮忙?”

    “那公主直接去找孟师姐不是更好?”老胡头反问。

    王如意:对,女主救男主,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我在这儿找老胡头操什么罗圈心?

    思及此,她也不再多谈。见老胡头终于放下了药碗,问道:“喝完了?他睡了?”

    “嗯,我看这公子心神劳损,便在药里放了些宁神的。”

    “好。”

    “公主也早些歇息吧,隔壁屋子……”

    “不用,我就在旁边看着他睡好了。”王如意道。

    “男女……”老胡头话音刚起,就被王如意掐断了。

    “他这个人脾气大,他要是半夜醒来,迷糊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说不定能把你这药铺给你烧了。”

    老胡头急忙改口:“务必劳烦公主了!看紧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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