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火通明,烛影微动。

    夏欢靠得近了,周九安身上清冽的木质香缓缓往她身边流来。浅淡,但存在感极强,像是他这个人。

    夏欢的声音落下之后,整个房间陷入寂静。她心里砰然,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太安静了,静到她开始怀疑,刚刚自己是开口了没有。

    笃笃的敲门声比夏欢快一步打破这沉寂到有些诡异的静。

    周九安收回了和夏欢对视的视线,对门外的人开口:“何事?”

    是裴策收到冯策传来的快信。

    信被裴策交到了周九安的手上。

    裴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公子身边的少女,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周九安看他一副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样子,心下清明:“说吧,无大碍。”

    裴策这才开口:“公子,送信来的人说,师兄后日便到。”声音难掩雀跃,夏欢眉毛微挑,望向他。

    周九安点点头,修长白皙的手指翻飞,展开手中的信件。

    只是,动作之时,衣袖传来细小阻力,他垂眸看了夏欢一眼。正巧看到夏欢带着些许疑虑看向裴策。

    她倒是细心,裴策话语中稍露的喜悦便能引起她的注意。

    周九安忽略了袖上微弱的阻力,径直展信。

    夏欢轻搭在他衣袖上的手被扯了一下,连带把她的注意力也扯回周九安身上。

    说是无大碍,手中的信却是没让她看见分毫。

    夏欢抿了抿唇,松开了捏着周九安衣物的手,看着那块布料慢慢落下,展开,恢复原形,又贴上了他的手臂。

    她的注意力莫名顺着手臂往上。

    周九安的视线落在手中的信件上,那双眼眸像精致的黑曜石。不能见底的深谭,偏偏覆着耀眼的日晖。

    夏欢脑子里不合时宜想起来她和周九安对视的感觉——

    这双黑眸,平和但有力量。

    周九安一目十行,看信看得快,裴策立在他旁边,他手一伸就把手中的信件递过去:“照上面所说的去做,赶在冯策回来之前完成。”

    夏欢很快抓住她能知道的重点。

    冯策?

    她在回溯记忆里见过那人。

    是她成为周九安学生的第一年出现在周九安身边的贴身侍卫。照例,带刀侍卫不得入宫,但周九安每天都活在刺杀里,盛帝,也就是她父王,给了特恩——

    允许冯策在周九安身边,寸步不离。

    包括周九安教导帝姬时,允许冯策侍从。

    她原以为裴策就是冯策,虽说长得不太相似。

    如今看来,是她想当然了。

    那裴策是谁?记忆里没这号人物。

    夏欢脸上的疑惑毫不遮掩,连裴策都注意到了。

    许是师兄将归,又或许是此人和公子的气场太过相合,裴策扫了自家公子一眼,大着胆子和夏欢搭话,也算是为她解惑:“是公子为我们保留了原姓,赐名策。师兄跟公子早,我晚些。”

    保留姓氏,保存血脉。若有功,也可惠及家人。

    从跟着公子第一天,公子就为他们考虑好未来。

    裴策说完,深怕周九安问罪,朝他行了个礼,脚底抹油就跑了。

    门又被关上。

    屋内活跃的气息好似缓缓停下,眼看又要落回沉寂。

    夏欢心里还在捋着裴策出现在周九安身边的时间——

    其实也不难想明白,毕竟她的记忆中没有这人,又是冯策的师弟,大差不差就是周九安离开朝堂之后才出现在他身边的。

    难想明白的是,周九安要问鼎帝位,必然需要左膀右臂。但她并不知道他的左膀右臂是何人,会是这两人吗?又或者还有其他人?系统给她的画面里没有这些信息存在。

    夏欢脑海里盘算着,或许等到离开周九安的视线之后,她可以找机会问问系统。目前已有的信息太少,无论是要学习还是要找到这个世界覆灭的原因,她都得留在周九安身边,从他身上下手。

    夏欢叹了口气,这任务真的有些赶鸭子上架。背景设定看似交代得明明白白,实际上漏洞百出。

    尽管她有了原来“夏欢”的记忆,但她依旧有连接不上了的人和事,包括那个斗兽场——

    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这个世界,像个潦草搭建的舞台,找了个草台班子,观众未至就开始唱戏。也不知这出戏,是在唱给谁?

    这一声倒是惹得周九安看了她一眼,他声线清润,不紧不慢:“还想跟我学?”

    这转变来得猝不及防,夏欢还担心这事还要好一阵磨,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些。本就璀璨的星眸一瞬间被注入了光彩,周九安无故联想到曾经养过那条白毛小犬,每次投喂食物时,也是如此。

    夏欢用力点了点头:“想的!”她恨不得马上扑过去。

    雀跃的星眸对上周九安水波不兴的修眸,夏欢微微愣了下,眼里的欢喜收敛了些。他既知她来意,却又要这般再问一遍,就像……

    他问的是还想跟他学,又不完全只是在问这个。

    而她的答案,他也不在意。

    周九安平静无波的谛视,像是一把温柔的利刀,毫无威胁地贴近,又能无声无息间给出致命一击。

    夏欢迎着他有些暗色的双眸,不躲不避。

    四周的气息流动着,烛影灼灼,她如愿听到周九安答应下来:“我不过问朝堂之事,送你回去这一路上,你可问我。”

    夏欢长舒一口气,眉眼弯弯应下来。

    好歹是答应了,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之后再考虑。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吗?

    周九安眼看着面前的少女,在他答应之后,眸里的光彩像朵漂亮的焰火,点亮了整张脸庞。

    “回去吧。”他落下一语,起身往书桌旁走去。

    这屋不算大,但应有具有。甚至在屏风边上安置了一个小榻,大概是配给守夜的随从休憩所用。

    夏欢不想回自己房间,她真的没遇到过这种舞枪弄剑的事情。她快走两步追上周九安,这回是直接拽住了他的外袍:“夫子,我今晚在这里睡可以吗?”她指了指那张小榻。

    周九安不喜人近身伺候,他所能做的都自己包揽,自然也没有留人在守夜的习惯。相似的衣袍纠缠,周九安扫了相交的衣袖一眼,把自己的外袍从夏欢手中抽出来,开口:“夏欢,你是帝姬。”

    再怎么随性恣意也不应该随手拽外男衣物,开口就是睡在人家房里。

    眼前的少女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手指无意识缩了缩,慢慢垂下手臂。她低着头,周九安只能看到她头发乌黑亮丽的发顶。

    周九安又开口:“今晚无事了,侍卫会为你守门。”

    可是那人是从窗门进来的……

    夏欢想反驳,抬眼对上周九安幽深的黑眸,她知道,这件事情已无转机。只能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夜入四更天,夏欢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许久,才起了一丝睡意。

    来到这边第一个晚上逃命,第二个晚上杀手找上门。看似她抓住了周九安这张保命符,但周九安本身,就是比这两晚的经历还危险的存在。

    身体已经疲惫,心神还是不敢松懈下来半分。

    意识模糊之际,夏欢好像听见门被轻推开发出来的声响。周九安那句“今晚无事”像是强效定心丸,她下意识相信这个环境的安全。

    极轻的脚步声在夏欢的屋内响起,她没注意。

    夏欢没有把屋内的烛火全熄了,留了离床边稍远的一盏。周九安看了一眼昏暗的烛火,脚步停在了夏欢榻前。

    幽暗的房屋之内,他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那张明丽隽秀的脸。世人都认——安乐帝姬,容姿端丽,心有雄才。谁想得到,这样一个才貌双馨的帝姬,连休憩都不敢熄灯?

    月光被挡在窗外,屋内唯一的光源只有那一盏灯烛。夏欢大半张脸暴露在昏暗的烛光之中,星眸阖起,浓密的睫毛搭下,投出极淡的阴影;唇上隐有水光,似和烛光呼应着。

    周九安走近了些,一俯身,外袍落在夏欢的被子上。他神使鬼差伸出盘迭青筋的大掌,虚空隔绝了烛火照耀散在夏欢唇上的光。

    夏欢在半梦半醒之际,闻到了熟悉的清冽木质香,睡梦中都有些慌张的心神骤然定了下来。被褥温暖,四周安全沉静,夏欢的手无意识抓了抓被子。

    许是触到熟悉的衣料质感,她下意识攥在手中,意识陷入更深的睡眠。

    周九安没动,就看着她动作,直到自己的衣袍又一次被她攥住。精致的修眸微怔,眼中的光彩都滞了一瞬。

    他忽然想起来,他刚开始教夏欢那会:小女孩,总角之年,学不了一会就打瞌睡。坐在书桌前,染了墨的手抓着笔,另一只手抓来他垂在地上的宽大外袍,小鸡啄米似的。他一有什么大动作,衣袍滑出她的手心,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瞬间就瞪得像两颗灯泡,欲盖弥彰。

    眼前的画面好像又把他拉回了曾经。

    *

    夏欢在梦中见到了周衍,那是她最后一次割腕,意识消逝之后没有看到的画面。她像是个局外人,就站在周衍身边,看他颤抖着手抱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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