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夜（九）
人历2008年
“瑾藏老弟，第一次见面，不跟大家介绍介绍吗？”那夏从店里提出一箱自酿白酒，刚放在桌脚，抬头便看见落座的瑾藏和时缘。
“哈哈哈那当然，今天带来就是想跟大家介绍介绍。”瑾藏大剌剌地向时缘从最近处开始介绍：“这是我姐，叫上官怀璟，那个逼是我姐夫，叫杨厉。我姐是个完美的女人，哪儿都好，漂亮聪明又贤惠，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挑男人的眼光不行。”
瑾藏话毕，众人大笑。杨厉丢过来的一瓣花生壳打在瑾藏脑门上，他笑骂道：“多亏你姐影响，你也哪儿都好，就是嘴甜这一点没影响上你。”
“那个平头是我大哥，叫叶赫那拉玄夏，我们都叫他那夏。虽然是我哥，但其实他跟我爹没啥区别。”瑾藏接着说道。
“那你叫一声爹我听听。”那夏朝瑾藏丢了一根香烟。
“滚。”瑾藏熟练地接过香烟夹在耳朵上，顺口骂了一句那夏后，接着介绍道：“那个金毛儿是我大姑，叫上官凰翎，就是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凰翎组的组长，其实按辈分我本来应该叫她小姑的，但我姐乐意叫她大姑，另一个本该是大姑的就成了小姑。”
“什么叫那个金毛儿？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凰翎作势晃了晃拳头，说道。
“哈哈哈口误口误，那个金发大美女，这下满意了不？”瑾藏见状连忙改口，见凰翎收回拳头才继续介绍道：“那个眼神看起来最狠的大姐叫妙瞬，就是那个大家都知道的妙瞬组组长，别看她现在看着一本正经的，一会儿喝多了话比谁都多。”
“经你这么一介绍，我直接年轻了十几岁，成姐了。”妙瞬笑道。
“她是我女朋友，叫时缘。”瑾藏抓着时缘的手，说道。
“大家好！我叫时缘，请多关照。”时缘被众人目光汇聚，害羞到小脸儿有些泛红。
妙瞬组每月底放一次假，每月的这天便成为众人聚餐喝酒的日子，热闹的夜市成为众人的首选，听说这家店的老板以前是国宴主厨，看似简单的水煮毛豆都能被他赋予数个交缠迭起的丰富口味，他的手艺撑起了半个白雀街夜晚的熙攘。在场的各位不是因体质原因喝不醉，就是百战酒桌的老兵，所以普通自酿酒自然满足不了需求，说是被当水喝也不为过。凰翎便有了个主意，她收集起斩杀的神之尸首交给老板用于泡酒，果真效果拔群，神酒不仅味道醇香入喉顺滑，后劲也大得惊人，普通人只轻轻抿上一口便会睡到第二天。
菜早已上齐，位置还缺着一个，凰翎扭头在人群中望了又望，仍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纳闷道：“师父怎么还不来？”
“山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上次他就没来。”妙瞬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和龙龙出去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问他什么也不说，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凰翎说：“不管他，咱先吃，凉了就没那味儿了。”
大家平时都很忙，很少有认真吃饭的时候，更不必说是如此美味的食物，只有每个月的今天能放松心神，对于他们来说今晚不仅是简简单单地吃肉喝酒，更重要的是享受食物，享受难得的心安。或许这便是朋友的意义所在，只要大家在一起，便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之感，所以一个个埋头猛吃，跟饭菜欠了他们八万块钱似的。时缘却没有动筷子，看着狼吞虎咽的大家，一脸幸福的笑容，眼角都蒙上了隐约的泪花。
“时缘，你怎么不吃呢？”妙瞬被盯得心里发毛，咽下嘴里的烤肉，问道。
“那个……”时缘连忙拭去泪水，扭捏道：“其实我吃不了这些，我只吃些花，看大家吃得这样开心，我也很开心。”
时缘有看到他人过往的能力，她看见妙瞬咬牙逆着血色风雪与月鬼与新神战斗，拼尽全力也要将是普通人的组员带回柳山，她看见凰翎带领着上官们在总辖区外与神明搏杀的背影，她看见明明是老大却因为把钱全分给手下兄弟而穷到只能啃土豆的那夏，她还看见数次因为给战友挡刀而濒临死亡的杨厉。看着这样的他们围在桌前放松进食的样子，时缘的眼眶控制不住地温热，她的修行之路便是带给他人幸福快乐，她认可这样的修行方式，也以此为乐，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眼前各位的幸福快乐更令自己动容，眼泪竟是不由自主地淌出，受此感染，也从兜里掏出一个玫瑰花苞，塞进嘴中咀嚼起来。多次之后，众人适应了时缘的习惯，每回看见她温柔的笑容时，便莫名觉得她像博爱的饲养员，每次的账也都是她偷偷提前结的。
瑾藏是所有人之中酒量最差的，一箱神酒刚喝完，他便在凳子上摇晃起来，像是被推了一把的不倒翁，虽然众人早已摸清他的酒量，知道喝到什么程度他就该不省人事了，但他依旧很倔。一看他眼神迷离，便有人问，瑾藏，你醉了没呀？瑾藏总会嘴硬道，没有，我哪有那么快喝醉。大家一致认为，瑾藏的武艺要是和嘴一样硬的话，连沉浮都不够他打的。
“瑾藏老弟，你行不行啊？”那夏丢进嘴里一粒花生米，笑眯眯地看着我：“别又是第一个倒的。”
“那不会，我还一点都没醉呢。”瑾藏悄悄抓住桌子边才坐稳，看着那夏摇摇晃晃的脑袋，说：“你喝多了吧，在那晃啥呢？”
“瑾藏，不能喝咱就别喝了。”杨厉将酒杯大声地在桌面上磕着，笑道：“别到时候喝多了又掉沟里，第二天还质问咱是不是偷偷把你群殴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凰翎也大笑着拍桌子，说：“还记得第一次晚上咱喝完酒之后，第二天这小子气愤地问我说是不是哪里得罪到我了。我一脸纳闷地说没有哇，他委屈地说那昨天晚上你干嘛锤我？我后脑壳现在还疼呢。”
“回去的路上要不是你大姑先纳闷咋少了个人，我们都没发现你掉沟里了呢。”怀璟点了根烟，笑道。
“各位大哥大姐，时缘还在这呢，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瑾藏见身旁的时缘捂嘴轻笑，连忙制止道。
“你平时就这个熊样，还怕缘缘知道呀？”妙瞬也笑道。
瑾藏看着端起酒杯的妙瞬，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麻麻的，好像什么知觉都没了，手一滑，没抓住桌角，差点摔倒在地。时缘的胳膊及时揽住瑾藏的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想喝吗？我有办法让你喝不醉。”
“来来来，这件就剩最后一瓶了，大家一块喝一个，我再进去拿。”那夏为自己的杯子倒满酒，将酒瓶传至下一人，说道。
众人站起身碰杯之时，时缘悄悄扶着瑾藏进了店后的小森林，其实这样的小动作哪能瞒得过常年刀口舔血的众人呢？凰翎第一时间指着瑾藏尚未完全消失在森林的背影，悄声说：“快看，吐去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其实嘴硬是个挺讨人厌的性格，但不知为何，放在瑾藏身上却完全不令人讨厌，反而很有意思，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孩子，正边笑边讨论瑾藏的糗事时，隔壁独自坐一桌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众人，一脸轻蔑的神色，说：“要笑滚回家笑去。”
众人闻言，集体愣了一下，虽然柳山的人并不是全都认识并知道凰翎和妙瞬的长相，但那夏却无人不知，以众人的贡献和地位来看，不用说喝酒喧哗，即便当街裸奔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在这里喝了好几年酒，还是头回被这样骂。酒本来就会助长人的气性，再加之凰翎气性最大，当即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要去揍那个男人。那夏赶紧拦住，醉酒的凰翎一不留神真的会把人打死，那夏对杨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去教训一下那男人出出气。
杨厉的手刚搭到男人肩上，整个人便被一巴掌扇飞。扇飞一词不带丝毫夸张成分，只听呼一声，众人缓过神来之时，杨厉已经挂在摊边的歪脖子树上了。不是人，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人。众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道。柳山内能令大家感到心安的原因便是这里坐镇着沉浮，虽然他身受重伤，且陷入沉睡，但依旧令外面的神鬼不敢接近，这个男人是怎么敢进来这里的？众人来不及细想，多年战斗练就的本能瞬间使酒劲散去，那夏闪身切近，率先进招，猛然抬腿高踢，精准命中男人下颌。末日后，那夏的身体素质变得愈加恐怖，一脚能将二人合抱粗细的水泥称重柱踢折，眼前男人的体重自然和承重柱没得比，被一脚踢至五米高空。妙瞬紧随而上，跃至半空，小腿实实抽在男人后腰，硬生截断其倒飞而出的力，使他整个身体保持弯曲砸向地面，像被从两头同时扳折的塑料直尺。此时杨厉也已就位，候在男人落点处，又是一记勾拳接上，将男人重新打回空中。这时凰翎从天而降，将白焰抡成一轮耀眼的白日，直朝男人面门砸去，碾压空气带起的飓风霎时吹翻摊位内所有桌椅，体重较轻的顾客被吹得连连倒退，摔倒者不在少数。
地面剧烈颤抖，屋檐的瓦片唰啦啦地掉落，风尘散去时的场景却令众人不敢相信。只见白焰枪头嵌在一旁的地砖中，凰翎无力地趴在地面，嘴角淌出金色的血液，男人微笑着坐在她的背上。妙瞬第一个反应过来，闪身切近，一式顶肘轰然砸向男人面颊。颤动的空气和被踏碎的地砖在诉说着妙瞬攻势的猛烈，但男人却像抓蛾子一般毫不费力地迎向妙瞬抓住她的肘，顺势一拧便将她的胳膊反剪至背后，使她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妈的，这又是何方神圣？攻势已发的那夏看见妙瞬转眼被制伏却没有丝毫犹豫，即便料到失败，也依旧保持着最猛烈的攻势。那夏的攻击即将命中时，却被一只手挡下，挡住他的并不是那男人，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男人面前的时缘。时缘的双眼流出鲜血，她说：“不要打了，他没有敌意，我觉得他很熟悉，总感觉知道他是谁。”
妙瞬进攻时，时缘正好和瑾藏一同从森林里走出，她在男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便想动用能力查看男人的过往得知他的身份，可却完全看不透男人，只看见他被浓稠的黑雾笼罩着。时缘的眼睛因查看男人的过往而刺痛异常，超负荷似的淌出血，幸好没有动用全力查看，不然双眼怕是已经瞎了。
“是吗？”男人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说说看。”
时缘也有倔强的一面，越是看不透男人便越想看，被男人这样一问，又动用起能力准备强行突破黑雾。
“行啦，不要勉强了。”男人起身，黑雾席卷，雾气散去时现出本体，那是个赤裸的女人，身高大约两米又半，皮肤白得像纸，黑色麻花辫垂至腿间，双眼细而长，没有瞳仁，其中是纯粹的白色，她的额头中央也有一只竖着的没有瞳仁的眼睛，女人拭去时缘流下的血泪，微笑道：“我是枝流。”
“原来是您，您恢复好了吗？”妙瞬恭敬地说道。
“勉强可以了。”枝流叹了口气，说：“我分出的三十三亿化身被桃儿斩杀大半，所幸融合也接近了尾声，不然还真没精力分新化身来这里呢。”
“这个枝流又是谁，感觉很牛逼哇。”那夏从没见过妙瞬如此毕恭毕敬的模样，好奇地悄声问凰翎。
“小夏，初中没好好念吧？”凰翎抹去嘴角的血液，说：“初三语文课本上有篇古文叫生息之始，讲的是初始时代一位神明以神躯抵挡裂隙混沌，混沌神都是因她的庇护才得以诞生，她也因此而死，死后碎裂的神躯撒向大地化为万类苍生，那个神就叫枝流。”
“合着你们上官家初中时候都是三好学生是吧？”那夏想起不久前瑾藏解释寂盛身份时的场景，忍不住抱怨道。那夏确实没有想到只是普通人的自己居然有幸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大神，枝流的模样和气质也完全符合他的想象，无瞳之眼令人生寒，略略向上的嘴角却又显得温柔亲和，让人看不透，比琉香更显高深莫测。琉香体内虽然也有寂盛的神躯碎片，力量很强，却是被一个小姑娘操纵，虽然她已经各方面都进步神速，但若要与枝流相比，则难免显得单薄。
凰翎紧攥着白焰，如临大敌地瞪着枝流。
“不要怕，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桃儿死于寂盛，但我们对她和她的部下并不怀有仇恨。”枝流见凰翎的紧张模样，轻笑道：“我是来帮你们的。”
时缘揉了揉眼睛，没留神将血抹得满脸都是。
“你走进些，让我好好看看你。”枝流俯下身，轻轻地在时缘颈前嗅着，鼻尖几乎要触到时缘的肌肤，她说：“我神躯的一部分？居然保有生息之力……我都很久没用过生息之力了，好怀念呀。”
时缘紧张到身体绷紧，呼吸都不敢大声，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直到枝流站直身体，嘴里飘出温柔的话音，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时缘似乎想起刚诞生时掌教和旁人谈论过关于枝流二字的话题，她虽然只听过一次，却鬼使神差地将这个名字牢记至今，她见过的众多神明无一不在见识过她足印生花时夸赞绝妙，说这是初始生息的力量，是世间最高贵的力量之一。世间并不太平，时缘却从来没有遭遇过来自神的恶意，所有神都在闻到这样高贵的气息之后对她毕恭毕敬，现在看来，这力量便是来自枝流吧，怪不得呢。
“您不会要……”妙瞬闻言，欲言又止。妙瞬很难准确评价枝流的性格，妙瞬觉得她很温柔，但她杀生时又不会带有丝毫犹豫，尤其是多年前她生生掏出吕望心脏的时候，那时她的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说枝流笑里藏刀完全不合适，因为她的善良是千真万确的，愿意付出生命庇佑苍生的生息之神，谁配说她不善良呢？但手段也是千真万确的狠辣利落。妙瞬听见枝流的感叹时，总觉得眼前场景很像多年前吕望死去的时候，生怕她下一秒便会微笑着掏出时缘的心脏，毕竟若是她想做的事，还真没有人或神可以阻止。
“放心，我不会杀她，她配得上我的力量。”枝流微笑道：“哦对，我来这儿除了想试试你们的身手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山魔王被囚禁在白焰山脚下了，你们要不要去救他？”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凰翎最先发出疑问：“山魔王是谁？”
“嗯？你们不这样叫他吗？”枝流落座，细长的食指抵在下巴上，好像在回忆什么，她说：“混沌时代几乎所有神都把连岐山称作山魔王，看样子他也很喜欢这个称号，以他的性格，居然没有告诉你们吗？”
“您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凰翎赶忙问道。
“他一人向祈月幻水全体宣战，几乎要赢了，可惜最后还是差一些。”
凰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连岐山猛，但不知道他居然猛到如此地步。祈月幻水的强大凰翎再熟悉不过，毕竟与之相斗了数十年之久，他们和新神还有月鬼星鬼天差地别，全是实力强大的混沌神，每一位她都要用上浑身解数才能占到上风。而且听说其中的混沌神数以万计，连岐山一个人打他们所有，还几乎要赢了？凰翎难以相信这个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完全看不出来，明明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
“我先去通知湮海他们。”妙瞬道。
“从界心湖来的那五条龙去了两条，还没回来。”枝流道。
“那我们得赶紧行动了，招待不周多有冒犯。”凰翎收起白焰，对枝流浅浅鞠了一躬，说道。
“没事，我不在意。”枝流摆摆手，道：“我去找沉浮了。”
“沉浮在耀光白焰创造的独立空间里沉睡疗养，我带您去吧，没有我带领您可能进不……”凰翎正说着，就见枝流缓步迈入凭空裂开的黑裂缝中，硬生生将未说完的话咽回去，苦笑道：“我操心这么多干啥呢。”
“我操！你们界心湖的都这么猛吗？！”凰翎仰头，只见黑暗的天际此时已被琥珀色的火海点燃，覆海傲立长空，一双数十丈的蝠翼猛然展开，翼膜之中树枝一样分叉的闪亮血管耀人眼目，风随之狂啸，地面上半米来深的积雪被卷成一根通入天中的晶莹长柱，与烈火交融，向他手中的长戈卷积汇聚，他的羽翼扇动，龙尾拖出一道狭长的光弧，手执融合烈火与寒冰的长戈径直砸入敌阵。五颜六色的神血漫天飞撒，覆海嘹亮的声音冲破众神凄惨的嚎叫：“都交给我！你们进去救山魔王！”火海与雪粒的余芒依旧照亮白焰山脚下的小片天空，数不清的黑影朝覆海包围而去，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撕扯蝗虫。覆海琥珀色的蝠翼转眼便被撕下小半，血液也溅入激荡于半空的血瀑之中，他由于全力迎战无暇化形，半边脸已经恢复龙形，咬紧牙关使他锋利的尖牙从鳞片中伸出，刺入柔软的人皮之中。
“快进！不然来不及了！”妙瞬扯着凰翎的胳膊往洞中走。
人历2008年
“瑾藏老弟，第一次见面，不跟大家介绍介绍吗？”那夏从店里提出一箱自酿白酒，刚放在桌脚，抬头便看见落座的瑾藏和时缘。
“哈哈哈那当然，今天带来就是想跟大家介绍介绍。”瑾藏大剌剌地向时缘从最近处开始介绍：“这是我姐，叫上官怀璟，那个逼是我姐夫，叫杨厉。我姐是个完美的女人，哪儿都好，漂亮聪明又贤惠，只有一个缺点，就是挑男人的眼光不行。”
瑾藏话毕，众人大笑。杨厉丢过来的一瓣花生壳打在瑾藏脑门上，他笑骂道：“多亏你姐影响，你也哪儿都好，就是嘴甜这一点没影响上你。”
“那个平头是我大哥，叫叶赫那拉玄夏，我们都叫他那夏。虽然是我哥，但其实他跟我爹没啥区别。”瑾藏接着说道。
“那你叫一声爹我听听。”那夏朝瑾藏丢了一根香烟。
“滚。”瑾藏熟练地接过香烟夹在耳朵上，顺口骂了一句那夏后，接着介绍道：“那个金毛儿是我大姑，叫上官凰翎，就是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凰翎组的组长，其实按辈分我本来应该叫她小姑的，但我姐乐意叫她大姑，另一个本该是大姑的就成了小姑。”
“什么叫那个金毛儿？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凰翎作势晃了晃拳头，说道。
“哈哈哈口误口误，那个金发大美女，这下满意了不？”瑾藏见状连忙改口，见凰翎收回拳头才继续介绍道：“那个眼神看起来最狠的大姐叫妙瞬，就是那个大家都知道的妙瞬组组长，别看她现在看着一本正经的，一会儿喝多了话比谁都多。”
“经你这么一介绍，我直接年轻了十几岁，成姐了。”妙瞬笑道。
“她是我女朋友，叫时缘。”瑾藏抓着时缘的手，说道。
“大家好！我叫时缘，请多关照。”时缘被众人目光汇聚，害羞到小脸儿有些泛红。
妙瞬组每月底放一次假，每月的这天便成为众人聚餐喝酒的日子，热闹的夜市成为众人的首选，听说这家店的老板以前是国宴主厨，看似简单的水煮毛豆都能被他赋予数个交缠迭起的丰富口味，他的手艺撑起了半个白雀街夜晚的熙攘。在场的各位不是因体质原因喝不醉，就是百战酒桌的老兵，所以普通自酿酒自然满足不了需求，说是被当水喝也不为过。凰翎便有了个主意，她收集起斩杀的神之尸首交给老板用于泡酒，果真效果拔群，神酒不仅味道醇香入喉顺滑，后劲也大得惊人，普通人只轻轻抿上一口便会睡到第二天。
菜早已上齐，位置还缺着一个，凰翎扭头在人群中望了又望，仍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纳闷道：“师父怎么还不来？”
“山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上次他就没来。”妙瞬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和龙龙出去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问他什么也不说，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凰翎说：“不管他，咱先吃，凉了就没那味儿了。”
大家平时都很忙，很少有认真吃饭的时候，更不必说是如此美味的食物，只有每个月的今天能放松心神，对于他们来说今晚不仅是简简单单地吃肉喝酒，更重要的是享受食物，享受难得的心安。或许这便是朋友的意义所在，只要大家在一起，便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之感，所以一个个埋头猛吃，跟饭菜欠了他们八万块钱似的。时缘却没有动筷子，看着狼吞虎咽的大家，一脸幸福的笑容，眼角都蒙上了隐约的泪花。
“时缘，你怎么不吃呢？”妙瞬被盯得心里发毛，咽下嘴里的烤肉，问道。
“那个……”时缘连忙拭去泪水，扭捏道：“其实我吃不了这些，我只吃些花，看大家吃得这样开心，我也很开心。”
时缘有看到他人过往的能力，她看见妙瞬咬牙逆着血色风雪与月鬼与新神战斗，拼尽全力也要将是普通人的组员带回柳山，她看见凰翎带领着上官们在总辖区外与神明搏杀的背影，她看见明明是老大却因为把钱全分给手下兄弟而穷到只能啃土豆的那夏，她还看见数次因为给战友挡刀而濒临死亡的杨厉。看着这样的他们围在桌前放松进食的样子，时缘的眼眶控制不住地温热，她的修行之路便是带给他人幸福快乐，她认可这样的修行方式，也以此为乐，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眼前各位的幸福快乐更令自己动容，眼泪竟是不由自主地淌出，受此感染，也从兜里掏出一个玫瑰花苞，塞进嘴中咀嚼起来。多次之后，众人适应了时缘的习惯，每回看见她温柔的笑容时，便莫名觉得她像博爱的饲养员，每次的账也都是她偷偷提前结的。
瑾藏是所有人之中酒量最差的，一箱神酒刚喝完，他便在凳子上摇晃起来，像是被推了一把的不倒翁，虽然众人早已摸清他的酒量，知道喝到什么程度他就该不省人事了，但他依旧很倔。一看他眼神迷离，便有人问，瑾藏，你醉了没呀？瑾藏总会嘴硬道，没有，我哪有那么快喝醉。大家一致认为，瑾藏的武艺要是和嘴一样硬的话，连沉浮都不够他打的。
“瑾藏老弟，你行不行啊？”那夏丢进嘴里一粒花生米，笑眯眯地看着我：“别又是第一个倒的。”
“那不会，我还一点都没醉呢。”瑾藏悄悄抓住桌子边才坐稳，看着那夏摇摇晃晃的脑袋，说：“你喝多了吧，在那晃啥呢？”
“瑾藏，不能喝咱就别喝了。”杨厉将酒杯大声地在桌面上磕着，笑道：“别到时候喝多了又掉沟里，第二天还质问咱是不是偷偷把你群殴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凰翎也大笑着拍桌子，说：“还记得第一次晚上咱喝完酒之后，第二天这小子气愤地问我说是不是哪里得罪到我了。我一脸纳闷地说没有哇，他委屈地说那昨天晚上你干嘛锤我？我后脑壳现在还疼呢。”
“回去的路上要不是你大姑先纳闷咋少了个人，我们都没发现你掉沟里了呢。”怀璟点了根烟，笑道。
“各位大哥大姐，时缘还在这呢，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瑾藏见身旁的时缘捂嘴轻笑，连忙制止道。
“你平时就这个熊样，还怕缘缘知道呀？”妙瞬也笑道。
瑾藏看着端起酒杯的妙瞬，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麻麻的，好像什么知觉都没了，手一滑，没抓住桌角，差点摔倒在地。时缘的胳膊及时揽住瑾藏的腰，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想喝吗？我有办法让你喝不醉。”
“来来来，这件就剩最后一瓶了，大家一块喝一个，我再进去拿。”那夏为自己的杯子倒满酒，将酒瓶传至下一人，说道。
众人站起身碰杯之时，时缘悄悄扶着瑾藏进了店后的小森林，其实这样的小动作哪能瞒得过常年刀口舔血的众人呢？凰翎第一时间指着瑾藏尚未完全消失在森林的背影，悄声说：“快看，吐去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其实嘴硬是个挺讨人厌的性格，但不知为何，放在瑾藏身上却完全不令人讨厌，反而很有意思，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孩子，正边笑边讨论瑾藏的糗事时，隔壁独自坐一桌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众人，一脸轻蔑的神色，说：“要笑滚回家笑去。”
众人闻言，集体愣了一下，虽然柳山的人并不是全都认识并知道凰翎和妙瞬的长相，但那夏却无人不知，以众人的贡献和地位来看，不用说喝酒喧哗，即便当街裸奔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在这里喝了好几年酒，还是头回被这样骂。酒本来就会助长人的气性，再加之凰翎气性最大，当即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要去揍那个男人。那夏赶紧拦住，醉酒的凰翎一不留神真的会把人打死，那夏对杨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去教训一下那男人出出气。
杨厉的手刚搭到男人肩上，整个人便被一巴掌扇飞。扇飞一词不带丝毫夸张成分，只听呼一声，众人缓过神来之时，杨厉已经挂在摊边的歪脖子树上了。不是人，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人。众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道。柳山内能令大家感到心安的原因便是这里坐镇着沉浮，虽然他身受重伤，且陷入沉睡，但依旧令外面的神鬼不敢接近，这个男人是怎么敢进来这里的？众人来不及细想，多年战斗练就的本能瞬间使酒劲散去，那夏闪身切近，率先进招，猛然抬腿高踢，精准命中男人下颌。末日后，那夏的身体素质变得愈加恐怖，一脚能将二人合抱粗细的水泥称重柱踢折，眼前男人的体重自然和承重柱没得比，被一脚踢至五米高空。妙瞬紧随而上，跃至半空，小腿实实抽在男人后腰，硬生截断其倒飞而出的力，使他整个身体保持弯曲砸向地面，像被从两头同时扳折的塑料直尺。此时杨厉也已就位，候在男人落点处，又是一记勾拳接上，将男人重新打回空中。这时凰翎从天而降，将白焰抡成一轮耀眼的白日，直朝男人面门砸去，碾压空气带起的飓风霎时吹翻摊位内所有桌椅，体重较轻的顾客被吹得连连倒退，摔倒者不在少数。
地面剧烈颤抖，屋檐的瓦片唰啦啦地掉落，风尘散去时的场景却令众人不敢相信。只见白焰枪头嵌在一旁的地砖中，凰翎无力地趴在地面，嘴角淌出金色的血液，男人微笑着坐在她的背上。妙瞬第一个反应过来，闪身切近，一式顶肘轰然砸向男人面颊。颤动的空气和被踏碎的地砖在诉说着妙瞬攻势的猛烈，但男人却像抓蛾子一般毫不费力地迎向妙瞬抓住她的肘，顺势一拧便将她的胳膊反剪至背后，使她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妈的，这又是何方神圣？攻势已发的那夏看见妙瞬转眼被制伏却没有丝毫犹豫，即便料到失败，也依旧保持着最猛烈的攻势。那夏的攻击即将命中时，却被一只手挡下，挡住他的并不是那男人，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男人面前的时缘。时缘的双眼流出鲜血，她说：“不要打了，他没有敌意，我觉得他很熟悉，总感觉知道他是谁。”
妙瞬进攻时，时缘正好和瑾藏一同从森林里走出，她在男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便想动用能力查看男人的过往得知他的身份，可却完全看不透男人，只看见他被浓稠的黑雾笼罩着。时缘的眼睛因查看男人的过往而刺痛异常，超负荷似的淌出血，幸好没有动用全力查看，不然双眼怕是已经瞎了。
“是吗？”男人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说说看。”
时缘也有倔强的一面，越是看不透男人便越想看，被男人这样一问，又动用起能力准备强行突破黑雾。
“行啦，不要勉强了。”男人起身，黑雾席卷，雾气散去时现出本体，那是个赤裸的女人，身高大约两米又半，皮肤白得像纸，黑色麻花辫垂至腿间，双眼细而长，没有瞳仁，其中是纯粹的白色，她的额头中央也有一只竖着的没有瞳仁的眼睛，女人拭去时缘流下的血泪，微笑道：“我是枝流。”
“原来是您，您恢复好了吗？”妙瞬恭敬地说道。
“勉强可以了。”枝流叹了口气，说：“我分出的三十三亿化身被桃儿斩杀大半，所幸融合也接近了尾声，不然还真没精力分新化身来这里呢。”
“这个枝流又是谁，感觉很牛逼哇。”那夏从没见过妙瞬如此毕恭毕敬的模样，好奇地悄声问凰翎。
“小夏，初中没好好念吧？”凰翎抹去嘴角的血液，说：“初三语文课本上有篇古文叫生息之始，讲的是初始时代一位神明以神躯抵挡裂隙混沌，混沌神都是因她的庇护才得以诞生，她也因此而死，死后碎裂的神躯撒向大地化为万类苍生，那个神就叫枝流。”
“合着你们上官家初中时候都是三好学生是吧？”那夏想起不久前瑾藏解释寂盛身份时的场景，忍不住抱怨道。那夏确实没有想到只是普通人的自己居然有幸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大神，枝流的模样和气质也完全符合他的想象，无瞳之眼令人生寒，略略向上的嘴角却又显得温柔亲和，让人看不透，比琉香更显高深莫测。琉香体内虽然也有寂盛的神躯碎片，力量很强，却是被一个小姑娘操纵，虽然她已经各方面都进步神速，但若要与枝流相比，则难免显得单薄。
凰翎紧攥着白焰，如临大敌地瞪着枝流。
“不要怕，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桃儿死于寂盛，但我们对她和她的部下并不怀有仇恨。”枝流见凰翎的紧张模样，轻笑道：“我是来帮你们的。”
时缘揉了揉眼睛，没留神将血抹得满脸都是。
“你走进些，让我好好看看你。”枝流俯下身，轻轻地在时缘颈前嗅着，鼻尖几乎要触到时缘的肌肤，她说：“我神躯的一部分？居然保有生息之力……我都很久没用过生息之力了，好怀念呀。”
时缘紧张到身体绷紧，呼吸都不敢大声，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直到枝流站直身体，嘴里飘出温柔的话音，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时缘似乎想起刚诞生时掌教和旁人谈论过关于枝流二字的话题，她虽然只听过一次，却鬼使神差地将这个名字牢记至今，她见过的众多神明无一不在见识过她足印生花时夸赞绝妙，说这是初始生息的力量，是世间最高贵的力量之一。世间并不太平，时缘却从来没有遭遇过来自神的恶意，所有神都在闻到这样高贵的气息之后对她毕恭毕敬，现在看来，这力量便是来自枝流吧，怪不得呢。
“您不会要……”妙瞬闻言，欲言又止。妙瞬很难准确评价枝流的性格，妙瞬觉得她很温柔，但她杀生时又不会带有丝毫犹豫，尤其是多年前她生生掏出吕望心脏的时候，那时她的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说枝流笑里藏刀完全不合适，因为她的善良是千真万确的，愿意付出生命庇佑苍生的生息之神，谁配说她不善良呢？但手段也是千真万确的狠辣利落。妙瞬听见枝流的感叹时，总觉得眼前场景很像多年前吕望死去的时候，生怕她下一秒便会微笑着掏出时缘的心脏，毕竟若是她想做的事，还真没有人或神可以阻止。
“放心，我不会杀她，她配得上我的力量。”枝流微笑道：“哦对，我来这儿除了想试试你们的身手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山魔王被囚禁在白焰山脚下了，你们要不要去救他？”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凰翎最先发出疑问：“山魔王是谁？”
“嗯？你们不这样叫他吗？”枝流落座，细长的食指抵在下巴上，好像在回忆什么，她说：“混沌时代几乎所有神都把连岐山称作山魔王，看样子他也很喜欢这个称号，以他的性格，居然没有告诉你们吗？”
“您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凰翎赶忙问道。
“他一人向祈月幻水全体宣战，几乎要赢了，可惜最后还是差一些。”
凰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连岐山猛，但不知道他居然猛到如此地步。祈月幻水的强大凰翎再熟悉不过，毕竟与之相斗了数十年之久，他们和新神还有月鬼星鬼天差地别，全是实力强大的混沌神，每一位她都要用上浑身解数才能占到上风。而且听说其中的混沌神数以万计，连岐山一个人打他们所有，还几乎要赢了？凰翎难以相信这个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完全看不出来，明明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
“我先去通知湮海他们。”妙瞬道。
“从界心湖来的那五条龙去了两条，还没回来。”枝流道。
“那我们得赶紧行动了，招待不周多有冒犯。”凰翎收起白焰，对枝流浅浅鞠了一躬，说道。
“没事，我不在意。”枝流摆摆手，道：“我去找沉浮了。”
“沉浮在耀光白焰创造的独立空间里沉睡疗养，我带您去吧，没有我带领您可能进不……”凰翎正说着，就见枝流缓步迈入凭空裂开的黑裂缝中，硬生生将未说完的话咽回去，苦笑道：“我操心这么多干啥呢。”
“我操！你们界心湖的都这么猛吗？！”凰翎仰头，只见黑暗的天际此时已被琥珀色的火海点燃，覆海傲立长空，一双数十丈的蝠翼猛然展开，翼膜之中树枝一样分叉的闪亮血管耀人眼目，风随之狂啸，地面上半米来深的积雪被卷成一根通入天中的晶莹长柱，与烈火交融，向他手中的长戈卷积汇聚，他的羽翼扇动，龙尾拖出一道狭长的光弧，手执融合烈火与寒冰的长戈径直砸入敌阵。五颜六色的神血漫天飞撒，覆海嘹亮的声音冲破众神凄惨的嚎叫：“都交给我！你们进去救山魔王！”火海与雪粒的余芒依旧照亮白焰山脚下的小片天空，数不清的黑影朝覆海包围而去，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撕扯蝗虫。覆海琥珀色的蝠翼转眼便被撕下小半，血液也溅入激荡于半空的血瀑之中，他由于全力迎战无暇化形，半边脸已经恢复龙形，咬紧牙关使他锋利的尖牙从鳞片中伸出，刺入柔软的人皮之中。
“快进！不然来不及了！”妙瞬扯着凰翎的胳膊往洞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