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如梦，光阴如梭，转眼之间夏末已至，也终于到了蛮人进京朝贡的日子。
长宁街上人山人海。
蛮人在京的住处被安排在蛮夷邸，而长宁街贯穿京城内外，恰好是去蛮夷邸的必经之路。
谢鸳一早便在这条街上的福春楼买了座，此时正坐在二楼雅间喝茶。
织春立在她身后，望着下面人挤人的盛况，感叹，“今日怕是全京城的人都来了。”
“人闲着就爱看热闹，”雨棠靠在门上嗑瓜子，嘴里吐了壳，“要我说这蛮人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张嘴巴两只眼。”
一句话把谢鸳和织春两人都逗笑了。
半盏茶功夫后，城外传来阵阵杂沓的马蹄声，紧跟着底下有人喊，“来了来了。”
谢鸳这才不紧不慢起了身，捧着茶盏往城门方向望去。
日头西坠，霞光万丈，马蹄缓缓穿过恢弘城门，为首竟是四马并骑，最旁边的是谢裴知，至于谢润嘉和谢明景中间那位......
玄色华服，纵马而立，身下是一匹通身皮毛漆黑油亮，四蹄踏雪的神骏。
来人眉宇间气势凛然，偏偏人一眼看去，却只会被他那双天生蓝眸所吸引，柔和了冷硬五官的冷漠，一张脸便有种近乎妖孽般的美。
谢鸳眯了眯眼，不自觉握紧茶盏，神情郑重。
此人应当就是蛮夷三王子金侪了，一出现便让她心底十分不舒服。
车队渐渐由远及近，这时众人也纷纷被马背上这些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蛮人所吸引，踮起脚伸长脖子挤着仰头去看，摊贩都被挤到了最外头。
“听说蛮人茹毛饮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是传闻中的八尺巨人，也没有三头六臂，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
“咦，那人眼睛好生奇怪。”
“多少年没来大晋朝贡了，不知道背地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
长宁街上，听着周围声音，金侪甚觉无趣，一面抬高了眼，望着街道两侧华丽的楼阁台榭。
一面心中在想，若是将这些聒噪的人舌头割了，再逼他们生吞下去，等到绝望了又丢把刀在跟前，拿刀自杀的人放出去，求活的人一刀刺死，会是多么有趣。
他的目光像是在找什么人，半晌后，就在金侪将要收回视线时，却在一扇窗边看见一道浅紫倩影。
顿时，金侪狭长的蓝眼里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骏马不疾不徐地驶近福春楼。
途径那扇窗下，金侪突然仰起头，视线隔空对上窗后谢鸳那双清冷明锐的眸子。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那一瞬间，寒光四溢。
谢鸳站在二楼，屋子里有几分晚夏热浪的暑气，可她的背脊竟出了一层冷汗。
金侪轻拉马绳，马蹄在福春楼前停住，他不走，身后的人也都跟着停在原地。
一行人马就这般堵在了长宁街上。
就在所有人不解之时，金侪突然将手底缰绳一放。
众目睽睽之下，他抬手张弓搭箭，摇摇对准了福春楼的二楼雅间，诡异一笑后射出虚空一箭。
“啪”的一声。
谢鸳手里的茶盏摔得四分五裂。
明明什么也没有，无弓，也无箭，可她却觉得耳边有风声，而那风如刀刃般锋利，划破了肌肤……让她有种被冰冷箭矢穿透脑颅的死亡恐惧之感
霎时，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了什么。
地上茶水无声浸透了谢鸳华贵的裙摆，她却视若无睹，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原来是他......”
阜城墙下，那凌空朝她射来一箭，是金侪！
身后的织春担忧地扶住谢鸳的手臂，“公主，你还好吧。”
谢鸳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等到她的视线再往底下看去时，金侪几人已经到前面去了。
织春便问：“公主，我们也走吗？”
“不走，”谢鸳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再等等。”
剩下的蛮夷马队正缓慢地从楼前驶过，后面的数十辆的马车上都放着一只沉甸甸的大箱子。
这些大箱子乍看寻常，谢鸳却一眼瞧出其中问题。
其一箱子太沉，压得车轱辘行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极其深的车辙印。
其二旁侧护送的蛮人比保护三王子金侪的人还要多，且他们的手皆握在佩刀上，神情看起来十分警惕。
其三便是谢鸳在人群中看到了林家的人，其中脸熟的正是谢明景身边那个曾撞过她的少年。
如此一切便都清晰明了了，蛮夷进京目的是要借朝贡之名，将兵器混在贡品中，然后正大光明地在人眼皮子底下运进城里。
谢鸳捏紧手，不能在等了。
林家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京城兵力本就不足，再等下去，怕是只能等到林家铁骑踏平皇城了。
从福春楼离开前，她让雨棠暗中跟着蛮人的车队，探清箱子存放的位置。
同时吩咐织春：“去将沈浮白请到府上，告诉他本宫有要事要同他说。”
想了想，她补充道：“把陆九承也一起请来吧。”
虽然此人总是看不太透，但说不定关键时刻会有奇思妙想。
交代好这两件事，谢鸳便一个人独自进了宫。
.
信阳殿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李福全禀报皇太女来了，他异常惊讶。
谢鸳进殿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张口便直说来意。
一是林家勾结蛮夷在关外私下练兵，二是谢明景有谋反之心，三是金侪运来的兵器就在蛮夷邸中。
她将三件事的来龙去脉和蛛丝马迹说得明明白白，然后磕了头，“请父皇准许儿臣搜查蛮夷邸。”
闻言，皇帝脸色却铁青一片，紧接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谢鸳，金侪是客，由不得你胡来。”
“你狼子野心，便看人都是狼子野心。”
话音落地的那刻，皇帝抄起案前的砚台便向谢鸳砸去。
“给朕滚出去！”
谢鸳直直看着，并没有躲，任由那砚台砸落身上，墨汁染黑了浅色衣裙，甚至溅到她脸上。
可这一刻，她只觉得面前弯腰扶着桌案，咳得浑身颤抖的父皇，可悲极了。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
殿内气氛直转急下，帘外几个太监纷纷垂下头去，恨不能刚才一个字都没听见。
谢鸳出宫时只有一个人前来相送。
“公主，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陛下虽贵为天子，却也逃不过万物法则。”
谢鸳明白他的意思。
父皇病了，老了，怕了。
所以即便她把事实摆在眼前，父皇也不愿承认一直以来孝悌忠信的儿子背地里却在觊觎他的皇位，可父皇又真的没有察觉吗？
那日他在御书房传召她和三位皇兄，分明是在有意试探。
所以父皇明明有所预料，却还自欺欺人，实在是懦弱可笑。
但这天子隐秘李福全为什么要提点她？
于是谢鸳转头看他，问：“为何同本宫说这些？”
李福全道：“十年前奴才曾在御前说错一句话，陛下罚我杖责二十，那日只有公主一人给奴才求了一句情。”
谢鸳惊讶，“可本宫记得，你还是挨打了。”
李福全笑了一笑，“但因为公主这句话，奴才才能活下来。”
那时谢鸳虽只是童女，却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随口一句稚言便叫杖责他的太监手下留下了情。
两人走下石阶，李福全方才停步，目送着谢鸳离去的背影，他轻轻说了句。
“奴才祝公主，平平安安。”
.
夜幕低垂，暮色渐浓，天上的明月隐进浓云里，皇太女府上的灯已经点了起来，四下被照得一片通明。
谢鸳回府后连衣裳都没换，就穿着这么一身浸满墨水的衣裙直奔前厅。
当她走进屋里时，身上污墨在烛光下也愈加明显。
只看了一眼，沈浮白和陆九承便都皱了眉。
谢鸳坐下，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将在宫里说过的话在他们二人面前重新说了遍。
长长一通话下来，几乎说的嘴都干了。
沈浮白递了杯茶过去，谢鸳接过喝了几口后，才道：“若觉得本宫说的话只是臆想，你们现在可以出去。”
陆九承眉头还蹙着，“陛下不让查，殿下若是和陛下对着干，一定会把京城闹个天翻地覆。”
这句话便是信了谢鸳所言。
谢鸳向他一笑，“那就闹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极为轻描淡写，也极为猖狂。
沈浮白道：“公主心中有计划了？”
是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谢鸳点头，“蛮人存放兵器的地方雨棠已经查探清楚，在后院的一间偏房，守卫极其森严，每两个时辰便会有蛮人轮流换岗，雨棠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不过两日后父皇会在宫中为蛮人举办迎宾之宴，那时他们进宫谢恩，我们就能在他们防守最弱的时候让人进去探清虚实。”
陆九承则问：“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谢鸳道：“席上拖住金侪，不让他与人独处。”
陆九承扬眉笑道：“缠人啊，那我在行。”
沈浮白却问：“殿下打算让谁去？”
谢鸳道：“雨棠，她功夫好，对宫里熟门熟路，也是唯一知道兵器存放之地的人，就算被发现也能全身而退。”
沈浮白看着她，目光平静，“蛮夷邸与皇宫仅一墙之隔，而那侧边有一道极少人知道的小门，公主知道臣负责京中防护，叫臣来便是想臣把钥匙给你。”
不等谢鸳回答，他又道：“可是公主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是金侪专门给你设下的圈套，大张旗鼓地运送兵器，就是想让你知道。”
谢鸳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你的意思是？”
沈浮白垂下眼，只问：“明知是陷阱公主还要往下跳吗？”
谢鸳便道：“本宫知道有人要造反，也知道造反兵器藏匿在何处，即便是陷阱，但危及大晋江山我又岂能不跳，还是说沈太傅另有高见？”
沈浮白却道：“此举太过冒险，不妥。”
谢鸳声音冷了下来，“所以沈太傅是不愿帮忙了？”
沉默半晌，沈浮白才道：“公主为何不找太子殿下，他虽是慈悲心，但也拎得清，定会帮你。”
听得这话，谢鸳讥诮地笑了笑。
“竟忘了，沈太傅与太子是莫逆之交。”
“他慈悲？沈浮白，你永远不会知道谢润嘉这个人有多伪善。”
只扫自家门前雪，若别处落雪了，不在他门前，他都可以当作看不见。
末了，谢鸳还嚣张补上一句，“沈太傅是知道本宫手段的，若是不想让本宫得手，最好日夜将那钥匙放在身上。”
旁边的陆九承乐得支着腿看戏，门边的织春拼命使眼色，他却半点看不见的样子，看对面两人吵的越厉害，他唇边的笑竟越发开怀起来。
这一晚，谢鸳和沈浮白不欢而散。
长宁街上人山人海。
蛮人在京的住处被安排在蛮夷邸，而长宁街贯穿京城内外，恰好是去蛮夷邸的必经之路。
谢鸳一早便在这条街上的福春楼买了座，此时正坐在二楼雅间喝茶。
织春立在她身后，望着下面人挤人的盛况，感叹，“今日怕是全京城的人都来了。”
“人闲着就爱看热闹，”雨棠靠在门上嗑瓜子，嘴里吐了壳，“要我说这蛮人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张嘴巴两只眼。”
一句话把谢鸳和织春两人都逗笑了。
半盏茶功夫后，城外传来阵阵杂沓的马蹄声，紧跟着底下有人喊，“来了来了。”
谢鸳这才不紧不慢起了身，捧着茶盏往城门方向望去。
日头西坠，霞光万丈，马蹄缓缓穿过恢弘城门，为首竟是四马并骑，最旁边的是谢裴知，至于谢润嘉和谢明景中间那位......
玄色华服，纵马而立，身下是一匹通身皮毛漆黑油亮，四蹄踏雪的神骏。
来人眉宇间气势凛然，偏偏人一眼看去，却只会被他那双天生蓝眸所吸引，柔和了冷硬五官的冷漠，一张脸便有种近乎妖孽般的美。
谢鸳眯了眯眼，不自觉握紧茶盏，神情郑重。
此人应当就是蛮夷三王子金侪了，一出现便让她心底十分不舒服。
车队渐渐由远及近，这时众人也纷纷被马背上这些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蛮人所吸引，踮起脚伸长脖子挤着仰头去看，摊贩都被挤到了最外头。
“听说蛮人茹毛饮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是传闻中的八尺巨人，也没有三头六臂，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
“咦，那人眼睛好生奇怪。”
“多少年没来大晋朝贡了，不知道背地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
长宁街上，听着周围声音，金侪甚觉无趣，一面抬高了眼，望着街道两侧华丽的楼阁台榭。
一面心中在想，若是将这些聒噪的人舌头割了，再逼他们生吞下去，等到绝望了又丢把刀在跟前，拿刀自杀的人放出去，求活的人一刀刺死，会是多么有趣。
他的目光像是在找什么人，半晌后，就在金侪将要收回视线时，却在一扇窗边看见一道浅紫倩影。
顿时，金侪狭长的蓝眼里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骏马不疾不徐地驶近福春楼。
途径那扇窗下，金侪突然仰起头，视线隔空对上窗后谢鸳那双清冷明锐的眸子。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那一瞬间，寒光四溢。
谢鸳站在二楼，屋子里有几分晚夏热浪的暑气，可她的背脊竟出了一层冷汗。
金侪轻拉马绳，马蹄在福春楼前停住，他不走，身后的人也都跟着停在原地。
一行人马就这般堵在了长宁街上。
就在所有人不解之时，金侪突然将手底缰绳一放。
众目睽睽之下，他抬手张弓搭箭，摇摇对准了福春楼的二楼雅间，诡异一笑后射出虚空一箭。
“啪”的一声。
谢鸳手里的茶盏摔得四分五裂。
明明什么也没有，无弓，也无箭，可她却觉得耳边有风声，而那风如刀刃般锋利，划破了肌肤……让她有种被冰冷箭矢穿透脑颅的死亡恐惧之感
霎时，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了什么。
地上茶水无声浸透了谢鸳华贵的裙摆，她却视若无睹，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原来是他......”
阜城墙下，那凌空朝她射来一箭，是金侪！
身后的织春担忧地扶住谢鸳的手臂，“公主，你还好吧。”
谢鸳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等到她的视线再往底下看去时，金侪几人已经到前面去了。
织春便问：“公主，我们也走吗？”
“不走，”谢鸳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再等等。”
剩下的蛮夷马队正缓慢地从楼前驶过，后面的数十辆的马车上都放着一只沉甸甸的大箱子。
这些大箱子乍看寻常，谢鸳却一眼瞧出其中问题。
其一箱子太沉，压得车轱辘行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极其深的车辙印。
其二旁侧护送的蛮人比保护三王子金侪的人还要多，且他们的手皆握在佩刀上，神情看起来十分警惕。
其三便是谢鸳在人群中看到了林家的人，其中脸熟的正是谢明景身边那个曾撞过她的少年。
如此一切便都清晰明了了，蛮夷进京目的是要借朝贡之名，将兵器混在贡品中，然后正大光明地在人眼皮子底下运进城里。
谢鸳捏紧手，不能在等了。
林家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京城兵力本就不足，再等下去，怕是只能等到林家铁骑踏平皇城了。
从福春楼离开前，她让雨棠暗中跟着蛮人的车队，探清箱子存放的位置。
同时吩咐织春：“去将沈浮白请到府上，告诉他本宫有要事要同他说。”
想了想，她补充道：“把陆九承也一起请来吧。”
虽然此人总是看不太透，但说不定关键时刻会有奇思妙想。
交代好这两件事，谢鸳便一个人独自进了宫。
.
信阳殿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李福全禀报皇太女来了，他异常惊讶。
谢鸳进殿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张口便直说来意。
一是林家勾结蛮夷在关外私下练兵，二是谢明景有谋反之心，三是金侪运来的兵器就在蛮夷邸中。
她将三件事的来龙去脉和蛛丝马迹说得明明白白，然后磕了头，“请父皇准许儿臣搜查蛮夷邸。”
闻言，皇帝脸色却铁青一片，紧接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谢鸳，金侪是客，由不得你胡来。”
“你狼子野心，便看人都是狼子野心。”
话音落地的那刻，皇帝抄起案前的砚台便向谢鸳砸去。
“给朕滚出去！”
谢鸳直直看着，并没有躲，任由那砚台砸落身上，墨汁染黑了浅色衣裙，甚至溅到她脸上。
可这一刻，她只觉得面前弯腰扶着桌案，咳得浑身颤抖的父皇，可悲极了。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
殿内气氛直转急下，帘外几个太监纷纷垂下头去，恨不能刚才一个字都没听见。
谢鸳出宫时只有一个人前来相送。
“公主，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陛下虽贵为天子，却也逃不过万物法则。”
谢鸳明白他的意思。
父皇病了，老了，怕了。
所以即便她把事实摆在眼前，父皇也不愿承认一直以来孝悌忠信的儿子背地里却在觊觎他的皇位，可父皇又真的没有察觉吗？
那日他在御书房传召她和三位皇兄，分明是在有意试探。
所以父皇明明有所预料，却还自欺欺人，实在是懦弱可笑。
但这天子隐秘李福全为什么要提点她？
于是谢鸳转头看他，问：“为何同本宫说这些？”
李福全道：“十年前奴才曾在御前说错一句话，陛下罚我杖责二十，那日只有公主一人给奴才求了一句情。”
谢鸳惊讶，“可本宫记得，你还是挨打了。”
李福全笑了一笑，“但因为公主这句话，奴才才能活下来。”
那时谢鸳虽只是童女，却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随口一句稚言便叫杖责他的太监手下留下了情。
两人走下石阶，李福全方才停步，目送着谢鸳离去的背影，他轻轻说了句。
“奴才祝公主，平平安安。”
.
夜幕低垂，暮色渐浓，天上的明月隐进浓云里，皇太女府上的灯已经点了起来，四下被照得一片通明。
谢鸳回府后连衣裳都没换，就穿着这么一身浸满墨水的衣裙直奔前厅。
当她走进屋里时，身上污墨在烛光下也愈加明显。
只看了一眼，沈浮白和陆九承便都皱了眉。
谢鸳坐下，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将在宫里说过的话在他们二人面前重新说了遍。
长长一通话下来，几乎说的嘴都干了。
沈浮白递了杯茶过去，谢鸳接过喝了几口后，才道：“若觉得本宫说的话只是臆想，你们现在可以出去。”
陆九承眉头还蹙着，“陛下不让查，殿下若是和陛下对着干，一定会把京城闹个天翻地覆。”
这句话便是信了谢鸳所言。
谢鸳向他一笑，“那就闹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极为轻描淡写，也极为猖狂。
沈浮白道：“公主心中有计划了？”
是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谢鸳点头，“蛮人存放兵器的地方雨棠已经查探清楚，在后院的一间偏房，守卫极其森严，每两个时辰便会有蛮人轮流换岗，雨棠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不过两日后父皇会在宫中为蛮人举办迎宾之宴，那时他们进宫谢恩，我们就能在他们防守最弱的时候让人进去探清虚实。”
陆九承则问：“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谢鸳道：“席上拖住金侪，不让他与人独处。”
陆九承扬眉笑道：“缠人啊，那我在行。”
沈浮白却问：“殿下打算让谁去？”
谢鸳道：“雨棠，她功夫好，对宫里熟门熟路，也是唯一知道兵器存放之地的人，就算被发现也能全身而退。”
沈浮白看着她，目光平静，“蛮夷邸与皇宫仅一墙之隔，而那侧边有一道极少人知道的小门，公主知道臣负责京中防护，叫臣来便是想臣把钥匙给你。”
不等谢鸳回答，他又道：“可是公主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是金侪专门给你设下的圈套，大张旗鼓地运送兵器，就是想让你知道。”
谢鸳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你的意思是？”
沈浮白垂下眼，只问：“明知是陷阱公主还要往下跳吗？”
谢鸳便道：“本宫知道有人要造反，也知道造反兵器藏匿在何处，即便是陷阱，但危及大晋江山我又岂能不跳，还是说沈太傅另有高见？”
沈浮白却道：“此举太过冒险，不妥。”
谢鸳声音冷了下来，“所以沈太傅是不愿帮忙了？”
沉默半晌，沈浮白才道：“公主为何不找太子殿下，他虽是慈悲心，但也拎得清，定会帮你。”
听得这话，谢鸳讥诮地笑了笑。
“竟忘了，沈太傅与太子是莫逆之交。”
“他慈悲？沈浮白，你永远不会知道谢润嘉这个人有多伪善。”
只扫自家门前雪，若别处落雪了，不在他门前，他都可以当作看不见。
末了，谢鸳还嚣张补上一句，“沈太傅是知道本宫手段的，若是不想让本宫得手，最好日夜将那钥匙放在身上。”
旁边的陆九承乐得支着腿看戏，门边的织春拼命使眼色，他却半点看不见的样子，看对面两人吵的越厉害，他唇边的笑竟越发开怀起来。
这一晚，谢鸳和沈浮白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