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四）
离开当铺，连善没有立刻回宗，而是戴上兜帽，避开人群，往左折进一条偏僻的巷子。
这条巷子是畴京城内一些术士摆摊占卦算命的地盘，也有些缺活的散修会在这儿守着，等主顾上门。连善先时就是在这儿找的体修和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是个算命的术士，在这儿卖些龙精丸春丝丹一类的丹药。
体修则是附近赌馆的打手，连善碰见他时，他正坐在中年男子摊位前花钱算财运。
中年男子似乎刚挨过一顿揍，身上包着厚厚的白布，正在口若悬河和面前的散修讲着他接下去几日会有好运。
散修听得直拍大腿，脸上乐开了花。
连善蹲在边上托腮听了会儿，中年男子注意到她，以为这个小姑娘也是来算命的，还招呼她到后头排队。
连善看着中年男人，又看了眼散修，认真地问道：“你们想赚笔小钱吗？”
中年男人闻言一愣，以为连善是来捣乱的，皱着眉道：“去去，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散修却打了个手势：“慢着，听她说。”
他正缺钱呢，这不钱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
她倒不怕掌柜看出两个人是她请来做戏的。
人家能开这么多年店也不是傻的，连善只是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话的初阶防御符箓最大能起到什么效果，然后给她一个合理的价格。
见人出现，早早侯在巷子里的中年男子和散修连忙跑上来，兴致勃勃道：“怎么样，成了吗？”
连善点点头，从锦囊里掏出六百颗下品灵石分给两人。
看到那么多白花花的灵石，中年男子和散修对视一眼，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芒。
演这出戏他们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那张符箓能不能起作用不清楚，反正他们会装。
不过小姑娘看上去不像是能骗到这么多钱的人，要是她到时候掏不出这么多灵石，他们也有办法从她身上捞点钱……只是没想到当铺掌柜真的被骗到了。
该说当铺太好骗还是这小丫头太狡猾？
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缓缓凑近朝连善。
连善突然出声：“……这种生意以后还有不少，今天只是个小单。你们方便的话就留个名讳给我，再有生意我就在铜简上联系你们。”
散修一愣，看向中年男子，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精光。散修忽地咧嘴一笑：“那你赶紧记一下，我叫黄耳。”
连善嗯了声，掏出铜简找到黄耳，又抬头看向中年男子，还没开口问询，中年男子就连忙道：“我叫号百仙。”
连善记好两人名讳，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宗了，再会。”
说完，便转过头向外走，在人群中穿梭几下，便失去了踪迹。
-
盯着小姑娘消失的背影，黄耳心里犯嘀咕：
明明看着是个筑基境，可这缩地成寸的本事怎么看也不像只有筑基境怎么简单。
莫非是个定颜早的大能压制境界伪装成筑基境跟他们打交道？
东盛国城中王族里在仙门大宗求道的修者不在少数，许是其中哪位修者的弟子出来赚点零用？
黄耳把这个想法和好百仙一说，号百仙一时也心有疑虑。
他立刻摸出那张替他挡下一拳的初阶防御符箓，运转灵力往上面打了好几记，符箓在灵力攻击下化作一个淡金的罩子，过了好半晌才慢慢褪去，散成点点星光。
黄耳忍不住问：“你刚才没穿防御法器？”
号百仙：“……不是我以为你没真用力。”
黄耳一怔，刚才在当铺里，原来那张初阶防御符箓真的抗住了他用尽全力的一击啊？
他还以为是号百仙穿了什么防御法器抵挡的。
号百仙则以为方才的演戏是黄耳没有用尽全力，只是装出一副抡拳的派头。
两个人面面相觑，想到刚才想趁着连善不注意对她下手抢夺灵石的自己，不约而同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
带着能抗住筑基境修者全力一击的初阶防御符路的修者，怎么可能真的只有筑基境？！
-
谁在说我坏话？
连善打了个喷嚏，把兜帽往下扣了扣。
夜色已经黑尽，她关上门，把鱼汤放到桌上。
御羽清还没回来，厨房里温着鱼汤，连善舀了一碗端回屋喝。
刚坐下，她就掏出铜简，将黄耳和号百仙的名字从上面划去。
察觉到那俩人想对她动手时，连善本来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但灵力从丹府汇到指尖的刹那，她陡然记起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炼虚三重境的修者，而是个普普通通的筑基，对面两个散修联手就能轻易击败自己。
于是连忙转而说起以后的事，先打消他们的恶念。
转身背对两人时，她迅速结了个瞬移的阵法，将自己从巷子直接移到闹市，以免两人回过味追上来。
只是瞬移阵法要耗费许多灵力，连善从瞬移阵出来时，已经没剩太多灵力，整个人往前一扑，砰地砸到街道上，把行人吓了一大跳。
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几颗下品灵石捏碎吸收了才继续往前走。
不该那么掉以轻心的，连善想。
自从回到师母身边才过去几日，她就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做事前都不考虑后果，这和从前在城主府步步为营的自己真是相去甚远。
但如果要连善选，她还是选待在飞桕门，毕竟飞桕门是她的家，她最爱的家人们都在这里。
她正要喝鱼汤，腿突然被轻轻撞了撞。低头，看到胖头龟正眨巴着眼看着自己，的锦囊。
胖头龟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它还惦记着连善答应“下次”给它的绿豆糕。
“啊，忘了。”
连善解开锦囊，掏出给它买的绿豆糕，掰开喂它。
胖头龟伸长脖子叼起绿豆糕，咕咚一下就咽了下去。
连善一边投喂，一边顺手数了数锦囊里剩下的灵石。
拢共卖了一百张符箓赚了两千五百颗下品灵石，给黄耳和号百仙六百颗，还剩一千九百颗。
换算下来，一张卖了十九颗下品灵石，比她预想得好多了。
按她原本的想法，十二颗下品灵石一张就差不多。
毕竟这种初阶防御符箓只能支撑三次，废了就要换，不像防御法器能一直用。
如果是中阶防御符箓能承受次数多一点，但以连善目前的修炼速度，要修到画出中阶符箓的水平得等到她结丹。
前世结丹时，师母在北境之渊除魔回不来，托人给她送了一本孤本典籍。
二师弟做东请了一锅牛肉红油火锅，三师妹攒钱买齐材料让四师弟给她做了一柄新刀鞘。
但她一口也没吃，也没来得及试试那把新刀鞘，就收到师母被魔妖重创的噩耗。
让师弟师妹们留在宗内，就独自去北境之渊把师母接回宗。
也不知师母在北境遇到了什么，丹府坍陷，修为也被废去半数。
好好的一个大乘境丹府能用的灵力竟不如一个元婴，身体宛若过筛般将吸收进的灵力又原模原样漏出来。
连善把师母接回来没多久，师母便把宗里事务交给她打点，自己去闭关修整了。
本来只闭关五年，后来变成十年，二十年……
师弟师妹们也在师母闭关期间迅速成长起来，不仅没有因此颓丧，反而修炼愈发勤恳，变得逐渐能独当一面。
想到从前的事儿，连善感到一阵温暖。
飞桕门说实话与别的宗门没什么不同，甚至更贫寒些。
唯一的宗主要靠接散客维持宗门运转，门中弟子没有一个出生世家，连养的胖头龟也是只智力不高的灵妖。
平日里悟道纯靠典籍和自学，能修到什么境纯靠自己本事。
要不是飞桕峰不是什么名山秀水，山中灵脉资源算不得多丰沛，宗里还有师母撑着门面，早就被别的宗门占走了位置。
可飞桕门有关爱他们的师母，有亲如家人的师弟师妹们，这才是连善难以割舍的地方。
可是连善是活过一次的人，她见过她当做家人的师弟师妹们如何死去，她知道师母会为了救他们断掉双腿，她不想让事情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才会在思来想去之后，想在事情发生前就断了源头。
一冒出阻止师母收徒的念头，连善就再一次感到一阵尖锐窜过全身。她手一松，锦囊砸到了胖头□□上。
它眨巴着眼，抬头望向连善，还以为要跟它玩游戏。
连善却没力气回应它。
她卧倒在地上，好像有千万根针从她额间穿过，她疼得一阵儿战栗，密密的疼从头皮炸开。
连善招了招手，胖头龟会意地锦囊叼过来，她颤抖着摸出一颗清心丹喂进口中。
清心丹很快将她疼得发烫的额头热度降下来，浑身仿佛过了一遍凉风，但丝毫没有缓解疼痛。
这很不寻常，按理清心丹也能起到镇痛的作用。
连善喘了口气，不是她想太多，果然是有什么在阻止她继续往下想。
或者说，有一个未知的东西在她体内试图强迫改变想法，想让事情按着原本的路径发生。
谁？
是谁在我的身体里？
……
连善撑起身体，往丹府放出一抹神识。
神识宛若一道流霞般沿在丹府的边边角角转了一遍，惊起许多鸟雀虫鱼。
它逡巡领地，失望地发觉并没有一处气息迥异的活物，仿佛那个东西在连善放进神识的刹那便逃了出去。
然而连善很清楚，它还在自己体内，痛感无法骗人的。
这条巷子是畴京城内一些术士摆摊占卦算命的地盘，也有些缺活的散修会在这儿守着，等主顾上门。连善先时就是在这儿找的体修和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是个算命的术士，在这儿卖些龙精丸春丝丹一类的丹药。
体修则是附近赌馆的打手，连善碰见他时，他正坐在中年男子摊位前花钱算财运。
中年男子似乎刚挨过一顿揍，身上包着厚厚的白布，正在口若悬河和面前的散修讲着他接下去几日会有好运。
散修听得直拍大腿，脸上乐开了花。
连善蹲在边上托腮听了会儿，中年男子注意到她，以为这个小姑娘也是来算命的，还招呼她到后头排队。
连善看着中年男人，又看了眼散修，认真地问道：“你们想赚笔小钱吗？”
中年男人闻言一愣，以为连善是来捣乱的，皱着眉道：“去去，这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散修却打了个手势：“慢着，听她说。”
他正缺钱呢，这不钱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
她倒不怕掌柜看出两个人是她请来做戏的。
人家能开这么多年店也不是傻的，连善只是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话的初阶防御符箓最大能起到什么效果，然后给她一个合理的价格。
见人出现，早早侯在巷子里的中年男子和散修连忙跑上来，兴致勃勃道：“怎么样，成了吗？”
连善点点头，从锦囊里掏出六百颗下品灵石分给两人。
看到那么多白花花的灵石，中年男子和散修对视一眼，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芒。
演这出戏他们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那张符箓能不能起作用不清楚，反正他们会装。
不过小姑娘看上去不像是能骗到这么多钱的人，要是她到时候掏不出这么多灵石，他们也有办法从她身上捞点钱……只是没想到当铺掌柜真的被骗到了。
该说当铺太好骗还是这小丫头太狡猾？
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缓缓凑近朝连善。
连善突然出声：“……这种生意以后还有不少，今天只是个小单。你们方便的话就留个名讳给我，再有生意我就在铜简上联系你们。”
散修一愣，看向中年男子，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精光。散修忽地咧嘴一笑：“那你赶紧记一下，我叫黄耳。”
连善嗯了声，掏出铜简找到黄耳，又抬头看向中年男子，还没开口问询，中年男子就连忙道：“我叫号百仙。”
连善记好两人名讳，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宗了，再会。”
说完，便转过头向外走，在人群中穿梭几下，便失去了踪迹。
-
盯着小姑娘消失的背影，黄耳心里犯嘀咕：
明明看着是个筑基境，可这缩地成寸的本事怎么看也不像只有筑基境怎么简单。
莫非是个定颜早的大能压制境界伪装成筑基境跟他们打交道？
东盛国城中王族里在仙门大宗求道的修者不在少数，许是其中哪位修者的弟子出来赚点零用？
黄耳把这个想法和好百仙一说，号百仙一时也心有疑虑。
他立刻摸出那张替他挡下一拳的初阶防御符箓，运转灵力往上面打了好几记，符箓在灵力攻击下化作一个淡金的罩子，过了好半晌才慢慢褪去，散成点点星光。
黄耳忍不住问：“你刚才没穿防御法器？”
号百仙：“……不是我以为你没真用力。”
黄耳一怔，刚才在当铺里，原来那张初阶防御符箓真的抗住了他用尽全力的一击啊？
他还以为是号百仙穿了什么防御法器抵挡的。
号百仙则以为方才的演戏是黄耳没有用尽全力，只是装出一副抡拳的派头。
两个人面面相觑，想到刚才想趁着连善不注意对她下手抢夺灵石的自己，不约而同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
带着能抗住筑基境修者全力一击的初阶防御符路的修者，怎么可能真的只有筑基境？！
-
谁在说我坏话？
连善打了个喷嚏，把兜帽往下扣了扣。
夜色已经黑尽，她关上门，把鱼汤放到桌上。
御羽清还没回来，厨房里温着鱼汤，连善舀了一碗端回屋喝。
刚坐下，她就掏出铜简，将黄耳和号百仙的名字从上面划去。
察觉到那俩人想对她动手时，连善本来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但灵力从丹府汇到指尖的刹那，她陡然记起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炼虚三重境的修者，而是个普普通通的筑基，对面两个散修联手就能轻易击败自己。
于是连忙转而说起以后的事，先打消他们的恶念。
转身背对两人时，她迅速结了个瞬移的阵法，将自己从巷子直接移到闹市，以免两人回过味追上来。
只是瞬移阵法要耗费许多灵力，连善从瞬移阵出来时，已经没剩太多灵力，整个人往前一扑，砰地砸到街道上，把行人吓了一大跳。
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几颗下品灵石捏碎吸收了才继续往前走。
不该那么掉以轻心的，连善想。
自从回到师母身边才过去几日，她就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做事前都不考虑后果，这和从前在城主府步步为营的自己真是相去甚远。
但如果要连善选，她还是选待在飞桕门，毕竟飞桕门是她的家，她最爱的家人们都在这里。
她正要喝鱼汤，腿突然被轻轻撞了撞。低头，看到胖头龟正眨巴着眼看着自己，的锦囊。
胖头龟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它还惦记着连善答应“下次”给它的绿豆糕。
“啊，忘了。”
连善解开锦囊，掏出给它买的绿豆糕，掰开喂它。
胖头龟伸长脖子叼起绿豆糕，咕咚一下就咽了下去。
连善一边投喂，一边顺手数了数锦囊里剩下的灵石。
拢共卖了一百张符箓赚了两千五百颗下品灵石，给黄耳和号百仙六百颗，还剩一千九百颗。
换算下来，一张卖了十九颗下品灵石，比她预想得好多了。
按她原本的想法，十二颗下品灵石一张就差不多。
毕竟这种初阶防御符箓只能支撑三次，废了就要换，不像防御法器能一直用。
如果是中阶防御符箓能承受次数多一点，但以连善目前的修炼速度，要修到画出中阶符箓的水平得等到她结丹。
前世结丹时，师母在北境之渊除魔回不来，托人给她送了一本孤本典籍。
二师弟做东请了一锅牛肉红油火锅，三师妹攒钱买齐材料让四师弟给她做了一柄新刀鞘。
但她一口也没吃，也没来得及试试那把新刀鞘，就收到师母被魔妖重创的噩耗。
让师弟师妹们留在宗内，就独自去北境之渊把师母接回宗。
也不知师母在北境遇到了什么，丹府坍陷，修为也被废去半数。
好好的一个大乘境丹府能用的灵力竟不如一个元婴，身体宛若过筛般将吸收进的灵力又原模原样漏出来。
连善把师母接回来没多久，师母便把宗里事务交给她打点，自己去闭关修整了。
本来只闭关五年，后来变成十年，二十年……
师弟师妹们也在师母闭关期间迅速成长起来，不仅没有因此颓丧，反而修炼愈发勤恳，变得逐渐能独当一面。
想到从前的事儿，连善感到一阵温暖。
飞桕门说实话与别的宗门没什么不同，甚至更贫寒些。
唯一的宗主要靠接散客维持宗门运转，门中弟子没有一个出生世家，连养的胖头龟也是只智力不高的灵妖。
平日里悟道纯靠典籍和自学，能修到什么境纯靠自己本事。
要不是飞桕峰不是什么名山秀水，山中灵脉资源算不得多丰沛，宗里还有师母撑着门面，早就被别的宗门占走了位置。
可飞桕门有关爱他们的师母，有亲如家人的师弟师妹们，这才是连善难以割舍的地方。
可是连善是活过一次的人，她见过她当做家人的师弟师妹们如何死去，她知道师母会为了救他们断掉双腿，她不想让事情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才会在思来想去之后，想在事情发生前就断了源头。
一冒出阻止师母收徒的念头，连善就再一次感到一阵尖锐窜过全身。她手一松，锦囊砸到了胖头□□上。
它眨巴着眼，抬头望向连善，还以为要跟它玩游戏。
连善却没力气回应它。
她卧倒在地上，好像有千万根针从她额间穿过，她疼得一阵儿战栗，密密的疼从头皮炸开。
连善招了招手，胖头龟会意地锦囊叼过来，她颤抖着摸出一颗清心丹喂进口中。
清心丹很快将她疼得发烫的额头热度降下来，浑身仿佛过了一遍凉风，但丝毫没有缓解疼痛。
这很不寻常，按理清心丹也能起到镇痛的作用。
连善喘了口气，不是她想太多，果然是有什么在阻止她继续往下想。
或者说，有一个未知的东西在她体内试图强迫改变想法，想让事情按着原本的路径发生。
谁？
是谁在我的身体里？
……
连善撑起身体，往丹府放出一抹神识。
神识宛若一道流霞般沿在丹府的边边角角转了一遍，惊起许多鸟雀虫鱼。
它逡巡领地，失望地发觉并没有一处气息迥异的活物，仿佛那个东西在连善放进神识的刹那便逃了出去。
然而连善很清楚，它还在自己体内，痛感无法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