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诊室门被敲响，卜一心收了手机，揣进口袋，抬头看向门口。
张淼淼抱着小泰迪径直走进来。
小狗被剃得光溜溜的，指甲也被修剪干净，没了那身蓬乱打结的毛，缩水一大圈，小小一只看上去更可怜了。
不过洗了个澡，倒是比之前精神点儿。
张淼淼把小泰迪往她怀里一送。
卜一心伸手接住，交接时两人的手碰到，她立即反射性地避开，只拎着小狗两条前腿抱进怀里。
张淼淼一愣，悻悻收回手，倒也不多话。
从卜一心到宠物医院的第一天起，大家就都知道她是个怪人，话少、直接、肢体接触障碍，也就对着猫猫狗狗的时候和气点。
起初院里还有小伙子想搭讪献殷勤，都被她冷冰冰的样子劝退了。
而且，她是那位少爷亲自领过来的，没人敢得罪她，至于她跟那位是什么关系，也没人敢多问。
不过这高岭之花的模样确实挺吸引人，有几位客人恨不得把家里毛孩子天天送来洗澡。
张淼淼心里暗忖着，又伸手把病历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在桌上。
“它叫叮当，4岁，全身毛发打结梳不开，打电话征得主人同意，全给剃了，有轻微皮肤病和耳螨，已经做过处理。主人马上过来，一会儿你记得提醒他来找我拿药带走。”
交待完，也不等人回应，就顾自出去忙了。
卜一心托起小狗放在桌上，捏捏它的小爪子，又摸摸它的头，说：“小叮当不开心呀。”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小家伙轻摇了两下尾巴就撇开眼去，耷拉着头，懒懒地趴在桌上。
一时间，诊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呼呼作响，间或从外间传来几声犬吠。
没一会儿，它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外叫了两声，欢快地摇着尾巴。
一个男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他边道歉边擦着额上的汗，带进来的盛夏暑气，让吹着冷气的诊间里都有一瞬的憋闷。
小家伙兴奋地想往男人身上扑，发现自己还在桌上，又退了几步，只来回转圈，冲男人“汪汪汪”地叫着，男人伸手抱它才止住了叫声。
卜一心站起来。
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显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大了，清泠泠的，看不出情绪。
男人看着她一愣。
那碍事的口罩后面闷闷地飘出糯糯的声音。
“不要长期把它关在笼子里，虽然小型犬不需要遛，还是要放它在室内活动。”
见男人盯着自己看，卜一心微微皱眉。
把桌上的病历本推到他面前，“泰迪犬黏人，它不开心，要多陪它。”
说完便转身走到洗手台旁，微微弯下腰认真洗手，低着头又补充一句：“有皮肤病，去外面接诊台拿药。”
洗完手起身，她转头看见男人抱着狗还呆站在那，“还有事？”
男人回神，“哦，没事了，谢谢！”
抬手抠了抠脑袋，拿起病历本转身出去了。
卜一心擦干手上的水，拂开衣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5:45，超过下班时间15分钟了。
她褪下白大褂，用衣架挂起来，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出了诊间。
张淼淼正整理着接诊记录，闻声抬头看眼。
她手上动作不停，好奇问道：“你刚才跟人说什么了？叮当的主人问我，给狗洗个澡是不是还能看出他每天几点喂狗粮。”
卜一心走到门口停住，抬头看着天色。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乌云把烈日遮了个干净，越压越低，天光瞬间暗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
这时，豆大的雨珠忽然劈天盖倾倒下来，砸在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路上的行人捂着头跑起来。
卜一心低头看了看打车软件。
等候人数：398人。
她烦躁地把手机锁了屏扔进包里，转身进诊室拿了伞出来，撑开就直直闯进了下得白茫茫的雨里。
周五晚高峰的地铁像一节节沙丁鱼罐头，拥挤、憋闷、浑浊。
刚下班的人们疲惫又兴奋，积攒了一周的负能量和急欲在周末宣泄的蠢蠢欲动揉碎在一起，阴郁又疯狂。
卜一心缩着身子被嵌在人堆里，苍白着脸，面色痛苦。
纷杂缭乱的情绪像巨浪般向她扑来，拉扯着要将她拖入深渊。
每一秒钟都是折磨，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祈祷这节铁罐子能跑得再快些。
报站声响起。
她蓄着力快速挤出车厢，靠在站台墙边长长地吁了口气。
公共交通对她来说就是噩梦。
为了通勤方便，她从学校教职工区搬出来，住到了父母名下的一处公寓。
公寓离宠物医院很近，地铁两站路，开车一刻钟，平时她是绝对不会在早晚高峰挤地铁的。
想到这，又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几句把车借走的弟弟。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小心避开人流往出站口走去。
卜一心裤脚湿哒哒地站在家门口，捏着半截钥匙，又看看断在锁芯里的另外半截。
她觉得自己今天是真倒霉。
等换锁师傅姗姗赶来，一顿忙活，弄完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卜一心敞着门，走进厨房，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出来递给师傅。
师傅年纪不大，看着她微红了脸，他抬手摸摸头才接过纸杯，一口灌下。
“叮～”
楼道里，电梯门缓缓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快步走出来。
那人身高约莫183上下，穿着件胸口印有“思想者”雕塑图案的宽大T恤，一头黑顺长发及到肩膀上方几公分的位置，衬得他下巴尖尖，五官精致漂亮，黑亮的眼睛跟卜一心如出一辙，只是略小些，眼尾微微上挑着，生出一抹高冷感。
师傅暗自打量着，正感叹自己今天走桃花运遇到这么多“仙女”，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妹妹！”
师傅一惊，看了看来人扁平的前胸和凸起的喉结，才惊觉这位“仙女”居然是个大男人。
长发美男迈着长腿三两步走到门口，瞥了眼师傅，越过他直直向卜一心扑去。
一只雪白纤手利落伸出，抵住。
“妹妹，哥哥好想你！”
男人腆着脸直勾勾看着那只手的主人，眼角哪里还有半分高冷感。
卜一心嘴角略抽了抽。
“离我远点！还有，不会叫人以后就别来了。”
“好吧，姐姐，弟弟好想你！”卜一丁不情不愿地换了称呼。
卜一心收回手，眼神警告他别再往自己身上扑，转头看向还呆站着的师傅。
“辛苦了。”
师傅不好意思地笑笑，背起工具箱，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才转身离开。
卜一心关了门。
卜一丁把车钥匙往玄关处的置物架上一丢。
“我说你这门锁早该换了，刚为什么不直接换个智能密码锁，把我的指纹也录上。”
他笑着边说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大剌剌地半坐半躺，没个正形。
卜一心懒得理他，径直回了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卜一心觉得自己饱受摧残的身心总算得到了舒缓。
她套了身真丝缎面的家居服，用毛巾擦着头发，出了房间。
弟弟还躺在沙发上，正刷着手机。
听见门响，他把眼睛从手机屏幕移开，略偏头去看她。
见卜一心的头发还滴着水，他起身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又把风速调小。
觑了她一眼，说：“不知道湿着头发吹空调会感冒吗？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看还是我当哥哥吧。”
又去卫生间找来吹风机，在客厅插上，打开开关。
卜一心偏过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接过吹风机，自己边吹边拨着头发。
卜一丁耸耸肩，坐回沙发。
“爸妈这回出去快三个月了吧？我俩从小就跟留守儿童似的吃百家饭长大。”
他边说边低头刷着手机，在父母的朋友圈下面一条一条地点赞。
突然又正色问道：“你说我俩有没有可能真是杨女士说的那样，安宽带送的？”语气竟然还有几分认真。
卜一心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这个弟弟是真傻，从娘胎里出来好像只带了艺术天赋和好皮囊两样东西，杨女士那些鬼话也能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小时候，那对艺术家夫妻要出国参展，小一丁跟着赶脚，杨女士说他是个“带把儿的”，过不了安检，不能带他。急得这傻孩子就往厨房跑，要去找刀子。
卜一心收了吹风机，无奈又好笑，拍了下他的头，“回学校睡去！”
卜一丁磨磨蹭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姐～你来看我的年度作品展好不好？”
卜一心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这句话他已经念叨大半个月了。
“行吧行吧，你赶紧走！”
一个大大的笑容在他脸上炸开了花，上扬的眼角边都飞溅着喜悦。
“下午两点半，美院艺术馆门口，我去接你，”说完开开心心地走了。
诊室门被敲响，卜一心收了手机，揣进口袋，抬头看向门口。
张淼淼抱着小泰迪径直走进来。
小狗被剃得光溜溜的，指甲也被修剪干净，没了那身蓬乱打结的毛，缩水一大圈，小小一只看上去更可怜了。
不过洗了个澡，倒是比之前精神点儿。
张淼淼把小泰迪往她怀里一送。
卜一心伸手接住，交接时两人的手碰到，她立即反射性地避开，只拎着小狗两条前腿抱进怀里。
张淼淼一愣，悻悻收回手，倒也不多话。
从卜一心到宠物医院的第一天起，大家就都知道她是个怪人，话少、直接、肢体接触障碍，也就对着猫猫狗狗的时候和气点。
起初院里还有小伙子想搭讪献殷勤，都被她冷冰冰的样子劝退了。
而且，她是那位少爷亲自领过来的，没人敢得罪她，至于她跟那位是什么关系，也没人敢多问。
不过这高岭之花的模样确实挺吸引人，有几位客人恨不得把家里毛孩子天天送来洗澡。
张淼淼心里暗忖着，又伸手把病历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在桌上。
“它叫叮当，4岁，全身毛发打结梳不开，打电话征得主人同意，全给剃了，有轻微皮肤病和耳螨，已经做过处理。主人马上过来，一会儿你记得提醒他来找我拿药带走。”
交待完，也不等人回应，就顾自出去忙了。
卜一心托起小狗放在桌上，捏捏它的小爪子，又摸摸它的头，说：“小叮当不开心呀。”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小家伙轻摇了两下尾巴就撇开眼去，耷拉着头，懒懒地趴在桌上。
一时间，诊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呼呼作响，间或从外间传来几声犬吠。
没一会儿，它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外叫了两声，欢快地摇着尾巴。
一个男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他边道歉边擦着额上的汗，带进来的盛夏暑气，让吹着冷气的诊间里都有一瞬的憋闷。
小家伙兴奋地想往男人身上扑，发现自己还在桌上，又退了几步，只来回转圈，冲男人“汪汪汪”地叫着，男人伸手抱它才止住了叫声。
卜一心站起来。
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显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大了，清泠泠的，看不出情绪。
男人看着她一愣。
那碍事的口罩后面闷闷地飘出糯糯的声音。
“不要长期把它关在笼子里，虽然小型犬不需要遛，还是要放它在室内活动。”
见男人盯着自己看，卜一心微微皱眉。
把桌上的病历本推到他面前，“泰迪犬黏人，它不开心，要多陪它。”
说完便转身走到洗手台旁，微微弯下腰认真洗手，低着头又补充一句：“有皮肤病，去外面接诊台拿药。”
洗完手起身，她转头看见男人抱着狗还呆站在那，“还有事？”
男人回神，“哦，没事了，谢谢！”
抬手抠了抠脑袋，拿起病历本转身出去了。
卜一心擦干手上的水，拂开衣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5:45，超过下班时间15分钟了。
她褪下白大褂，用衣架挂起来，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出了诊间。
张淼淼正整理着接诊记录，闻声抬头看眼。
她手上动作不停，好奇问道：“你刚才跟人说什么了？叮当的主人问我，给狗洗个澡是不是还能看出他每天几点喂狗粮。”
卜一心走到门口停住，抬头看着天色。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乌云把烈日遮了个干净，越压越低，天光瞬间暗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
这时，豆大的雨珠忽然劈天盖倾倒下来，砸在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路上的行人捂着头跑起来。
卜一心低头看了看打车软件。
等候人数：398人。
她烦躁地把手机锁了屏扔进包里，转身进诊室拿了伞出来，撑开就直直闯进了下得白茫茫的雨里。
周五晚高峰的地铁像一节节沙丁鱼罐头，拥挤、憋闷、浑浊。
刚下班的人们疲惫又兴奋，积攒了一周的负能量和急欲在周末宣泄的蠢蠢欲动揉碎在一起，阴郁又疯狂。
卜一心缩着身子被嵌在人堆里，苍白着脸，面色痛苦。
纷杂缭乱的情绪像巨浪般向她扑来，拉扯着要将她拖入深渊。
每一秒钟都是折磨，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祈祷这节铁罐子能跑得再快些。
报站声响起。
她蓄着力快速挤出车厢，靠在站台墙边长长地吁了口气。
公共交通对她来说就是噩梦。
为了通勤方便，她从学校教职工区搬出来，住到了父母名下的一处公寓。
公寓离宠物医院很近，地铁两站路，开车一刻钟，平时她是绝对不会在早晚高峰挤地铁的。
想到这，又不禁在心里暗骂了几句把车借走的弟弟。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小心避开人流往出站口走去。
卜一心裤脚湿哒哒地站在家门口，捏着半截钥匙，又看看断在锁芯里的另外半截。
她觉得自己今天是真倒霉。
等换锁师傅姗姗赶来，一顿忙活，弄完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卜一心敞着门，走进厨房，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出来递给师傅。
师傅年纪不大，看着她微红了脸，他抬手摸摸头才接过纸杯，一口灌下。
“叮～”
楼道里，电梯门缓缓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快步走出来。
那人身高约莫183上下，穿着件胸口印有“思想者”雕塑图案的宽大T恤，一头黑顺长发及到肩膀上方几公分的位置，衬得他下巴尖尖，五官精致漂亮，黑亮的眼睛跟卜一心如出一辙，只是略小些，眼尾微微上挑着，生出一抹高冷感。
师傅暗自打量着，正感叹自己今天走桃花运遇到这么多“仙女”，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妹妹！”
师傅一惊，看了看来人扁平的前胸和凸起的喉结，才惊觉这位“仙女”居然是个大男人。
长发美男迈着长腿三两步走到门口，瞥了眼师傅，越过他直直向卜一心扑去。
一只雪白纤手利落伸出，抵住。
“妹妹，哥哥好想你！”
男人腆着脸直勾勾看着那只手的主人，眼角哪里还有半分高冷感。
卜一心嘴角略抽了抽。
“离我远点！还有，不会叫人以后就别来了。”
“好吧，姐姐，弟弟好想你！”卜一丁不情不愿地换了称呼。
卜一心收回手，眼神警告他别再往自己身上扑，转头看向还呆站着的师傅。
“辛苦了。”
师傅不好意思地笑笑，背起工具箱，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才转身离开。
卜一心关了门。
卜一丁把车钥匙往玄关处的置物架上一丢。
“我说你这门锁早该换了，刚为什么不直接换个智能密码锁，把我的指纹也录上。”
他笑着边说边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大剌剌地半坐半躺，没个正形。
卜一心懒得理他，径直回了房间。
洗了个热水澡，卜一心觉得自己饱受摧残的身心总算得到了舒缓。
她套了身真丝缎面的家居服，用毛巾擦着头发，出了房间。
弟弟还躺在沙发上，正刷着手机。
听见门响，他把眼睛从手机屏幕移开，略偏头去看她。
见卜一心的头发还滴着水，他起身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又把风速调小。
觑了她一眼，说：“不知道湿着头发吹空调会感冒吗？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看还是我当哥哥吧。”
又去卫生间找来吹风机，在客厅插上，打开开关。
卜一心偏过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接过吹风机，自己边吹边拨着头发。
卜一丁耸耸肩，坐回沙发。
“爸妈这回出去快三个月了吧？我俩从小就跟留守儿童似的吃百家饭长大。”
他边说边低头刷着手机，在父母的朋友圈下面一条一条地点赞。
突然又正色问道：“你说我俩有没有可能真是杨女士说的那样，安宽带送的？”语气竟然还有几分认真。
卜一心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这个弟弟是真傻，从娘胎里出来好像只带了艺术天赋和好皮囊两样东西，杨女士那些鬼话也能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小时候，那对艺术家夫妻要出国参展，小一丁跟着赶脚，杨女士说他是个“带把儿的”，过不了安检，不能带他。急得这傻孩子就往厨房跑，要去找刀子。
卜一心收了吹风机，无奈又好笑，拍了下他的头，“回学校睡去！”
卜一丁磨磨蹭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姐～你来看我的年度作品展好不好？”
卜一心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这句话他已经念叨大半个月了。
“行吧行吧，你赶紧走！”
一个大大的笑容在他脸上炸开了花，上扬的眼角边都飞溅着喜悦。
“下午两点半，美院艺术馆门口，我去接你，”说完开开心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