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潸然把辞职信放在许邺的办公桌上,不出意外,明天他会看到。

    离开公司,莫潸然驾车向雅馨苑驶去。她在小区的花园里找了一处休息椅坐下,望着草地上嬉闹谈笑的人群,长久出神。

    夜深露重,花园里的人渐渐稀少,直到不再有一个人。林沐尘外出回来,看到长椅上坐着的人,心中一喜,走了过来。看到莫潸然面色低沉,他便掩去脸上的笑容,静坐在她的旁边。

    莫潸然看着眼前的景致,对身边的人说:“沐尘,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会怎样生活?”

    林沐尘是一个心思简单,爽朗直快,很少去揣度别人的人。他真的认真想了一下,照实说:“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应该不会去红海。我会把主要精力放在画廊上,可能会换一间大一点的店面,把勒尘绘生做大。偶尔空闲下来,就约上小凡一起去杜康馆喝喝酒,聊聊天,再或者出去旅旅游散散心之类的。总之,应该是充实而无忧的生活吧。”

    莫潸然转首看向他,他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快乐美好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和内心的热情好像生生不息,永不会枯竭一样。心头的乌云和重压在看到他之后,就会不知不觉烟消云散。

    其实林沐尘的心里一直也都不好受,有那样的父亲,又夹在她和秦幕天之间,他的震惊,他的矛盾,他的为难,他的痛苦,或许要比莫潸然更加难以承受。

    即便心里苦,但他知道莫潸然喜欢他微笑阳光的样子,那是她内心深处极其渴望的东西。她喜欢,林沐尘就愿意做出她喜欢的样子。

    莫潸然神色间有某种强烈的情感在翻涌,她只是忽略,冷下心说:“那就当没有遇到过我吧,回到你原本幸福快乐的生活。”

    林沐尘瞬间后悔刚才说的话,他急忙解释:“我……”他一时语塞,又觉得解释苍白,于是承认错误:“我说错话了。”

    他自我检讨,莫潸然轻摇头,与他明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问题。我要走了,回英国去,再也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

    林沐尘明朗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愕,似乎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莫潸然又重复一遍:“我要走了。”

    林沐尘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问:“你决定好了?”

    莫潸然说:“是。”

    “你在做决定之前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吗?”林沐尘有些气恼。

    而她只是冷漠地说:“问不问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林沐尘心中感到阵阵冰凉,她竟可以如此平静而坦然。在她心里,这只是她的决定,和他无关。

    林沐尘置气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告诉我?”

    莫潸然看着他,眼里的波涛化作口中的平静:“有开始就要有结束,我有义务把我的决定告诉你。”

    林沐尘心知她做的决定无人可以改变,冷静下来,问她:“潸然,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走?”

    莫潸然看着他,贪念地不去回避他的目光,沉声说:“沐尘,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给过你承诺,这就意味着她有随时要走的准备。我爱上了别人,我要把我的承诺给他,我要对他负起责任。”

    林沐尘牢牢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怀疑地说:“你忘了,你给过我承诺,我知道你爱我。”

    莫潸然眼眶一热,瞬间便要流下泪来,她强力忍住。他就是这样的纯真简单,不去理会外界的纷扰,始终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沐尘,我们不可能。”莫潸然泪盈眼框,“我也曾不顾一切地奔向你,拥抱你,我以为我可以奢望别人触手就能得到的幸福。可是我错了,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幸福呢?它从来都不属于我,从来都不属于。”

    林沐尘温言安慰:“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潸然落下泪来,眸中更是黯得没有半分光亮,“你父亲的报复,我母亲的不原谅,还有红雨一家人的悲剧,我们都不可能视而不见,都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我们必须要去承受,去背负,去赎罪,这是你我逃不掉的宿命。”

    林沐尘说:“这不是你我的错,我们不用去背负,更不用去赎罪。”

    如何不去背负呢?裴予生在容城的危机四伏,她母亲对她的警告,红雨突如其来的报复,还有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都将如影随行地跟着他们,不会让他们有片刻的好过。

    莫潸然平了平气息,身形不稳地站起来,走出两步,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绝望地说:“已经不可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切都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中。我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林沐尘看着莫潸然的背影,她说她要走,回英国去,所以她要保护的人是裴予生。她这一次的坚定和决绝就连他都不能撼动分毫,他第一次怀疑她真正爱的人并不是自己。

    林沐尘垂下眼眸,说:“裴予生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可以让你不管不顾抛下一切,包括我?”

    他明白她,了解她,又怎会不知道她心里的苦。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他爱我,我就会爱他。不管在任何时候,他都是我的第一选择。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他义无反顾为我所做的。”

    “我明白了,在你心里我和裴予生占着一样的分量,但你的天平是永远偏向他的。哪怕我的分量超过他,你也不可能让天平的指针偏向我。面对他,连你自己都是输的,我又怎么会赢?”

    她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他,“你我之间,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对我有怨言,如果还有来世,那时,我再把欠你的还给你吧。”

    莫潸然收回目光,从他身边走过,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

    林沐尘在她身后喊道:“潸然……”

    他知道这一别,莫潸然不会再回来,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

    莫潸然身形一顿,闭了闭眼,凄然地说:“帮我好好照顾红雨,那样我会对你感激不尽。”

    她冷漠下的动容,她不愿多言的不舍,这千般万般的思与念,皆化作转身不能回头的决绝。

    她有爱的人,她有要做的事,她有好多愿望和理想,她想爱恨歌哭,她想心遂所愿,但这些她都愿意舍弃。为了裴予生,做什么都是没有条件的。

    她终究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她所求的,没有人会懂。一个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个人意愿,于她而言,是可以被忽视的。

    回到住所,莫潸然站在客厅的窗前,一夜未眠。天快亮时,她才去楼上收拾,打包行李。

    莫潸然提着行李箱出来,看到钟易冷站在门口。看样子,他已经来了很久。

    他走上前来问:“你要回英国?”

    莫潸然拖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钟易冷愤然:“你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

    莫潸然把行李放入后备箱,盖上后盖说:“说不说你都会知道。”

    莫潸然冷淡的态度,不在意的口吻,钟易冷瞬间气恼,叫住她:“莫潸然!”

    莫潸然停住脚步,钟易冷说:“在你心里,我难道连一丝一毫的分量都没有吗?你这样无视我,冷漠我对你的关心,你知不知道,我会很难过。”

    莫潸然回身,语气有了些温度说:“易冷,你我之间不亏不欠,我没有什么好向你交代的。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不要再对我执着了。因为你能从我这里拿走的,从始至终只有拒绝。”

    莫潸然向他颔首,说了句“再见”,上了车,发车离去。

    她就是这样的无情,他每日牵肠挂肚、殚精竭虑、视若珍宝的人,却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钟易冷心痛无比,泪水无声落下,他望着远去的车身,在心里发问: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一个不爱你的人爱上你?如果有,我愿意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一次她爱我。那一刻,我想她会泪流满面,因为我们正好彼此相爱。

    钟易冷,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下?要怎样你才会死心?为何,你没有一刻有放弃她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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