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凌佳蕊畏寒,黛蓝特特烧了两炭炉摆在里屋,为了不那么憋闷,便没把窗棂关严,留了一指宽的窗户缝透气。

    正是这窄窄一道边,堪堪嵌了一只浑浊的眼,那瞳仁污秽,染了猩红的晕,叫人毛骨悚然。

    角度的缘由,黛蓝没留意,而躺着的凌佳蕊却看了个清楚。

    不说她此时衣不蔽体,光是这只鼓眼努睛,就叫她惊惧万分。

    眼神交汇的一刹,凌佳蕊吓住了,可第一反应却不是尖叫。

    她霎时闭紧了双眼,不知道为何,身体犹如瞬时冰封,整个人不受控制得逐渐僵直。

    四肢麻痹不能动弹,双手瞬间攥紧衣摆,喉口被一块巨石堵上,后牙也随之绞死,全然封锁了呼吸。

    黛蓝还想上药,手指一碰便觉察出异样,方还软嫩的肌肤又冷又硬。黛蓝轻拽她的手,不安呼唤:“二奶奶?二奶奶?你怎么啦?”

    然榻上之人全无反应,凌佳蕊并非故意不理,只是她脑内轰鸣,犹如冰川炸裂坍塌,轰隆作响,什么都听不清了。

    不多时,寒意窜入凌佳蕊四肢百骸,她冰冻难忍,却无力夺回身体的掌控。

    唇色眼见得泛了白,浓密的睫毛轻颤,原先皎白莹润的肤色暗淡下来,胸口因闭气而愈发挺高,后脊倒弓起身,腹部的伤口重新撕扯出了血。

    这叫黛蓝彻底慌了神,她从没见过此般骇人状况,生怕凌佳蕊一口气堵住,再也喘不上来了。

    她焦心如焚,仓惶呼救:“来人啊!来人啊!二奶奶不好了!”

    好在楼啸川并未走远,闻声时正在廊下徘徊,听到她急声呼救,不假思索,三步并两步大跨进屋,冲至塌前。

    “怎么回事?!”他怒叱一声。

    见到人来,黛蓝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噗通拜倒,将希望寄托在楼啸川身上,“不知,不知道,二奶奶不出气了,姑爷快救救罢!”

    楼啸川立时去探鼻息,惊觉她已无一丝热气。

    刻不容缓,他一手掐住凌佳蕊两颊,想要迫使她张口。

    可凌佳蕊咬得太紧了,楼啸川一时无法用外力捏开。

    指腹已然抵住对方牙齿关节,他不敢再用劲了,生怕力大会伤了她。

    别无他法,楼啸川撤了手,转而去摁她心口,见凌佳蕊穿得潦草,手掌悬在上方,迟疑一瞬。

    “姑爷!你还等什么!快救二奶奶啊!”黛蓝心急火燎,催促道。

    是不能再等了,楼啸川偏过头,一掌下去,将凌佳蕊拱起的身子压回塌上,往复深按几回,再去探鼻,仍旧毫无气息!

    “怎么办!怎么办!可不能出事啊!”

    黛蓝无力地瘫坐到地上,抱头痛哭起来,吵得楼啸川愈发烦躁。

    可她说的却没错。要再这般不出气,凌佳蕊便有性命之危。

    暴雪在窗外呼啸,楼啸川咬牙豁出去般,一指扣住凌佳蕊唇齿,巧劲一探,两指压住舌根,俯身侵盖,渡了一口汹涌而绵柔的长气。

    温热湿润的呼吸注入体内,凌佳蕊猝然一口倒气,浑身瘫软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有了活气。

    几乎是同时,楼啸川抽回手,将移了位置的小衣扯正,又把自个的外衣解下,披盖在凌佳蕊身上。

    “照看好你家姑娘,我去追章御医。”楼啸川闪身疾跑而去。

    好在章御医并没走远,被催促着赶回来时,凌佳蕊已规整躺好了。

    只是她脸色仍不太好,浑身发冷得厉害。

    黛蓝匆忙塞了三个手炉,一放脚下捂着,一个摆腰侧,还有一个捧在手里。

    凌佳蕊从被中伸出一手,又诊一回脉。

    “浮取应指,脉率急促,是受惊过度了。”

    章御医惭愧,方才便该给凌佳蕊开个安神的方子,毕竟早上差点挨了家法,她自小娇宠大的,想来没受过这般苦头。

    听到凌佳蕊没事,楼啸川房门一推,出去了。

    没人看到他神情晦暗,眼睫染雪,那是雷霆之怒的前兆。

    却说周姑姑扯着姜氏回了屋,心乱如麻一通絮叨。

    “二爷忒不像话了,这般护着二奶奶,压根不把太太放在眼里。”

    “可怜刘忠年纪一把了,一家子都在楼府卖命,兢兢业业几十年,到头来得了这么一下。哎哟,他哪里吃得住二爷的脚头,真是要了人命!”

    “要说还是二奶奶有手段,二爷从前哪里是这样的。虽说脾气向来是大的,但也没和下人动手的毛病哇,我看就是二奶奶教唆的。她自己没规矩,带着二爷也坏了心性!”

    “真是会装,您看她今日乖巧柔顺,和昨个不成体统的样子,哪里是同一人。早先还传凌三姑娘知书达理,要么她就是装,要么就是看不上楼家,想和您拿乔呢。”

    姜氏愁眉苦脸,哀叹连连,“好啦,好啦。别在我面前晃悠了,讲得我心慌,快去找刘忠家的来,也不知忠叔如何了,别让人一直躺地上啊。”

    周姑姑巴不得借口先溜,应声下去了。

    她留了个心眼,绕到正堂去瞧,果不其然,地上哪里还有刘忠的影子。

    也是会装的,周姑姑心说此地不宜久留,姜氏自保还来不及,不会管她死活,还是回碎岳庭去避避风头。

    三奶奶是有身子的人,楼啸石惯是好说话的,她又在院里看顾了十多年,楼啸川真要怪罪与她,楼啸石也定然会帮着说些软话,遂快步回了。

    要说她也是时运不济,放在平日,楼啸石或许会袒护她一二,可今日是没那般闲情了。

    当初万卉为早进楼府,扯了怀孕的慌,为了不叫人发现异样,整日穿着厚袄子,三四个月过去了,穿再多也该显怀了。

    夫妻二人商量一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弄假成真再说。遂逮着机会,便云雨一番,算是下了苦功。

    于是乎,这日晌午,楼啸川抬着家法杖寻来的时候,楼啸石正在耕耘。

    楼啸川并未知会他,兀自朝周姑姑所住的厢房去。

    要说周姑姑作为下人,月例虽低,可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日常只用做些缝补活计。

    加之将军府院大屋多,周姑姑一直住在东厢房里,就是寻常门户的主子,也未必能及。

    再是楼啸石为人不拘,与她没大没小,才养成了她这点嚣张脾性。

    今日为寻凌佳蕊麻烦,周姑姑起得比鸡还早,此刻正歪躺在塌上,眯眼打瞌睡。

    听到嘭一声,寒风冷雪霎时灌进屋子。

    好梦被扰,周姑姑惊醒,心说楼啸石也忒不像话,进屋也不先叫人,埋怨道:“好的不学坏的学,三爷别像你二哥似的,讨了媳妇便没了规矩。”

    来人却不回话,只有脚步渐近。

    周姑姑心下生疑,忙不迭起身,然楼啸川已进了里屋,正立在门边,冷冷望着她,一只手里,还拖着那根铁力木杖。

    “二爷,这是要做什么?”

    楼啸川不答,单手将杖子朝上一抛,接住尾端,顺势翻掌,狠狠朝前一抡。

    周姑姑惊叫一声躲开,木杖如影随行,回回都在她脚边落下,却又不上她的身。

    木杖砸在桌上、案上,又朝床榻猛敲。

    不出片刻,一屋子家什摆件砸了个稀巴烂。

    周姑姑见楼啸川活似阎王,吓得手麻腿软,一个激灵尿了出来。

    “二,二爷饶命!”她没了力气,瘫坐下来,弄湿了一身。

    厢房里动静闹得大,楼啸石屋里也听到了,他正在兴头上,万般不想理会。

    倒是万卉把他推开,说好像听到周姑姑叫救命。

    媳妇的话不敢不从,楼啸石无法,掐了一把自个儿的大腿,起身套了件厚袄子出去。

    方跑到周姑姑屋门口,楼啸川便出来了,手里还抬着一根大粗木头。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楼啸石喘着气,脸上潮红未退,满头的热汗。

    楼啸川本不想搭理他,见他这副狼狈模样,难免起疑,“你做什么弄成这样子?”恶声恶气,像是楼啸石作了什么恶。

    “这......”楼啸石挠挠头,白日宣淫确实荒唐,转念想起楼啸川同样是新婚燕尔,应该明白他的感受,便拿胳膊一顶对方。“二哥,你懂的。”朝他挤眉弄眼。

    楼啸川侧身避开,压根不知楼啸石什么意思,警告道:“少惹祸。”

    “这怎么是惹祸呢。大哥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谈话须臾,楼啸川走后,楼啸石进屋发现周姑姑惨状,一时摸不着头脑。后来寻香环问了才知始末。

    心说愈发摸不透他二哥的脾性了,先前分明对二奶奶是万般瞧不上眼,连提都不好提,怎地忽而又如此袒护起来。

    楼啸石苦思冥想,终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想他二哥冷硬如斯,都能化作绕指柔,定是洞房夜叫二奶奶收服了去。

    暗道凌佳蕊有几分本事,该叫万卉同她多多亲近,又是后话。

    只说周姑姑得了这番教训,受了大惊,瘫在床上月余也没恢复精气,

    她忌惮楼啸川威严,不敢再正面与凌佳蕊起冲突了,心里自然对她愈加愤恨。

    周姑姑一没上手打,二她最终也没挨上家法,楼啸川凭什么把气全撒在自己身上?

    周姑姑忿忿不平,日夜躺着想对策,既然明里不好对付,那便暗着要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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