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又是一整夜。

    凌佳蕊脑袋里噼啪作响,像是打碎了满屋瓷瓶。

    这一夜能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也没有了。

    可恶的楼啸川,折腾了她一夜还不够吗?就要这般着急的,再来一夜?

    甚至贴心的换个人去折腾?

    凌佳蕊攥着粉拳,细白手背绷得死紧,她是真动了怒。

    要他楼啸川没同自己发生过什么也便罢了。

    偏偏两人前脚刚圆了事,他后脚就想养外室了?

    要他真同庄悦桐早有苟且,又何必要来招惹自己?

    莫非男人的本性都是如此?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永远不知满足!

    前夜的温存瞬间化作伤人的利器,在凌佳蕊心里剐着。

    她扶住心口,疼得难以自已。

    “带我去。”凌佳蕊语调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愤怒几乎盛满了身体,几欲溢出。

    “是!”秀珠拿袖子一抹眼泪,“就从......”

    “角门出去”这四个字梗在喉口,不知是心虚还是厌恶,秀珠不想叫人知道,她曾去过这么个隐蔽荒废的地方,改口道:“就从沙浦巷出去,往东便到。”

    “把从凌府带来的小厮全叫上。”凌佳蕊吩咐,“伙夫也一道。”

    是以,将军府的男丁几乎全出动了,一行人风风火火到了庄悦桐的宅子前。

    秀珠引路,同凌佳蕊和黛蓝走在最前头。

    没几步就到了,秀珠抬手一指,凌佳蕊示意黛蓝去敲门。

    半晌出来个小厮,黛蓝老实说了来由,可对方说不认得什么庄悦桐。

    秀珠本躲在两人后头,闻言急了,她拽了把凌佳蕊的披风,套耳朵说她绝对没有认错。

    现下这应门的矢口否认,定是故意隐瞒。

    那人不理会她们的问话,堵着门不让进,还恶意推搡了几下,一副地痞模样。

    黛蓝到底是小姑娘,叫那人逼得节节后退,生怕叫他碰了自己。

    僵持之中,下人们赶上了,洛永康从队伍里走出来。

    他嘴里刁了枯草根,大摇大摆踱到最前头,把嚼湿了的黄草,“呸”的一声吐到那小厮脸上。

    “我劝你老实点。”洛永康的头朝凌佳蕊的方向一歪,“那是凌府的嫡女,将军府的二奶奶。咱们将军正在捉拿贼人,你猜怎么着,不巧那贼人躲你这院里了。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让开,别耽误二奶奶帮将军拿人。”说完撸起袖子,抱着拳头按的咔咔响。

    那小厮见洛永康一副要干架的模样,又见他身后人多势众不好对付,奸猾地笑起来:“这位大哥,咱有话好好说。”

    “谁和你好好说,滚开。”洛永康把人往沙浦巷上一推,挥手叫后头的人跟上。

    下人们犹豫,纷纷把目光投向凌佳蕊。

    后者认出了洛永康,点头赞许,一群人蜂拥闯入了小宅。

    要说这宅邸对凌府出身的下人来讲,真真是巴掌大小,十几个下人两两散开,不时就翻了个遍。

    “果然是她!”黛蓝大喝一声,指了过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凌佳蕊看到了庄悦桐,她正端着一海碗,匆匆往正屋去。

    大概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自己家碰见凌佳蕊。

    庄悦桐吃了一吓,手里的海碗打翻了,墨色的汤药拍在地上,腾起大雾。

    她一时没了方向,劲直跑进了正屋,转身上了锁。

    凌佳蕊猜测楼啸川就在里头,或许这药也是给他喝的。

    预感到不妙,凌佳蕊回忆前夜楼啸川那副神志不清的模样,确实像被下药了。

    难不成就是庄悦桐做下的?

    现在又要故技重施?

    凌佳蕊心急如焚,追到正门外。

    “快开门!”黛蓝急急拍门。

    然庄悦桐不理,恶言恶语道:“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你不要脸!你勾引将军,鬼知道这是谁买的宅子,指不定是将军买来金屋藏娇的!”秀珠口不择言。

    凌佳蕊心说她也忒不会说话了,抬手拦了拦。

    “庄姑娘,我无意冒犯,只是担忧将军安危,他若是无事,我们即刻便走。”凌佳蕊好言道。

    “将军好的很!”

    果然,凌佳蕊轻易便套出了话,她抬手将周围几个小厮招过来,对着木门指了指,后退到一边。

    几个小厮嘴里喊数,“三,二,一。”

    庄悦桐心说奇怪,转身扒着门缝去看。

    当见到几个男人朝门冲撞过来时,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连人带门被撞到了地上。

    “你们!”庄悦桐怒吼一声。

    凌佳蕊不理她,跨过门槛往里走。

    屋子小的很,她转身便见架子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那人身量颇长,还穿着昨日离开时的那身玄色直缀。

    秀珠头一个冲了过去,趴到床边急喊:“将军!将军!”

    然楼啸川不动,谁也没想到,他竟昏迷了。

    秀珠急转回头,奔至庄悦桐身边,拽着她的领口责问:“你把将军怎么了!”

    事已暴露,庄悦桐一梗脖子,倔强地瞪了她一眼,“关你屁事。”

    “你!”秀珠抬手要打,却见洛永康进来了,登时低头不语,没了气焰。

    “二奶奶,是不是将军找到了?”洛永康问。

    凌佳蕊点头,冷冷地站在床边,“把将军弄回府,去找章大夫来看看,另外。”看一眼地上的庄悦桐,“把她绑回去。”

    “是。”洛永康走到秀珠脚边,戏谑地看了她一眼,“请秀珠姑娘一道帮个忙。”

    秀珠抖如糠筛,半晌不动作,直到肩头一沉,被洛永康拍了一记。

    另一只手去抓庄悦桐的腕子,伺机凑到秀珠耳边,轻浮道:“老时间,老地方。”

    秀珠整个人明显一晃,又怕叫旁人看出她的异样,起身冲出了屋子。

    洛永康舔了舔唇,看着秀珠跑走的背影,大力将庄悦桐拉了起来。

    其余十多个下人一道,将楼啸川又是背又是扛的,弄回了将军府。

    凌佳蕊走到屋外,叫黛蓝把方才被庄悦桐打碎的海碗捡起一片。

    上头还留了些汤药,也一同带了回去。

    潜渊阁正屋子里,楼啸川被十多人轮流架回来,搁到了床上。

    他穿着玄色褂子不明显,直到湿了整条裤腿,才被人发现他受了伤。

    凌佳蕊拿手去摸,指上霎时血红一片。

    “姑爷这是伤了哪里!”黛蓝急了,从楼啸川濡湿的部位来看,像是伤在要害处。

    “没事,没事。”凌佳蕊六神无主,把手上的血随意擦在簇新的烧毛夹袄上,却怎么也弄不干净。

    “章大夫呢!”她突然问道。

    实则章显光本就快到了,他日日找理由上门,一会儿说凌佳蕊要再灸几针巩固效果,一会儿又讲研究了新方子,要亲自来煎药。

    是以,下人前去泰仁堂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沙浦巷上了。

    当章显光见紫晴在楼府门口等他时,还当总算是熬出了头,却不知府里出了大事。

    一路上他听紫晴说得颠三倒四,细问又支支吾吾讲不清楚,总之很是要紧就是了。

    他小跑进屋,忙问:“将军怎么样了?”见凌佳蕊木木地站着,又问好。

    “免了,章大夫,你快给他看看。”凌佳蕊神情紧张,把他往里让。

    章显光只看了一眼,便立时肃了脸色,“情况不好,将军被人下药了。”

    “是是是。”凌佳蕊想起来了,看向黛蓝,“快把那药拿过来。”

    黛蓝捧着一片破碗,端到章显光面前。

    后者接过来,轻嗅了嗅,眉头皱得更深。

    又探出一指戳到残汤里头,点到舌尖尝了尝。

    “是蛇乐子混了五石散。”章显光将口中的一点残药吐了,“剂量颇大。”

    “这是些什么东西?”紫晴问道。

    章显光没回答,兀自朝床楼啸川身边走过去。

    然前世,凌佳蕊是听过五石散的,想来蛇乐子同是媚药一类。

    她见章显光把手放在楼啸川腿上,急道:“章大夫,你看这血是?”

    章显光一压腿根,立时见血从布料上涌出来。

    “我要给将军看伤,二奶奶可要回避?”

    “不用。”凌佳蕊甚至上前一步。

    “紫晴姑娘,你回避下罢。”

    “为什么?”紫晴不明白。

    “我要给将军褪了裤子。”章显光说罢就上手解腰带。

    紫晴慌忙捂眼,“二奶奶,我先出去了。”

    “我也是。”黛蓝跟着一道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凌佳蕊来回掐手,一眨不眨地盯着章显光的手。

    腰带染红了半边,被他扔到地上,裤腰湿湿的,贴在胯上。

    章显光刚要脱,就听凌佳蕊急道:“等一下!”接着也仓皇躲了出去。

    如此一来章显光倒要方便些,他不知伤在何处,索性撕开裤腿,接着双眼狠狠眯了起来。

    凌佳蕊逃到前屋,和几个下人在一处等着。

    一炷香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章显光还不出来。

    里屋始终静默无声,凌佳蕊手心掐出了红印,脑中将一切最坏的可能性盘算个遍。

    她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只要人没事就好,旁的有或没有也不打紧。

    再说了,他那般强悍,不行了也好,那夜的苦头从此也就不用再吃了。

    半个时辰犹如过了半日,章显光总算是出来了。

    他脸色凝重,身上手上沾满了鲜血,甚是骇人。

    紫晴见状,连声音都颤了起来,“姑爷,姑爷他怎么样了?”

    章显光摇摇头,目光冷肃地看着凌佳蕊。

    后者心头一紧,“你说罢,我受得住。”

    章显光长出一口,严肃道:“将军不好,人能救回来,只不过......怕是要叫二奶奶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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