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县。

    碎石坡下,凌佳蕊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

    浅浅的刺痛感,让她醒了过来。

    烈日晒着她,全然没有一点怜惜。

    她轻轻转头,看向痛处,正有一只野鸟在啄她臂上的伤口。

    凌佳蕊虚弱不堪,费力抬了抬手,驱走了野鸟。

    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衣服被划破了,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

    只是伤口中心有些溃烂,生出些虫子正在啃食腐肉。

    那野鸟是来吃虫子的。

    凌佳蕊试着动了动脑袋,发现脖颈疼得厉害。

    抬眼看向周围,除了大片的石山,还有一条快要干了小溪。

    她太渴了,努力伸手,沾到些水,小心地滴在自己的唇上。

    此处没有植被,也就鲜有野兽。

    凌佳蕊庆幸自己没摔死,也没被野狼之类的吃了。

    虽说她虚弱不堪,好在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至少没摔断了骨头。

    凌佳蕊艰难起身,喝了几口溪水。

    眼下只有靠自己走回金陵了。

    整整三日,凌佳蕊像乞丐似的,没了钱袋子,也没了值钱首饰。

    用贴身的上好帕子换了几个饼子,才算没有饿死。

    可等她好不容易回到金陵时,听到的竟是凌府被流放的噩耗。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疲惫异常的她,居然能一口跑到了凌府的宅子。

    眼前的一幕让她天旋地转,跌倒在地。

    昔日风光不在,凌府被封,大门处守着禁军,还有人进进出出搬运着箱子。

    凌佳蕊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还有亲人留在府中。

    她绕着墙根,走到一处僻静小巷,那里有一个小门,可以通往府中。

    凌佳蕊以为那里不会有人把守,没想到却看到了熟人。

    她轻轻后退,将自己隐藏起来,在缝隙中偷看对方。

    裴延青穿着五品官服,气宇轩昂地立在一块阴头地下。

    一个侍卫从小门里出来,毕恭毕敬地轻声汇报了什么。

    裴延青目不直视道,“好,这些都不用上报,藏在角落里,夜里再运回宅子。”

    “是。”

    “那几个知道的,事成之后。”

    “明白,一个不留。”

    裴延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满意道,“好。惠州那边怎么样?”

    侍卫摇摇头,“被镇压了,廖拔将军逃到了檀乡,暂时安全。”

    “真是废物。那姓楼的有这么厉害嘛。”

    “最快的捷报已经入宫,听说他很是骁勇。”

    “好了!”裴延青厉声打断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虚捧有必要拿出来说吗?”

    “是是。”

    “看来我们得去会会廖拔了。照太子的蠢办法,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大计。再拖下去,反倒便宜了姓楼的。对了,凌奉淮那群人怎么样了。”

    “办妥了。”侍卫抬眸不解,“只是我不明白,流放宁古塔他们也没好果子吃了,为什么要费力把他们流放去南边。”

    “南边现在正打仗呢。”

    侍卫眸光一现,“是要他们死?”

    “非但要他们死,还要他们死的理所应当,死在他们的女婿手里。”

    裴延青邪笑,他想要凌佳蕊同楼啸川在无可能。“凌三姑娘找到了吗?”

    侍卫倏地跪下来,“小的无能,还是没有消息。”

    “废物!再去找!”

    “是!”

    将军府门外。

    一个穿着鲜嫩的女子敲开了楼府大门。

    她穿戴整齐干净,手里拿着个包袱。

    “太太,太太,你看是谁来了。”香环掀了帘子进屋,小心把姜氏扶坐起来。

    “谁啊?”姜氏慢悠悠问道。

    “还不快进来。”香环朝着帘子外头喊。

    “姑母。”姜倩倩走进来,方见到姜氏就红了眼。

    “倩倩。”姜氏欣喜。

    “是我,姑母。”姜倩倩坐到床边,拉起姜氏的手,“倩倩来迟了,应该早点来看姑母的。”

    “不迟,不迟。”姜氏的手能动了,轻拍对方的手背,看到她身上背着包袱,心下了然。

    近些日子,因着楼啸川在外立下战功,前来将军府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好些断了联系的远亲,也都来过了。

    由于姜氏身体不好,人情应酬都交给楼啸石夫妇二人处理了。

    只是姜倩倩不同,她从小在姜氏院里住过好长时间。

    同楼啸川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自然同姜氏格外亲近些。

    三年前,姜倩倩许给了邻乡的一个穷秀才。

    可就在大婚前夜,秀才竟读书读死了。

    姜倩倩便如此守了三年的望门寡。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走,可为了娶她,秀才家拿出了所有的银子做聘礼。

    若是要离开,就得要姜倩倩还了礼钱才行。

    可人还没过门就克死了未婚夫,姜父姜母知道这女儿就算是回来,也是砸在手里,再也不能好好嫁出去了。

    于是劝她安心守寡,照顾好婆母一家子。

    姜倩倩人是去了,心却是不肯留的。

    之前因着没钱,也没办法。

    如今,楼家东山再起了,姜倩倩心里重燃起了希望,这才偷溜了出来。

    姜氏虽然病了,但心里明镜似的。

    她语重心长道,“这些年苦了你。”

    姜倩倩摇摇头,又抹眼泪,不知是为姜氏这般病状,还是为自己三年不值。

    “留下罢。”姜氏笃定道。

    “可婆母那边。”

    “放心,你二哥现在出息了,升了官还涨了俸禄。”姜氏歇了歇才道,“家中还有赏下银子,你看看够不够。”

    “姑母。。。”姜倩倩感动不已,试探道,“不知二嫂嫂同不同意。”

    姜氏明白,姜倩倩问的不是同不同意拿银子,而是她同楼啸川的事。

    可眼下,凌佳蕊失踪好些日子了,正叫她心烦意乱呢。

    暂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道,“这事不急,香环,给倩倩找个离我近的屋,安顿下来。”

    “好的太太。”香环接过姜倩倩的包袱,将人带了出去。

    出了门,香环擦擦眼泪,“香环,啸川哥哥打仗去了,那二嫂那边,我要不要先去问个好?”

    香环面露难色,凌佳蕊失踪的事全府都知道了,可她不愿提,遂摇摇头,“不急的,先带你熟悉熟悉。”

    “香环你忘啦,我从小长在这儿,熟悉的很。不如先去看看大哥罢。”

    姜倩倩到腾云轩的时候,刘招儿正在客堂里擦拭玛瑙盆景。

    她穿得富贵逼人,琳品斋新买的整套金头面戴着,衣裳是最时兴的式样,上好锦缎裁得合体极了。

    “大奶奶,表姑娘来了。”

    听到声音,刘招儿赶紧端正起身子,转头打量起来人。

    “嫂嫂好。”姜倩倩行礼。

    “你就是倩倩呀,我可没少听婆母提起你呢。”

    刘招儿把人带到客位上,又叫下人端了茶水上来,客气极了,“瞧你这模样,你和二弟是同岁罢,瞧着比我后生呢。”

    “比二哥哥小几个月。”姜倩倩害羞低头。

    “你看看,小脸白净的,身段也苗条,不似我这生养过的女人,肚子是怎么也下不去了。”

    姜倩倩听着夸,把两只手藏进了袖口。

    她平日干活多,虽十分注重保养这脸蛋儿,可一双粗糙的大手,是瞒不了人的。

    “姨母都说我什么了?”姜倩倩问。

    “不就是说可惜嘛。”刘招儿坐上主位,一手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记得二弟刚成婚那会儿,婆母总说起你。说想当初,是想叫你嫁进来的。说你又听话又懂事,还知道孝顺人。”

    “还订过娃娃亲呢。”姜倩倩补充道。

    “哟,那怎么就没成呢?”刘招儿明知故问。

    姜倩倩也不恼,“谁叫我娘只看中现银,没一点长远目光。”

    “可不是嘛,二弟现在可是飞黄腾达了,你这是后悔啦?”

    过来的路上姜倩倩已经知道了,凌府犯了大罪,全家都流放了,凌佳蕊没了依靠,如今楼府全靠刘招儿打理着,遂毕恭毕敬地答道。

    “想必嫂嫂也是知道的,我是个苦命人的,望门寡守了三年,如今姑母身体不好,我想着能来尽尽孝心,顺道看看有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

    “和二哥哥他。。。”

    “哈哈哈。”刘招儿扬手,“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只要你听话,我保准你能和二弟重修旧好。”

    “真的?”姜倩倩希冀地望着她。

    “当然啦,现在楼府可是我说了算。我早都看那凌佳蕊不顺眼了,现在凌府倒了,她也不知逃哪儿去了,我那个二弟最是孝顺,只要你万事都听我的,我去婆母那儿给你吹吹风,哪有办不成的。”

    “你说二嫂嫂逃了是什么意思。”

    “你来的路上没人告诉你吗?凌佳蕊已经失踪好长日子了,估摸着是怕她爹的事牵连,逃难去了罢。说来也真是蠢,二弟有了战功,官家又怎么会为难她呢。”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姜倩倩心中窃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只好低着头掩饰道,“即便如此,也不知二哥哥还记不记得我呢。”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弟怎会不记得的,再说了,瞧你长得这副好模样,哪个男人能忘记哟!你就先安心住下,等二弟打仗回来就替你们办事儿。”

    姜倩倩心里乐开了花,来的路上她忧心忡忡,却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正当她心满意足的时候,玛瑙跑了进来。

    “大奶奶,二奶奶好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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