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黛蓝站在床榻旁,看着熟睡过去的凌佳蕊,泣不成声。

    紫晴已经帮凌佳蕊梳洗过了,身上好多伤口已经结痂,因不好碰水,她擦得格外当心。

    嘴唇裂了几道口子,原本白皙的脸蛋被晒得又黑又红。

    整个身子干瘦的好似一把柴火。

    “别哭了,你想把二奶奶吵醒不成。”紫晴扯了把黛蓝的袖子,把人带出了屋子。

    “就知道哭,要不是那日你病了,否则也好陪着二奶奶一道出去,你要是去了,二奶奶身边有个贴心伺候的人,又怎么会弄这样。”

    黛蓝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

    章显光正在想方子。

    从前他开方,只管什么好用什么,什么贵写什么。

    如今凌府没落了,他得替紫晴考虑银子,尽量用些实惠的药材。

    他斟酌好一会才下笔,同时嘱咐道,“二奶奶没大碍,就是饿着了,我开些温补的药,循序渐进的给她补上来就行。”

    “好。”紫晴接过方子。

    “别一下补得太过了,今日要能醒过来,给些清粥就成,太过肥腻的过两日才能用。”

    “你的意思是,二奶奶还可能醒不过来?”紫晴也有些急了。

    “她透支了太多气力,一时睡得久些也是正常的,即便今日不醒,那也是太累导致的,明日肯定能醒。”

    “那便好,对了,二奶奶手臂上的伤如何了。我看着很是骇人,可不能留疤呀。”

    “那伤挺严重,又给耽误了几日,里头的肉有些腐了。”

    黛蓝哭得嚎了起来。

    “严重归严重,能好!我已经处理过了,每日换药,不要碰水。至于留疤嘛。。。”章显光看着紫晴期盼的眼神,实在不忍惹她伤心,宽慰道:“有我在,你放心,肯定能慢慢治好,保准一点都看不出。”

    “可那伤口这般大,该怎么上药,二奶奶不得疼死。”

    “这倒不怕。”章显光拿出一个小瓶,“这里头是麻沸散,上药前在伤口上撒上一点就不疼了。要真疼了厉害,就兑水服用一些,整个人都会麻痹一段时间。”

    紫晴点点头,收下了。

    黛蓝抽泣道:“凌府发生那样大的变故,二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搞成现在这样。”

    “别哭了。”紫晴正色道,“凌府的事,先别告诉二奶奶。”

    黛蓝抽抽搭搭地点头,“我不说。”

    这一日,刘招儿几次过来,说要看看弟妹。

    可凌佳蕊睡得人事不知,这一觉醒来,就到了第二日傍晚。

    下人们乐坏了,紫晴端上白粥,煨了一整日,软糯好入口。

    凌佳蕊一口气喝了三大碗还嫌要添。

    紫晴记着章显光的交待,不敢让她贪多。

    恰好听到屋外来了人,紫晴收走了碗。

    “这回弟妹该醒了罢。”刘招儿也不等人通报,自个儿呼啦一下甩开帘子,走了进来。

    “哟,弟妹这是上哪儿玩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刘招儿贼眉鼠眼地打量床上躺着的人。

    见她消瘦不少,脸色也差得出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凌佳蕊不答话,神情冷淡地靠坐着。

    “昨个儿我就想来看你了,可真是能睡啊。”刘招儿回头喊,“我来给你介绍个人,还不快进来。”

    姜倩倩怯生生地走到刘招儿身边。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凌佳蕊,曾经的豪门贵女。

    传言她有倾国倾城之貌,如今得见,倒叫姜倩倩松了口气。

    脸蛋看着虽是精致,可皮肤黝黑,身上也无半两肉。

    姜倩倩忽而挺了挺腰板,觉得自己有了争宠的底气。

    她娇声桥气道,“姐姐好。”

    紫晴刚要开口说她没规矩,就被刘招儿打断了,“哎哟,你别这么怕羞。”

    遂拉着姜倩倩自说自话地坐上了榻。

    “弟妹呀,这位是姜倩倩,我二弟该给你提过罢。”不等凌佳蕊答话,刘招儿接着道,“不错,就是二弟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婆母很是疼爱她的,从小啊,就和二弟订过娃娃亲。这回呀,也正是婆母叫她回来的,日后她就要在潜渊阁长住了。”

    凌佳蕊不吱声,紫晴听出了刘招儿话里的意思,是姜氏要往楼啸川的屋子里塞人呢。

    凌府才刚失了势力,楼家人便迫不及待地欺负上门了。

    可就算楼啸川真有意纳妾,也轮不到刘招儿在这儿耀武扬威,遂忍不住开口道,“大奶奶,今日二奶奶身子不适,恐怕不适合说这些。”

    刘招儿翻了她一记白眼,“我说紫晴啊,我们都进来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端茶水上来,可别学了坏样,愈发没了规矩。”

    “你说谁没规矩呢,分明是你们不通传就进来的。”黛蓝气不过,早就想说话了。

    “主子上外头野过了,下人也变得野蛮起来。”

    “你说什么呢!”黛蓝急道。

    “我说你们主子啊!不是身体不适嘛,到底是哪儿不适啊?一个妇人家,竟然敢夜不归宿,这是要反了天。怎么着,二弟不在,婆母卧床,你就能出去偷汉子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黛蓝差点冲上去打人,被紫晴拦了下来。

    “二奶奶,你怎么能胡乱冤枉人!”

    “冤枉?她是不是昨个儿才回来的?偷溜出府几日了?在外面野了这么久,去了哪里,谁给她作证?有没有脏了身子,她自己心里清楚。”

    刘招儿哼了一声,“我看你们心里也都清楚。瞧她那残花败柳的模样,我看是被人糟蹋过了罢!真是脏了我们楼府的门楣!”

    “你出去!出去!”黛蓝指着刘招儿叫道。

    凌佳蕊双眼低垂,毫无半点反应,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怎么不反驳,真被我说中了罢。我告诉你,我二弟如今已是四品将军,此次南下打仗,等赢了回来,官家指定还会再赏,说不定还能升官呢。姓凌的,你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大家闺秀呢,你爹犯了重罪!全家都跟着遭殃啦,要不是你运气好嫁给了我二弟,否则啊,你现在也就是个流放犯!”

    “你说什么呐!出去!”紫晴一把拉起刘招儿,就往外头带。

    眼下凌佳蕊状态这么差,她本打算将凌府的事,能瞒多久瞒多久的。

    这下倒好,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叫刘招儿说了出来。

    “你别拉扯我!”刘招儿得意一笑,“等我二弟回来,非得把你休了不可,我看你还是好好珍惜这几日,以后这二奶奶就要换人咯。”

    刘招儿带着姜倩倩走后,紫晴同黛蓝都不敢进房间。

    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同凌佳蕊说流放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

    两人说好了,一人半日轮值。

    只不过她们没想到,凌佳蕊一句也没问,一个字也没说,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躺在床上休息。

    送去的药和吃食,也一口不落的吃完了。

    但双眼里的神采,再没出现过。

    章显光一日两回来潜渊阁,凌佳蕊的身体没几日就恢复了七八成。

    手臂上的伤长起来了,只是想要好透了,还需个把月。

    很快,府里传来了楼啸川的消息。

    楼家军在惠州大捷,南蛮反贼死伤惨重,节节败退,失守三城也已全部追回。

    几日前已携全军返程,不日就可到达金陵。

    楼府上下沸腾,唯有潜渊阁的下人们,既喜也忧。

    自打凌佳蕊失踪回来,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模样,成日里坐在床上发呆,几乎不发一言。

    这一日,将军府门外敲锣打鼓,沙浦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楼啸川骑着大马归来,几乎是寸步难行。

    从皇宫回来的路上,他听说了凌佳蕊失踪的事,归心似箭。

    可街上满是前来道贺同送礼的人。

    楼啸川等不得了,飞身跃上屋檐,疾跑了回去。

    叫他意想不到的事,将军府里还有绊脚石。

    刘招儿拉着姜倩倩,堵在大门口。

    见楼啸川身披战甲,很是威武,比往日气场更盛几分。

    姜倩倩一眼便软了腿根,娇羞得不知如何自控,只低头红脸,不发一语。

    刘招儿也是一吓,很快便回过了神,拦在楼啸川身前,“二弟你总算回来了!快看看,这是谁?”

    楼啸川一愣,作揖道,“表妹,好久不见,我先去。。。”

    “不急不急。”刘招儿抢话,“我知道你孝顺,刚回来肯定是要去见婆母。婆母已经发过话了,让你同表妹妹叙叙旧,然后再一块去给她请安。”

    虽心中迫不及待想回潜渊阁,可刘招儿说的不错,应该先去给姜氏请安,否则也要落下话柄,对凌佳蕊的名声也无益。

    不得法,楼啸川只好调转方向,朝观潮居去。

    他大步流星,走得飞快,把刘招儿同姜倩倩甩在身后。

    “你发什么楞啊,快去啊。”刘招儿把姜倩倩推上去。

    后者撞在了楼啸川背上,叫那铁甲硌得生疼,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你没事罢。”楼啸川错开身子。

    “没,没事,啸川哥哥,好久不见。”

    “嗯。”楼啸川又走起来。

    “你慢点儿啸川哥哥,我跟不上你。”姜倩倩去拉他的手。

    那双大手又厚又热,烫着了姜倩倩的指尖,一股热流从心脏直往四肢窜。

    她心动不已,甚至头晕目眩。

    这一幕,正被不远处的凌佳蕊看到了。

    她头发束起,着一身劲装,干净利落,一手牵着马,身上还斜跨一包细软。

    沙浦巷的热闹与凌佳蕊格格不入。

    她牵着马挤出去,没人注意她,没有认出她。

    双耳充斥着对楼家的吹捧之言,奉承之语。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凌佳蕊绕出巷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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