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牛二哥，你怎么才回来？”
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这场景，实在怎么看怎么诡异。
玄宥倒未曾慌乱，只是将缩在角落里似害怕似警惕的小狗抱了起来。
“我为何才回来，你不是应该更清楚？”
阿玲笑了，她的脸一半清秀一半可怖，这会暴露在月光下的正是可怖的那半。
艳红色胎记随着她的表情被扯动，变换了形状。
“牛二哥去过我家，看来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怎么还如此冷静，不怕……我杀了你嘛？”
话毕，她猛地“飘”过来，一双手长出了长长尖锐的鲜红色的指甲，冲着玄宥的胸前刺了过去。
然而在接触到他衣物的瞬间，却听见玄宥淡淡地开了口。
“卫曜灵，你怎么会在这？”
“阿玲”顿时停了下来，指甲和胎记都消失了个干净。
“师兄，你反应的也太快了吧，我扮鬼还没扮够呢。”
她伸出手指，毫不在意眼前人平庸粗犷的容貌，要去拉他的手。
“能这么快就能认出我，说明师兄心中一定也很在乎我吧？”
阿玲，阿灵，卫曜灵。
玄宥避过她的手指，将怀中的吠云放在了地上。没想到小狗见到曜灵真容的瞬间忽然剧烈地叫了起来，但它并未扑过去，只是躲在玄宥身后放声大叫。
看上去……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思。
曜灵指着狗鼻子威胁，“你要是再叫，明天就把你做成狗肉火锅。”
吠云叫的越发凶了。
玄宥拍上它的头，安抚着色厉内荏的狗狗。
“你究竟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曜灵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床上，左顾右盼，似乎很是新奇。
“我来呢，一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师兄，心中想念，这二嘛，自然也是不忍见师兄永远被困在阵中，所以再给你些别的信息。”
她在房中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只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玄宥。
“要破此阵有两个办法，一是需把阵眼中缺失的部分补齐，二是找到此阵维持的核心，毁掉他也能破阵。”
“经过今天，阵眼和缺失的部分是什么想必师兄心中已有猜测了。”
“要如何选择，就看师兄的本事了。”
曜灵起身，最后用手指狠狠戳了戳吠云的狗头，便要起身向外。
她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脚步，眼底滑过了几分恶意，“别怪我没提醒师兄哦，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
曜灵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玄宥很快在第二日早上知晓了。
他正在灵田中给青冥草浇水，村口忽然传来动静，是筑基修士才能用的千里传音。
“所有人，立刻来村口。”
玄宥放下水桶，跟着众人一起来到了村口。
等在此处的，是村内人难得见上一面的李管事。
他高高立在空中，众人若要看他，需高高仰起头，仰到脖子都有些酸痛了。
就仿佛，他踩在众人的头上一般。
待人聚齐，他便说出了召集众人来此的目的，“明日，需调五十人进药坊。”
他的声音冷漠无情，说出口的话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怎么忽然要五十人，不是只要十个嘛？”
“明天，之前是说六日后呀？！”
李管事并未理会村民们的窃窃私语，他看底下人，便如同人看蝼蚁。
你会用热水浇灌蚂蚁窝时，会在乎蚂蚁在说什么嘛？
李管事微微转头，看向旁边同样愣住的阿福，“此事便交由你负责，不要出差错。”
阿福愣了下，看着他眼角冷冷的目光，立刻俯身，“是。”
李管事没再多留，飞身离开此处。
相较李管事而言，众人对阿福可要熟悉太多了。
见畏惧的人一走，当即有人大声向阿福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要这么多人？”
“是呀，还要的这么急，福仔，你能不能和李管事说说情，宽限几日，再少要些人呀，我们村子，现在总共也只剩八十人了，一下子要走五十人，那些灵田谁来打理？”
顿时有人应和，“是呀，我们都进药坊了，灵田怎么办？”
“还是和李管事说说情，留下些人吧。”
阿福并未应声，他早便知道，佃农们担心的事在门派看来就是不值一提。没了五十人，再从外面新招些就好了。
别说只是区区五十人，便是五百人，五千人，他们也能立刻从天幸界寻到。再不济，不是还有凡界呢。
凡界，最多的就是人，天幸界，最贱的就是人命。
阿福没站在天上，佃农们的手可以轻易碰到他，很快他便被身上的手拉的东倒西歪。
“都闭嘴！”他大叫道。
他到底是修士，周围人被他气势所慑，立刻放开了手。
阿福挥出灵力，第一次在白天，设下了灵力屏障。所有凡人皆不可通行。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名单我晚些时候确定，在此之前，你们都回去干自己的事吧。”
大家都围着不动。
阿福咬紧了牙，挥出灵力砸中旁边的树，树倒地的声响砸醒了众人，纷纷如鸟兽般散去。
阿福隐隐听到有人边走边说：“还是要给明轩天尊多些供奉，不然这样的日子何时才到头呀。”
明轩天尊是佃农们心中的救世主，也是他们还能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阿福闭上眼睛，心中却莫名对这明轩天尊起了怨恨之心。
村中人如此虔诚，侍奉灵田如此卖力，他为何还是不睁眼降下福泽？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去送死？！
玄宥一直没动。
良久，阿福终于睁开眼睛，对他轻轻笑了下，显得有些悲凉。
“走，我请你喝酒。”
……
记忆中牛二和阿福两人都很少喝酒。
首要的，当然是因为酒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着实是奢侈品，他们消费不起。只有在阿福被发现有灵根后，牛二才用攒了好久的钱和给他们发放食物的人换了一小瓶。
当天晚上，两人都醉成了一滩烂泥。
因为没喝过，所以他们喝了一点就醉的不成样子了。
玄宥回到家时，意外见着蔡家夫妇正站在他家门口，吠云在两人身边来回嗅着味道。
他走上前问好，却见身后的阿福停住了脚步，似是很不愿意见到两人。
蔡阿爹拿了一袋子白米和三个鸡蛋。
“这次药坊那边要的人多，恐怕我们都要被选上了，”蔡阿爹浑浊的眼中隐有泪光，“这些东西是阿玲还在时留下的，我们本想着给她当嫁妆……如今，也都用不上了。”
他把米和蛋都放在玄宥手中。
“你和阿玲……我们去了药坊，也用不上了，这些东西便留给你吧，也算全了阿玲一桩心愿。”
米袋很小，鸡蛋更是只有三个，按说这些重量对于玄宥来说该是轻飘飘的，但他此时却觉得手中的东西重若千钧。
他把东西还了回去，挤出个笑脸，“叔，你别给我这些了，我用不上，”他指了指身后的阿福，“你看，阿福买了烧鸡要一起和我喝酒呢。”
蔡阿爹看了看阿福手里包裹严实的烧鸡，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都有些发霉了的白米，呐呐收回了手。
“……也是，也是。”
玄宥道：“我看，这些东西不如您回家自己吃了吧。”
蔡阿爹只最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玄宥的肩，“以后，好好活着。”
随后，提着一小袋白米，拿着三个鸡蛋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玄宥拉过有些好奇，想跟着他们走远去看看的小狗，推开门对身后人道：“进来吧。”
……
小狗的记性向来很好，还记着阿福昨天摔它的仇，独自在墙角生着闷气，见二人坐在一处也不靠过来。
玄宥不时扔给它几个吃剩的骨头。
阿福自进门开始一声不吭，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全然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更准确点应该说，他早就醉了。
按他的酒量，他早该在喝完三杯酒后就醉了，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直到喝光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
阿福停住了手，脸上红的不成样子，眼中也尽是迷蒙醉意。
他醉眼朦胧的看着“牛二”，眼中的醉意忽然化作泪水，沿着他的眼眶向下流。
“对不起……”他说道。
玄宥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阿福痛苦地捂住额头，用拳头狠狠去砸墙面。
他没用灵力，几回下来，墙未如何，他的拳头倒是见了血。
“要不是我，阿玲不会死，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要不是我当时太迟钝，没早点发现你对她的心意，我也不会让她被选到药坊去……”
“要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想着给你个惊喜偷偷把她放出村，也不会让她被人发现，活活打死！”
“要不是我干下蠢事，晓菲也不会替我顶罪，被李管事处死了……”
“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
他一个大男人哭到泣不成声、撕心裂肺，酒精似乎给了他短暂的放松，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埋在心底的秘密倾诉。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简单，也残忍。
阿福哭到几乎脱力，最后的时候，他口中喃喃：“我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谁也别想走出村，谁都别想……”
再然后，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这场景，实在怎么看怎么诡异。
玄宥倒未曾慌乱，只是将缩在角落里似害怕似警惕的小狗抱了起来。
“我为何才回来，你不是应该更清楚？”
阿玲笑了，她的脸一半清秀一半可怖，这会暴露在月光下的正是可怖的那半。
艳红色胎记随着她的表情被扯动，变换了形状。
“牛二哥去过我家，看来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怎么还如此冷静，不怕……我杀了你嘛？”
话毕，她猛地“飘”过来，一双手长出了长长尖锐的鲜红色的指甲，冲着玄宥的胸前刺了过去。
然而在接触到他衣物的瞬间，却听见玄宥淡淡地开了口。
“卫曜灵，你怎么会在这？”
“阿玲”顿时停了下来，指甲和胎记都消失了个干净。
“师兄，你反应的也太快了吧，我扮鬼还没扮够呢。”
她伸出手指，毫不在意眼前人平庸粗犷的容貌，要去拉他的手。
“能这么快就能认出我，说明师兄心中一定也很在乎我吧？”
阿玲，阿灵，卫曜灵。
玄宥避过她的手指，将怀中的吠云放在了地上。没想到小狗见到曜灵真容的瞬间忽然剧烈地叫了起来，但它并未扑过去，只是躲在玄宥身后放声大叫。
看上去……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思。
曜灵指着狗鼻子威胁，“你要是再叫，明天就把你做成狗肉火锅。”
吠云叫的越发凶了。
玄宥拍上它的头，安抚着色厉内荏的狗狗。
“你究竟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曜灵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床上，左顾右盼，似乎很是新奇。
“我来呢，一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师兄，心中想念，这二嘛，自然也是不忍见师兄永远被困在阵中，所以再给你些别的信息。”
她在房中看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只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玄宥。
“要破此阵有两个办法，一是需把阵眼中缺失的部分补齐，二是找到此阵维持的核心，毁掉他也能破阵。”
“经过今天，阵眼和缺失的部分是什么想必师兄心中已有猜测了。”
“要如何选择，就看师兄的本事了。”
曜灵起身，最后用手指狠狠戳了戳吠云的狗头，便要起身向外。
她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脚步，眼底滑过了几分恶意，“别怪我没提醒师兄哦，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
曜灵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玄宥很快在第二日早上知晓了。
他正在灵田中给青冥草浇水，村口忽然传来动静，是筑基修士才能用的千里传音。
“所有人，立刻来村口。”
玄宥放下水桶，跟着众人一起来到了村口。
等在此处的，是村内人难得见上一面的李管事。
他高高立在空中，众人若要看他，需高高仰起头，仰到脖子都有些酸痛了。
就仿佛，他踩在众人的头上一般。
待人聚齐，他便说出了召集众人来此的目的，“明日，需调五十人进药坊。”
他的声音冷漠无情，说出口的话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怎么忽然要五十人，不是只要十个嘛？”
“明天，之前是说六日后呀？！”
李管事并未理会村民们的窃窃私语，他看底下人，便如同人看蝼蚁。
你会用热水浇灌蚂蚁窝时，会在乎蚂蚁在说什么嘛？
李管事微微转头，看向旁边同样愣住的阿福，“此事便交由你负责，不要出差错。”
阿福愣了下，看着他眼角冷冷的目光，立刻俯身，“是。”
李管事没再多留，飞身离开此处。
相较李管事而言，众人对阿福可要熟悉太多了。
见畏惧的人一走，当即有人大声向阿福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要这么多人？”
“是呀，还要的这么急，福仔，你能不能和李管事说说情，宽限几日，再少要些人呀，我们村子，现在总共也只剩八十人了，一下子要走五十人，那些灵田谁来打理？”
顿时有人应和，“是呀，我们都进药坊了，灵田怎么办？”
“还是和李管事说说情，留下些人吧。”
阿福并未应声，他早便知道，佃农们担心的事在门派看来就是不值一提。没了五十人，再从外面新招些就好了。
别说只是区区五十人，便是五百人，五千人，他们也能立刻从天幸界寻到。再不济，不是还有凡界呢。
凡界，最多的就是人，天幸界，最贱的就是人命。
阿福没站在天上，佃农们的手可以轻易碰到他，很快他便被身上的手拉的东倒西歪。
“都闭嘴！”他大叫道。
他到底是修士，周围人被他气势所慑，立刻放开了手。
阿福挥出灵力，第一次在白天，设下了灵力屏障。所有凡人皆不可通行。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名单我晚些时候确定，在此之前，你们都回去干自己的事吧。”
大家都围着不动。
阿福咬紧了牙，挥出灵力砸中旁边的树，树倒地的声响砸醒了众人，纷纷如鸟兽般散去。
阿福隐隐听到有人边走边说：“还是要给明轩天尊多些供奉，不然这样的日子何时才到头呀。”
明轩天尊是佃农们心中的救世主，也是他们还能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阿福闭上眼睛，心中却莫名对这明轩天尊起了怨恨之心。
村中人如此虔诚，侍奉灵田如此卖力，他为何还是不睁眼降下福泽？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去送死？！
玄宥一直没动。
良久，阿福终于睁开眼睛，对他轻轻笑了下，显得有些悲凉。
“走，我请你喝酒。”
……
记忆中牛二和阿福两人都很少喝酒。
首要的，当然是因为酒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着实是奢侈品，他们消费不起。只有在阿福被发现有灵根后，牛二才用攒了好久的钱和给他们发放食物的人换了一小瓶。
当天晚上，两人都醉成了一滩烂泥。
因为没喝过，所以他们喝了一点就醉的不成样子了。
玄宥回到家时，意外见着蔡家夫妇正站在他家门口，吠云在两人身边来回嗅着味道。
他走上前问好，却见身后的阿福停住了脚步，似是很不愿意见到两人。
蔡阿爹拿了一袋子白米和三个鸡蛋。
“这次药坊那边要的人多，恐怕我们都要被选上了，”蔡阿爹浑浊的眼中隐有泪光，“这些东西是阿玲还在时留下的，我们本想着给她当嫁妆……如今，也都用不上了。”
他把米和蛋都放在玄宥手中。
“你和阿玲……我们去了药坊，也用不上了，这些东西便留给你吧，也算全了阿玲一桩心愿。”
米袋很小，鸡蛋更是只有三个，按说这些重量对于玄宥来说该是轻飘飘的，但他此时却觉得手中的东西重若千钧。
他把东西还了回去，挤出个笑脸，“叔，你别给我这些了，我用不上，”他指了指身后的阿福，“你看，阿福买了烧鸡要一起和我喝酒呢。”
蔡阿爹看了看阿福手里包裹严实的烧鸡，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都有些发霉了的白米，呐呐收回了手。
“……也是，也是。”
玄宥道：“我看，这些东西不如您回家自己吃了吧。”
蔡阿爹只最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玄宥的肩，“以后，好好活着。”
随后，提着一小袋白米，拿着三个鸡蛋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玄宥拉过有些好奇，想跟着他们走远去看看的小狗，推开门对身后人道：“进来吧。”
……
小狗的记性向来很好，还记着阿福昨天摔它的仇，独自在墙角生着闷气，见二人坐在一处也不靠过来。
玄宥不时扔给它几个吃剩的骨头。
阿福自进门开始一声不吭，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全然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更准确点应该说，他早就醉了。
按他的酒量，他早该在喝完三杯酒后就醉了，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直到喝光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
阿福停住了手，脸上红的不成样子，眼中也尽是迷蒙醉意。
他醉眼朦胧的看着“牛二”，眼中的醉意忽然化作泪水，沿着他的眼眶向下流。
“对不起……”他说道。
玄宥问：“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阿福痛苦地捂住额头，用拳头狠狠去砸墙面。
他没用灵力，几回下来，墙未如何，他的拳头倒是见了血。
“要不是我，阿玲不会死，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他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要不是我当时太迟钝，没早点发现你对她的心意，我也不会让她被选到药坊去……”
“要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想着给你个惊喜偷偷把她放出村，也不会让她被人发现，活活打死！”
“要不是我干下蠢事，晓菲也不会替我顶罪，被李管事处死了……”
“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
他一个大男人哭到泣不成声、撕心裂肺，酒精似乎给了他短暂的放松，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埋在心底的秘密倾诉。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简单，也残忍。
阿福哭到几乎脱力，最后的时候，他口中喃喃：“我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谁也别想走出村，谁都别想……”
再然后，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