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兴门大街上往来车马络绎不绝,众人忙着赶赴自己的路,不会有人关注出现的一点点小乱子,秋月在车内守着浑身僵直的李秋华,直到马车在一所屋舍院外停下。

    有壮实的婆子把李秋华安顿在一间清雅的房内,此处一个人也没有,不一会儿又拿来一个壶递给秋月说道,“这是我家郎君准备的,一定要让你家姑娘尽可能的多吞服,即便呕吐也要继续,或许能缓解的稍快些。”

    秋月闻言,赶忙道谢,接过水壶倒入一些到茶碗中,瞧着是有些泛红的汤水,闻着有些甜味,不敢多耽误,赶紧俯身扶起李秋华准备喂下。

    喂这汤水颇花了一番功夫,由于李秋华整个人无法动弹,牙关艰难打开后又难以下咽,秋月十分有耐心,一小勺还得分多次慢慢地喂着,待喂完一两碗,整个人完全汗湿,所幸的是渐渐地能有吞咽一些,但不一会便开始呕吐,秋月心疼的直流泪,及时擦去呕出的汤水,待她稍缓时又再喂一些。

    李秋华虽浑身麻痹,头痛欲裂,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陈大把药粉朝她的脸洒过来,鼻子与嘴巴都吸入过多,让她呼吸都痛,吞咽呕吐也无法自主,牙关咯吱作响。

    将近一个时辰的兵荒马乱,李秋华总归是稍微平复一点,她尝试开口,吼舌虽还有麻痹之感,却也能说话了,但肯定不如平日里那般清晰。

    “秋...月,去寻...主人...,我们要回...”不能失踪太长时间。

    听出她意思的秋月刚准备起身,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秋月开门,来人身着白衣,满脸和善。

    秋月邀他进门,还未说什么,来人先对着李秋华开口道:“陈大用的这个药具有一定的麻醉作用,当然也有毒。”

    “若受到严重的外伤需要刮去腐肉之类的,有些医者害怕伤者无法忍受,会利用乌头以及麻蕡制作药物让人全身麻痹,感受不到疼痛。”

    “麻...沸散?”据闻东汉名义华佗,制作出了麻沸散,让人不惧怕疼痛。

    “你的书倒是看的杂,竟知道麻沸散,确实是有类似的药性,只是麻沸散真正的方子已不可考,太医署用的是麻蕡,也有不少胆大的游医在麻蕡里头添加乌喙制作成毒药,你现在如此难受就是这个的毒性发作。”

    李秋华点点头,心想此人难道是医者?

    “这样的药制成粉的少见,可惜陈大全用你身上了,不然我还能留点,看能不能也炮制一些出来。”

    李秋华......

    来人无视李秋华的脸色,让秋月继续给李秋华喂汤水,继续说道:“你喝的这是菉豆煮的水,有一定的解毒功能,喂下后只等着缓解,你这估摸着还要受几天的苦,有没有伤了内里,还不一定。”

    秋月闻言不免着急,连忙问到,“敢问郎君,没有法子根治吗?”

    来人说道:“现在就希望炮制这服药的游医,没下重手放了太多的乌喙,你家姑娘饮菉豆汤比较早,希望毒性没有太深入。”

    秋月担忧的看向李秋华,手里不停又倒了一碗。

    来人静静地坐着,总算不再说这些药与毒之类的话了,待李秋华将一壶汤全部饮完时,感觉身子已然恢复了七八成,除了依旧头痛犯晕。

    李秋华让秋月扶着她站起来,朝来人深深行了一礼,道:“承蒙郎君从陈大手里将我解救,又带我到贵府歇息助我解毒,大恩无以为报,往后但凡有需要秋华的地方,郎君只管开口,秋华一定竭尽所能。”

    自己这是又欠了多少人情,李秋华内心不由得苦笑。

    “秋华失礼,一直尚未请教郎君称呼,还望郎君告知。”

    人家都进来两刻钟了,连姓名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失礼,许是话说的有些多,又一阵难受涌上来,侧过身用帕子捂住嘴,把不适强压下去。

    待恢复过来,只得又道个不是。

    “不必在意,你如今中毒,身体不适,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乃郑凌,应该算是靳郎君的好友吧。”郑凌一副不确定的表情。

    什么叫算是好友......

    这两人表面上都是一副正经的世家郎君做派,私底下却都是如此不羁的性子。

    “秋华多谢郑郎君相救,之前从东阳舅舅那听说过你。”李秋华笑着说道。

    说完却看见郑凌一言难尽的的表情,李秋华顿时有些茫然,正打算开口询问不妥之处,却听那郑凌不可置信的问到:“你竟唤他舅舅?这是个什么缘由,哈哈哈,靳东阳这厮,这是什么怪异的癖好。”

    李秋华何其敏锐,自然知道郑凌这话里的意思,连忙解释道:“郑郎君,我是随长姐一道唤东阳舅舅的,我受他恩惠许多,他拿我当做小辈照顾的。”

    这话让郑凌的表情更难受了,里头似还添加了愁苦,又道:“这倒也是,这个辈份是没法子改的。”

    为了把这人想歪的心思拉回来,李秋华赶紧把话题转向陈大。

    “敢问郎君,陈大是否也在此处?”

    “在后院捆着呢,随时让你处置。”

    “能否烦请郑郎君着人随我一同押送回李府?”李秋华郑重请求道。

    郑凌有些不解,“我有法子直接除去此人且不引起官府注意,他本就意图强迫与你,你此番带他回去,若李尚书为保家族颜面,可能真的会将你强行嫁与他。”

    李秋华何尝不知道此举有极大的风险,但陈大不过是个棋子,真正想害自己的人不除,就要永远处在防备之中无法安睡。

    除了解决夏氏的问题,还有自己的婚姻,此番都一并解决了吧,早已受够了这般拘束的活着。

    “郑郎君,我只是今日悄无声息的解决一个陈大,明日还会有李大、王大,假如不能一劳永逸,日后必定防不胜防,总不能一直仰仗东阳舅舅,他还有他需要完成的事情,怎可一直让他分心。”

    这话倒是让郑凌有些在意,靳东阳走的那条路,是一条不归路,赢或者输都是绝路,容不得半点分心。

    可是......

    郑凌转头看向李秋华,若不是靳东阳将她的处境告诉自己,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娘子竟被自己的家族想方设法地诋毁诬陷。

    “你若做了决定,我自然会帮你。”郑凌只得同意,毕竟这李二娘瞧着就是一个固执的。

    “待你恢复些,我们便启程。”郑凌如是说道。

    “我们?郑郎君是何意?”

    “我自然要亲自去拜见李尚书,将我如何瞧见秋月跳车,发现二娘被人麻晕在马车内意图带出城的真相告知与他。”郑凌说道。

    李秋华犹豫了一会儿,把郑凌牵扯进来,是否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但,他也算是人证。

    “放心,我只是送你与陈大回府,将事情说完我就离开,这样你父亲对我的防备也小一点。”

    “如此,那便听郑郎君安排。”有人帮助自己,当然要从善如流。

    ......

    李府这边夏氏叫人去吏部将送信,李为学看见信中所说的事情,立马放下手里的事情回了府。

    一进门就将所有人遣了出去,看着夏氏厉声问道:“什么叫二娘与人私奔?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夏氏哭哭啼啼道:“今日听说那郑娘子要去大慈恩寺礼佛,我就带着二娘一道去了,结果等我们参拜完,二娘说她与蒋三娘有约,非要先行离去。”夏氏擦擦泪,继续说道:

    “我不放心,派了嬷嬷跟婢女跟着,结果没过一会儿,两人跑回来说,忽然跳出来一个市井无赖,拿着二娘的外衫,说是与二娘相约,自顾驾着马车跑了。”

    此刻李为学对夏氏的话是半点不信,他看向夏氏,眼神冰冷,说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夏氏顿时哭天抢地:“主君,你这话可是从何说起,我不是一直按照你吩咐的替二娘物色人家,我能做什么。”

    李为学头疼不已,刚看到信时已吩咐人出去探,目前还没有消息回来,听着夏氏的哭声,更是烦躁。

    此时,仆人来报,说二娘回府了,李为学闻言一怔,夏氏哭声也停止了。

    虚弱的李秋华被秋月搀扶着进门来,看见李为学就匍匐在地,大声哭喊道:“父亲,女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沙哑的嗓音,哭的凄惨。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秋华强撑着跪直,大声质问起来:“父亲,三年前您将我扔到女庵,让我受尽苦楚,也让人长安城毁我名声,我是您的亲生女儿,你若不想让我活命,又为何把我接回长安?”

    “我的名声,难道不是李府的脸面吗?您为了毁掉我,连府李的脸面,您的官位都不要了吗?”一声声撕心裂肺的质问直向李为学。

    “你在胡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女儿去找蒋三娘的路上,忽然被一人劫持,给女儿下毒,说是他与母亲筹划三年,要将女儿掳去并州成亲,要毁了女儿一生......”

    啪的一声,夏氏忽然冲上来,狠狠一巴掌打到李秋华脸上。

    “李秋华,你如何能说出这般瞎话,你怎得还如同以往那般恶毒,你就老实了一年就要原形毕露了吗?”夏氏还想继续打,秋月挺身拦住,夏氏一见顿时怒目圆睁,“你个小小的婢女,竟然敢跟我动手。”说罢发狠地打向秋月,秋月挨着巴掌,依旧护着李秋华。

    因为早就屏退了下人,整个屋子里头就四个人,无人拉住夏氏,李为学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怎么好好的李府如今成了这样。

    “都给我住手。”李为学拉着夏氏,结果反遭一巴掌甩到脸上,顿时红印浮现,这一巴掌把李为学打懵了。

    夏氏停了手,眼神里隐约带着一丝快意,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回椅子上,看着几人说道:

    “那人跟嬷嬷说,他与你在平成女庵相识,早已私定终身,谁知你回到长安城后竟再也不见他,他多次找你想要问个清楚,你都没有给机会,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今日才会如此行事,李秋华,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娼妇,转头不认相好的,还要诬赖我。”

    夏氏这话,说的跟真的似的。

    “娘子,你这空白白牙就要毁了我的清白,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可有证据?”

    夏氏从一旁拿出那件外衫,朝李秋华的脸上扔过去,说道:“这便是那人丢给嬷嬷的,你瞧,是不是你的外衫?”

    李秋华歪头避开,不急不徐的说道:“一件外衫而已,我还能拿到娘子你的内衫,这又能说明什么?”

    “你还是嘴硬,你可知平成女庵的静灵师太也到长安城了,她也能证明这件事。”

    “平成女庵那群老尼,随便给些钱币就能买通,我若能给她更多,她也能证明娘子你也与那陈大私定终身。”

    “可还有有实质性的证据?这些什么都不是的东西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李秋华不明白,甚至她觉得夏氏根本就没有认真地诬陷她,难道夏氏没想过陈大会失手?

    “你们想干什么?”坐在旁边听了半天的李为学,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你们可有把我放在眼里?你们是想毁了我吗?”

    哈哈哈哈哈

    夏氏忽然一阵大笑,李秋华皱着眉头看向她。

    笑完的夏氏,开口说道:“陈大果然是个废物,怎么劫个人都办不到。”

    “你什么意思?”李为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累了,不想每日再忍耐了。”夏氏抹了把眼泪,看向李为学继续说道:“主君,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在大慈恩寺就已经跟在场的所有娘子们讲了,再过会儿,怕是就传遍整个长安城。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李秋华的清白已经没了。”

    “所以,你现在要做选择了,是将她逐出家门呢,还是嫁给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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