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闻声赶来时,贺诚提着长剑,站在一旁,李秋华双眼紧闭,目前状况未知,胸口已被血色漫延染红了衣裳。

    众人看到这一幕,全部呆立在当场,唯有郑凌反应较快,迅速上前,先探了鼻息,后迅速从荷包中翻出一片药塞到李秋华舌下,检查了她胸口的伤势,对李为学说道:

    “李尚书,二娘剑伤已破入胸内,现在流血不止,先着人小心的把二娘移到干净的房间内,一会我写个单子,请将上面一应药物准备齐全。”

    李为学此时也只能照办,连忙叫了两个嬷嬷抱着李秋华去往西院,贺诚还想拦着,郑凌一把拽住说道:“贺郎君,你是想去蹲蹲大理寺的监牢吗?”

    “郑郎君,此女害我娘子失去腹中成型的胎儿,我虽感谢你救我娘子的性命,但你若要替那恶女医治,我不会同意的。”

    “此事尚无定论,你私自用刑是想要毁了贺家的仕途吗?再者若李二娘真有过错,也是他父亲李尚书来处理,哪里轮得到郎婿在岳父府中随意处置自己的姨妹,他们这一家本来就够复杂了,你再来添把火,李府与贺府为姻亲,今天发生的事情就足够外人把你们一锅端了。”

    贺诚紧要牙关,愤怒地把手里的剑砸向地面,看向郑凌说道:“你说你受舅舅所托要照看这恶女,如今造成这方局面,我看舅舅要如何向我交代。”

    充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郑凌,最后拂袖而去。

    郑凌心里一边骂着靳东阳,一边脚步不停地要去替李秋华医治,还不忘替自己委屈:我一个外人,无奈被卷入你们的家事里头,刚救了一个又来一个,我连口水都还没有喝,这一家人真没有一个正常的。

    空中明月高悬,此刻已是子时,郑凌顾不得礼数,亲手替李秋华清洗伤口,用准备的利针像缝衣裳般将剑刺开的皮□□上,吓的秋月脸色苍白手脚瘫软,但又因为担心着自家姑娘,竟能做到强忍着不跑开,睁大眼睛看着郑凌手里的动作。

    待郑凌将李秋华伤口处理好,秋月给她喂服了防止发热的汤药后,把她仔细的放躺在榻上,此刻的李秋华面色苍白,满脸湿汗。

    待李秋华平稳之后,秋月开始收拾了一散落一旁郑凌用过的一众用具,这倒引得郑凌认真看了她几眼,心想刚才伤口处理到了后面,这婢女还能给自己帮点递物品的小忙,胆量其实不算小。

    “你家姑娘只要这几日不发热,伤口不化脓变腐,便能安然度过。”郑凌从伤口看出来了,这贺诚竟是收了力道的,不然真的下了狠心,伤口会更深很多,李二娘的小命能不能保住,真说不准。

    听到郑凌如此说,秋月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小心翼翼的给李秋华擦着汗。

    郑凌看着主仆二人,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方才缝合伤口时,二娘即在是昏睡中也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冷汗湿透全身,但即便如此痛苦,却依旧紧咬牙关。

    没想到一个小娘子竟能忍耐至此,今日她遭受的种种简直骇人听闻,原本只是因着靳东阳的嘱咐以及对老镇国公的尊重,郑凌才答应看顾于她。

    可如今,看向李秋华惨白如纸的脸色,心里竟弥漫出怜惜来,此女受过的苦一定是无法想象的,又四周环顾一眼,这间屋子简陋的还比不上郑氏贴身婢女的住所。

    在屋外徘徊的李为学见郑凌收拾好,才踏进屋来,对他说道:“郑郎君,今日之事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你救了我两个女儿的性命,请受我一拜。”

    郑凌虚扶一下,客套道:“李尚书不必多礼,我也是恰巧遇上了,不可见死不救。”

    郑凌对这李尚书没有好感,今日这些事情,罪魁祸首就是他,他回去好定要好好查查这家,以往就是李二娘的各种事情听得多,但是经过今日郑凌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李为学沉默了一会,又说道:“郑郎君,我府上今日之事,还望郎君替我们守一守,我待明日上朝向圣上请罪,一切待圣上定夺。”

    “李尚书放心,我不是多舌之人,我今日愿意卷入此事之中,也不过是要确保李二娘的情况,至于其他不是我本意要参与。”

    从未想过自己能被裹挟到这样一桩家族秘辛之中,方才在前厅正与李尚书讲明一切,却听内院一阵一阵的尖叫声,待有婢女过来上报,才听说大姑娘倒地不起,身下已然大出血。

    那婢女吓的说话颠三倒四的听不明白,但大月份的娘子身下出血,十有八九都会一尸两命,李春容身旁只有一个稳婆跟着,此时再去太医署叫女医官来哪里来得及,救人要紧顾不得其他,才这样一路的在李府越进越深。

    那李春容身下大出血,郑凌不顾众人还想要保住腹内胎儿的要求,没有任何犹豫地叫那稳婆直接为其引产,稳婆也是一把接生的好手,非常有手法地按压李春容的肚子,在稳婆接生时,郑凌在帐外快速的吩准备各类药剂,最终那胎儿还是被引了下来,因着不足月,此刻已浑身青紫,早没了气息。

    郑凌在一直在账外着人端来先前吩咐好的药剂,让稳婆替李春容灌洗伤口,待身下被清理了一番,方才入内替李春容施针,只见他出手极快地在各穴位下针,一针方落,一针又起,很快李春容逐渐的不再出血,气息安稳下来,待人昏睡过去之后,众人才放下心来。

    郑凌出来后对等在外面的人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先前贺诚知晓此事之后,很快便赶来一直在门外等着,眼睛已红的滴血,待稳婆把那早夭的婴孩抱出来时,贺诚不过看了一眼,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就如同一阵风似的朝杂物房跑去。

    怕他过激行事,所有人只好跟着,见着李春容这边无事,郑凌也提步跟上,没想到等他到了杂物房门口就看了那一幕。

    无奈之下,又开始救治李秋华,郑凌自小醉心医术,家里关于医疗之术的藏书都是一般医馆没有的,加上此人胆大敢想,敢在人体上尝试,经常暗中扮做仵作替在京兆府当差的好友勘验尸身查明案件,所以较一般医者经历要多的多,要不是遇到郑凌,今日这二女可能同日丧命。

    “没想到郑氏郎君竟然有如此医术,若是走太医署的路子也可入仕啊,郎君为何让自己与家族的尊荣背道而驰呢?”

    “李尚书此话交浅言深了。”郑凌不高兴的答道,这老尚书真是爱说教。

    “是我多言了,还请见谅。”李为学被噎住,没想到这人手狠心直,毫不顾忌他人。

    “不必在意,李尚书,现下坊门已关,还请收拾出来一间厢房,我今日只能叨扰了,明日还需看过两位娘子的情况才能放心。”

    已经丑时,今日过得太过于紧凑,他眼下已是累极。

    待安顿后郑凌之后,李为学缓缓的走向和园,现在的他比白日里像是老了十岁不止,发间已有隐约的银光。

    今日之事,但凡被御史台参到圣上面前,即便圣上有心想放他一马,御史台的人也会逼迫圣上降罪于他,可能还会连累贺太师。

    最近不知为何,圣上对贺太师明显存在不满,不再像之前那般倚重,虽提了贺诚的品级,但是......

    在朝中长期需揣摩圣意,李为学知道贺太师估计已经碍了陛下的眼了。

    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无端想起殷和刚生下二娘之时,也会眼神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婴童,手指会轻柔的戳戳柔嫩的脸庞,引的婴儿瘪嘴想哭时,便会隐隐的露出笑意,那个时候连带着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二娘是他与殷和的孩子,他怎会厌恶她至此呢?

    还有春容,那个时候小小的一个人儿,不敢来找他,只会在各个角落偷偷的瞧他,若是他对她笑笑,能让那孩子高兴的跳起来。

    两个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这两个孩子都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破碎地像是马上要死去一般。

    他这一生仅有的两个孩子,却彼此仇恨。

    也都恨他,他知道。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走回书房。

    ......

    早上郑凌先去了西屋,秋月一夜未眠照顾着,李秋华夜里还是发起了热,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大多时候喊着母亲,间或喊一声东阳舅舅,秋月只能不断地给她喂食郑凌一直温着的汤药,隔一会儿就要换那敷着额头的冷帕子,所幸到了此刻,温度有下去一些。

    郑凌把完脉让秋月趁他在的时候先去休息一番,这般情形怕是要持续三日以上才能见终章,她要是垮了,没人能比她更用心地照顾了。

    秋月只好打起精神先去小憩一下,郑凌看着情况调整了一下药方,吩咐人去准备,又去主院看李春容,在路上还不忘感叹自己的劳碌命。

    李春容人已醒来,但神色悲恸的委顿在榻上,只是流泪,一旁的夏氏不停地在说些安抚的话。

    郑凌懒地搭理这愚蠢的妇人,只对着李春荣说道:“贺娘子,你现在可哭不得,小月子期间哭是最伤身的,你不想把底子毁了吧。”

    想到如今李尚书还在朝堂上,不知是否已将昨日之事禀告圣上,目前府里不好去太医署叫女官来,想了想只能让松鹤堂的针娘来。

    “贺娘子,松鹤堂的针娘是医治女娘各类病症的圣手,我与她有些交情,一会儿请她过来一看,我想你的身子后面好好将养起来,也不会有事。”

    郑凌觉着自己现在就像个老嬷嬷一般聒噪,说完这句专心把脉,想着赶紧回到二娘那处去,至少那个小娘子从来不哭哭啼啼。

    而此刻在紫宸殿内,李为学跪伏在地,泪涕横流。

    皇帝看着手里那连夜写好的折子,面上看不出情绪。

    “陛下,臣愧对您,也愧对两个女儿,既不配为臣,也不配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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