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要走……”
“晏昇”的小手紧紧攥着眼前的绯褐色衣袍，试图留住即将远去的最后一个亲人，紧接着，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包在一双大手里，喜悦还未爬上双颊，下一刻冷风一过，只剩一片空荡。
衣袍没了，人也没了……
三月初，春雨连下了三四天，浇得人心头也生出一丝冷意。
今早一降雾，倒春寒来得猝不及防，和暖未至，春也萧索，冷意侵入梦中，送来早莺初啼，多年前的场景再次进入梦，哥哥无情的离去又一次刺痛她的心。
又一次，徒然惊醒……
无论几次重经当时场景，胸中疼痛都难以言明。
自晏海清御书房行刺皇上未遂，被诛以后，她此生就注定不能任自己心意而为。
其实她也不知随心所欲是怎样的感受，毕竟年幼失祜，十一岁时，照顾她的哥哥到也被皇帝派去西南他都司去了。
她只听人说，父亲那一日在在御书房失了神志行刺皇上反被制服，母亲突发恶疾随父而去。皇帝仁慈，顾念旧情，厚待他们兄妹，非但让哥哥与太子同读、还外派去西南当了个大官，甚至连晏昇及笄那年，也被封为昍阳郡主，诸事还以公主之礼待之。
如此，她和兄长，当一辈子对皇帝感恩戴德。
只是从此以后，除了兄长再也没人会叫她一声“阿昇”，所有人都只知昍阳郡主，而不知晏昇。
不过没关系啊，她一个人在京都，敛藏情绪、事事小心，不给兄长惹麻烦……早都习惯了。
卯时刚过，天边才泛起些鱼肚白，郡主府前，地上的水坑里倒映着一匹正打着响鼻的棕色骏马，再往后看，精心挑选的上等红柚木制成的车厢两侧，镶嵌着被昂贵的丝绸装裹的窗牖。
此时从郡主府里走出一个面带纱巾，身姿窈窕的少女，步履轻盈避开水坑，被身后的人搀进马车。
不多时，同一个模样的马车停靠在布庄的门口，此时，布庄也才刚开门而已。
刚从马车里走出一个女子，绣着繁复纹样的窗帘就从里面挑开一条缝，若是有心去看，或许能窥见里面女子正似湖边新抽芽的柳叶般的眉眼，以及眉下含忧的杏眼。
据此不超半里之处，帮着上了年纪的老伯推车的男子，天降机缘把这一幕给看了去：即使满面愁容，也遮不住秀靥含羞的娇色。
昍阳看着自小服侍她的竹叶进了布庄，才放了大半的心。
昨日刚收到哥哥的家书，又大梦一场，想到哥哥在外可能不知照顾自己，被这春寒料峭给伤了身，便再也坐不住了，一大早便差人给布庄送了口信。
在马车里窝得难受，昍阳扶轼缓缓步出，谁料脚刚挨地还未站稳，就有人从后面冲出来，把她撞了个踉跄，紧接着被一只手扶住胳膊肘拉起来，才险险稳住身子。
她乍一回头，便见方才一刹那入眼的天青色，闪电一般到了自己面前，而不知何时头上的簪子已被攥在他的手中。
虽心有疑惑，也只微微颔首，不及启唇道谢，却听眼前人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不知姑娘可有受伤？”
那声音温润直入心肺，昍阳一愣，心中不安莫名散了少许，微微摇头。
此时才有空细细窥探此人，天青色的衣衫无其他装点，只是简单将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插上常见的白玉银簪，然而即使这样也难以掩去此人的俊朗身姿。
就是……鬓角两侧的招风耳极是显眼，眉眼暗含的笑意未曾收敛，面相也不如京中人圆润，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书上见过的猴子。
昍阳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声“罪过”。
猴子不知她心中所想，簪子在手中转了几圈，眼神暗含狡黠：“在下狡童，无意冒犯姑娘，无奈今日事出紧急，改日定向姑娘赔罪，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这簪子借我一用，他日在下一定完璧归赵。”
说话间，猴子又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叮叮当当”响了半天：“这些铃铛就当是匆忙之下给姑娘的赔礼，望姑娘不要见怪……对了，还不知姑娘是何名讳？”
她还在想，这位公子怎么会有那样显眼的耳朵呢？
细雨如丝，稀稀落落降了下来，和绿豆大小的一串铃铛一起就落入掌心，听到最后一问，思维急速飞转，一声“佚女”脱口而出，再抬头，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此时脑袋好像被谁打了一下，就不受自己掌控了，两手护在嘴边放大声音：“佚女，是佚女！”
好似多说这一句，人家就听见了，好像多喊这一声，自己就安心了。
但是她明显还是不甘心，在马车前前后后找了个遍，才肯相信猴子是真的走了。
失望蔓延在心头，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往这边看上一眼，奇怪是哪家的小姐下雨了还不去躲避。
昍阳这才意识到羞赧，猛然间觉得自己要烧起来，四处张望之后更觉无颜见人。
此时雨势渐大，将她乳黄色的襦裙也浸出了深色，凉意袭来，匆匆忙忙抓着扶手上车。
一为躲雨，一为躲人。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踩着杌扎的脚一滑，全身不受控制朝后跌去，她已经能料想跌倒湿地的狼狈景象。
忽地，腰间穿过一抹淡色，像是雨前刚亮过的天，紧接着朝这边倒的杌扎被一只皂靴踢到旁边，胭脂色的油纸伞稳稳罩在头顶。
杌扎滚了几圈，浑身湿透，独自躺在雨里，好不可怜。
油纸伞挡住了绵绵的雨丝，却隔不住氤氲的湿气。
“姑娘？”
“可以了……”
有人在风里说话，吹到耳边，凉丝丝的。
“你……”
这一次，身后的人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从颈后袭来，一个字略有犹疑。
是名男子。
神思归位，她心里慌乱不堪，正想着挣脱束缚，方才发觉从刚开开始，她的脚一直都没有落地。
“郡主？！”
许是街上行人的动静唤来了竹叶，出来瞧个情况的功夫，便见到车前的这幅场景，素来不与人亲近的郡主竟然就那么挂在一个人的身上。
震惊之余，竹叶便意识到此刻的状况，三下五除二钻进马车拿出事先放好的伞，迅速与另一把接轨。
“今天雨急，多谢公子援手，接下来我们家小姐就交给我吧！”
根本不需竹叶多说，在她挨近的那一刻，昍阳已经反手推开身后的男子钻进竹叶的伞底。
是猴子帮了她，回想起来护住自己的那只手里攥着的翡翠花尾簪。
“簪子……”
她刚说了两个字，那猴子又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不道谢反倒推他，伤了他的心？
“郡主！”
“郡主？”
昍阳惊醒：“啊？”
看着郡主一再失神，竹叶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当是方才受了惊：“方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
方才，再提起，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异样，猴子……
“不要提了！”昍阳忍不住道，“……事情办好了我们就先回去。”
竹叶抬头看了看天，太阳破云而出，雨势彻底止住，不过是一场过云雨而已。
收了伞，把杌扎重新放好，扶着昍阳进了车内，道：“郡主，还有些细节没有叮嘱，我再去看看。”
昍阳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竹叶琢磨着，吞吞吐吐：“郡主，你头上的簪子……”
昍阳抬眼，竹叶抿了抿唇，她分明记得早上给郡主梳妆的时候，亲手簪上去的，怎么……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位公子手里拿着的可是你头上的？”
昍阳别开头，艰难地点了一下。
竹叶：“那不是……”
昍阳忙伸手捂住竹叶的嘴，直到她不出声了才推她下车：“快去吧，衣服做好赶紧给哥哥送过去！”
十里之外，醉风楼。
小二哥来往跑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纷杂的声音里，一支翡翠簪子静静地躺在瘦长的手中，在手指的律动里反复辗转。
忽地从另一边探过来一只手，簪子无辜移位，瞬间空了的手掌只能无奈收回。
“确实是那人的手笔，”展跃眼神从那簪子上移走，落在抢簪之人身上，“想用一个首饰做一石二鸟之计，当心出师不利，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栗文嘿嘿一笑，完全不在意此人的落井下石：“你我共乘一舟，岂有作壁上观的道理啊，飞榕兄弟？”
展跃颇感无语，伸手比了三根手指：“我此生于你，常思三问，至今仍不能解。”
栗文顺其问是哪三问，展跃思忖半晌才缓缓答道：“第一问：鄙人何能与你相交？第二问：与你缘分能深几何？第三问：这缘分当真是天定的？”
栗文瞬间不看展跃了，心知这厮又在揶揄自己算计那位昍阳郡主，好在他业已习惯，不由得随之叹息。
之后展跃话锋一转：“想要勾动晏昇的情丝，凭你？”
“你觉得我不成？”
“你可当真自信，怎么就觉得你能成？一分不靠谱，一分不着边际，一分轻挑孟浪，剩余的还待人家考察。人家姑娘是常年与公子王孙打交道的人，你胜哪里？还妄想传个为情私奔的……美名，且不说你有多少能耐，要想满京都的一半人信，我都要求爷爷告奶奶。”
栗文颇为不赞同，“哎哟”叹一声：“此言差矣，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私情，是世间所有感情里最为荒诞的，而正因如此，就是再荒诞也不会有人生疑。至于……能不能骗得这位郡主，就不劳展兄操心了，此等不轨之事，未有万全的把握我也不会去做。”
展跃敷衍一笑，无言以对：“那展某就预祝阁下万事顺利，马到成功了？”
栗文不置可否，撑着下巴微微摇头，身子稍稍往出一探，便能看见酒楼下方的路道上正有一辆马车驶过——不是昍阳郡主是何人？
不过，那马车行至半路被拦住，只见有几个玩闹的稚童手持小玩意儿，站在马车前吵吵嚷嚷，从车里钻出一名女子，正是跟在郡主身边的那位侍女。
几名稚童跟在侍女身后进了间干果铺子，出来时个个手里提着一袋糖果，满面红光。
在二楼观了这一场戏的两人皆是一笑，展跃打开折扇轻轻摇：“难不成这昍阳郡主还真如传言一般，善良到没有底线？”
话音未落，展跃眼前横过一只手：“簪子还我。”
原来不知何时，昍阳那支命运坎坷的簪子辗转又到了展跃手里：“真是小气！”
“不知道的以为栗公子是要陷入情网，展某，不奉陪咯！”
虽是这么说，却不见展跃有何动作，只是将扇子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还持着簪子，故意似的，随意持起茶杯凑到嘴边，悠闲得很。
“晏昇”的小手紧紧攥着眼前的绯褐色衣袍，试图留住即将远去的最后一个亲人，紧接着，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包在一双大手里，喜悦还未爬上双颊，下一刻冷风一过，只剩一片空荡。
衣袍没了，人也没了……
三月初，春雨连下了三四天，浇得人心头也生出一丝冷意。
今早一降雾，倒春寒来得猝不及防，和暖未至，春也萧索，冷意侵入梦中，送来早莺初啼，多年前的场景再次进入梦，哥哥无情的离去又一次刺痛她的心。
又一次，徒然惊醒……
无论几次重经当时场景，胸中疼痛都难以言明。
自晏海清御书房行刺皇上未遂，被诛以后，她此生就注定不能任自己心意而为。
其实她也不知随心所欲是怎样的感受，毕竟年幼失祜，十一岁时，照顾她的哥哥到也被皇帝派去西南他都司去了。
她只听人说，父亲那一日在在御书房失了神志行刺皇上反被制服，母亲突发恶疾随父而去。皇帝仁慈，顾念旧情，厚待他们兄妹，非但让哥哥与太子同读、还外派去西南当了个大官，甚至连晏昇及笄那年，也被封为昍阳郡主，诸事还以公主之礼待之。
如此，她和兄长，当一辈子对皇帝感恩戴德。
只是从此以后，除了兄长再也没人会叫她一声“阿昇”，所有人都只知昍阳郡主，而不知晏昇。
不过没关系啊，她一个人在京都，敛藏情绪、事事小心，不给兄长惹麻烦……早都习惯了。
卯时刚过，天边才泛起些鱼肚白，郡主府前，地上的水坑里倒映着一匹正打着响鼻的棕色骏马，再往后看，精心挑选的上等红柚木制成的车厢两侧，镶嵌着被昂贵的丝绸装裹的窗牖。
此时从郡主府里走出一个面带纱巾，身姿窈窕的少女，步履轻盈避开水坑，被身后的人搀进马车。
不多时，同一个模样的马车停靠在布庄的门口，此时，布庄也才刚开门而已。
刚从马车里走出一个女子，绣着繁复纹样的窗帘就从里面挑开一条缝，若是有心去看，或许能窥见里面女子正似湖边新抽芽的柳叶般的眉眼，以及眉下含忧的杏眼。
据此不超半里之处，帮着上了年纪的老伯推车的男子，天降机缘把这一幕给看了去：即使满面愁容，也遮不住秀靥含羞的娇色。
昍阳看着自小服侍她的竹叶进了布庄，才放了大半的心。
昨日刚收到哥哥的家书，又大梦一场，想到哥哥在外可能不知照顾自己，被这春寒料峭给伤了身，便再也坐不住了，一大早便差人给布庄送了口信。
在马车里窝得难受，昍阳扶轼缓缓步出，谁料脚刚挨地还未站稳，就有人从后面冲出来，把她撞了个踉跄，紧接着被一只手扶住胳膊肘拉起来，才险险稳住身子。
她乍一回头，便见方才一刹那入眼的天青色，闪电一般到了自己面前，而不知何时头上的簪子已被攥在他的手中。
虽心有疑惑，也只微微颔首，不及启唇道谢，却听眼前人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不知姑娘可有受伤？”
那声音温润直入心肺，昍阳一愣，心中不安莫名散了少许，微微摇头。
此时才有空细细窥探此人，天青色的衣衫无其他装点，只是简单将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插上常见的白玉银簪，然而即使这样也难以掩去此人的俊朗身姿。
就是……鬓角两侧的招风耳极是显眼，眉眼暗含的笑意未曾收敛，面相也不如京中人圆润，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书上见过的猴子。
昍阳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声“罪过”。
猴子不知她心中所想，簪子在手中转了几圈，眼神暗含狡黠：“在下狡童，无意冒犯姑娘，无奈今日事出紧急，改日定向姑娘赔罪，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这簪子借我一用，他日在下一定完璧归赵。”
说话间，猴子又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叮叮当当”响了半天：“这些铃铛就当是匆忙之下给姑娘的赔礼，望姑娘不要见怪……对了，还不知姑娘是何名讳？”
她还在想，这位公子怎么会有那样显眼的耳朵呢？
细雨如丝，稀稀落落降了下来，和绿豆大小的一串铃铛一起就落入掌心，听到最后一问，思维急速飞转，一声“佚女”脱口而出，再抬头，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此时脑袋好像被谁打了一下，就不受自己掌控了，两手护在嘴边放大声音：“佚女，是佚女！”
好似多说这一句，人家就听见了，好像多喊这一声，自己就安心了。
但是她明显还是不甘心，在马车前前后后找了个遍，才肯相信猴子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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昍阳这才意识到羞赧，猛然间觉得自己要烧起来，四处张望之后更觉无颜见人。
此时雨势渐大，将她乳黄色的襦裙也浸出了深色，凉意袭来，匆匆忙忙抓着扶手上车。
一为躲雨，一为躲人。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踩着杌扎的脚一滑，全身不受控制朝后跌去，她已经能料想跌倒湿地的狼狈景象。
忽地，腰间穿过一抹淡色，像是雨前刚亮过的天，紧接着朝这边倒的杌扎被一只皂靴踢到旁边，胭脂色的油纸伞稳稳罩在头顶。
杌扎滚了几圈，浑身湿透，独自躺在雨里，好不可怜。
油纸伞挡住了绵绵的雨丝，却隔不住氤氲的湿气。
“姑娘？”
“可以了……”
有人在风里说话，吹到耳边，凉丝丝的。
“你……”
这一次，身后的人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从颈后袭来，一个字略有犹疑。
是名男子。
神思归位，她心里慌乱不堪，正想着挣脱束缚，方才发觉从刚开开始，她的脚一直都没有落地。
“郡主？！”
许是街上行人的动静唤来了竹叶，出来瞧个情况的功夫，便见到车前的这幅场景，素来不与人亲近的郡主竟然就那么挂在一个人的身上。
震惊之余，竹叶便意识到此刻的状况，三下五除二钻进马车拿出事先放好的伞，迅速与另一把接轨。
“今天雨急，多谢公子援手，接下来我们家小姐就交给我吧！”
根本不需竹叶多说，在她挨近的那一刻，昍阳已经反手推开身后的男子钻进竹叶的伞底。
是猴子帮了她，回想起来护住自己的那只手里攥着的翡翠花尾簪。
“簪子……”
她刚说了两个字，那猴子又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不道谢反倒推他，伤了他的心？
“郡主！”
“郡主？”
昍阳惊醒：“啊？”
看着郡主一再失神，竹叶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当是方才受了惊：“方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
方才，再提起，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异样，猴子……
“不要提了！”昍阳忍不住道，“……事情办好了我们就先回去。”
竹叶抬头看了看天，太阳破云而出，雨势彻底止住，不过是一场过云雨而已。
收了伞，把杌扎重新放好，扶着昍阳进了车内，道：“郡主，还有些细节没有叮嘱，我再去看看。”
昍阳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竹叶琢磨着，吞吞吐吐：“郡主，你头上的簪子……”
昍阳抬眼，竹叶抿了抿唇，她分明记得早上给郡主梳妆的时候，亲手簪上去的，怎么……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位公子手里拿着的可是你头上的？”
昍阳别开头，艰难地点了一下。
竹叶：“那不是……”
昍阳忙伸手捂住竹叶的嘴，直到她不出声了才推她下车：“快去吧，衣服做好赶紧给哥哥送过去！”
十里之外，醉风楼。
小二哥来往跑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纷杂的声音里，一支翡翠簪子静静地躺在瘦长的手中，在手指的律动里反复辗转。
忽地从另一边探过来一只手，簪子无辜移位，瞬间空了的手掌只能无奈收回。
“确实是那人的手笔，”展跃眼神从那簪子上移走，落在抢簪之人身上，“想用一个首饰做一石二鸟之计，当心出师不利，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栗文嘿嘿一笑，完全不在意此人的落井下石：“你我共乘一舟，岂有作壁上观的道理啊，飞榕兄弟？”
展跃颇感无语，伸手比了三根手指：“我此生于你，常思三问，至今仍不能解。”
栗文顺其问是哪三问，展跃思忖半晌才缓缓答道：“第一问：鄙人何能与你相交？第二问：与你缘分能深几何？第三问：这缘分当真是天定的？”
栗文瞬间不看展跃了，心知这厮又在揶揄自己算计那位昍阳郡主，好在他业已习惯，不由得随之叹息。
之后展跃话锋一转：“想要勾动晏昇的情丝，凭你？”
“你觉得我不成？”
“你可当真自信，怎么就觉得你能成？一分不靠谱，一分不着边际，一分轻挑孟浪，剩余的还待人家考察。人家姑娘是常年与公子王孙打交道的人，你胜哪里？还妄想传个为情私奔的……美名，且不说你有多少能耐，要想满京都的一半人信，我都要求爷爷告奶奶。”
栗文颇为不赞同，“哎哟”叹一声：“此言差矣，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私情，是世间所有感情里最为荒诞的，而正因如此，就是再荒诞也不会有人生疑。至于……能不能骗得这位郡主，就不劳展兄操心了，此等不轨之事，未有万全的把握我也不会去做。”
展跃敷衍一笑，无言以对：“那展某就预祝阁下万事顺利，马到成功了？”
栗文不置可否，撑着下巴微微摇头，身子稍稍往出一探，便能看见酒楼下方的路道上正有一辆马车驶过——不是昍阳郡主是何人？
不过，那马车行至半路被拦住，只见有几个玩闹的稚童手持小玩意儿，站在马车前吵吵嚷嚷，从车里钻出一名女子，正是跟在郡主身边的那位侍女。
几名稚童跟在侍女身后进了间干果铺子，出来时个个手里提着一袋糖果，满面红光。
在二楼观了这一场戏的两人皆是一笑，展跃打开折扇轻轻摇：“难不成这昍阳郡主还真如传言一般，善良到没有底线？”
话音未落，展跃眼前横过一只手：“簪子还我。”
原来不知何时，昍阳那支命运坎坷的簪子辗转又到了展跃手里：“真是小气！”
“不知道的以为栗公子是要陷入情网，展某，不奉陪咯！”
虽是这么说，却不见展跃有何动作，只是将扇子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还持着簪子，故意似的，随意持起茶杯凑到嘴边，悠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