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第一次入宫拜见皇后的时候,碰到了小她一岁的华谊公主,皇后指着她,告诉华谊叫“姐姐”,华谊头仰得老高,噘着嘴道:“她是公主吗?她的爹爹是皇上吗?不是的话,我为什么要叫她姐姐?”

    那时她还不知父母是因何而死,只是看到皇后瞬间变了的脸色,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后来哥哥听说了这件事情,取出母亲的这支翡翠簪子哄她。

    这支簪子算是父亲母亲的定情之物。

    当年先皇驾崩,皇上从西南北上赶到京都,父亲作为幕僚随同,晏家的根也就从西南移了过来。

    西南工匠的雕琢手法远胜于其他,母亲留下的这支翡翠簪子,是当地有名的工匠按照父亲的要求设计而成,普天之下唯此一支,然而这却不是这支簪子最珍贵之处。

    这支簪子的雕刻之人,人称“玉手天工”,轻易不出山,出山必出珍品,只可惜此簪之后,便无人能再访得他的消息。

    猴子拿走簪子是做何用呢?

    昍阳想不明白,难道是打算偷学技艺……

    等布庄的事情办妥,坐上马车回府。

    昍阳攥着手中的铃铛发愣,又想起之前满地找猴子踪迹的自己,暗自懊恼自己举止轻浮草率,气愤自己是不是被哪个女色鬼附身了,才荤素不忌。

    以至于有人拦车都不知道。

    竹叶回来抱怨道:“郡主不喜欢如此,每次都不说,再有下次我必打发了他们。”

    昍阳郡主好说话,京都中再有别的马车也不敢拦,偏偏这个郡主的,一拦一个准。

    然而这个郡主看着年轻,心思却比同龄人沉闷些,让人摸不清楚喜好,倒不知叫人说她像几岁的好。

    闻言,昍阳眼眸动了动,许久才叹道:“罢了,这些我们又不缺,给了便给了,省得惹出口舌,给哥哥添麻烦。”

    竹叶还欲再说些什么,终究作罢。

    她较昍阳大几岁,总想着照顾着点,有些事她怎么不知好坏,但有时看着,总是心有不忍。

    簪子丢了,又经过方才遇雨那一遭,现在回到府中,原本规规矩矩的发髻也微微乱了,几根发丝被扯了出来,真是失态。

    打发走了竹叶,转而对着镜子一直瞧,非要瞧出什么好歹。

    再去想猴子,竟一时间想不起他是什么模样,昍阳两手捏住自己的耳朵往外扯,仔细地盯着镜子里的耳朵。

    她只记得猴子的两只招风耳。

    从前就听人说,招风耳是一种富贵相,这样的人一生会有无限好运,为人也乐观亲和,当时她还想,为什么自己不是呢?

    她也希望自己一生好运,快乐无忧。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昍阳郡主无欲无求、心慈手软,凡是有事相求,绝不会吃闭门羹。

    可事实果真如此?

    连天上的神仙都不敢说自己是无欲无求的,她怎敢如此标榜自己?

    因为能实现,方才敢有欲有求,而她……偌大的京都也只她一人,区区郡主也不过虚名而已,茶来酒往间,少不得要提“罪臣之女”四字,再赞一声当今皇上仁慈厚爱。

    扔在桌上的铃铛被衣衫扫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唤回她的思绪。

    看来装得久了,面具恐怕已经揭不下来了,如今竟有人敢上街抢她的东西。

    一句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人。

    昍阳看着桌上的那串铃铛独自生闷气,开始怨起猴子竟那般无礼,也不知是谁家教的!

    次日食过早膳,便一个人呆呆坐在窗前,早春的风微冷,竹叶悄无声息地给她盖了一件披风,窗棂上挂着的小铃铛不断地摇,清脆悦耳的铃声伴着早春抽芽的嫩绿,就这样摇进了昍阳的心里。

    最近是有什么大事吗?

    想到昨日在街市上,除了猴子以外,往来的外商格外多,不熟悉的面孔也很多。

    猴子到底是谁呢?

    若他真有好运,可借她一点?

    在竹叶离去之际,昍阳忙喊住她:“竹叶,最近有什么重大的日子吗?”

    竹叶手里还提着要浣洗的衣裳,想了想回道:“重要的日子……过些日子是清明,这郡主也是知道的。”

    “你下去吧。”

    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很多人进城啊?

    虽然京都繁华,那日经过城门,往来人马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

    “竹叶!”

    昍阳的头探出窗户,还好竹叶没走远:“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看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竹叶应了声是,退去。

    狡童……

    昍阳用手指逗了逗悬在窗上的铃铛,不知想到什么,喃喃道:“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正怀春想着,有信鸽从窗外飞来,昍阳心中一喜,不着急看,只是抱着鸽子笑。

    忽然暗道一声不好,不过只见了一面,怎么就整天心系一名男子了呢?

    要说这男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平素里见惯了名利场穿梭的人,偶然见到一个模样稀奇、性格不羁、举止狂放的……心思就止不住想往他身上飞。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么多特质,从前学的矜持自重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昍阳苦恼至极,两手抱起脑袋哭诉:“坏了,心被偷了!”

    甩掉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昍阳拆信来看。

    信上说,过几日皇后寿辰,让她和太子一道入宫,寿礼就送上次晏桓回家带的那尊玉佛。

    除此以外,信上还提到以前从没说过的:她已经长大了,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自己及做主,想做就做,不用顾及哥哥晏桓。

    昍阳不能理解哥哥的意思,不做深究,去他的住处找到玉佛,命人好好收起来,挑了个像样的盒子装,回房接着摆出信笺给晏桓回信:说在城里遇到的奇事,说托人送去的那些衣裳,就是没提猴子一句话。

    等把信送出去,竹叶打听消息回来:“郡主,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事情?”

    昍阳等着她说,却只看到竹叶一脸兴奋就是不说话,昍阳连忙催促:“打听到什么你快说呀!”

    竹叶鬼鬼祟祟凑到昍阳耳边:“听说这次皇后寿宴,皇帝会给她备一份大礼,广招天下无数有奇才异术的人,来博取皇后一笑,因此这几天光是自荐的就有五百人了,今天还在继续……”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竹叶瘪嘴:“咱们府上也没和谁交好的,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还是刚好碰上华谊公主的奴婢出来采办,人家告诉我的呢!”

    听她伶牙俐齿的,昍阳忍不住掐她胳膊:“你嫌我不与人交好,你去追随公主去,到时候想知道什么,公主指定都告诉你!”

    竹叶笑着躲,嘴里不停告饶:“好嘛,郡主,我只是唠叨唠叨,你快饶了我罢!”

    昍阳“哼”了一声,给她出难题:“皇后寿宴要准备什么礼物,你好好想想,晚上拿给我。”

    竹叶苦着一张脸:“郡主,我哪儿见过什么世面,让我去想,恐怕寿宴结束了,你的寿礼还没送出去。”

    昍阳:“想不出,那贺寿我带别人去,那些异术什么的,你也就没机会见上一见了。”

    “昍阳!”

    “昍阳!昍阳!”

    主仆两人正说着,由远及近传来少女急切的呼唤。

    昍阳正要起身,但见一名头顶蝴蝶髻少女跳进房内,看到她以后直直扑了过来,抓起着她的胳膊往外拉。

    毛毛躁躁让她险些左脚踩右脚,给跌倒。

    “公主,你慢些……”

    “慢不得慢不得!”华谊公主嘴里叨叨着,“再慢些就挤不进去了,你不要一天到晚总待在你这府,总也出去看看!”

    两人提着裙角,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似的,逃命一样到了门口。

    “竹叶,你别跟着我们,昍阳坐我的车,你重新坐一辆,到醉风楼,记得啊,醉风楼!”

    昍阳根本来不及说和竹叶一句,就被华谊推搡着进了车里。

    “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华谊紧跟着坐进去,看昍阳眉头紧蹙,嫌弃问道,“让你出门好像要了你的命一样?”

    昍阳还在愁猴子怎么把簪子还给她呢?

    要是再也见不到了,簪子岂不是让她给弄丢了?

    就要让人打听打听猴子,结果被华谊抓了出来。

    “去醉风楼做什么?”昍阳问道。

    华谊:“父皇为了母后的寿辰,广招天下能人异士,不是你让竹叶打听的吗?”

    原来如此,就说华谊怎么会来找她呢?

    昍阳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那去醉风楼做什么?”

    华谊手指伸过来,抵着她的额心重重一推:“就说你是榆木脑袋,你还不信,算了,我也不解释了,到了你自然清楚。”

    此时的醉风楼,一楼的宾客已被掌柜的劝走,不多时,顺天府尹带着一众衙役列坐一排,中间敞开腾出宽大的展台。

    红绸悬挂在四周,极为喜庆。

    就这一会儿工夫,醉风楼门前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在不关二楼宾客的事情,栗文和展跃围观了这个阵仗以后,笑道:“真是,不在他们衙门闹,非要设在这里!”

    “鸿胪寺没派人来吗?”

    展跃敲了敲桌子:“顺天府的都来了,再来一个鸿胪寺,你猜皇上会怎么做?”

    栗文评价:“胡闹!”

    “他不糊涂你糊涂,你不糊涂他糊涂。”

    展跃说着手指当空画着圈,栗文嘲道:“少说哑谜!”

    正说着,楼下锣鼓一响,“铛”的一声,周围哄哄嚷嚷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想必到此的大师都知道,皇上广招天下奇才,只为在皇后寿诞博她一笑,我们顺天府也接了这差事,在大街小巷寻找诸位大师,不问出身,不论功名,只要能选上,皇上必有重赏,现在,五人一组,依次展示,一声锣,一个人,开始!”

    说罢,又是一声“铛”,这便有五个人从不同方向挤出来。

    锣声依次想起,不过是些耍棍子、斗鸡、喷火等见怪不怪的事情,一个时辰不到,敲锣唱词的人已经没了开始的热情。

    楼上的栗文看了会儿,继续吃他的酒去了,冷不防展跃一手折扇带了些内力敲到他手腕上,酒水不稳就撒出去一点,那可是上了年份的女儿红,一坛少说二十两,栗文脸色一冷:“做什么?”

    折扇调转方向往下一指,栗文顺着看过去,面色一凝。

    因为诸位表演的技艺着实平常,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自己亦可一试,这时候,一组下去,又有人从人群挤出来。

    昍阳和华谊就站在人群内圈里,看了以后也觉得失望。

    “还以为能瞧个新鲜呢,怎么净是些没用的?”华谊拉着昍阳抱怨。

    昍阳还没说话,从后面挤出来一个坦腹的壮汉,撞开她直朝台上走。

    一下不稳被挤到华谊身上,把华谊惊得转过来看她:“怎么了?”

    昍阳眼神落在坦腹大汉身上,五指攥紧,忍了又忍,终于摇了摇头:“没事。”

    恰好就是这一幕,让楼上的两位宾客看在眼里,栗文放下他那宝贵的女儿红,站起身来:“我下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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