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人走近,马匹上系着的铃铛,在空旷的城门前清脆地回响,他们甚至骑的都不是战马。马上的铃铛是为了散养牛羊时,能辨别远处同伴,并驱赶牲口。

    派出的小队士兵迎上去,待能看清了样貌,严肃发问:“来者何人?”

    而心中却已充满疑问,这两女一男,总不会是深夜迷失方向行至此处吧。

    其中行在最前面的女子向着城门楼子方向高声喊道:“小女柔只,俸合罕之命,前来拜会何将军!”

    这声音干净清澈,不带着拘束与妥协。

    如今,作为柔泽的独女,柔只便是这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

    何序感叹柔泽竟然放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只带两人作陪,就夜访敌营,毕竟如今双方还未签订任何形式的契约。

    何序下令道:“开门,放他们进来。”

    也不知她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何序解了御寒的披风,亲自下城楼迎接。

    三人行身着草原游牧时日常的服饰,除了腰上挂着一把短刀,未携带任何武器。

    同行至何序面前,利落地下了马,柔只摸了摸马鬃,一种对马儿夸奖的行为,随后语气轻松的先开了口:“何将军,这边昼夜温差大,我们带了些奶茶、肉干,可以分给守夜的将士们。”

    护送她前来的两人将马背上的物品卸下,见士兵们有所迟疑,男子打开羊皮袋,拔刀割了一块肉干放进嘴里咀嚼道:“放心吃,没毒。”

    何序也不存小人之心,作揖道:“谢过姑娘。”随即命令副将,“搬下去分了吧。”

    随后将几人迎进主帅帐内。

    待都在议事桌边落座,何序想想不能失了礼数,谦逊问道:“不知是否该尊称柔只姑娘为公主,或是有别的封号?”

    柔只不是扭捏之人,坦言道:“我们草原上不讲究这些,从前论军功如今论能力,何将军直接称呼名字就好。”

    何序感受到了柔只身上自带着令人信服的亲和力,不端着架子,甚至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感。

    “那……这两位……”何序断定他们不是普通随从,刚刚单手的卸下的肉干,普通士兵需两个人才能搬动。

    而且,他们的面相,不像是关外的,有着一份中原人的内敛。

    柔只诚恳地看着何序,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推至何序面前。“这是父亲的亲笔信,更显我们柔然的诚意,还望何将军找可信之人与先前送过来的议和信函一起快马传去誉都。”

    何序没忘父亲的嘱托,无立场不揽事,看似为难道:“姑娘有所不知,按惯例,这事得朝廷派重臣和鸿胪寺官员一起过来与你们商谈,再行定夺。倘若我直接传上去,怕是不合规矩。”

    坐在柔只身边的男子开口便带着清冷感:“何将军以为瞿一鸣会让此事顺利进行?从誉都派遣官员,再复命,一来一回一个月就过去了,不知宁西郡又得平白无故死多少人。”

    他隐隐约约溢出的恨……不是对何序。

    柔只察觉到,伸出手轻轻拍拍男子的手臂,只是喃喃唤了声:“朔寒。”

    男子与她相视一笑。

    原来他们是一对,何序又觉得这名字好像再哪里听过。

    柔只又继续道:“何将军,瞿一鸣的所作所为您可以派人去查,便知他是如何禽兽不如。我们也是知晓您不愿与他为伍,才敢贸然前来。除了递信,其实还有一事想要告知何将军。”

    何序有种预感,怎么远离瞿党,就会被强制划入另一阵营的感觉,便本能皱眉排斥。

    柔只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何将军,如今停战了,朝廷不会让您千里迢迢白来一趟,这送上来的功绩您也没有不要的道理,这重建宁西的任务势必就落到您的肩上。”

    “瞿大人在,这功劳我想不想要,都不会有。”何序也不想争这个功。

    “可现在和我们柔然谈和的是您,只要我们想,这个功劳就是您的。”柔只就是要让何序占尽便宜,“他瞿一鸣本就是苍玥太守,鸠占鹊巢也得有个限度。”

    何序懂了,他们一直捉弄瞿一鸣拖时间,就是在等接手这烂摊子的人来,然后功绩奉上,强行绑在一条绳上,而瞿一鸣再也没有呆在宁西的理由。

    何序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这怕是一个圈套连着一个圈套,而且他们为何如此针对瞿一鸣?

    柔只直言:“您父亲何太尉本就是擅长审时度势的人,但他从不做结党营私,残害百姓之事,相信何将军也是如此。”

    何序已对柔只刮目相看,但作为一个将军被如此拿捏不是好事,就在他打算重新划清界限之时,柔只直接坦白了自己的目的。

    “日后您长期驻守宁西,有些事我们也不必隐瞒您,这两位您应该听说过。”

    她指向一直默不作声,却没有停下过观察周遭环境的女子。

    “这位是北原女将军——宋沤。”

    又看向身边的男子,目光流转带着笑意。

    “而这位是我未来的夫君,白朔寒白将军。”

    柔只坚定的转头看向何序:“何将军,柔部的起义多亏了北原军才成功,如今我们是盟军。”

    ……

    这是何意?谁不知道当年宁王一家被害的事,如今议和还能夹带私货的?

    何序在三人的凝视中,缓缓吸了一口凉气,勉强微抬嘴角,看似礼貌地看着他们。

    「我看起来是不很像砧板上要被剁头的呆鱼。」

    「要不,咱们还是打仗吧。」

    「这就是要议和的真正原因?」

    何序也不绕弯子了,表示看透了对方的整个计划:“你们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干嘛?”

    “是要我帮你们瞒着朝廷,之后放使臣进都,你们要对太后还是丞相做什么?到时候事情败露再给我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满门抄斩?你们若想翻案,怎么不直接硬气一点,直接开战?”

    白朔寒对何序的反应不意外,平静道:“这么说,何将军也觉得两年前北原是被陷害的?”

    何序:“……”

    当年宁王与世子遇害虽有众多疑点,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两年前是大理寺经手的此案,太后亲自公示的结果,即使有朝臣存疑也被一一驳回。

    所以,真凶不是犯案的,就是判案的。

    柔只坦言道:“何将军,柔然和北原军联盟的事,今天不说,日后您也会自己查到,我们只是不希望有欺瞒之嫌。”

    白朔寒紧接着坦白:“而且……我们北原也没有别的目的……父亲与宁王本是挚友,如今只有两个愿望。”

    “一是想把瞿一鸣赶出宁西郡,让宁西恢复宁王生前的繁荣安定。”

    “二是宁王的遗物需交给宁安郡主,想让宋将军届时随柔然使团入都。”

    何序充满了怀疑,道:“仅仅是这样?”

    “仅仅是这样,北原军如今在草原也算安逸,听闻郡主在誉都也活得随性,如此平静的生活白家就不去打扰了。”

    此刻的白朔寒神情是暗淡的,充满了不得已的隐忍克制。

    似乎放弃了挣扎……

    何序陷入了沉思。

    突然帐外传来疾呼:“将军!将军!出事了!”

    何序的思绪被打断:“进来!”

    副将面色苍白跪地禀报:“将军,我们的人好多都吃坏了肚子。”

    何序直接拔剑指向柔只,谁知柔只竟敏捷的拔刀挡剑,退闪到一边又把刀插回刀鞘,同时白朔寒拔刀挡在她面前。

    副将慌忙解释道:“将军,不是他们,那些肉干还没来得及吃,是今日粮食的问题。这批站岗的弟兄没吃晚饭都好好的,其余人都……”

    何序收剑质问:“每日都吃一样的,怎么会出事,我不是也好好的!”他想起自己一个时辰前在城楼上边看日落,边啃的饼子。

    “将军……今日大家吃的是瞿太守让人送来说给大家改善伙食的饭菜。”副将说着将头深深埋下去,原本大家还在庆幸,即使何将军拒绝了宴请,还能有一餐丰盛的吃,可现在……

    “他这是打击报复我驳了他的面子啊!”何序气的牙痒痒,“去查是谁接的饭菜,二十军棍。再去找人盯着瞿一鸣,随时汇报!”

    “是!”副将表情扭曲迅速退下,那感觉又上来了……

    何序再看向三人,举手投足间笼罩血气上涌的邪性,做将军打胜仗的人,哪个不是惜士兵如兄弟。

    他握拳定案道:“其他的事之后再说。先说说,搞瞿一鸣,需要我怎么做。”

    -

    很快,柔然合罕的亲笔信被递到了誉都,诚意满满。

    作为这场战争的常胜方,不要割地,不谈赔款,局势回转之大让朝中众人对何序夸赞不断。

    才智过人,年少有为,唯独何渊若有所思,知子莫若父。

    “这事想必瞿太守也有功劳。”太后不忘提及侄子。

    喻百川却直接戳穿:“多亏何将军,一到宁西这事就迎刃而解。况且瞿太守乃苍玥郡太守,这下也该放心宁西的百姓,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太后暗暗用手指抠住扶手,垂眸屏气,还是忍了下来,继续询问送信的副将:“那他们有什么要求?”

    副将道:“他们希望停战议和、边塞通商、还有……联姻,以求长久的安定。”

    “联姻?这道不是难事,届时找个适龄的宗亲小姐,封个头衔,嫁过去便是。”

    瞿太后本以为柔泽合罕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只是给他的独子柔捷谋一个联姻的保障。

    皇上竟也插话表态道:“那便劳烦三位大人费心拟定最终条款,就按他们的意思来,鸿胪寺那边就开始准备使臣入都的相关事宜吧。西边的事安定下来,母后和朕也少了个心病。”

    丞相、御史大夫、太尉:“臣等遵旨。”

    太后用余光打量着皇上,最近反常的很,他究竟是在盘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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