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安书未的原定计划,瞿文月出城后,白意洲会派人尾随拦截,届时带烟岚、云岫出趟城,秘密解决即可。

    千金小姐,离家出走,路遇意外,失踪无处寻,本就不是稀奇事,神不知鬼不觉。

    可白意洲却将人扣下,这下安书未为保全形象,没法再下狠手。

    本已接受瞿文月只能交给他人处理的情况,怎料白意洲竟瞒住了小叔叔,安书未又看到了一丝转机,或许还有出手的机会。

    白意洲见时机合适,语气温和地提醒道:“师父,来日方长,郡主不宜久留。”

    对于别人,他还是一贯言简意赅,他得尽快把安书未从云停那里带出来。

    果然这话一说,云停直接催促二人离开。白意洲这两年越发的沉稳,行事一向顾全大局,云停很是放心。

    而且他提醒得对,自己加倍珍惜的小侄女,容不得半点差池,团聚不在乎这一时。

    -

    从云停房间出来后,两人看似陌生的走在驿馆的走廊中,安书未慢半步走在白意洲身后,有人经过向二人行礼,也只是合规合矩地应着。

    直至快要走到白意洲的房门前,白意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安书未也跟着站定。

    “郡主,打算如何处置……”

    “哥哥,打算如何处置……”

    两人竟异口同声。

    安书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温顺性子里跳出来。

    这事也开不得玩笑,人定是不能死在驿馆。要让安书未解了心头恨,又不能戳穿她辛苦隐藏的一面。

    其实白意洲在与瞿文月交谈,到把人扣下的时间里,心里就有了两全其美的计划,可他还是想先听听安书未的想法。

    此时,既然面前的小人还在为难中,那还是替她解决这个难题吧。

    白意洲轻声询问道:“我有个计划,郡主课愿意听听看。”

    “嗯嗯。”安书未连连点头,正愁无解。

    白意洲低头凑近耳语般的,却又空着适当的距离,说:“首先,要难为郡主动个私刑,我们需要确认两年前……然后,这是从陆大夫那讨的「无虞散」,服下后……”白意洲从腰间取出一角药剂,继续说道,“之后,随使团离都,最后……”

    “郡主觉得如何?”白意洲又站直身子,双手背于身后,等着安书未的回答。

    安书未看着白意洲,还是那副清风霁月的君子模样,可手段却毫不留情,竟然可以利用瞿文月,下这么大一盘棋。

    这般残忍的完美计划!正中下怀!

    安书未毫不隐藏崇拜的眼神,她小心拉了拉白意洲结实的臂膀。

    白意洲会意侧身,便听到安书未软糯糯的夸奖:“哥哥,你好厉害,都听你的!”

    白意洲一愣,预想的是一个肯定的回答,现在却像被喂了一嘴蜜糖,要稳住。他后退一步,提醒安书未,道:“郡主,要狠一点,像这样。”

    随即白意洲脸上只剩下冷漠,他递给安书未一把短刃。安书未也不露怯,无论是伪装还是真情实感,现在的她就是要让仇人血债血偿。

    白意洲推开房门,里面看守的人虽说也是柔然士兵的装扮,却对他行礼道:“主子。”

    “下去吧。”

    “是。”

    白意洲屏退旁人,把发泄的空间留给安书未。

    原本在昏睡的瞿文月,听到有人进来,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见来人是安书未,顿时清醒起来。

    她还没能接受平日朝夕相处的好姐妹,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看着安书未身后跟着的柔然少将军,她想或许郡主是受柔然的言语挑拨,定是有什么误会。

    而安书未见角落里已挣扎的精疲力竭的瞿文月,还是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时,她没必要再隐藏积蓄已久的那份憎恶。

    安书未蹲下,用短刃抵住瞿文月细嫩的脖颈,她没想收着,一道清晰的血痕骤现。瞿文月立刻感受到疼痛,向后缩了缩,刀刃也随即靠了上去,不留余地。

    安书未冷言警告她:“要是乱叫,我就割下去。”随即扯下紧紧围在瞿文月嘴上的布条。

    瞿文月的脸颊早已失去知觉,口鼻处两道深深的红痕触目惊心。可安书未却觉得心里得到了安慰,很明显白意洲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反而留下了恨意明显。

    瞿文月终于费力地吐出塞在嘴里的布头,大口呼吸了两口,可求生欲催促她匆忙辩解:“郡主,可是有什么误会?可是这柔然人和你说了什么?”

    安书未盯着瞿文月,像要把她看穿,最后目光停留在这张颠倒是非的嘴上,安书未缓缓说道:“他说,两年前,是你带兵刺杀的我兄长。”

    “没有!不是我!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们柔然没一个好人!”瞿文月虽然立刻心虚,但是在这个关头,她说什么都不能松口,“郡主,我和您说过,两年前我带兵是去救世子的!是白家!是白意洲要杀他灭口!”

    “是吗?”安书未也不直接拆穿她,而是站起身来,让开一步。

    站在不远处的白意洲取下伪装用的胡子,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瞿文月,他故意和安书未站得很近,像在宣示主权,什么仇人,什么凶手,他是安书未身后的依靠。

    安书未无视了瞿文月眼中的惊诧,又或者是惊悚的表情,犹如见鬼一般。

    “哥哥,她怎么是这幅表情?”安书未也刻意与白意洲表现亲密无间,她要告诉瞿文月她的罪名:「不仅杀了哥哥,还伤了我的人!」

    安书未故意问白意洲,要给瞿文月听:“当年你被她伤成那样,一样的伤还回去,如何?”

    白意洲也配合,笑容宠溺,双眸温暖,唇齿开合尽是纵容:“小心别伤着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当郡主的刀。”

    瞿文月不敢相信白意洲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誉都城,出现在了安书未身边,以柔然使臣的身份。

    这不就意味着安书未两年来一直以伪装示人!

    意味着柔然早已和北原军沆瀣一气!

    意味着……自己的争辩都枉费心机……甚至适得其反……

    可她不想死,瞿文月拼命开始回忆着两年前世子死的那天发生的一切,企图找到一线生机。

    “白将军,我……我给你道歉……是小女带去的人伤的你,可你们也把我的人都杀了呀。”瞿文月试图挽回,“况且您,这,这不是如今活的好好的。”

    安书未追问道:“所以你又去叫援兵了?”

    瞿文月惊讶于安书未竟然连之后的事情也清楚,她畏畏缩缩地继续为自己开脱道:“是……是……可我们的人后来赶去的时候,世子殿下已经断了气了,人不是我杀的呀。”

    嘶——

    瞿文月话音刚落,安书未就反手从瞿文月的脸颊边划了过去,说:“事到如今了,你还是满口谎言。”

    一道血痕出现在瞿文月的左脸,血慢慢从伤口里渗出来。

    因为被绑着,瞿文月的痛觉来的慢,起初只觉得冰,直到有血滴在衣服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毁了容,突然失控地大叫起来。

    又是一刀上去,安书未平静的说:“告诉过你不要叫,忘了?”

    瞿文月立刻只敢小声抽泣,她眼神已暗淡无光,说道:“两年前,我带去的暗卫难敌他们二人,再加上白意洲誓死抵抗,并未伤安明予分毫。后来我再带人赶回时,白意洲没了踪迹,世子不知何时已命丧现场,想必中途又有人动手。你们的人没有连世子一起救走,这不能怪我啊,呜呜呜……”

    白意洲听罢陷入了沉思,当年自己昏过去之后的事情一直只是个迷,真相还有待拼凑。

    瞿文月不像是撒谎,这与之前薛非所说的也并无冲突,是太后为求万无一失又派的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姑且信你一次,说这么多,喝口水,别死在这。”安书未倒上一杯水,伸到瞿文月嘴边。

    瞿文月见对方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又好像看到了点希望,乖乖喝完水又补充了道:“郡主,你借给我的钱,都在钱庄,尽快去取。求你们放我去宁西,我保证,再也不回来了。我真的无意害人,可是家族的命令难违,求求你们了。”

    安书未看着瞿文月已经血泪融合的半张脸,意味深长地说:“放心,不但不要你的命,还会送你去瞿一鸣那里父女团聚。”

    也不知瞿文月听到了多少,栽倒在地上昏过去,药效起作用了,接下来就是昏睡七日,醒来后,就再也记不得过去,也如她所愿,不用背负家族使命了。

    这就是「无虞散」,原先只是给苦闷之人忘忧重启新生之用,没想道竟能用在此处。

    安书未松了口气,愤懑都发泄了出来。今日是白意洲计划内的意思,谈不上伪装什么。

    只可惜,他还不知道,这就是最真实的自己,看白意洲没什么不妥的反应,兴许有朝一日也能慢慢接受呢。

    第一步顺利完成,安书未也要尽快离开驿馆,到使团离都,两人应是见不到了。

    白意洲重新整理好伪装,吩咐亲卫进房安置瞿文月,两个人用一个箱子就抬走了,就像回程的行李似的,不起眼。

    安书未突然想道:“最近怎么没见卫白?”

    白意洲只解释道:“交待他去沿海州府办些事,应该快回来了。”不是不能细说,而是要说又得花上好一会功夫。

    “看来特使大人又有大动作呀,那本郡主就在誉都恭候大人回家啦。”安书未一向对白意洲的决策不过多询问,是出于自始至终的信任与倾心。

    而今日又多了份‘同流合污’的喜欢。

    白意洲将安书未送至前厅,看着随行的人如捧月搬护送她上了马车,安书未脚步轻快的样子,应该也是发泄够了。

    为保险起见,白意洲得亲自跑一趟宁西,下次见,就得称安书未「殿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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